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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长相思3:思无涯(出书版) 作者:桐华-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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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父王,所有事已经发生了,既然我和小夭如今都平平安安,就没有必要再追问过去,而是要努力未来依旧平平安安’。”
    “就这么一句话,父王就什么都没问了?”
    璟道:“小夭,陛下只是如今在打铁,以前可不是在打铁。很多事,陛下应该都已猜到,他刚才那么质问你,并不是真想知道什么,大概只是伤心了,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居然一点没有想过向他求助。”
    “我不是把左耳、苗莆托付给他照顾了吗?”
    璟盯着小夭,不说话。
    小夭心虚地低下了头:“我知道父王、烈阳、阿獙都对我很好,可那是我和颛顼之间的事,我不想任何人插手!”
    璟低下头,温柔地吻了一下小夭的额头:“我们都没有怪你,只是心疼你。”
    小夭抱住了璟的腰:“我明白。”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后,小夭问:“你只说了一句话,就让父王不再生我的气,可你们聊了那么长时间,在聊什么?”
    璟笑道:“我以为你不会问了。你觉得什么才能让我们连个男人聊了好一会儿呢?”
    “我?”
    “聪明!”
    小夭皱眉:“总觉得你不怀好意,快点老实交代说了什么!”
    “我们在聊,什么时候我可以改口叫陛下父王。”
    小夭脸烧得通红,却做出一副谈论正事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问:“那你们聊出结果了吗?”
    璟在小夭的脸颊上刮了两下,也一本正经地说:“这颊上的颜色好看是好看,不过染嫁衣还是不够。”
    小夭再绷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一手羞捂着脸,一手恼捶着璟:“快点说!再不讲,我就走了!谁稀罕听?”
    璟握住她的拳头,说道:“我无父无母、无权无势,除了己身,一无所有,你也只有几个亲人。我和陛下商量,四日后,正是吉辰,在朝云峰举行一个小小的婚礼,你觉得可以吗?”
    小夭泪光盈盈,点点头:“好!”
    四日后,轩辕山。
    山坡上荒草丛生、野花烂漫,六座坟茔坐落在其间。
    小夭沿着弯弯曲曲的山径,慢慢地走上了山坡。她站在五彩斑斓的野花丛中,远远望了坟茔半晌,才好似鼓足了勇气,朝着坟茔走去。
    小夭跪在嫘祖的墓前:“外婆,我来看你了。”
    她一边擦拭墓碑,一边说:“外婆,我要嫁人了,本想带他一块儿来,可父王说行礼前不可见面,等明日我再带他来见你。”
    小夭沉默地拔着草,不知不觉,泪珠滚落。从小到大,每次祭奠,都是和颛顼一起。身边有个人陪伴,可以分担一切,即使悲伤,也不会觉得很痛苦。这是第一次她独自来,很多久远的记忆涌现到心头——
    外婆弥留时,娘和大舅娘整夜守在外婆的榻边,茱萸姨为了方便照顾她和颛顼,让他们同睡一榻。小夭虽然模模糊糊地知道外婆死了,可毕竟从没经历过生离死别,对死亡没有深刻的感受。颛顼却亲眼目睹过娘亲自尽,他又一出生就抚养在奶奶身边,和奶奶感情深厚。他的惧怕悲伤远比小夭强烈,夜里常会惊醒,生怕奶奶在他睡着时就离开了。颛顼惊醒后,再无法入睡,有时候是无意,有时候是故意,反正小夭也会被他弄醒。小夭早已经习惯,每次醒来,就学着娘亲哄自己入睡的样子,抱住颛顼,轻拍着他的背,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却会哼哼唧唧地胡乱唱着歌谣。
    那一夜,颛顼又醒来了,穿戴整齐后,摇醒了小夭:“奶奶要死了。”他拿了小夭的外衣,要帮她穿衣服。
    小夭想睡觉,往被子里缩:“你别做噩梦了,我给你唱歌。”
    颛顼说:“小夭乖,别睡了!你要打扮好,去见奶奶最后一面,让奶奶不要担心,以后……”颛顼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小夭忙一个骨碌坐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别哭,我起来就是了。”小夭羞了颛顼的脸一下,“你眼泪可真多,你看我,从来不哭!”
    颛顼别扭地转过了脸,小夭忙讨好地说:“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谁都不告诉!”
    小夭刚穿戴整齐,茱萸姨冲了进来,原打算叫醒他们,可竟然看到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门前。茱萸姨顾不上多想,拉着他们就走:“我们去见王后娘娘,你们记住啊,待会儿不管娘娘说什么,都要听仔细了,也要牢牢记住。”
    进了外婆的屋子,娘和大舅娘一人抱起一个,把她和颛顼放在外婆身子两侧。
    外婆把小夭和颛顼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也都是苦命的孩子,不管世人如何对你们,你们都是彼此最亲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不离不弃,照顾彼此。这世间,只要还有一个人能倚靠、能信任,不管再难的坎,总能翻过去。”
    外婆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枯瘦的手紧紧地拽着颛顼和小夭。小夭想到,死了就是睡着了,再也醒不来,那日后外婆再不会给她讲故事,也再不会在颛顼惹恼她时帮她了……小夭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嚷道:“外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颛顼此时却一滴眼泪没有,沉稳如大人,对奶奶说:“我记住奶奶的话了。”
    外婆盯着小夭,等着她的回答,可小夭压根儿没听明白外婆刚才说了什么,只是哭着说:“外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外婆想要再叮嘱一遍,却咳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颛顼情急下,用力拧了小夭的耳朵一下,小夭痛得捂住耳朵,止住了哭声。颛顼盯着她,一字字清晰地说:“奶奶说‘我们都是苦命的孩子,不管世人如何对我们,我们都是彼此最亲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不离不弃,照顾彼此’,你记住了吗?”
    小夭含着泪,却没敢再放声哭,点点头。
    颛顼说:“你给奶奶说一遍。”
    小夭把颛顼的话重复了一遍;外婆抓着他们的手,凝视着他们,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是咳嗽着对颛顼说:“颛顼,以后不要让人欺负小夭,保护好小夭。”
    颛顼郑重地答应了:“我记住了,会保护妹妹!”
    小夭不满地哼了一声。颛顼打架都打不过她,明明是她会保护颛顼,不让别人欺负颛顼!
    外婆让茱萸姨把他们领了出去,留下娘和大舅娘说话。
    小夭和颛顼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后,听到了大舅娘的哭声,颛顼不顾茱萸姨的阻拦,拉着小夭冲进了屋子。小夭看到外婆闭着眼睛,安详地睡着了。
    颛顼直挺挺地跪下,没有一滴眼泪,倔强地紧抿着唇。
    小夭叫了好几声外婆,都听不到应答,号啕大哭起来……
    一只手突然伸出,帮着小夭清理剩下的一点野草。小夭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颛顼。
    他神情平静,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如他小时候。一时间,小夭悲从中来,扶着外婆的墓碑,放声大哭起来。
    颛顼低着头,快速地拔草,直到野草全部拔干净,他走到小夭身旁,拧了小夭的耳朵一下:“好了,别哭了!在哭下去,奶奶还以为你是被我强逼着嫁人呢!”
    小夭捂着发痛的耳朵,呆呆地看着颛顼。
    颛顼别过了脸,走到大伯的墓前跪下,给大伯磕了三个头,又给墓旁的茱萸磕了三个头。紧接着,他开始清理野草。小夭擦干眼泪,走了过去,跪下磕头,磕完头,擦拭墓碑。
    两人各干各的,谁都不说话。小夭偷偷瞅了颛顼好几眼,颛顼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清理完大伯、大伯娘的墓,颛顼又去打扫二伯的墓。小夭跟了过去,先给二舅磕头,然后擦拭墓碑。
    小夭擦完墓碑,盘腿坐在地上,颛顼仍弯着身子,低着头,在清理荒草。
    小夭咬了咬唇,开口问道:“那天夜里,你怎么会知道外婆要走了?”那夜之后,悲悲切切、纷纷扰扰,一次离别接着一次离别,小夭忘记了询问。
    颛顼说:“说不清楚,就是突然惊醒了,觉得心慌、心悸,好像不管怎么样都不妥当。第一次我有这种感觉时,天明后,听到姑姑说爹爹战死。第二次我有这种感觉时,没多久娘亲就自尽了。”
    “原来是这样。”
    打扫完二伯的墓,颛顼走到爹和娘亲的合葬冢前,跪下。
    小夭去溪边提了一桶水回来,颛顼仍旧不言不语地跪在墓前。
    小夭跪下,磕了三个头:“四舅舅、四舅娘,我和颛顼又来看你们了。”说完,小夭拧了帕子要擦拭墓碑,颛顼说:“我来!”
    小夭把帕子递给他,坐在了地上,看着颛顼仔细擦拭墓碑。听说四舅娘自尽时,鲜血洒在了坟墓四周,所以这座坟上没有野草,只有红色的花开满整座坟茔。
    颛顼擦完墓碑,磕了三个头,说道:“娘,我不恨你了。你说有朝一日,等我遇到一个能让我送出若木花的女子,我就能体谅你的做法了。我已经遇到她了。你还说,等我遇到她时,一定要带她来给你和爹看一眼,我带她来了,我想你和爹爹肯定都会喜欢她。”
    颛顼回头看着小夭:“过来!”
    小夭全身僵硬,狐疑地问:“你想做什么?”
    颛顼摊开了手掌,掌间有一朵红色的花,花蕊颀长,花瓣繁丽,整朵花娇艳欲滴,就好似刚刚从枝头摘下。这是若木族的神木若木结出的若木花,自古以来,不是若水族的族长戴着,就是族长夫人戴着。小夭记得,四舅娘的髻上一直簪着这朵花,知道她自尽那日,交给了颛顼。
    颛顼说:“小夭,你过来,让我爹娘看清楚你。”
    小夭不但没过去,反而手撑着地,开始后退。颛顼淡淡地说:“如果你想待会儿的婚礼取消,尽管走。”
    小夭不甘地捏了捏拳头,膝行到颛顼身边,瞪着颛顼。
    颛顼打量了她一番,把若木花簪到了她髻上,笑着点点头:“很好看!娘,你觉得呢?”
    小夭刚想张口,颛顼摁住她的头:“磕头!”
    本来就是舅舅和舅娘,小夭没有抗拒,和颛顼并肩跪着,一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磕完后,小夭才觉得有些怪异,她和颛顼这样,很像婚礼上一对新人叩首行礼。
    小夭问:“颛顼,你究竟想做什么?”
    颛顼没理她;径直起身,走到了姑姑的衣冠冢前,开始清扫坟茔。
    小夭想拔下若木花扔掉,可这是舅娘唯一的遗物……小夭根本不敢,也不舍得。她冲到颛顼身边,也许是因为在母亲的墓前,她胆气壮了很多,大声说:“颛顼,你别装聋作哑!你到底想怎么样?今日当着我娘、你娘,还有外婆、舅舅的面,咱们把话说清楚!”
    颛顼淡淡瞥了她一眼:“等我清扫完姑姑的墓。”
    小夭立即偃旗息鼓,乖乖坐下,看着颛顼,心里七上八下。
    颛顼拔完野草,擦拭完墓碑,在墓边挖了个很深的洞,把一把刀埋了进去。
    小夭忍不住问:“你埋的什么?”
    “你爹用过的兵刃,被叫做蚩尤刀,很多痛恨你爹的人为了抢夺这把神兵,打得你死我活。我命人拿了来,把它和姑姑的衣冠合葬,你日后祭拜时,总算有个寄托。”
    小夭心中感动,却什么都没说。
    颛顼用灵力将坟墓修整好,对小夭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夭跪到墓前,颛顼也跪下,说道:“姑姑、姑父,今日小夭会嫁给涂山璟,你们放心,他还不错,会照顾好小夭。”
    小夭惊疑不定地看着颛顼,颛顼淡淡地说:“不给你爹娘磕头吗?”
    小夭和颛顼并肩跪在一起,给爹娘磕了三个头。
    小夭起身,准备赶回去换衣服,她摸着头上的若木花,想要取下。
    颛顼说:“这朵花是你的了,仔细收好,这不仅仅是神兵,还是若水族的信物,不管任何时候,凭借此花,都能调动若水族的兵力。”
    小夭心内一软,表情柔和了许多,说道:“哥哥,你……你……究竟是来喝喜酒、祝福我,还是……还是……你明知道舅娘是要你把这朵花送给自己的妻子……”
    颛顼问:“你想顺利嫁给涂山璟吗?”
    小夭看了一眼亲人的坟茔,痛快地说:“想!”
    “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今日之后,我就只是你哥哥。”
    小夭立即说:“我答应!”话出口后,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急忙改口:“你先说什么事?”
    颛顼说:“一生一世都戴着这朵若木花。”
    就这么简单?小夭摸着髻上的花,想了一瞬,说:“好,我答应你!”
    颛顼说:“待会儿,婚礼仪式上也不许摘下!”
    小夭皱眉:“你别太欺负人!”
    “谁叫我是天下人之君呢?我已做了最大的退让!”颛顼语气清淡,面无表情。
    小夭跺跺脚,愤愤地说:“戴就戴!我就当是舅娘送我的!”
    颛顼笑笑:“随你便!反正你要一直戴着!”
    小夭看看日头:“吉辰要到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她大步跑着离开,都已经跑了老远,却一个转身,又匆匆地往回跑,跑到颛顼面前,一边喘气,一边问:“从今以后,你还是我哥哥,是外婆叮嘱的哥哥吗?”
    “是!”
    “你说话算话?”
    颛顼的视线扫了一遍六座坟茔:“我敢说话不算话吗?”
    小夭咧开嘴,想笑,眼泪却落了下来,她伸出小指,颛顼也伸出小指,两人钩了一下。小时,两个捣蛋鬼要一起偷偷做什么坏事时,都会钩手指盟誓。
    小夭一边抹眼泪,一边转身就跑,边跑边大叫道:“颛顼,你别迟到!”
    
    颛顼目送着小夭的身影消失在山坳处,收回了目光。
    颛顼看向山坡上的六座坟茔——他和小夭的亲人。到这一刻,颛顼彻底相信了丰隆临死前说的话,璟不愧是想出了“舍轩辕山、占神农山”奇谋的人,他知道,如果天下还有一处能让小夭顺利出嫁的地方,必定是轩辕山。
    在这座山上,有那个小颛顼和他的小夭妹妹的全部快乐回忆;在这里,那个快乐无忧的小颛顼一夕之间失去了父亲,亲眼目睹母亲自尽,悲伤地看着奶奶死去,无奈地送姑姑出征;也是在这里,孤独无助的小颛顼目送着小夭被送走,轩辕山那么大,却没有一个地方能留住小夭,他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太弱小。
    姑姑战死的消息传来时,他在奶奶和爹娘的墓前跪了一夜,他知道小夭会很悲伤害怕,他多么想把小夭接回来,日日夜夜陪着她,就如她曾经陪伴他一样。可是,他在王叔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他终于理解了姑姑的话,他照顾不了小夭。
    就在那一夜,他对自己发誓,对他所有死去的亲人发誓,他绝不会再失去他最后的一个亲人了!他要强大,强大到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他唯一的亲人,他会去玉山接小夭,他会保护照顾她!
    人生真是讽刺,他是为了不再失去小夭而上路,可当他跋山涉水、历尽艰险地走到路的尽头,他却失去了她!
    颛顼对他和小夭的亲人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遵守当年的誓言了!我必须让另一个男人来保护照顾我们的小夭了!他叫涂山璟,秉性善良,智计过人,对小夭一心一意,把小夭托付给他,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你们都放心吧!”
    微风徐徐,四野无声,野花虽然缤纷烂漫,却难掩寂寞荒凉。
    数千年,阴谋、夺位、战争、刺杀……所有亲人都化作了白骨。但,不管如何,他和小夭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都活得很好!
    颛顼转身,姿态从容,脚步坚定,向着洒满阳光的山径走去。
    苗莆最后帮小夭整理好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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