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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基地系列之迈向基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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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定义极其严格,只有大规模的非常剧变才会被列入其中。
  在没有异常事件出现的时候,谢顿就随机地在各个世界逛逛——当然不会是所有二千五百万个世界,不过数十个而已。这实在是个有点沉闷,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厌倦的工作,因为几乎没有哪个世界每天没有个把小小天灾人祸的。东一个火山爆发,西一个洪水泛滥,要么就是这样那样的经济崩溃,当然,还有暴乱。近一千年来,每天都有上百个或更多的世界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发生暴乱。
  自然而然地,这种事情并不受人重视。暴乱在人们看来跟火山爆发没什么两样,在有人类居住的星球上都是司空见惯的了。反倒是,如果哪一天没有任何地方报道有暴乱发生,那才是件异乎寻常的事情,保证会引起人们最严重的关注。
  谢顿自己同样也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混乱灾难之于外部世界,恰如波涛起伏之于汪洋大海——仅此而已。他并没有从过去的八年甚至八十年中发生的事情里找到表明帝国正在衰落的明显证据。可是德莫泽尔(在德莫泽尔不在场的时候,谢顿即便在思考时也不会把他称作达尼尔)
  说衰落正在持续,而他为帝国诊脉却是自帝国诞生时便已开始了,这种方式是谢顿所无法仿效的——除非到哪天他能得心应手地操纵心理历史学的力量。
  可能这种衰落的幅度相当微小,小到令人不易察觉,直到某个关键时刻来临——好象一所正在慢慢腐朽衰败的豪宅,外表看来没有任何损坏的迹象,直到某天晚上屋顶轰然倒塌。
  可屋顶什么时候会塌下来呢?这是个谢顿无法回答的问题。
  偶尔,谢顿也会查查川陀当地的新闻。在这里,新闻相比之下总是更丰富些。一来,川陀是所有世界中人口最多的,有四百亿人口。二来,川陀上八百个区域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个迷你帝国。三来,这里也总是充斥这各式各样冗长乏味的政府典礼和皇家社交活动。
  然而,真正令谢顿注目的事情却是在达尔区。在达尔区议会选举中,乔若南党有五个人当选。根据背景资料介绍,这是乔若南党首次当选区域级公职。
  这并不奇怪。如果说有哪个区域是乔若南党的根据地,那就一定是达尔区了。然而谢顿发现这是个令人不安的征兆,预示着那位煽动家的野心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他把这条新闻存入微芯片中,晚上带回了家里。
  谢顿进门时,锐奇从计算机上抬起头,他显然觉得得为自己的存在做点解释。“我在帮妈整理她所需要的参考资料。”他说道。
  “那你自己的工作呢?”
  “做完了,爸。都做完了。”
  “很好。——来看看这个。”他向锐奇晃晃手中的芯片,然后把它塞进了显微投影器中。
  锐奇瞥了一眼空中的新闻影像,道:“哦,这我知道。”
  “你知道?”
  “当然。我经常关注达尔区的动向。你知道,那是我的家乡。”
  “那你对此有何看法?”
  “我一点也不奇怪。你呢?川陀上的其它区域都把达尔区视作垃圾。他们又凭什么不去拥护乔若南的观点呢?”
  “你也拥护这些观点吗?”
  “这个——”锐奇若有所思地苦了苦脸:“我承认他说的有些东西确实很吸引我。他说他希望人人平等。这有什么错?”
  “一点都没错——如果这是他的本意。如果这是他的真心话。如果他不是将这仅仅当作一种获取选票的策略的话。”
  “对极了,爸。可是大多数达尔人会这样想:我们投乔若南的票又有什么损失呢?既然我们原本就没有获得平等的待遇,尽管法律上是这么说的。”
  “立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如果你一天到晚汗流浃背地在死亡线上挣扎,恐怕没什么事能让你冷静下来。”
  谢顿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在刚看到这条新闻时就已经开始考虑这问题了。
  他说道:“锐奇,自从我和你妈将你带离达尔区之后,你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是吗?”
  “我记得还算清楚,五年前你去达尔时,我可是跟你一起去的。”
  “对对”——谢顿不耐烦地挥挥手——“可那次不算。我们当时住在一家区际饭店里,那里根本算不得是达尔区。而且我还记得,朵丝当时根本不让你独自上街。毕竟,那时你才十五岁。现在你想不想去达尔区?
  独来独往,自行其事——现在你已经满二十岁了?”
  锐奇吃吃笑道:“妈恐怕死也不会答应的。”
  “我没说我喜欢让她给我脸色看,我根本没想要征得她的同意。现在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为我做这件事?”
  “出于好奇心?当然。我也想去看看老家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能在学习中腾出时间吗?”
  “当然。我不会拉下一星期的课的。此外,你还能帮我录下讲课的内容,这样我回来就可以补上了。请假应该不难。毕竟,我的老头子是个系主任——除非你已经被解雇了,爸。”
  “还没有。不过我可没把这看作一次愉快的假日旅行。”
  “你要这么想我才感到奇怪呢。我认为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愉快的假日旅行,爸。你居然也知道这个名词,还着实让我吃惊不小呢。”
  “别扯不相干的话。当你到了那里,我希望你去见见拉斯钦·乔若南。”
  锐奇看来有些震惊。“我又怎么做得到呢?我压根不知道他在哪旮旯。”
  “他会去达尔区。他被邀请前往达尔区议会做演讲,那里有新进的乔若南党议员。我们会查到演讲的确切日期,而你可以在前几天去那里。”
  “可我又怎么去见他呢?爸。我不认为他会敞开大门任人拜访。”
  “我也不这么认为,但我把这事留给你自己去处理。在你十二岁那会儿,你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我希望你没有被这些年来的养尊处优磨尽了昔日的锋芒。”
  锐奇傲然一笑道:“我想还不至于。但就算我见到了他。那又如何呢?”
  “那,尽你所能去发现。什么是他的真实计划。什么是他的真实想法。”
  “你真的认为他会告诉我吗?”
  “他如果告诉你,我不会感到奇怪。你有一种向人灌输信任的特异功能,你这可怜的小东西。来,我们好好谈谈。”
  于是他们商讨细节。如是者数次。
  谢顿的心情相当痛苦。他无法确定事情将会如何发展,但他又不敢跟尤果·阿玛罗尔或是德莫泽尔商量这件事(更不用说朵丝了)。他们可能会阻止他这么做。也可能会证明他的主意是个馊主意,而他实在不想要这种证明。他的计划看来是挽救危机的唯一途径了,他不想让这计划胎死腹中。
  但这途径是不是真的存在呢?在谢顿看来,锐奇是唯一的希望,他或许能设法骗取乔若南的信任。但锐奇适不适合当这项计划中的工具呢?他是个达尔人,并且也是乔若南的同情者。谢顿又能相信他到什么程度?
  这真是可怕!锐奇是他的儿子——而谢顿此前从未怀疑过锐奇的忠心。
  ·13·
  也许谢顿曾怀疑过他的计策能否奏效,也许曾担心这会否弄巧成拙,也许曾对锐奇是否能够寄予重任怀有满腹疑虑,然而有件事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应该说是确信无疑——那就是当朵丝知道这一既成事实后会有什么反应。
  而他果然没有失望——也许这个词正可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但是,有一点,他还是失望了,那就是朵丝并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在惊怒交加中向他高声叫嚷,而他已经做好了抵挡这种攻击的准备。
  可他又怎么知道呢?她毕竟不同于普通女人,他从没见她真正地发过脾气。或许她体内本就没有脾气——或者他认为是脾气的那种东西。
  她只是冷眼凝视着他,低声怨道:“你把他送去达尔区了?一个人?”
  柔声细语,略带疑惑。
  这声音冷静得令谢顿感到一阵恐惧,半晌才断然道:“我也是不得已。
  这是必要的。”
  “那就让我理解理解。你把他送去那个盗窟贼窝?那个罪恶之园?”
  “朵丝!你要这么说话我可生气了。我以为只有冥顽不化者才会用那种陈腔滥调说话。”
  “你否认我对达尔区的描述?”
  “当然。达尔区确实有犯罪分子和贫民窟。这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们都知道。但达尔区并不全是这样的。其实每个区域都有犯罪分子和贫民窟,包括皇城区和斯特尔林区。”
  “但程度不同,不是吗?一跟十毕竟大不相同。就算所有的世界都犯罪猖獗,就算所有的区域都犯罪猖獗,那么达尔区也是其中最差的,不是吗?你有计算机。大可查查统计数据。”
  “不用查我也知道。达尔区是川陀最贫穷的区域,而贫穷、困苦与犯罪之间有着绝对的关联。这点我承认。”
  “这点你承认!而你把他独自送去那种地方?你可以陪他一起,或者让我陪他一起去,再或者让他带上五六个同学一起去。我肯定他们会乐意从紧张繁忙的学习生活中解脱出一段时间的。”
  “我要他办的事需要他一个人去办。”
  “你要他办什么事?”
  谢顿对此缄口不语。
  朵丝道:“难道是这样?你不信任我?”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我只敢独自一人去承受风险。我不能把你或者其他人陷进去。”
  “可现在承受风险的人不是你。而是可怜的锐奇。”
  “他此行没有任何风险。”谢顿不耐道,“他已经二十岁了,年轻气盛,精力充沛,壮得象棵树——我说的可不是这儿川陀上那些长在玻璃盖下的小树苗。我说的是那些长在海立肯森林里的参天大树。而且他还是个角斗士,那些达尔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跟你的角斗术。”朵丝道,语气冷冰冰的丝毫未曾解冻,“你以为这就解决所有问题了吗?那些达尔人带着刀。每个人都有。还有爆裂枪,我肯定。”
  “我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爆裂枪。法律上关于爆裂枪的管制还是相当严格的。至于刀,我肯定锐奇自己也随身带着一把。他甚至在这儿校园里也带着刀,严格来说这可是违法的。你以为他在达尔区会不带着刀吗?”
  朵丝无言以对。
  谢顿同样也陷入了片刻沉默,然后他决定该是时候安抚安抚朵丝了。他说道:“你看,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些内容。我希望他去见乔若南,那个人也将去达尔区。”
  “哦?那你期望锐奇做什么?令乔若南痛改前非,把他送回麦克根区?”
  “得了。真是的。如果你继续抱持这种讽刺的态度,那我们再讨论也没有用。”他别过脸去,看着窗外穹顶下蓝灰色的天空。“我期望他做的”
  ——他的声音此刻有些颤抖——“是拯救帝国。”
  “确实。这件事更容易做些。”
  谢顿的声音相当坚定。“这正是我所期望的。这件事你束手无策。德莫泽尔也束手无策。他差不多是对我说这件事就靠我来出谋划策了。而这正是我现在为之努力奋斗的事,也正是我将锐奇派去达尔区要做的事。
  毕竟,你知道他有激发他人友爱之情的能力。这在我们身上很有效,而我确信这对乔若南同样有效。如果我是对的,那么所有事情都可迎刃而解。”
  朵丝嘲弄地瞪大双眼。“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你正在受心理历史学所指引?”
  “不。我不打算对你说谎。我还没有到达可以受心理历史学指引的地步,但是正如阿玛罗尔经常谈论到的直觉——我也有我的直觉。”
  “直觉!那是什么?定义一下!”
  “简单。直觉是人类头脑所特有的一门艺术,它能够从本身并不完整,甚至是有误导性的数据中得出正确的答案。”
  “而你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谢顿一口咬定:“是的。”
  然而在他自己心中,却有着不敢告诉朵丝的疑虑。万一锐奇的魅力失效了怎么办?或者,更糟的是,万一他作为一个达尔人的自觉变得太强了怎么办?
  ·14·
  匕里孛屯就是匕里孛屯——肮脏不堪,胡乱蔓延,暗无天日,曲折蜿蜒的匕里孛屯——流淌着腐朽,却又充满着一种活力,锐奇确信他从没在川陀上其它地方发现过这种活力。这种活力或许是找遍整个帝国也无从寻觅的,尽管除了川陀之外,锐奇没有任何世界的第一手资料。
  他最后一次看见匕里孛屯是在他十二多岁的时候,不过这里的人们看来还是一如既往,仍然是低贱之辈与无礼之辈的混合物,充斥着矫揉造作的倨傲和喃喃不平的怨恨,男人留着浓密乌黑的小胡子,女人则穿着布袋似的套装,这在锐奇如今已久经世故见多识广的眼光看来着实颇有些不自检点。
  女人穿成那个样子还怎么能吸引男人呢?——不过这是个蠢问题。他在十二岁那会儿,就已经清楚地知道那种布袋装脱起来有多快多容易。
  于是他矗立在那儿,沉浸于思潮与回忆之中,经过一条由商店橱窗组成的街道,努力想让自己唤醒对故地的记忆,他怀疑人群之中或许有人是他曾经认识的,不过已老了八年。其中或许还有他少年时代的伙伴——
  然而令他深感不安的事实是,虽然他还记得一些彼此间互取的绰号,却已经记不起任何人的真名了。
  事实上,他记忆中的缺口大得惊人。八年虽然算不上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对于一个二十岁的人来说,却是他生命中五分之二的岁月,再加上他离开匕里孛屯之后的生活又与以前有着天壤之别,之前的记忆已如无痕的旧梦般黯然褪色。
  不过这里的气味依旧如故。他在一间面包店外停住了脚步,店面低矮而又邋遢,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椰子糖衣的味道——这是他在其它地方所闻不到的。他也曾经在其它地方买过涂着椰子糖衣的小烘饼,尽管广告上写着“达尔风味”,但那不过是味同嚼蜡的冒牌货——仅此而已。
  他感到一股强烈的诱惑。对啊,干吗不进去呢?他身上有钱,况且朵丝又不在跟前,不必担心她会皱着鼻子大声抱怨这地方有多不干净。在从前的时候,谁在乎干不干净?
  店里光线昏暗,锐奇的眼睛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过来。店堂里放着几张矮桌,桌边各有几把破椅,毫无疑问人们通常在这里用些点心,诸如咖啡烘饼之类。有个年轻人坐在其中一张桌旁,面前放着一只空杯子,他身上穿着一件曾经是白色的T恤衫,在光线良好的时候或许会看来更脏些。
  一位面包师,或许该说是一位服务员,从后间走了出来,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小子要啥?”
  “来一焦炭冰。”锐奇同样粗声粗气答道(如果他表现得彬彬有礼,那就算不得是匕里孛屯人了),他说的是记忆中从前的市井行话。
  看来这行话目前仍然通用,因为服务员给他拿来了他要的东西,直接用手拿的。这种做法在小时候的锐奇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的锐奇却略感难以接受了。
  “要袋子吗?”
  “不用。”锐奇道,“我在这儿吃。”他付了钱,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焦炭冰,满满一口咬了下去,双目微微眯了起来。这在他少年时代算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了——有时是他在街头讨到足够的钱后去买的,有时是从某个临时的有钱朋友那里分享到的一口,更多的时候则是乘人不备顺手牵羊偷来的。而现在他可以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嗨!”一个声音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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