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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世富贵-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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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黑瘦汉子对丘娘子道:“娘子身子挪一挪,让我们兄弟出去,先脱了今天这场无妄之灾,来日必当重谢!”

    丘娘子撩了撩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奴家不放你们走,你们也看见了,我汉子杀性已经发了,把你们放走,我该怎么办?你们的命是命,奴家这条命就这么任人打杀?”

    另一个汉子身躯魁伟,一副大胡子,相貌凶恶,终于明白过点味来,恶狠狠地道:“贱婆娘快点让开,摆明了你们夫妻设这个局,讹我们钱财。你再挡在那里,惹我性子起来,一拳打杀了你!”

    田二听见这话,急忙把刘大虎放开,怀里取出尖刀,和身扑上来,口中喊道:“你们果然不是良人,敢在这里喊打喊杀,爷爷结果了你的性命!”

    黑瘦汉子见明晃晃的尖刀向自己刺来,吓得两腿发软,扑地跪在床上不住地磕头:“好汉饶命!有话只管好好说,何必要打要杀!”

    田二把手里的刀在两人面前晃了一晃,喝一声:“两个都下来!”

    两人见逃不掉,田二和刘大虎人手一刀着实吓人,性命着想,乖乖从床上下来,站到地上。

    一着得手,田二气势更盛,把手里的刀猛地插在身边桌子上,抬脚踩住桌边凳子,厉喝一声:“跪下!你们两个厮鸟敬酒不吃吃罚酒,且好好尝尝你田二爷爷的手段!”

    两人见了田二凶威,不敢抵抗,老老实实地跪在床前。

    黑瘦汉子看看田二,战战兢兢地问:“好汉你要怎样?”

    田二撸起袖子,看了两人几遍,恶狠狠地说:“**我兄弟婆娘,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不要说了,先把你们两个惹祸的骚根割下来,给我兄弟出一口气,爷爷也为世间除了你们两个祸害!”

第59章 合谋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在左江里投下一个影子,与自己遥遥相对,这个影子让月亮在这千里外的世界也不再孤单。微风吹过,随着水波荡漾影子也变得奇形怪状,浑然忘了天上自己本来的样子。

    微风划过江水,掠过竹林,吹进千家万院,带来夜晚的清凉。

    刘大虎的家里,田二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尖刀,一只脚踩住另一只凳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商人。

    旁边刘大虎两眼放光,翻着那两人的包袱。一边放着四铤白银,都是二十五两的小饼,杂在一把大小不一的金粒中。

    把包袱翻完,却再没发现什么,刘大虎不死心,重新翻了两遍,翻来翻去也无非是些换洗衣物。

    把包袱一摔,刘大虎懊恼地道:“出了吃奶的力气,怎么就只有这么点金银?我把女人都搭进去了!”

    田二笑道:“你个蛮子贪心不足!少吗?不少啦!那些金银怎么也值一百多贯钱,够我们快活上许多日子。”

    地上的黑脸汉子带着哭腔道:“两位好汉,这金银是我们两人的身家性命,你们拿上一锭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全部拿走啊!”

    田二向两人啐了一口:“你们两人性命都在我手里捏着,还敢跟我讨价还价!信不信我一刀结果了你!”

    坐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丘娘子站起身来,走上前看了看那堆金银,冷冷地道:“这么一点,能值几贯钱?”

    田二一怔,对丘娘子道:“都说女人最贪心,古人诚不欺我!丘娘子,这怎么也值一百多贯钱了,你还嫌少么?”

    丘娘子叹了口气:“我本指望得这一注钱,到河边盘个酒楼下来,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再去抛头露面了。一百多贯钱怎么够?”

    地上那个胡子大汉听了几人的话,恨恨地道:“我早说你们几个男女是设局来讹我们钱财,果然是这样!有胆你们就把金银留下,放我们去,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命花这不义之财!”

    “你这厮还嘴硬!”田二被丘娘子说得心烦,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就砸到胡子大汉脸上,“惹得爷爷性起,一刀结果了你们,扔到左江里喂鱼!”

    黑脸汉子吓了一跳,急忙道:“好汉爷爷莫要与我兄弟斗气,他就是这副脾性,再也改不过来了。爷爷只当没听见就好,只当没听见!”

    田二却已经被勾起了戾气,目射凶光,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黑脸汉子被得身上发寒,对田二道:“我们两个是外地来的客人,在店里登记有姓名籍贯,随着丘娘子回来的时候也有别人看见。如果不见了,官方追究起来,你们几个都脱不了干系。好汉千万不要做傻事,害人害己!”

    丘娘子见了这点金银大失所望,意兴阑珊起来,对刘大虎和田二道:“事已至此,再难为这两位客人也没意思,我们把金银留下,放他们回去算了。”

    黑脸汉子听说要放他们走,心思又活络起来,对丘娘子道:“这些金银是我们买货的本钱,你们全部拿走,我们回去怎么跟东家交待?不如这次少取一些,让我们好坏贩些货回去,下次再带来还你们如何?”

    “你说什么屁话!钱财到了我等手里,哪里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田二把凳子一踢,腾地就站了起来,对丘娘子道:“放他们回去,谁能担保他们不去报官?事情扯出来,我们如何脱身?”

    丘娘子转过身来,见地上的两人都是眼珠乱转,知道他们起了心思,冷笑一声:“我劝你们趁早死了这个心,我夫君在提举司里有人脉,你们报官也不过是被再扒一层皮罢了,动不了我们分毫。”

    “提举司里有人?你们?认识提举司里的人还做这种事情?哪里弄不来几百贯钱,需要向我们下手?”

    黑瘦汉子看着丘娘子,一副见鬼的表情,怎么能够信她。

    丘娘子叹口气:“听你这么说话就知道是外乡人,提举司里法度森严,谁敢乱来?认识人也不过能说上两句话罢了,又变不出钱来。”

    黑脸汉子与同伴对视一眼,沉声道:“我们确是外地人,但却知道在提举司里认得有人,轻轻松松就能赚上大把的银钱,怎么会把百十贯放在眼里。我们这些外乡客人,在太平寨漫天撒钱,想与提举司的人搭上关系还是千难万难。你们有这条路子,还在做这种事,哪个肯信!”

    田二听这汉子口气极大,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是有什么特别赚钱的路子,只是自己没有门路。”

    “不错,”黑脸汉子点了点头,“我们东家有金山银山,苦于想买东西却买不到,我们身上带的这点金银,不过是来探路罢了。”

    田二和丘娘子看着地上的黑脸汉子,见他面容严肃,不像信口胡说,都不由得心动,对视一眼,问道:“你们要从提举司买什么?莫不是白糖?”

    黑脸汉子笑道:“白糖哪里买不到?要托什么门路?”

    “那买的就是犯禁的物事了,你们可知道中间利害?”

    女人心细,丘娘子率先反应了过来。

    “有什么利害?盐也是禁物,茶也是禁物,贩卖的人难道还少了?就是从交趾来的盐,千百斤地卖到附近的山里,那些商人大把银钱入袋,吃的是山珍海味,怀里抱的是娇妻美妾,哪个把他们怎么样?这个年头,只要有路子把货卖出去,就有享不尽的富贵,哪个管你卖的是什么!”

    黑脸汉子这话说出来,田二和丘娘子都不由心动。邕州地处边陲,走私禁物从来就很猖獗,交趾产的盐甚至都能卖到邕州城不远的地方,尤其是山里的蛮人,哪个会把朝廷法禁当回事。

    “你们两个,果然有门路?”

    黑脸汉子看着田二,重重点头:“你们只要把货物从提举司买出来!”

    “你们到底要买什么?后边东家是哪个?”

    黑脸汉子不回答他,看着包袱外面的金银,沉声道:“邕州左近,能产大量金砂的地方是哪里?我们东家就是跟那里做生意的!”

    “广源州!”

    田二和丘娘子对视一眼,心中雪亮。都传说广源州那里有条金河,河底铺满了金砂,随便去捡,怎么也捡不完。那里的金子不值钱,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运货物进去换出来。这两年侬家在广源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全靠了那里取之不竭的砂金。

    银色的月光从天上洒下来,带着清凉的气息。院子里的竹林被月光抹上了一层银边,更显清雅。竹林边的芭蕉在这银色月光里随着微风婀娜起舞,把地上的影子搅得斑驳零碎。

    徐平把手里的文牍放下,出了口气,看看旁边不远还在收拾桌上纸张的段云洁,对她道:“中书旨意下来,不但邕州的身丁米免了,整个广南西路的也一起免了。还好里面说得明白,这次闰年图里不需要改,省了我们许多事。”

    段云洁轻声道:“这样最好,今天可算是忙完了。”

    “是啊,这些日子在家都忙坏了。多亏了你,不然我一个人,只怕还要拖上些时候。”

    徐平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段云洁身边。

    段云洁把桌上的东西摆好,轻轻笑了笑:“我一个闲人,不过帮着打杂罢了,又哪里能真帮上什么。”

    明亮的灯光照光段云洁乌黑的秀发,由于作男子装束挽着髻,她柔长白净的脖颈就在徐平面前,曲线完美之极。

    灯光里这个身影在徐平眼里有些恍惚,让他产生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面对这样一个完美之极的年轻女子,徐平的心肠也不是铁打的,在心灵的最深处难免有一些心动。

    天圣九年,徐平虚岁二十二岁,前世还在大学里埋头读书,爱情的种子刚刚开始萌芽,只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意识。

    这个世界,他却已经是从七品太常博士,大州通判,年入数百万贯的蔗糖务的提举官,一言可决人生死。他的女儿已经四岁,妻子的样子甚至在梦里都已经看不清晰,爱情只是在他生命的路途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但眼前这个总是装作男人的女人,还是让他有一点心动。

    段云洁直起身来,好像没发现徐平站在她的身后,随口说道:“通判免了本路身丁米,虽然也没多少,总是德政,百姓会记着你的。”

    “再少也是口粮,到那青黄不接的时候,有的人家说不定就因为多了这一把米就能挨下去。嗨,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事情做得也有意思些。”

    “没什么,你说的本来就不错,穷苦人家有时候一把米就是一条命。”

    段云洁说着,轻轻扭转身子,走两步站到门口。她从没回头看徐平一眼,好像不知他就在自己身后,动作却刚好躲开。

    自汉朝开始征收人口税,宋初国家初立,新统一的南方各路依前朝旧例依然征收,称为身丁钱。到了真宗朝,正式黜免南方各路身丁钱,人口税在宋朝正式取消。但种种原因,一些其他名目的人口税保留下来,比如两广的身丁米,南方某些地方的身丁盐,仅因为名称有别成了漏网这鱼。地方官吏当然没有取消的动力,一直相沿很久。徐平也是编闰年志才注意到这一名目,邕州不差这一点钱粮,干脆上个奏章全部取消,连带整个广西也一起免了。

    大宋不收身丁钱,倒不是说就真不收人口税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比如盐和茶的专卖,就是间接的人口税。宋朝专卖品众多,但意义却不一样,以大宗来说,茶盐专卖是间接人口税,酒的专卖是奢侈品税。从帝王到官吏对这一点都有认识,所以茶价盐价的波动往往引起朝野震动,牵涉极广,酒价波动却没人在意,只要朝廷收入不少就算完美。至于民间嫌贵,以官僚的话说,嫌贵不喝就好了,不喝酒又饿不死人。

    月华如水,把整个天地都妆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段云洁扶着门框,看着这迷人白月色,目光有些迷离。

第60章 阳光明媚

    自进了四月,邕州便雨水不断,好在不会连绵不停,都是下一场雨之后就晴几天。雨水的滋润下,天气一直没有热起来,进了五月还是暮春天气。

    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徐平与段云洁还有几个公吏没有呆在屋里,带了文牍到了提举司后面一处宽敞的地方,安下桌子在这里算账。今年的榨糖季已经结束,账目必须尽快清理出来。

    离他们不远,谭虎带了几个兵士生起火堆,支起架子,在那里烤一只羊,还有杂七杂八的大小不等的鲜鱼。驻地三面环水,只要有心,河鲜吃也吃不完,没事就抓几条来打个零嘴。

    火堆不远处是一条小溪,从高处的泉眼冒出来,一路流进左江。

    小溪的下游,秀秀和刘小妹正在水边洗衣服。秀秀十五岁了,一天一天慢慢变褪去稚气,爱玩闹的性子慢慢收起来,人也勤快了许多。

    刘小妹已经成了大姑娘,活泼乐观的性子却从没改变,在她的世界里,到处都充满了阳光,再大的麻烦也只头顶上的一小片乌云,一口气就能吹得散。

    远处的青山层峦叠嶂,左江犹如一条玉带在里面盘绕,忽隐忽现。山脚下大片的稻田犹如绿色的海洋般,与蜿蜒曲折的左江连成一片。

    太阳斜挂天边,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服。

    徐平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对段云洁道:“自来到岭南,这样如同中原三月暮春的天气实在难得一见。反正不差这一天两天,我们歇一歇,下去看看春光,让其他人在这里先忙一会。”

    “也好。”

    段云洁微微笑着站起身来,随徐平向山坡下走去。

    “中原的三月,是什么样子的?”

    段云洁轻声问走在前面的徐平。

    徐平想了想,摇着头笑道:“中原暮春三月,草长鹰飞,鹅黄嫩柳,河水初温。但你要真问是个什么样子,我竟然也说不上来,就是每年到了那个时候,大家都要出去游春,既是热闹,也确实有一种不同于其他时候的情致。三月初开金明池,满京城数十万百姓游玩其间,其热闹繁华难以想象。换个地方,换个时间,真是再没那种太平气象。”

    段云洁面上颇有些神往,想了一会,自嘲地笑道:“数十万人游园,整个广南西路都没这么多人。京师繁华,我们小地方的人真是想也想不来。我阿爹从发解到入仕,曾经去过两次京城,常说那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他虽然仕宦都在岭南,本官却一直在中原各州,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接了母亲,带着她到中原去走一遭,了却毕生心愿。只是造化弄人,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依然与母亲不得团聚,自己也在岭南蹉跎。唉——”

    徐平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向山下走。

    黄从贵劫了阿申,这两年一直在迁隆峒、思陵州一带转悠。徐平也曾经托人跟他联系过,让他带人回邕州,保他下半生富贵。这小子却被徐平以前收拾得吓破了胆,无论如何不肯,最近听说更是与交趾和广源州搭上了线,更加不搭理邕州这边了。

    如何处理迁隆峒周围各州峒徐平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是他的第二任,下一任一定会离开岭南,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难以做出什么大动作,事情便就这么一天一天拖下去。每每想起这些,徐平都觉得挺对不起段方父女,辛辛苦苦跟着自己干几年,连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好。

    人生便是这么无奈,说到底徐平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小官,无力改变朝廷大的政策方向,在这些事情上显得力不从心。从秦汉一直到唐,开发这种边疆地方都不靠一州一路能完成的,哪次都摇动半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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