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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法官和他的刽子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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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肯定都已经听说葛丽特利·莫赛尔的事了,”我说,“我是警察
局派来的,我是局长,相当于军队里的上尉,我的任务就是找到杀死葛丽特
利的那个人。我现在不当你们是小孩,而当你们是大人跟你们讲话。我们要
找的那个人是有毛病的。所有干这种事的人都是有毛病的。因为他们有毛病,

① 英国小说《鲁宾逊漂流记》中的主要人物。——译注

所以他们就把孩子们引诱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伤害她们——到树林里、到地
窖里或是别的隐蔽的地方。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咱们这个州里每年都
要发生好几起。有时候那些坏人把孩子伤害得太厉害,孩子都活不过来了,
葛丽特利就是这样。因此我们必须把这样的坏人关起来。让他们自由自在地
活动是太危险了。现在你们要问,干吗不早点把他们关起来,免得他们干坏
事,像杀死葛丽特利这样的坏事呢?原因是你还没有办法分辨出谁是好人谁
是坏人。他们坏在内心,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孩子们屏住了呼吸听着。
“因此我要你们帮助我,让我们能找到杀死葛丽特利·莫赛尔的那个人。

否则他还会去杀害别的姑娘。”
我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现在已经站在孩子们的中间。
“葛丽特利有没有向你们说过,有一个陌生人跟她说过话?”
孩子们沉默不语。
“最近你们有没有觉得葛丽特利有点古怪?”
孩子们也不知道。
“葛丽特利最近有没有得到什么新的、过去她并没有的东西?”
孩子们没有回答。
“谁以前是葛丽特利最要好的朋友?”
“我是,”一个女孩悄声说道。
那是一个小不点儿,有棕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
“乌苏拉·弗尔曼。”
“那你是葛丽特利的好朋友咯,乌苏拉?”
“我们俩挨着坐的。”
小姑娘声音真轻,我只得弯下身来听。
“你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正常的事吧?”
“没有。”
“葛丽特利没有跟谁见过面吗?”
“是的,见过的,”小姑娘回答道。
“谁呀?”
“并不是人,”小姑娘说。
这个回答使我吓了一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乌苏拉?”
“她见的是一个巨人,”小姑娘悄悄地说。
“一个巨人?”
“是的。”
“你是说她见的是一个大个儿吗?”
“不,我爸爸是一个大个儿,不过他不是巨人。”
“巨人有多大呢?”我问。
“像一座山,”小姑娘回答,“全身都是黑的。”
“这个巨人送给葛丽特利什么东西了吗?”我问。
“给的,”小姑娘说。
“他给什么啦?”
“小刺猬。”


“刺猬?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乌苏拉?”我问,完全弄糊涂了。
“巨人身上全都是小刺猬,”小姑娘强调地说。
“哎,没这么回事,乌苏拉,”我反驳地说,“巨人不可能全身都是小

刺猬的。”
“他是一个有刺猬的巨人。”小姑娘坚持说。
我走回到老师的讲台那边。
“你是对的,”我说,“葛丽特利看来想象力非常丰富,克鲁姆小姐。”
“她是一个富于诗意的孩子,”老师答道,避开了我的眼光。她那悲哀

的眼睛看着远处的一个什么地方。“我们真的得加紧练习了。葬礼就在明天。

还有许多事儿要做呢。”
她定了一个音。
“拉着我的手,引导我前进。”孩子们重新用尖细的嗓音唱起来。


十一

汉齐把公鹿酒店当作据点,在那里对全体村民进行了有系统的盘问,他
也没有搞出什么新的情况来。傍晚时分,我们驱车回苏黎世,和来的时候一
样两手空空。没人开口说话。我抽烟抽得太多,当地的红酒也喝得太多了。
你是懂得这些有点来历不明的红酒的厉害的。马泰依呢,坐在车后座我的身
边,也陷入了沉思。直到我们驱车下山,几乎来到离苏黎世市中心只有五分
钟路程的罗曼霍夫时他才开口。

“我不认为杀人者是梅根村人,”他说,“干这事的人也就是在圣高尔
与施维茨作案的那个人。三桩谋杀案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想这个人可能是从
苏黎世出发去作案的。”

“非常可能。”我回答说。
“看来是一个自己有汽车的人,也许是一个经常为经商而出差的人。盖
勃,那个农民,说他看见过有一辆汽车停在树林里。”
“我今天亲自盘问过盖勃了,”我说,“他承认那时他睡得太熟,根本

不可能看见什么。”
我们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我很抱歉,不得不在办理这棘手的案子的中途就离开你们,”马泰依

有点犹疑地说,“可是我必须遵守和约旦政府签订的合同。”
“你是明天坐飞机走吗?”我问。
“下午三点钟,”他回答道,“途经雅典。”
“我羡慕你,马泰依,”我说,这是真心实意的话。“我非常愿意在阿

拉伯人当中做警察局长,而不愿呆在苏黎世。”

我让车子在乌尔本旅馆前面停下,我都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住在这
儿了,我让他下车,接着便驱车前往皇冠餐厅,我在一幅米罗①的画下面用餐。
这是我坐惯的一张桌子。我总坐在那儿吃小推车推来的滚烫的热菜。


璜·米罗(JoanMiró,1893— ),西班牙现代画家。——译注


十二

晚上十点钟光景,我再次到卡塞尔纳街总部去看看,我在走廊里经过马
泰依以前的办公室时遇上了汉齐。汉齐没在梅根村呆多久;他中午就离开了,
这使我感到惊讶。不过既然我已经把这个案子交给他办,再加以吹毛求疵,
未免有违我的原则。汉齐是伯尔尼人,雄心勃勃,不过他手下的人倒挺喜欢
他。他娶了一个我们苏黎世最殷实的人家的一个姑娘,他从社会党转到了自
由党,正前途无量。我只不过是顺便说一句,他现在又和独立党人混在一起
了。

“这家伙仍然不肯承认,”他说。

“谁?”我惊愕地问道,脚步停了下来,“谁不肯承认?”

“冯·龚登呗。”

我大吃一惊。“搞疲劳审问吗?”

“整个下午,”汉齐说,“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彻夜审问。这会儿是
特鲁勒在审他。我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我倒要来看看这件事情,”我回答道,扬起了眉毛,一边跨进马泰依
从前的办公室。


十三

那个小贩坐在办公室的一张凳子上。特鲁勒把椅子搬到马泰依的桌旁,
他用桌子来支撑自己的左臂。这个中士交叉着二郎腿,脑袋懒洋洋地托在左
手里。他在抽烟。费勒在记录证词。汉齐和我在门口站停了,小贩背向着我
们,没有看见我们。

“我没有干呀,长官先生,”小贩喃喃地说。

“我也没说是你干的。我只不过说有可能是你干的,”特鲁勒答复说,
“我讲得对还是不对,这正是我们要查明的事。我们再打头上开始。你说你
在树林边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是的,长官先生。”
“接着便睡着了?”
“正是这样,长官先生。”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要去梅根村吗?”
“我累了,长官先生。”
“那你干吗要跟邮差打听梅根村警察的事呢?”
“想知道呗,长官先生。”
“你干吗想知道呢?”
“我的执照还没有重新上税。所以我想知道谁在梅根村值勤。”
“那么是谁在值勤呢?”
“我发现在梅根村的是一个替班的警察。这让我感到害怕,长官先生。”
“我也是一个替班的,”中士干巴巴地说,“那你也怕我吗?”
“是的,长官先生。”
“你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改变了主意,不去梅根村吗?”
“是的,长官先生。”
“你这个故事倒是讲得蛮好听的,”特鲁勒承认。“可是也许还有另外


一种讲法,更加符合真实。”
“我讲的都是真话,长官先生。”
“你不是很有兴趣,要从邮差那里打听附近有没有警察吗?”
小贩疲惫不堪地抬起头来看看特鲁勒。
“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官先生?”
“哼,”特鲁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想你最感兴趣的就是向邮差核

对清楚,罗特凯勒山谷里并没有警察,因为你要等那个小姑娘来,是吗?”

小贩恐惧地瞪视着特鲁勒。“我并不认识这个小姑娘,长官先生,”他
绝望地喊道,“即使我认识她,我也不会干这种事,再说山谷里也不是只有
我一个人。那一家子农民正在地里干活。我不是杀人犯,你得相信我的话!”

“我是相信你的,”特鲁勒安抚他说,“可是我必须核对你的说法——
这你应该是能够理解的啊。你说你打了个盹以后便走进树林,想回转苏黎世,
是吗?”

“暴风雨快要来了,”小贩解释道,“所以我想抄近路。”
“于是你就见到了尸体,是吗?”
“是的。”
“你没有碰尸体吗?”
“是的,长官先生。”



特鲁勒停住了。虽然我看不见小贩的脸,我能感觉出他的恐惧。我替他
感到难受。可是我也开始相信他是有罪的了,也许是因为我急于要找到罪犯。
“我们把你的衣服收掉,给你穿别的衣服,冯·龚登,你猜是为了什么?”

特鲁勒问。
“我可不知道,长官先生。”
“是为了作联苯胺试验。你知道什么是联苯胺试验吗?”
“不知道,长官先生。”小贩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检查有没有血迹的一种化学试验,”特鲁勒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友

好态度解释道,“我们在你的衬衫上发现有血迹,冯·龚登,这是那个小姑
娘的血。”
“因为。。因为我绊倒在尸体上,长官先生,”冯·龚登说,他吓呆了。

“真可怕。”
接着他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当然,你不提这件事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害怕了,是吗?”
“是的,长官先生。”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相信你讲的都是真话了?”
“不是我杀的,长官先生,”小贩苦苦哀求道,“请你相信我。你去请

马泰依探长来。他知道我讲的都是真话。他知道的。”
“马泰依探长再也不管这个案子了,”特鲁勒回答道,“他明天要坐飞

机去约旦。”
“去约旦,”冯·龚登喃喃地说,“这我丝毫也不知道。”
他一声不吭,呆呆地瞪着地板。房间里鸦雀无声;你可以听到时钟的嘀

嗒声,以及偶尔从街上传来的汽车声。

这时汉齐把审讯工作接过去了。他先关上窗子,然后又作出善意和关怀
的表情坐在马泰依的桌子后面。可是他把台灯一扭,使光柱全都落在小贩的
脸上。

“你不用担心,冯·龚登先生,”中尉用一种过分客气的语气说道,“我
们不是想害你;我们仅仅是想知道真实的情况。因此,我们要向你呼吁,你
是我们最最重要的证人。你一定要帮助我们。”

“是的,探长先生,”小贩回答道。他似乎又恢复了勇气。
汉齐填装他的烟斗。“你是抽什么的,冯·龚登?”
“抽香烟的,探长先生。”
“给我一支,特鲁勒。”
小贩摇摇头。他低头俯视着地板。光线使他目眩眼花。
“灯光让你不舒服吧?”汉齐和蔼可亲地问道。
“它直射着我的眼睛。”
汉齐把灯罩转了一下。“这样好点了吗?”
“好点了,”冯·龚登喃喃地说,他的声音似乎很感激。
“告诉我,冯·龚登,你卖的是些什么东西?”汉齐又开始了。“是擦


碟布吗?”
“是的,也卖擦碟布。”小贩迟疑不决地说。他不知道这个话题要引导

到什么地方去。
“还卖什么?”
“鞋带,探长先生。牙刷、牙膏、肥皂、剃须膏。”


“刀片呢?”
“也卖的,探长先生。”
“什么牌的?”
“吉利牌。”
“就这些吗,冯·龚登?”
“大概是吧,探长先生。”
“好。不过我想你忘掉了几样东西。”汉齐一边说,一边端详着他的烟


斗。“它不通了,”他自言自语道,接着又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往
下说呀,不要担心,把你篮里其它的小玩意儿也都列举出来。我们已经细细
翻过你的篮子了。”

小贩没有回答。
“怎么样?”
“菜刀,探长先生,”小贩用低沉、悲哀的声调说。汗珠在他脖颈后部

闪烁。汉齐喷出一股又一股的烟,平静而从容不迫——十足是一个友好的、

心地善良的好人。
“往下说呀,冯·龚登。除了菜刀还有什么?”
“剃刀。”
“你干吗把这个放在最后说?”
小贩保持缄默。汉齐伸出手去仿佛要把灯光重新射到冯·龚登的脸上去,

但冯·龚登扭缩了一下,他便漫不经心地把手收了回去。中士的眼光始终一
动不动地盯住小贩。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再加上汉齐烟斗里冒出的白烟,
房间里空气叫人窒息。我真想打开窗子。可是关窗也是计谋的一个组成部分。

“小姑娘是用剃刀杀死的,”汉齐随随便便地说道,仿佛这话从他嘴里
出来,完全是一件偶然的事。接着又是一片寂静。小贩蜷缩着身子坐在他的
椅子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我亲爱的冯·龚登,”汉齐继续说,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咱们打开
天窗说亮话,隐瞒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你杀了人。不过我也知道你也和我一
样感到震惊,你的震惊和我们大家全都一样。这件事对于你完全是出于偶然。
突然之间,你变得像一头野兽一样;你伤害、杀死了这个小姑娘,其实你并
不想这样做,你完全是身不由主。有一种力量比你更加强大。当你清醒过来
之后,冯·龚登,你吓坏了。你向梅根村奔去,因为你想投案,可是接着你
又失去了勇气,丧失了坦白承认的勇气。你必须重新鼓起勇气来,冯·龚登。
我们只是想帮助你。”

汉齐收住了话头。小贩坐在凳子上轻微地摇晃着。他眼看马上要垮了。
“我是你的朋友,冯·龚登,”汉齐断言道,“我们正在给你一次机会

——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我累了,”小贩呻吟道。
“我们都累了,”汉齐答道,“特鲁勒中士,给我们拿些咖啡,再拿些

啤酒来,也给我们的客人冯·龚登一份。在我们警察局里完全是公平的。”
“我是无罪的,探长,”小贩嗄声地耳语道,“我是无罪的。”
电话铃响了。汉齐拿起话筒,仔细倾听后挂断了电话,微笑起来。
“告诉我,冯·龚登,你昨天中午吃的究竟是什么?”他从容不迫地问

道。
“伯尔尼肉杂拌。”


“好,还有什么?”
“最后一道菜是干酪。”
“艾曼泰勒的,格律耶尔的?”
“蒂尔西特和戈贡佐拉的,”冯·龚登说,把汗从眼皮上擦掉。
“这年头小贩吃得真不坏呀,”汉齐评论道,“你吃的就是这些吗?”
“是的。”
“要是我,我宁愿仔细再想想,”汉齐告诫他。
“巧克力,”冯·龚登想起来了。
“你瞧,还吃了别的东西,”我们的中尉说道,鼓励地向他点了点头。


“你是在哪儿吃巧克力的?”
“在树林边上,”小贩说,向汉齐投去一个警惕的、疲倦的眼光。
汉齐把台灯闭掉,只有天花板上的灯在一房间的烟雾中射出微弱的光。
“我刚从验尸官的研究室那里接到报告,冯·龚登,”汉齐得意洋洋地

说,“对小姑娘的尸体解剖已经做完了。在她胃里发现有巧克力。”
听到这里时连我也相信小贩是有罪的了。他的供认仅仅是一个时间问
题。我向汉齐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十四

我没有错。第二天早上——那天是星期六——汉齐七点钟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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