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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蚁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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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当上场长后就偷懒,不干活,光想整人,还操心着把女知青骗上区相对密集,是嘈杂的闹市。如果有时间,哪怕你走马观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样的玩意,我就常去逛,这是个人的职业习惯。巷床。”
  屋里像落了一个无声的炸雷。庄学胥被惊呆了,也许他这时才觉察到局面已经失控。当然,能把赖安胜搞臭也是他的目的,但他凭本能知道,局面按这样走下去就太危险了。颜哲眉头锁起,正想制止崔和赖的对话,但崔振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
  “那你快说,都把谁骗上区相对密集,是嘈杂的闹市。如果有时间,哪怕你走马观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样的玩意,我就常去逛,这是个人的职业习惯。巷床了?”
  全场刹时冰冻了,凝固了。空气中充满了高能火药,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引爆。人们下意识地低头,不敢看赖安胜,不敢看周围的人。也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窥探隐私的欲望,但无论如何,当着大伙的面,尤其当着几个女当事人的面,这么毫不留情的追问,未免太过分太缺德了。只有崔振山这样脸厚皮糙的人,才能把这种话说出口。岑明霞早就停止纳鞋底,此时脸色苍白如纸,手里举着针一动不动。我觉得只要谁用手指戳一戳她,她的身体就会立马溃散。我在人群中还发现另外两个苍白如纸的面庞,我想,过去传说赖安胜已经把三个女知青弄上区相对密集,是嘈杂的闹市。如果有时间,哪怕你走马观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样的玩意,我就常去逛,这是个人的职业习惯。巷床,一直不确知另两人是谁,但现在我可以很有把握地指出她们了。
  庄学胥终于反应过来,暴怒地喊:“住嘴!崔振山你给我住嘴!”
  崔振山可不吃这一套,讥诮地说:“为啥?不是你让我来闹场的么!忘了你昨天咋求我啦?”
  庄学胥被噎住,嘴唇抖索着说不出话。颜哲这时说话了,声音很平和:
  “振山你不要再问了。赖安胜过去干过坏事,但他真的变好了,这几天来他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是清楚的,你们说是不是?”
  不少人暗暗点头。的确,这些天来三个恶人的“焕然一新”,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原因。颜哲谆谆地说:
  “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恶’,至少有不高尚的东西。有人干活耍滑,拉稍时他的稍绳从来没崩紧过(这是指崔振山);有人在晒场时偷农场的芝麻吃(还是崔振山);有人吃饭想尽办法赖饭票(这是指陈秀宽);有人在场长面前巴结谄媚,想早点招工回城……”他没有再往下列举,尤其没提那些过于丑恶的事,比如有些女知青以肉体换取招工。他说:
  “心中有‘恶’没关系,改了就好了,像赖安胜一样,当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你就会感受到真正的轻松,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快乐。”
  崔振山撇着嘴说:“哟,我咋听起来像是福音堂的牧师在传教。颜哲你别跟我装圣人,你只说说这五天你上哪儿了?县知青办的电话说啦,这几天县里根本没有会议。”
  大伙儿都看着颜哲,因为这些天都听了一些风言风语,想知道这件事的真,我是当地民间工艺品厂的业务员,我的职业是积极地在城中寻找合适的商家推介特色的漆器、角梳、纸伞、绢扇、琉璃花瓶相。看来局面走到这一步才是庄学胥的真意,他按捺住心中的得意,不动声色地看着颜哲。我为颜哲捏一把汗,不知道他怎样对付这个咬人咬红了眼的崔振山,尤其他下嘴的地方恰是颜哲的短处。颜哲沉下脸,冷冷地说:
  “那是个秘密会议,级别不够的人是不会知道的。”他转向大家,“我现在就宣布那次秘密会议的内容。据防疫部门说,旧城县最近流行一种叫虎拉热的瘟疫,死亡率非常高。县里紧急命令,为全县人喷洒特效疫苗,一个人也不能漏。为了避免社会动荡,这个消息没在报上和有线广播上公开。”
  下边熙攘一片,人们都很害怕。他说的什么“虎拉热”把大伙儿都唬住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虎拉热”只是他的杜撰。世上没有这玩意儿,只有“虎列拉”,即霍乱的旧译名,但霍乱是细菌致病,而疫苗是对付病毒的。不过那时的人们没有这些常识,没人知道他是在说谎。颜哲也没有给大伙儿时间来仔细揣摸,立即回头对我说:
  “开始吧。”
  此前的整个晚上,我都像个木偶一样戳在台上,被动地看着剧情进展,这会儿才有了我的戏份儿。我和颜哲戴上口罩(我俩不能吸入蚁素,颜哲说,农场得有一两个人保持清醒),背上农用喷雾器,开始按动手把。白色的烟雾从喷头中喷出,空气中充溢着好闻的微酸味儿。我能感到,尽管颜哲表面从容,但内心已经开始焦灼了,像庄学胥一样担心局面失控。我们得赶紧喷洒蚁素,只要喷完,局面就在颜哲掌握中了。好在大伙儿还没从“虎拉热”的震惊中清醒,被动地接受着喷洒。只有庄学胥紧张地思索着,忽然问:
  “颜场长,你和秋云也喷疫苗吗?”
  “当然,给你们喷完就给我俩喷。”
  “那你们干嘛还要带着口罩?
  颜哲一时语塞,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庄学胥立即跨前一步,咄咄逼人地问:
  “颜哲!”他甚至不再称颜场长了,“你们喷的到底是啥玩意儿?”
  他的逼问在人群中引起了惊慌,我也急了,惊慌地看着颜哲。颜哲丢个眼色让我镇静,让我别管庄学胥,只管喷下去。他自己干脆迎上去,用力按动手把,把大量白雾喷到庄学胥的脸上,厉声说:
  “你想知道这是啥玩意儿吗?告诉你,是利他素,让你变成好人的。喷了它,你就不会再害人了,就像你在文o闹市。如果有时间,哪怕你走马观花也能淘到一些像样的玩意,我就常去逛,这是个人的职业习惯。巷子里叶子葱翠,老屋子革中害死我的爸妈一样。你也再不会在农场兴风作浪,为了自己能爬上去而不择手段。”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开始变平和,“庄学胥你不必担心,我说的是真的。很快你就会尝到劳动的快乐,利他的快乐。你会收获一种宁静的幸福。”
  这番话让大伙儿有点儿迷茫。多数知青知道颜与庄之间的历史恩怨,以为颜哲是在说气话,所以没把他说的“利他素”当真。庄学胥开始还满面惧意,用双手在面前舞动着,用力驱赶烟雾。但他随之像被颜哲的话催眠了,舞动的手停下来,后来身体也静止了,入定了。慢慢地,庄学胥,还有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漾出沉静的幸福,那是几天来我从赖安胜那儿已经看惯了的表情。他们静静地聆听着颜哲的话,就像信徒们聆听牧师的传道――不,就像信徒们直接聆听上帝的教诲。颜哲的声音也越来越带着魔力:
  “请把我给予的利他素纳入心底。抛弃私欲,抛弃恶念。世上惟有劳动最快乐,利他最快乐。”
  利他素已经起作用了,它在人群中形成一个场,形成自我激励的正反馈。人群静下来,没一个人说话,但他们头顶都有勃勃跳动的喜悦,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每个人,包括刚才耍泼的崔振山、惊惧欲绝的岑明霞、诡谲的庄学胥,更不用说早就进入幸福境界的赖安胜等三个人。这会儿,庄学胥也像赖安胜那晚的表情,仰着脸,定定地看着远处,似乎在回忆前生的事。过了很久,他嗫嚅着说:
  “颜哲,小云,我过去是不是干过很多坏事?”他急急地声明,“不过我要变成好人,我想我已经变成好人了。”
  颜哲平和地说:“对,过去的事不管它,从今天起你就是好人了。”
  庄学胥走到我跟前,忽然绽颜一笑,回头对颜哲说:
  “其实我认识小云比你早,从小她就喊我学胥哥。”
  颜哲点点头:“我知道。我回北阴第一天,你正领着她在我家院子里玩。”
  此刻庄学胥的目光清朗纯洁,一如他七八岁时。我心中发疼,低声说:
  “对,你是我的学胥哥,从小就知道护我,迁就我的小性子,还把你家的火镜啦、打火机啦拿出来让大伙儿玩。有一天我看见一只蝎子,我喊着:大螃蟹!伸手就去抓,是你把我一把拉回来,把蝎子踩死。”
  这件往事让庄学胥脸上漾起一波笑纹,非常甜,是从内心自然漾出来的。他看看颜哲,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半仰着脸,似乎在倾听远古的回音。我猜想他是想对颜哲忏悔,对过去“具体的恶行”进行忏悔,比如他对颜哲父母的迫o。内侧两棵绿色棕树之间是灰色偏暗的楼道。光线低沉,半天了都没人在楼道出现。三到五层以及第八层楼道口安有小牛奶箱害,比如对我和颜哲的跟稍和告密。不过这些恶行比较可怕,即使在蚁素的魔力下他也难以出口。这时崔振山挤过来了,也是想说什么又中途停住,半仰着脸想了一会儿,突兀地说:
  “颜哲我老实告诉你,我比你力气太多了,平常我是真人不露相。”
  颜哲会心地笑了:“对,我知道。那次摔跤之后我就知道了。”
  崔素来以弱劳力自居,即使给分去干“女人活”也毫不脸红,以至于大伙儿从心理定势上把他看成弱劳力。但人们忘了,这个饕餮之徒的一身横肉里藏着巨大的力气,远比身材单薄的颜哲强。有一天晚上十几个男知青在麦场上起哄,比赛摔跤。上场的都是平时公认的几个棒劳力。颜哲身材单薄,力气不算大,凭着身手敏捷赢了何子建和高林,这时崔振山忍不住上场了。虽然他身高体胖,但由于平时“弱劳力”的固有印象,颜哲没把他放眼里,没想到很快输了。颜哲哪能对他服气?非要再来一场,崔振山很狂地说:这次我让你搂后腰。颜哲不干,说这么着就是赢了,也胜之不武。但崔振山这次非常坚持,把狗熊一样的身板往地上一扎。颜哲从背后搂着他的腰,用尽力气甩他,把他甩得在空中转圈,但崔振山总能稳稳地落到地上。最后,颜哲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彻底认输。
  崔振山得意地说:“从前干活时我藏着力气,以后看我的吧。”
  “对,我相信,你一定是知青中头一份棒劳力。”
  岑明霞也迫不及待地挤到前边,她容光焕发,与刚才的惨白惊惧完全不同。她高兴地说:
  “我的力气不大,可我手快,谁也比不上。秋云你也比我差远啦。”
  她说得不假。我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她掐芝麻叶。芝麻叶带有芝麻的香味,是本地农村常用的面条下锅菜。在芝麻结籽前总要掐一茬叶子,但不能掐多了,否则会影响芝麻的产量。干这个活,男人的力气完全用不上,他们常常用一只手扶住芝麻杆,防止细细的芝麻杆晃动,另一只手一片一片地掐,那个笨拙样子实在可笑。女劳力的手要巧一些,其中最巧的是要属岑明霞。她从芝麻稍开始,两手一左一右,从上而下,飞快地掐下去,同时能让芝麻杆一晃也不晃,动作灵巧得像蝴蝶在花心飞舞。我衷心地说:
  “没错。不管啥活,你只要真心干,就干得又快又好。”
  “我会真心干的,从明天起,你看我的吧。”
  会场熙攘起来。所有人都几乎按捺不住劳动的欲望,急着想一显身手。颜哲回头喜悦地看看我,那意思说:一切都搞定了,我们成功了。我长舒一口气。眼前的情景当然让我喜悦,但同时,一种莫名其妙的苦涩在心中膨胀。
  颜哲随即宣布了一项出人意料的决定,说从今天起,农场不再打上工钟,不再分派农活,劳动全凭大伙儿的主动,食堂吃饭也不再凭饭票。因为“高效的蚂蚁社会里从来没有这些累赘”。人们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惊人的决定,然后他宣布散会。人们都带着那种沉静的喜悦,相继离开了库房。颜哲只让保管员四娃留下,告诉他今晚要守在这儿,不能关门窗,用一把大蒲扇在屋里用力扇动。这是为了尽快把空气中残留的蚁素赶走,省得明天这儿出现一个蚂蚁大聚会。四娃不知道原因,但他当然会尽力会做的。颜哲后来告诉我,要想造成蚂蚁聚会,即蚁群的正反馈,空气中的蚁素浓度倒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有一个“稳定的”、“点状的”的蚁素源。
  等他们走完,颜哲走过来,紧紧把我拥在怀里,低声说:
  “成功了!我自己制造的蚁素和爸爸的一样有效。”
  我同他拥吻,但没有说话。他看出我的心绪不佳,就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犹豫片刻,说他最后那个决定恐怕太草率,尽管有了蚁素,但一个农场不能缺少有效的生产指挥,否则会乱套的。颜哲笑了,自信地说:
  “你恐怕还囿在旧的圈子没有跳出来。我举个例子:如果想把水提到山顶,那就需要一整套东西――提灌站啦,水渠啦,电力啦,尤其是外部的管理啦,等等。但若让水往低处流,就不需要任何这类玩意儿,水会自动把所有低凹处填满。为什么?因为第一种过程违逆水的本性,而第二个目标符合水的本性。人类社会也是同样道理:只要成员具备了利他本性,他们会自动填满所有需要劳动的岗位。不要忘了那个现成的例子:蚂蚁社会里就没有任何强制性的管理,但它们运转得很好。”
  我不再说话了,在他的怀抱中保持沉默。颜哲扳过我的脸仔细看看,说:
  “不,你有心事不是为这个。告诉我,到底是为啥。”
  我本不想说,但在他的一再追问下只好说出来:
  “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啥。没错,你的利他素很有效,我感受到了大伙儿的幸福。但这种幸福都带着梦游的色彩。坦率地说,他们现在的言行是由咱们控制着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咱俩并不在这个群体中,这让我――怎么说呢,有点儿‘骗人入局’的负罪感。”我怕自己的话伤害颜哲,赶忙补充道,“这只是我的糊涂念头,你别介意。也许,让我也吸入蚁素,跟大伙儿融入一体,就不会有这样的胡思乱想了。”
  但我的“糊涂念头”显然对他触动很深,他也沉默了。良久他说:
  “其实我也很想融进这个利他群体中去,但是不行,为了保护这个纯洁的小团体不受外界所害,必须得有一两个清醒的监管者。扮演这个角色是很痛苦的,这一点我十分清楚。秋云,你一定要陪着我,别让我一个人留在外面。”
  他的话里有很深的痛苦,我被打动,反过来安慰他:“颜哲哥你别担心,我留下来陪你。我答应过的,保证说话算话。别不开心啦,今天你该高兴的,你的蚁素真的和你爸的蚁素一样有效,原先我还担心‘新姜没有老姜辣’呢,我是多虑了。”
  “是啊,我看了那么多天的书,就是为了有效地复现爸爸的成功。有了今天的实践,我也更自信了。”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两次的蚁素虽然同样有效,其间还是有差别的。这不奇怪,即使大药厂用标准程序生产的青霉素,也不能保证不同批号之间完全相同。按医院条例,打针前每个批号必须分别作皮肤试验。我本人就经历过一次真正的危险。上初中时有一次我患肺炎,医生开了三天的青霉素,头天做了皮试,不过敏。因为是连续打针,其后不用再做皮试。但第三天的青霉素换了批号,护士疏忽了,忘了重做皮试。我打完针,刚走到医院门口,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好在我还清醒,知道是药物过敏,立即回头向注射室走,那时走路已经得扶着墙了。刚进注射室,我就顺墙溜下去,其后便人事不知。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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