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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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肆点头,开始话入正题:“华为美,夏为大,我华夏绵延数千年,卓然傲宇,余漾广泽,由这三族即可见一斑。本书实时更新DU⑤⒏сΟm”
连段雨悠和郑燮都在点头,这是南方,更是广州,即便再是书呆子,也已知世界之大,无独华夏一处,那种“华夏之外皆愚昧蛮夷”的自大思想少了许多。但也正是稍稍开了眼界,审视华夏自身,又另有一种自豪,看那化外之地如海cháo般一bō*起伏,华夏虽两三百年即改朝换代,还遭了五胡luàn华和méng人亡国,但传承终究未断。
接着李肆道:“而此华夏,是由何而来?”
举子们几乎是要脱口而出,那还能是怎么来的?华夏乃礼仪之邦,这礼仪自是孔孟之道,华夏因孔孟之道而内圣外王,自然四海宾服,夷狄也因教化而入华夏,这才有咱们这泱泱华夏。总而言之,这就是道统的力量嘛。
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这未免太牵强了,他们这些举子,不是那种只读烂了四书五经的秀才,都是有一定学问的,至少熟知历史。定神再想,今日之华夏,就以版图论,早在三代就已基本砥定,秦汉后定型,那时所谓的“道统”,原料还在董仲舒手里捏着呢。
李肆说着众人再耳熟不过的历史:“上古之人,藏身xùe地,苦于风雨。有贤者造巢,众人王之,名有巢氏。上古之人还茹máo饮血,有贤者钻木取火,众人王之,名燧人氏。继而有伏羲造字,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人皆王之,后世更奉其为圣……”
李肆拔高了音调:“后人言必称颂三代,以为君贤,臣德,民乐,这是为何?那是因为自上古到三代,我华夏之邦,求的都是万民福祉求的都是尔等所持,孔孟圣人所言之仁”
上古到三代的事都是传说,细节可是没办法争论的,但李肆所言确实历代圣贤所公认的道理,举子们不得不点头应是。
这里不是辩论会,要论舌战,在场举子都是靠着孔孟之道,靠着理学那一套逻辑自洽的东西吃饭,李肆可不一定是其中佼佼者的对手,他也没再作论述,而是直入他的主张。本书实时更新DU⑤⒏сΟm
“我李肆立英华,早有所言,此国为万民开,此国也是为万民福祉,勿论孔孟老庄、杨朱墨翟,也勿论我李肆与尔等举子,此愿都该是心**有的。”
这是在连通基本共识,举子们默然点头,老庄还无所谓,杨朱墨翟就是孔孟大道的死敌,要跟他们站在一起,很是不愿,可只是说大家所求为何,这一点却怎么也难否定,勿论各家有何道,道正不正确,至少终点都是一个。
李肆提到了他的天主大道:“英华立国檄文里就说过,人立于天地,所承大道为何?即是相安相利,共得福祉。此道之下,方有践行之论,尔等所学孔孟之言,程朱之理,高于此道乎?难道不是践行此道的细论?”
举子们沉默,当然是,但他们不愿公开表态。
李肆再道:“早前即有言,孔孟之道,根基在于血脉宗法,由父子、夫妻、兄弟之血脉人伦及于一国,扩之诸事。然宋明即有论,此乃古儒,上古乃至三代,都是封建之国,而后始皇帝起,化为郡县,这根基早已变化。孔孟之言,若无董仲舒诸人新造为官儒,又何能举内圣外王之旗,行儒法一家之政?”
这话说得诛心,但外儒内法的根底,读透书的举子们却不得不承认。
眼见李肆要将孔孟之道借儒法一家踏于足下,郑燮tǐng身而出。
“正是君王不顺天应道,以皇权恶法逞sīyù,钳人心,才使得仁义不行,天下乃有率兽食人之luàn。若是历代君王以仁为本,诚心修德,我华夏岂有绵延祸患?”
这反驳是老套路了,不是我孔孟之道不行,而是没人真心行道。
李肆呵呵一笑:“尔等也视法家为恶?”
郑燮带着众举子朗声道:“然”
儒家讲道德文章,当然不愿承认法家是老搭档,至少面上是不认的。对未入仕的举子们来说,法家那套的根源可不在他们儒家身上,而是从皇权,从宫廷,从朝堂和官府里流下来的。那是权之sīyù,是孔孟大道受了权钱邪魔所huò的侵蚀。
李肆摇头:“可一国终须有法,嗯,你们会说此法非法家,那么一国之军是该行法家呢,还是该行孔孟之道?”
见举子们沉默,李肆继续道:“孔孟耻杨朱,那么商货流通,是该用算盘呢,还是以道德?尔等都是饱学之士,不必孤来重讲义利之辨吧?”
接着李肆道:“英慈院救治伤病,又是依的什么道?医者眼里,人人皆一,这不就是墨翟之道么?而工匠造物,依着的又是格物致理,这是什么道?更是天道尔等要论奇技yin巧,上古时若无有巢氏、燧人氏、伏羲和神农浸yin这格物之事,我等今日不都还是茹máo饮血,口吐兽言?”
有举子不甘地道:“上古先贤求的是民人饱暖相安,此外再多,圣人言,饱暖思yinyù,那工匠之事,怎么就不是奇技yin巧?”
李肆嗤笑:“你来应试,是为饱暖么?”
那举子连连摇头。
李肆问:“既已饱暖,何不就在家中传宗接代,来应试做什么?”
那举子怔住,憋了好一阵,涨红着脸道:“学生又不是猪学生心怀天下,求的是一展所学,为民造福”
不等李肆开口,其他举子都笑了,你不是猪,那就当别人是猪么?你有冠冕堂皇的大理想,别人就不能有小心思,想过得更好?
这小chā曲过后,李肆总结道:“上天施于人之大道,即便是圣人,也难以一蔽全。尔等肯定是在想,这英华一国,要行的天主道是斥孔孟,兴杨朱,这可是大错特错英华所行天主大道,容下了孔孟杨朱、老庄墨翟,乃天人相应的大道……”
李肆举掌对天:“天主大道,这及天的一条,就是上天本在我们头上有一个老天善恶上天在辨,功罪上天在论”
这是华夏人的共识,俗语有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从士子到民人,都是这般认识。而此说也如董仲舒尊儒一般,将上天摆在主宰人世的至高地位,举子们都默默点头。
“上天有大道,不仅及于人,也及于万物。而此道我辈凡人只能漫漫追索,可执一脉,可得一鳞,却无人可极尽此道。”
这是道家之说,举子们心想,这就是要将孔孟之道从神坛上赶下来。但又一转念,隐觉有什么文章,那君王呢?立了上天,再立无人有权威之道,君王之权,又由何来?
接着李肆转掌,指向自己。
“此道及于人,有血脉之道,立学之道,有工商之道,军政之道,道道纷杂,要怎样才能相济相成?就得另有一道,调谐yīn阳,仲裁黑白,绝各道之害,扬各道之利。这一道就是君王道,我李肆……持此道而治国,持此道而王天下。”
静寂了好一阵,举子们一片哗然,李肆这一论出口,含着太多内容,举子们却是先领会到了两桩。
第一,李肆并不是要废孔孟之道,只是要这一道从治政的位置上下去。
第二,李肆所说的“君王”,就是一个居间仲裁调停之人,不再是统宰一切的圣人。
郑燮两眼圆瞪,失声道:“自此之后,再无君父?”
李肆含笑点头,那是肯定的,要把孔孟之儒赶下去,皇帝也就没办法再成“当世师表”、“在世完人”,更没办法依着儒家血脉宗法之理,成为天下人的大家长,成为“君父”。
“这家伙,还是把事情当作一桩生意来看啊,他要孔孟之道不再掌国,自己也jiāo出君父,这不就是一场jiāo易么?”
段雨悠心有所感,无比感慨地想着。
第三百七十章 咱也是个有钱人了
() 第三百七十章咱也是个有钱人了
人心之事,李肆的工作告一段落,但他完成的只是划界和勾描轮廓,细描和上sè的事还得各方自己完成。??⑤????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英华永历二年,新年过后,新科进士们充到了翰林院、弘文馆和新建的经义阁里,开始编撰各类新朝文书,其中尤以《英华字典》、《英华词典》为众人瞩目。
此时清廷正在编撰《康熙字典》,历史上本该在去年就刊印广发了,可因为李肆这一捣蛋,康熙对汉人之心多了提防,下旨要《康熙字典》体现“正北心,斥南蛮”的政治诉求,所以还没出炉,这也算是李肆对历史细节的又一项破坏。
得知《康熙字典》还没出生,李肆自是大喜,将翰林院和弘文馆的文人全都押到了这两项工作上,也将其当作一桩政治来搞,虽是面子工程,有李肆的sī心作祟,但在参与编撰的读书人眼里,却也是一桩遗泽后世的文治大事,无不舍命相从。
此时英华境内,读书人的人心也大多勉强拧过了头。新年过后,沉寂了好一阵的各家报纸纷纷复刊,整理了李肆之前在小金明池的讲话,借鉴英朝之前颁布的《英华民宪》和《英华商宪》,创造xìng地将李肆所言的天主大道冠以“英华天宪”的名义,由此李肆也成为名副其实“口含天宪”的君王。
各家报纸对“英华天宪”都有自己不同的解读,但都集中在天主大道之下,李肆所持的君王道,究竟是怎样一番面目上,这当然都带着工商和读书人自己的期许。而《白城学报》和《越秀时报》的注解更深入人心,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份报纸的阐述,算是对李肆所言“英华天宪”中一些空白处的完善。
《白城学报》说,天主大道下,李肆所持君王道,其实就是两个字:中庸。
李肆很早就讲,他这君王是要持中守正,调和yīn阳,英华国旗上的太极双身团龙,寓意也正在此。
这个说法进一步安抚了读书人的心,孔孟大道,尤重中庸,虽然大家对此各有抒发,但李肆愿意捡起这个中庸,至少还意味着孔孟之道并不是全然排斥出了君王道。本书更新来自借着这个“中庸”,孔孟学子,总还是有在君王道里说话的空间。
《越秀时报》的论述更让人振奋,主笔雷震子在版首文章里说到,为何李天王要孔孟之道从国政上退下来,专注于人心?那是因为,这英华一国,求的还是“内圣外王”。
“内者,心也,修德而至圣,此言一人,亦言一国。”
雷震子说,孔孟之道去做人心工作,是要人心向圣,这还不止是一个人的事,这一国之内,人人向圣,那此国不就是内圣之国么?
“外者,及于人心之外,及于一国之外,天主大道论其外事,各守其道,亦如庄子言之王道。守内之圣,行王道之外,内圣外王,以此可成。”
雷震子这话的意思是,这世界上还有事情是人心之外的,人心之外,事物各有其理。庄子在谈及“内圣外王”的时候,也说到,民人、百官、君王之间诸事有差,要分别对待,各守其矩,这个道理推到其他事情上,也是如此。而这个“区别对待”,其实就是李肆所言,天主大道中他所持的“君王道”,所以说,李肆的“英华天宪”,是在谈如何具体做到“内圣外王”啊。
“内圣外王”这面旗帜举起来,士子们都不得不低头叹服,虽说这面旗帜最早是道家庄子提起的,但孔孟捡了过来,大肆发挥,也成了孔孟道关于治政的最高纲领。现在李肆从天主大道的角度重新阐述内圣外王,而且是在谈如何具体去做,虽说期间的步骤是将孔孟从治政高位上赶下来,但未尝不是孔孟大道自己所诉求的。
当然,也有士子隐隐想,孔子他老人家此时若在世,肯定是后悔当初去捡庄子的话,结果给自己埋了个大坑。
“中庸”和“内圣外王”一出,英华境内的人心大战终于划下一个圆满的……分号。
人心之战,没有句号,李肆可清醒得很,至少《正气》聚起的那帮腐儒,还在梗着脖子叫嚣“无君无父”,眼下这形势,也只能说告一段落而已。
“真的又要打仗么?”
肆草堂,伺立在一边,看着正奋笔疾书写训令的李肆,段雨悠低声问道,语气满是不忍。本书更新来自
“我不打过去,康麻子就要打过来,事情就这么简单。”
李肆已对这个姑娘的“和平主义”有了一定认识,也不知道这到底源自于她的nv人天xìng,还是懒人天xìng。
“打得过么?云贵一线我们还有一些优势,可湖南和福建,都只有维持守势的力量啊。”
却不想段雨悠来了这么一句,倒引得李肆朝她认真看去,这姑娘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军务来了?
“让你赶紧去前线cào心战事,姑娘我就可以霸占肆草堂,在这里看书睡觉可真是舒服,哦呵呵……”
段姑娘转着的是这小心思,被李肆盯来,心虚不已,顿时面颊生晕,低垂眼帘。
“终究是nv儿家吧,看来是败在我英明神武,dòng彻天道的气质下了。”
李肆却当是姑娘害羞了,心中某处顿时痒了起来,是不是现在就跟她开口呢?
“那个……雨悠啊……”
厚着脸皮,李肆就去牵段雨悠的手,入手却是一卷文书。
“这是南洋公司的文报,按着你的文书分类处置章程,你得在今天作出批复。”
段雨悠侥幸逃过狼爪,慌慌张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着那如惊兔般逃走的身影,李肆mō着鼻子,暗道真没想到,这姑娘平日的大方还是装出来的。自己是不是干脆霸王硬上弓,如同之前范晋“降伏”管小yù那般呢?
心绪正飘忽间,展开那份文书,李肆眼瞳猛然一亮,蓬的一声,巴掌重重拍在书案上。
“好”
李肆很高兴,南洋公司的布局,终于初见成效,段雨悠刚才那随口一问,原本也是他正伤神的事,现在有南洋公司送上的大礼,他终于能如愿以偿地动手开荤了。
今年英华的中央财政收入预算是九百万两白银,这其中包括工商总会的八百万两、自家产业的一百万两,而南洋公司现在还是投入期,李肆并没指望马上获利。
将预算定得这么高的原因,一方面是英华在两广管治稳定,税收必然增加。另一方面也是现实需要,今年清廷肯定是要有大动作的,强度必然强过宜章之战,到时候可能三面开huā,不预先在财政上作准备,那可就危险了。
而从李肆自身出发,他也想在今年将英华第一阶段的国土版图完全收纳下来,包括云贵和福建、湖南、江西一部分。这是广东经济圈所辐shè的范围,他在这个经济圈里锻造出未来英华的核心。为此即便清廷不动作,他自己也要动作。
国库要收九百万两白银,其中工商总会的八百万两还分两部分,一是相当于营业税的公司税,预算要收五百万两,一是关税,预算要收三百万两。
工商总会在营业税这一部分,自去年开始,就由保护费xìng质向国家税收xìng质转换,这个转换涉及到庞大的会计体系建立、海量的帐目核算以及繁杂的税则审定,到现在还没全部完成。只是在钢铁、纺织、盐业、机械、稻米等关键行业推开,其他行业依旧沿用保护费xìng质,由工商总会和行业会董连同尚书厅工商署三方协商数目。
整项工作除了彭先仲的监管,还得益于民间票行的兴起,三江票行将票行业务剥离后,升格为英华银行,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