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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博士宿舍楼记事簿 by 淮上-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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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宣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摇头说:“不要。”
  接着语气冷淡的说:“去忙你自己的吧,我打电话叫朋友来。”
  黄易明在卧室门口呆了一会儿,低声问:“……唐飞?”
  “不是。”
  “那叫谁?”
  “我说这位同学,”沈宣不耐烦的皱起眉,“你导师的私生活和你的关系不大吧?啊?你这么关心干什么?”
  沈宣乒乒乓乓的去吃药打电话,黄易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卧室里来,伸手轻轻扶住他,低声说:“教授,……其实我一直……”
  沈宣回头凌厉的看了他一眼。
  黄易明苦笑:“教授,为什么唐飞可以我不可以?”
  沈宣倚在床上,黄易明半跪在地上看着他,年轻的眼睛深情专注,熠熠生光。
  “我第一次去法律系上课见到您,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逃过一节大课。我仔细的考虑过了,年龄、阅历、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等等都不是理由,最重要的是,我真的,真的——”他按着自己的心口,盯着沈宣,“——很爱您。”
  他说:“请您相信我,我绝对比唐飞要更爱你。”
  沈宣停顿了几秒钟,失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黄易明急切的拉住他的手,“您从来就没想过和一个人生活下去吗?您没有家人,没有亲戚,连个宠物都没养,您不愿意我这样的人陪在身边吗?就算现在我是您的学生也不要紧,总有一天我能够照顾您,教授您相信吗?”
  沈宣给了四个字评价:“一厢情愿。”
  他径自起身去浴室倒水,黄易明站起身来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终于哑声问:“您还……记着唐飞?”
  沈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憔悴,脸色苍白,嘴唇甚至透出了微微的淡青。
  他长叹一口气,“你说的对,我确实还记着他。”
  “不过,”沈宣说,声音淡淡的,“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沈宣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通知系里,给黄易明换导师。
  黄易明这样的学生换给谁谁都要,系主任翘着八字胡苦口婆心的劝:“太后啊,您老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收弟子了,干吗这么好的学生您还不要?西宫太后垂帘听政这一套咱要不得啊。”
  沈宣眼睛一横,系主任嗖的一声缩进椅子里:“臣这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你先为哀家的贞操着想着想吧,”沈宣慢条斯理的跷着腿,大病过后整个人削下去一圈,精致眉目,冰冷容颜,贵气逼人不可正视。系主任呆呆恍惚了半晌,猛扑过去哭嚎:“太后——!”
  沈宣拍苍蝇:“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太后!”系主任泪流满面,“臣不知太后竟遭此玷污!臣无能让先帝蒙羞!太后金尊玉体怎可让小儿轻薄了去!——臣发誓!臣发誓要举兵八十万,为先帝讨回攻道——!”
  (系主任抓头:“别问我为什么是攻道,我也不知道,我家搜狗莫名其妙的只愿意显示这个词……”)
  空气顿时凝结,沈宣眼镜一闪,慢慢的转头。
  “……你不会也是唐飞的书迷吧?”
  系主任扭捏了:“讨厌……人家就是偶尔看过三五本啦……”
  一分钟后沈宣款款走出系主任办公室的门,身后一片狼藉,系主任倒在废墟中口鼻流血,气绝身亡。
  苏隐偶尔来大学城办事,绕到学校里去探望沈宣,进门一看大惊。沈宣办公室里仿佛刮了龙卷风,资料堆得满地都是,墙上钉着工作狂人计划表,一周之内做完了一个课题。
  沈宣面前烟灰缸里堆了尖,苏隐兜头往他头上敲:“抽抽抽!抽不死你!”
  沈宣满眼血丝,疲惫的说:“别闹。”
  他仰头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进入状态都让你给打扰了,下次应该在办公室门口贴张条子,写上:苏隐与狗不得入内。”
  他整个人倚在椅子里,肩膀瘦削挺拔,衬衣领口松了两个扣子,一段锁骨露出来,线条优美而扎眼。苏隐看了他半晌,问:“跟唐飞分手了?”
  沈宣点点头。
  “分了好,总是要割掉这节盲肠的。”苏隐硬邦邦的搁下一句,自己跑去泡咖啡,结果被沈宣拽着脖子拎回来:“什么盲肠?怎么就是盲肠了?”
  苏隐看他一眼,啧啧有声:“瞧你这落魄样,的确不是盲肠,差不多是直肠了!”
  “你他妈滚,”沈宣文质彬彬的说,歪在椅子里交叉十指,样子极其优雅可亲,“——人在割舍身体最重要的关键器官的过程中势必发生流血,有些可以换人造器官,有些就是血崩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剔骨挖心,一片片肉血淋淋的撕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人会感觉到痛苦,悲伤,失落,无奈,绝望,疯狂……然而这是必经的,不能逃脱也不能避免,我们唯一能做的是给患者保留人格上的尊严。”
  苏隐久久的瞪着他,如瞪怪物。
  “沈宣,”他问,“既然你这么爱那个男人……你干吗还分手?只要你勾勾指头,他保准还死心塌地回到你身边的啊。”
  “你错了,”沈宣微笑,“我这人只给人一次机会,所以现在哪怕我爱他爱得要死要活,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站起身,表情轻松:“爱情之外,人还有尊严。”
  黄易明小同学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严重的事态——他导师不要他了。
  虽然沈宣好人做到底,给他托付了系里资格最老业内名望最高的一位老教授,可是黄易明小同学他不是为了上学才去的啊。
  他明明就是为了导师的美色嘛。
  黄易明回家去的时候看到他哥黄健在客厅里给朋友打电话,一手夹着雪茄,跷着腿,皮靴在铮亮的地板上蹬蹬作响,说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他哥当年迷上了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全优生,这么多年算是心血赔尽,一步步把人从警局资料室里提拔到一线上来,既不能惹人闲话又不能全然不动声色,好不容易做到今天人家才勉强对他有点假以辞色的感觉。每次他那朋友打电话过来,他哥都高兴得好像过了节,没出息到极点。
  黄易明等他哥挂了电话心情还极好的时候,过去说:“哥我得跟你求一件事。”
  黄健问:“什么事?”
  “你看,你能不能以组织的名义去给人说媒啊?”
  黄健慢慢的说:“……你哥我不是婚姻介绍所。”
  “咳,其实那个容易,你只要介绍个条件足够好足够够吸引人的姑娘去就成了,当然要是盘子亮点条子好点的那更成。”
  黄健起身去倒茶,一边倒一边头也不抬的问:“怎么,你玩儿完了哪家小男孩这会儿人家找上门叫你负责来了?”
  “我这可是一片好心,”黄易明笑着说,“再说我跟那人也没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唐飞的当红作家?那人是我朋友的朋友,我好心给他做个媒。你认识的人多,总能找到关系给他介绍个好的对吧?”
  黄健坐在沙发里思忖了半晌,说:“巧了,那人也是我朋友的朋友。但是他海外国籍啊,再说……”
  黄易明没仔细听完他哥说什么,就站起身笑道:“政治压力不管用就找个足够勾人的女的嘛,我都不信了,环肥燕瘦四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还能不要?”
  他说着向外走,冷不防黄健一声暴喝:“给我滚回来!”
  黄易明站定了:“干吗啊哥?”
  黄健说:“我想起来了,你学校有个教授叫沈宣对吧?”
  黄易明一惊,他心里惦记谁这件事没跟其他人说过,更何况他哥脾气这么爆,他不可能从言语中透露出来。甚至他申请教授这件事家里都一点不知道,黄健从那里知道他教授的事的?
  黄易明心念电转,笑道:“是啊,那个唐飞是沈教授的朋友,这事就是沈教授拜托我的啊。”
  黄健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他跟苏隐关系这么近,沈宣的事多少听到一些。刚刚还听苏隐说沈教授几乎要把自己折腾死了,怎么回头就拜托人给旧情人说媒来了?不符合常理嘛。
  ——黄健的常理是:看上了就抢过来,硬的不行软的来,什么啰啰嗦嗦今天爱明天不爱的,打来吃掉就是王道。不符合他这个观念的统统都是不符合常理。
  他想了想,心说这事儿怎么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诡异啊。但是他事情多,不会在外人的事上考虑很久,干脆挥挥手说:“滚吧滚吧,我搁一会儿再说。”
  黄健原本的打算是找到一个借口晚上请苏隐出来吃饭,顺便问问情况;但是他晚上紧急出差去了怒江,完全把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黄易明第二天回来四处找不到他哥,就知道这件事就这么给耽搁下来了。
  黄易明耽搁不起,他自己找来他哥的手下,以黄健的名义把这件事吩咐下去了。黄家是什么人家?他家小少爷吩咐这点事情根本就不会惊动什么人。结果不出两天,原本准备离京的唐飞接到一个电话,有个很久不见的朋友非要请他吃饭,约在了西京茶社。
  沈宣下班的时候被黄易明约去喝茶,他原本不想去,但是后面全系教授都站在风中流着泪挥舞小手绢儿撵他走:“——太后!您就安心去吧!您再蹲办公室里对着我们嘿嘿冷笑,大家就都不要活了!您老杀伤力太强!”
  沈宣温柔抿唇微笑,一眼瞥过去,群雄抱团瑟瑟发抖。
  黄易明在西京茶社大厅里等他,没有要包厢,坐在大堂一角,手边就是落地玻璃墙,外面种着一片竹子。沈宣走过去拉开椅子,问:“张教授跟你谈过没有?”
  张老教授是业内翘楚,沈宣打算把黄易明转过去的那个。
  黄易明神态自若的说:“教授,我们今天不谈学校里的事好吗?我就是看您身体好转了,请您出来玩玩开开心的。”
  沈宣默不作声的坐下来,掂起茶杯在手上把玩。他手指特别修长优雅,指尖有种清透的白,衬在青瓷的杯子上分外赏心悦目。黄易明盯着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您不待见我,但是我是真的想跟您做学问的。”
  沈宣摆摆手:“别跟我说这个,没什么好谈的。”
  黄易明笑笑,说:“也是,咱们聊点别的吧。您以前来过这里吗?”
  沈宣摇摇头。
  “这儿以前是家咖啡店,情侣常来的那种,有段时间生意还很火,不预定就没桌子。”黄易明低声笑笑,“没跟教授您来过,还真是可惜。”
  沈宣一声不吭的听他说,无意间一抬眼,猛然看见黄易明身后不远处坐着的人背影酷似唐飞。他定睛一看,果然是唐飞,桌上还坐着一女的,看不清脸,但是倒像个美人胚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女的说,唐飞在听。
  沈宣垂下眼睫,手掌在桌子底下暗暗的按住胃,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缓出来。黄易明关心的问:“您怎么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沈宣淡淡的问。
  黄易明装傻:“什么故意的?”
  “想让我看戏就不必了,”沈宣站起身来,“你还小,这次我不跟你计较。”
  “教授!”黄易明急切的握住他的手攥在掌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您继续这么折磨自己!”
  沈宣几乎沉不住气,简直想劈手甩这年轻人一耳光。你他丫懂什么?你爹妈没教育过你大人的事情小孩少他妈插嘴?你丫给我往伤口上撒盐还当是上等云南白药呢你?
  突而那边唐飞霍然起身,动作还蛮大的,一边经过的服务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只听他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我想你会错了我的意思,小姐。我心里已经有个人,暂时是没有成家的想法了。”
  那女子盈盈站起身:“唐先生不要这么激动,我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是想大家交个朋友,彼此增进了解……”
  唐飞挥挥手:“了解了解就了解到礼堂里去了。这位大姐我谢谢您了,您跟我朋友说一声,好意心领了,您我消受不起——走了啊拜拜!”
  “唐先生!”那女子气急,“请问我哪一点比不上您以前喜欢的人?这年头谁不是丢了这一个就找下一个,谁不是在不断的尝试中寻找适合自己的那一个人?恕我冒昧一句,您也不是小伙子了,您打算耗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沈宣僵在这边,面颊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削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酸的,甜的,苦的,疼的痛的麻木的,什么都有。
  作孽啊,他想,我沈宣到底是前世作了什么孽,今世遭遇这么疼这么痛这么无望的情劫啊。
  唐飞盯着那女子,慢慢的苦笑了一下:“……你什么都好,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知道我能等多久,他等了我十年,我没什么能回报他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这下半辈子。”
  他低声说了句抱歉,返身一点也没有停顿的大步走出了茶社。
  “……别回头,”黄易明紧紧的按着沈宣的手,“别看他,别回头……一回头,你就万劫不复了,……”
  沈宣紧紧的捂着唇,无声而剧烈的哽咽着。然而他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二个漫漫长夜辗转反侧,所有的爱都在岁月无尽的挫磨中慢慢的风化,呼吸被抑制,时光被凝固,记忆被一遍一遍的重温以至于模糊不清,所有的泪水都在十年绝望的岁月中被一点一滴的风干,什么都剩不下,什么都留不住,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爱,到头来不过那一句——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黄健从怒江回来,某特警总队大队长打电话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骂得黄大少爷灰溜溜如过街老鼠,弱弱的说:“又不是我叫人说媒的……”
  苏隐拎着电话冷笑:“小样儿还学会跟我辩了啊?”
  “我……我哪有跟你辩……”
  “还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我没有睁眼说瞎话……”
  “你这还不叫睁眼说瞎话?!”
  “亲爱的我哪敢……”
  苏隐勃然大怒:“还学会甜言蜜语口蜜腹剑了?!”
  黄健跪倒在地:“我有罪!我认罪!请求组织宽恕!请组织给我机会让我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这还差不多,”苏隐温文尔雅的剔手指甲,“下次不改小心我奸杀你。”
  黄健心说哎哟您老快来奸杀我吧我一定扫榻脱衣春情亢奋的等您来奸杀就怕您不奸杀我哎哟喂这禁欲的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
  接着挂了电话掏出枪,冲出去一声暴喝:“黄易明呢!滚出来!”
  四周围人赶紧七手八脚的扑住他,掩护黄二少爷快跑。开什么玩笑,黄家大公子他身边警卫都是实弹的,那军枪崩过去不仅仅是宰了黄易明的事儿,那是真能把小兔崽子头都轰下来。
  “黄易明我告诉你!”黄健一把把军枪摔手边茶几上,一寸厚的玻璃当场裂了一道缝,“——敢背着我玩什么花样,给我发现了小心你的皮!”
  威风凛凛的发完了火,接着在一片人仰马翻中昂首阔步进屋去,灰溜溜的再给苏隐打电话请求宽恕。
  结果苏隐担心的全没落实,沈宣好得很,一样在上课的时候调戏学生,在办公室里调戏系主任,抽空玩玩花满楼,最近还增加了一个新的爱好:拿不良书刊调教秦跃东小同学,比如打着教东东学日文的招牌给他看东京巴比伦,结果杨真有天做饭的时候被东东拉了拉衣角,然后这孩子怯生生的问:“杨真,你知道……樱花为什么是红的吗?……”
  沈教授一如既往的恣意洒脱,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唐飞没有出现过,圣诞节还没有来临;有人告诉他唐飞回澳洲去了,他就是笑笑,其他什么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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