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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吾非良人-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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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白的记忆中不曾见过这个人, 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极为可怕, 稍有不得他满意便是一个死字, 可她竟连半刻思索的时间都没有, 仿佛早已斟酌好一般, 稚嫩的唇开口说道:“我怕死。”
      那人闻言忽而哈哈大笑,那笑声传得极远,周围回音阵阵,笑中带着嘲讽不屑。
      她忽然浑身紧绷,似乎开始警惕害怕。
      那人笑过后,语气似带愉悦,“说得真好,暗厂中谁人不怕死,只有聪明的人才能活下来,因为他们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你这小子倒是笨得聪明,鬼宗缺得就是这样识时务的人……
      从今往后你就叫白骨罢,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白骨成堆,你将会是所有人的噩梦……”
      白白直觉这话如同巨石重重砸来,几乎让她窒息,她一时呼吸不畅,如同溺水的人透不过气拼命挣扎着,片刻后,猛地在床榻上惊醒过来,剧烈喘息着,待看清了客栈的床帐才发现自己梦见了儿时的情形。
      一时间前程往事如解开了枷锁扑面而来,往日梦里的零星片段于她来说只是画面,现下却是真情实感,亲身经历的黑暗又回来了。
      她的眼眸略显灰暗,再没有做往日天真单纯,有的只有无限的沉重压抑……
      白白纤细的眼睫微微一颤便想起了秦质,她连忙起身下了床榻跑出屋,便见一旁屋外站着褚行楚复,二人见到她心中各有一番复杂。
      正巧有医童从屋里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她瞳孔微微一缩,想起进去看一眼,身前却突然横出一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楚复面色极为平静,说话却极为不客气,“白姑娘,请你安分一些回屋去,不要再给我们公子添麻烦了。”
      白白看着里头忙碌来回的大夫,却看不见秦质一片衣角,心中极为担心,不由低哑道:“让我看一眼他。”
      楚复冷哼一声,拦着她的剑却没有收回,“我们公子可经不起你看一眼,说不准这一眼就要了人的命!”
      褚行连忙上前一步拉着楚复,“别说了,免得公子不高兴。”
      这话便如同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楚复眼眶骤然一红,情绪彻底崩溃,猛地甩开褚行的手,“不高兴,公子若是能不高兴也好,你看他现在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每一次都是因为她,以前是现在也是!若不是因为她,公子的局早就收了,就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惹麻烦,才会惹出这么多事!
      这还只是开始,往后要怎么办,现下是一个梧桐门,往后江湖群起而攻之又要如何,我们公子还要花多少心力在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白白呼吸一窒,心口一片生疼,再也说不出要看秦质一眼的话。
      褚行闻言面色凝重,默然不语。
      楚复转而看来眼神极冷,话中斩钉截铁,“要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着!”
      白白面色依旧苍白,闻言半字不语,三人站在屋外立了整一日,从天刚微微亮等到天色蒙蒙暗,大夫才背着药箱从里头出来,叹了口气,“老夫已然尽了力,能不能醒就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了,不过看现下这个情形,即便醒了也只能常年卧床了。”
      白白面色骤然惨白,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直往后退了一步,靠向身后的屋门才能勉强站着,只面色已然苍白到了透明。
      褚行闻言当即哭着上前,“大夫,求您再想想办法,求求您,我们公子不能成为废人!”
      大夫摇了摇头,“伤太重了,里头都坏了,能不能醒都成问题,你们就莫要强求了,趁着时候多陪陪他罢……”
      “大夫,您再看看,求求您再看一眼!”褚行死命拉着大夫衣摆苦苦哀求。
      楚复上前拽回褚行的手,放开了大夫,面上却早已泪流满面。
      褚行一时嚎啕大哭,心中恨极自己无能,护不住公子半点。
      楚复见白骨一滴眼泪也没流,又想起以往种种越加愤慨,眼露恨意,大怒道:“现下可叫你称心如意了罢,白长老!”
      白白闻言缓缓看向他,神情迷茫恍惚,眼眸里空洞无物,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像混杂了诸多情绪,复杂到了极点便成了一场空。
      她默然了许久,干涩的唇瓣微微一动,开口极轻极虚弱道:“帮我去和济医馆找那个嗜酒的老大夫来,就说事成之后,帝王蛊归他。”
      楚复闻言还未反应过来,褚行已然猛地站起身,“对,老先生一定有办法,我这就去!”可他受伤也不轻,又加之一整日在屋外等着,一时力竭竟连站都没站住险些栽倒在地。
      楚复一把扶去他,看了眼白骨,见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才回过头对褚行说道:“你好生看着公子,别让任何人靠近,我现下就去一趟。”说着,便快步上前,轻身一跃上了屋顶,消失在暮色之中。
      暮色低沉,灰蒙蒙的天压得极低,客栈笼在灰暗之中,平白生出一丝窒息感。
      屋外静默了许久,褚行才垂着眼开口低声道:“你进去看看罢……公子应当也想见你……”
      白白一动不动站了许久,身子都僵掉了,闻言才机械一般一步步往屋门处去,才刚伸手推开门。
      褚行又开口轻道:“白姑娘,楚复心直口快,有什么便说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公子待姑娘如何,姑娘想必也看在眼里,往后还请姑娘多想一想我们公子的处境,毕竟江湖险恶无常,无论你是不是白骨,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若是公子这次劫难能安然度过,还请姑娘多替他的性命着想……”
      这话中未尽已然很明显,白白顿了许久,眼眸微泛水泽,半晌才无声而又郑重地点了点头,才缓步进屋,缓缓往里头走去,却在屏风处停了下来,不敢再进一步……
      她怕了,第一次这样害怕一个人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在屋里站了许久,才鼓起勇气绕过屏风看向里头,秦质安安静静睡在床榻上,上身□□缠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条,隐隐约约透着血色。
      白白一步步走到床榻旁,在榻脚上坐下,一眼不错地看着他的睡颜,他的呼吸轻浅极为微弱,她要很仔细才能听见。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面容上,浓长的眼睫垂着,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显得眼睫直长,眉眼如画,极为温润无害,往日薄唇淡得没有一丝血色,皙白的面上一道伤痕划过,面容苍白却还是玉质金相。
      她看得极认真,微微伸出纤细苍白的指尖轻碰了碰他的面上的伤痕,心口骤然一片生疼,干涩的唇瓣微动,半晌才哑然低声道:“……囝囝哥哥。”
      可榻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她一想起他往日的温柔笑意,如今却昏迷不醒,一时悲入肺腑,无助而又害怕地哽咽出声,“囝囝哥哥,白白好怕……”
      她忽然一顿,才恍惚意识到这个世上再没有白白了……
      从今往后,只有那个江湖上人人想要除掉的魔头白骨,再也没有嫁给医馆学徒的采莲女白白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从来做不得真……
      她一时凄入肝脾,眼里的泪水扑哧扑哧拼命往下掉,呜咽的哭声如被丢弃的小动物一般哀嚎,而现下再也没有人过来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她宠她了。
      她看着秦质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没有动静,只觉锥心之痛,呼吸急促一阵阵抽噎悲泣,却又怕吵着了他,连忙伸手紧紧捂住嘴死命压着咽着,哽咽泪流。

第117章

      白骨在秦质床榻旁枯等了一夜, 楚复才将蛊酒老儿带来, 一路上倒是醒了不少酒,到了这处便也清醒得差不多了, 进屋看了秦质的情形, 神情难得有几分凝重。
      白骨连忙去端了装缺牙的匣子,里头装了很多铃铛, 每只铃铛里头都似有什么东西在爬动,装着缺牙的铃铛在最上头, 她一眼就能看到。
      她将铃铛拿出来打开,缺牙睡得正吐泡泡, 感觉到动静便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儿看了一眼她,见她眼睛肿得跟鱼泡眼似的,不由猛地睁大小眼儿,左右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认出她来。
      白骨见它这般, 不由面露愧疚,低声道:“缺牙……我对不起你……”  说完, 便将缺牙连铃铛一道递给了老儿。
      缺牙:“?”
      铃铛里的缺牙挺着小身板看着白骨,黝黑的小眼儿里全是刚睡醒的茫然, 模样很是无辜。
      白骨不由垂下眼睫,避开了它的视线。
      老儿接过缺牙,郑重嘱咐道:“出去守着,别让人喧哗吵闹扰了我的注意……”
      白骨看着床榻上的秦质, 气息已然弱得她都有些感觉不到了, 一时满心悲戚慌乱, 闻言连忙出了屋去守着。
      客栈外头已然埋伏了许多人,若不是忌惮于阵法,早早便已经冲了进来,楚复花了不少功夫才将酒蛊老儿带进来,如今重伤在身还晕着,便只剩褚行与白骨一道站在外头焦急地等着。
      白骨既心急于老儿早些出来,又期望他慢一些,心中极为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时间在她这处仿佛凝固了一般,一时煎熬倍至。
      不知过了多久,老儿才端着缺牙从屋里出来,“仔细照顾着,过几日能醒便没什么大碍了,只那手千万要小心着,重物切记不可拿,否则必然恢复不到以往那般……”
      白骨闻言微微放松了身子,心中却还是压抑,转眼看见了晕在铃铛里的缺牙又是一阵愧疚难过。
      褚行不由连声道谢,泪流满面,满心庆幸公子总算熬过了这一回儿。
      酒蛊老儿看了眼面色苍白憔悴的白骨,想她既知来寻自己,又知帝王蛊的功效,大抵便是想起了以往,念极来时的天罗地网,终究是不想自己费力救回的人枉送性命,“小丫头与我来一趟罢。”
      白骨闻言看了眼屋里,才转身跟着酒蛊老走。
      “外头的人皆不是寻常之辈,你打算如何是好?”
      白骨闻言默然半晌,经历种种再没有一死了之的想法,“我会想办法走脱……”
      老儿点了点头,转身将晕在铃铛里头的缺牙递去,“你那武功莫有再用,需知这虫儿已然没了牙。”
      白骨看着铃铛里头的缺牙,不由伸出指头碰了碰它空荡荡的小嘴巴,心疼地直皱眉头,半晌才轻声道:“我会注意的。”
      老儿端着铃铛的缺牙晃了一晃,见晕得死沉,不由摇了摇头又道: “若要避世,我可以给你指一个去处,那处主持是我的老友,你去了他必然会收留你。”
      白骨闻言看向他,想都未想便开口拒了,“不必了,我不想连累别人。”
      接下来的几日,白骨便守在秦质床榻旁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累了就趴在他榻旁眯一会儿,能不离开就不离开。
      夏日未过,午间的酷热还在,白骨特地下楼弄了一大块冰,外头的人破不了阵法进来,只能坐在外头守着,嘴上教训着。
      白骨全当作没听见,搬冰的时候都是光明正大的从他们眼前走过,完完全全地无视,惹得人气不打一处来,皆毫无风度地辱骂。
      白骨一路搬着冰上楼,看见褚行站在门口往里头看,不由木着脸不开心道:“你若是闲得发慌,去楼下将那群苍蝇赶一赶。”
      褚行闻言连忙让开了路,生怕她一个不如意将自家公子打包带走,楚复刚头醒来的时候,不许他靠近公子一步,这厮不乐意走当场把楚复打晕了,扔出了屋去,每日呆在公子床榻旁也不知究竟再干什么?
      楚复也是坚持不懈的性子,醒了就来报道,现下可不还晕着?
      白骨见他让开了路,便搬着冰往屋里去。
      褚行刚头看了眼瞧着公子气色还好,倒不像遭了什么不好的事,却还是有点不放心道:“公子可有醒转过?”
      “他醒了我会告诉你们的。”白骨头也没回,搬着冰块往里头走。
      褚行无奈,只能下楼去驱赶那些呱噪的人。
      待过了屏风便将大冰块徒手劈成了几块,放到屋里四处的木盆里,才走到床榻旁看他。
      秦质依旧安静地睡着,气息比先前强了许多,每日都感觉越来越好,她悬着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她习惯性地坐在脚榻上看他,他生得真的极好,相貌气度皆是不凡、清风霁月,她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们永远不可能是一路人,这样的人注定不染纤尘,叫她忍不住觉得自己是泥潭里最底下的淤泥,可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与他纠缠这般多……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对她笑的时候眼眸里好像缀着细碎的星光,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星辰大海里一般,惹人沉沦。
      有时候不知不觉就能看到天黑,看到睡着,可她就是舍不得少看一眼,因为往后或许再也看不到了……
      她心中一时酸涩难当,眼眶微微泛红地看着他,见他额间微有薄汗,连忙拿起放在枕旁,扇子轻轻扇着,看着他面上淡了些许的红痕,不由低头以唇瓣亲了下,满心希望他能早些好。
      手中的扇子轻摇,不知疲倦,直到午间酷热尽消才稍稍停下。
      白骨其实每一日都很忙,早间起来就要忙活着秦质梳头、擦拭身子,梳头倒是还好,她很是乐意,每日窝在他身边给他细细梳一两个时辰的毛都还是满心欢喜,可擦拭就有些难为情了。
      她想起了先前种种,颇有些扭不过来,他既是哥哥又……又是相公,一思及此,心中每每总有一种古怪的羞耻感挂着,尤其是那处不敢看的地方,总会让她面红耳赤,每每都是快速随意擦了一遍便飞快给他穿好衣裳,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去端老儿煎好的药,回来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起先笨手笨脚地喂得不怎么好,后头便熟练了许多。
      这日刚端了药往回走,便听褚行在屋里欣喜道:“公子,您可算醒了!”
      她脚下微微一顿,不由悄悄戳开窗户偷偷往里头看了一眼,只可惜她这处角度不好,只能隐隐约约透过珠帘子看到他的身影,却看不见他的神情。
      她收回了手指头,默站了片刻便原路返回,将药放了回去,回到离他最远的屋里,往后的几日再也没有去看过他。
      褚行知她要冷了公子的心,断了公子的念头,他自己也知道,如果公子自己不愿意放手,白骨再如何也无济于事。
      这些他不好多说,可自家公子才刚醒来,身子还虚连床榻都下不了,便这般迫不及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秦质见不着白白,只能每日时不时看着门口,似乎在期盼着什么,他能看见自己,能看见楚复,能看见大夫……却唯独看不见白白,眼眸越发黯淡下来,可每一次门口一有动静他还是第一时间看去,几日下来如同自虐一般。
      褚行到最后实在受不了公子这般难受,去寻了白骨,她却一步不动,麻木不仁地坐着,那冷血无情的做派叫他很是气苦,却又不敢在公子面前多说。
      这日半夜里,白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困意,便听门那处有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整个客栈里只有他们,除了他,谁又敢进她的房间?
      白骨微微一愣,他已然进了屋缓步往这处走来,许是夜色太深身子又虚弱,一不小心便碰到了外间的凳子。
      白骨一听连忙睁开眼看去,见他扶着桌案一副力竭的模样,险些没忍住起来去扶他,可还是勉力忍了下来,她不想这几日的难受再重新来一遍,于他于己都是煎熬。
      屋里极为安静,他几乎没再发出什么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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