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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渡长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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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白阮娘的表情,见对方神色恍惚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这才惊觉自己实在是不该这样张扬。
    那个华轩,也是取了个男人的名字,习惯扮作男子模样在男人堆里厮混。
    虽然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但是白阮娘看到她,难免会想到那个勾引了丈夫的女人。
    “缢鬼想要找替死鬼,必会去蛊惑另一人吊死代替自己,现今天下太平,长安城富足安宁,想不开要自缢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引商忍不住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劝解对方,“三娘你还是凡事看开一些吧。”
    其实她刻意找阮娘单独来谈,也是担心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阮娘会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缢鬼偏偏找上白阮娘,定是因为阮娘自己已经有了“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样的念头。
    可是这种事是别人的家事,正如引商所说,他们只捉鬼不捉奸,实在是无能为力。
    司家的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最近总是听人说长安城里“不干净”,再看自己儿媳近日以来确实有些神色恍惚,这才疑心家里招来了鬼怪。引商几人虽然暂时赶走了那个缢鬼,可是说到底算不上彻底驱除,谁能保证那东西还会不会再回来。久安实在是不放心,定要那恶鬼灰飞烟灭才行。引商已经收了那么多钱财,自然不能推脱,只能和华鸢天灵他们两个一直守在司家。
    自从听了引商那句劝之后,白阮娘仔细思量了几日,倒是真的有重振精神的意思,平日里尽量不去想丈夫的事情,也学会将铺子里的事情交给久安等人去帮忙打理。引商瞧着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没了此前那近乎病态的虚弱不堪,也是打心底里替对方感到欣慰。
    可是每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只有天灵会附和着,华鸢永远是站在一边打着哈欠不说话。后来引商非要他说出些看法来,他却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答道,“我有个姓谢的朋友,就是吊死的那个,他说过阴曹地府有地狱有十八重。生来为人是不易之事,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如果在生为人身的时候不知珍惜,妄自了结性命,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又选择了何种死法,死后都会被打入枉死地狱,永远也别想再投胎为人。白阮娘若是自尽而死了,无非是两种下场,一是成了那缢鬼的替身不得超生,二是入了地狱同样不得超生,左右没什么好下场。”
    “这不公平。哪有人会好端端的寻死,不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被迫如此?”引商只觉得这天上地下的神佛们还真是不懂人间疾苦。
    华鸢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见他这样不说话,引商却还不死心的继续问着,“我之前也听师父说过,阴曹地府里有个枉死城,但凡不是寿终正寝的人死后都会被关押在那里,日日徘徊在城墙上头,连中元节都无法返回阳世,哪怕是遭人陷害含/冤而死也是如此。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个姓谢的朋友,这阴间真的还有公道可言?”
    凭什么受尽冤屈枉死的无辜之人还要在死后继续受苦?这岂不是颠倒了黑白不分对错?
    引商也算不上什么嫉恶如仇的人,可是实在是见不得这等不公之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活着已经是件难事了,可是这样千辛万苦的活着可不是为了死后再遭受不公。
    她很少为了什么事情这样动容,纵使是华鸢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慢吞吞的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如此。含/冤而死的鬼魂心中忿恨难消,本就要等到害他惨死的人被拘到阴间受审时,亲眼看到对方受刑才能平复心中怨恨。至于那些生前忠孝英烈之人,更没有到枉死城受苦之理,早就在死后便往福地投胎去了。那枉死城就建在酆都大帝殿的右边,北帝君心中自有公理。”
    “真的?”她将信将疑,紧接着又不等他回答便小声嘟囔着,“那我爹现在又在何处啊?”
    “什么?”华鸢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偏偏此时远远走来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引商一瞥见那个人的打扮便来了精神,推了推左右两个徒弟,“快看。”
    那人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衫,看打扮与华轩十分相似,但那身形一瞥便知是男子。仔细看去,样貌虽然较之一般人出众,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实在不像是文雅之人,兼之眉眼生得妖娆,倒是生来一副浪荡模样。他靠着墙里面这一侧慢慢的往这边走来,背着手若有所思,直到走至门前看到他们几人后愣了一愣,纳闷道,“你们这是……”
    刚好久安也在院子里,一听外面的动静便跑出来解释道,“六郎,这就是老夫人请来的道长。”
    司黎此前也听母亲说过要找道士驱邪的事情,可他本以为那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请了这么几人来。听久安说完之后,他还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引商他们三个,只觉得这几人打扮得不伦不类实在是值得怀疑。
    引商不动声色的整了整自己的道袍,清清嗓子,刚想对主顾家里的少主人介绍一下自己,却没想到司黎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转身就去了内院,唤道,“阮娘。”
    白阮娘本还在内室的榻上歇息,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不等阿罗过来帮自己梳梳妆妆,便匆匆站起身推门出去,“六郎。”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了,出门时一见到那个人的面容,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闷全都抛在了脑后,再也无心计较。虽然司黎的面色不佳,她却丝毫不在意,仍是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的。
    夫妻之间的事情,哪容许外人置喙。引商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却也只能暗自摇了摇头,管不了许多。反倒是华鸢瞥了眼那男子的神情之后,突然便来了兴致,硬是扯着她去偷看。至于天灵因为身形的关系太显眼,只能守在外面给他们望风。
    屋内,许久没有见到丈夫的阮娘还在忙前忙后的帮其换上在家穿的衣衫,司黎任由她服侍着,却始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是有什么心事。
    阮娘也不是那等迟钝之人,见他心事重重便贴心的开口问道,“六郎可是有心事?”
    司黎抬眸睇了她一眼,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阮娘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面对妻子那担忧的目光,司黎也有些迟疑了,可是有些事情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他不得不狠了狠心,直言道,“轩妹她有了身孕。”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听在白阮娘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怔了怔,待到想清这句话的意思之后才忍不住捂住了胸口,胸膛之下,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纵使被恶鬼近身时都未曾有过的寒意一路攀上后脑,冷得人发颤。
    司黎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有些难堪,可是事已至此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阮娘伤心固然会伤心一阵子,可是因此便让他辜负华轩也不可能。那样坚强洒脱的女子,本该不受任何人拘束的活着,或与朋友自在远行,或与兄弟畅饮美酒醉生梦死,偏偏只为了他,就要像寻常女子那般无趣的生活着。他与华轩,不仅是情人,还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他怎么可以辜负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了他好的女人。
    “那夫君打算如何做?”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白阮娘勉强扶着旁边的长榻坐下,却连看都不知该怎样看向自己的丈夫。
    “轩妹出身虽比不了白家,但是好歹世代书香,家中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做妾室实在是不合适。”司黎一面琢磨着说辞,一面打量着妻子的神色,“所以,我想着……”
    他还未说完,白阮娘就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才抬起微颤的手指向他,“六郎,你可知道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到时候就连那个女子都要获罪。”
    这是大唐律例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事情,司黎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听阮娘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急了,“这种事情若是不闹到官/府去,谁会计较?”
    “我会计较!”豁出去了喊出这句话之后,阮娘便当真没能提上气来,一阵晕眩过后还是倒下了去,一时间不省人事。

  ☆、第7章

半醒半睡间,迷迷茫茫的,白阮娘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故乡。那时她还尚未及笄,住在这河洛之间的东都洛阳。现在这世道民风开放,洛阳城里不少女子华服浓妆纵马驰骋,不过他们白家却是世代谨守礼教,凡女眷出门时,必是乘坐马车,仆从婢子前呼后拥。
    白阮娘第一次罔顾家中的规矩出门时,正是三年前的春日。她带着阿罗偷偷溜出家门,就像外面许多女子一般,两人各骑了一匹马慢悠悠的在街上逛着。只是白阮娘到底顾忌着礼教,不敢像别人那样露着一张脸走在外面,还是戴了一顶长至脖颈的帷帽才上了马。
    在洛阳生活了整整十五年,那是她第一次走在街上看尽了洛阳城的美景,楼阁林立,殿宇巍峨,街道上挤满了贩夫走卒商贾书生,牡丹的香气远远飘来,沁人心脾。自马背上抬眸望去,又见城门口远远走进来一行商队,那队列中的商人人人都穿着胡服,唯独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着一袭青白长衫,身形清瘦,生得一副俊俏模样,尤其是那双眉眼,竟让人无端想起“妖娆”二字来。
    姿容昳丽的男子,白阮娘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从未见过这等姿态的。她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身旁的阿罗还在专心挑着街边摊子上的小玩意,全然没有留意到自家三娘的目光落在了何处。而在两人驻足此处的时候,那已经进了城的商队也渐渐接近了这边。白阮娘眼睁睁看着那俊俏少年纵马走来,虽说自己是戴了帷帽出门,但还是忍不住垂下头将目光与其身影错开。
    商人们成群结队的从她身边踏马走过,待听到那马蹄声渐渐远去的时候,白阮娘才重新抬起了头。她本以为商队的人已经走尽了,可是目光落在前方的时候,却见那青衫少年就在她面前不远处的位置,驱马走了几步又勒了勒缰绳,刚好停在她的身侧。
    再愚钝的人也该看得出这是刻意而为,白阮娘吃了一惊,却不知对方意欲何为。透过一层薄薄的罩纱,她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对着她伸出手,然后抬手一撩,便撩/开了她的面纱。
    帷帽之下,少女的面容艳若桃李,那剪水双瞳却闪烁着几分慌张。司黎一时看得有些呆了,半天才在一旁阿罗的呵责下放开了手,抱歉的笑笑,“唐突了这位小娘子。”
    这道歉道得心不在焉,他始终目光灼灼盯着面前的白阮娘,似是觉得移开目光片刻都是一种遗憾。隔着一层罩纱,白阮娘都被他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出了不自在,两抹红晕也不知何时悄悄攀上了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
    许多年后,白阮娘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这冒犯的举动深深迷住了。也许是走火入魔了吧,当司黎撩/开她的面纱之后,她与他四目相对时,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眼中的光芒,那是惊艳于她的容貌,而她在惊慌之下,却被他毫不掩饰的目光晃了眼,只要回想一下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再后来,她就不顾父兄反对远嫁长安,成了这司家六郎的妻子。
    新婚那一晚,她在新房第一次见到了那名为华轩的女子。那是六郎的同窗好友,据说从小便当男儿教养,行/事也如男子那般豪爽。当对方笑着祝贺她与六郎新婚之喜的时候,白阮娘本以为那是真心实意的话语,甚至还在对方向六郎不断夸赞她的美貌时,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颊。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成婚不到半年后,司黎与华轩走得愈发近了。白阮娘常常听久安说,今日六郎又与华轩去了哪里哪里。那两人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刚开始还好,时间一久,就连阮娘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好歹也是一个刚刚娶了新妇的男人和未出阁的女子,总是这样从早到晚的厮混在一起实在是于理不合。
    可是司黎总是那样振振有词,在他的眼中,华轩与他志同道合,无论吟诗作画还是酣畅对饮,只要与华轩这样潇洒的女子在一起,都是一件快事。只要呆在这个“兄弟”身边,他就觉得无比自在。
    到最后,还是华轩主动劝他多回家陪陪白阮娘。这个女人永远是这样“善解人意”,相较之下,总是对着司黎计较此事的白阮娘就显得没有半分大气可言,堪称“无理取闹”。
    有时候,白阮娘多希望这一切就是一场噩梦,梦醒时,她还是洛阳城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也未曾在街上与那纵马而过的青衫少年相遇。
    可是当她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却还是那些熟悉的摆设,六郎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阿罗面带忧色的守在她身侧,见她终于睁开眼睛才喜极而泣,紧紧抓住她的手央求道,“三娘,咱们回洛阳吧。”
    这话已经说了两遍,可是上一次是气急之言,这一次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带自己的主人离开这座长安城。夫君变心、婆家冷落、连恶鬼都想找上门来,这个地方怎么还呆的下去?
    若是等到六郎将那名女子娶进门,白阮娘今后在这司家又该如何自处?
    久安就站在门外,听了这话之后也郑重的接了一句,“三娘,回洛阳吧,我也会跟着你们走。”
    “这怎么行。”不等考虑阿罗的提议,白阮娘先反驳了久安。
    与阿罗不同,久安本是长安人士,后来得了白阮娘的救济才来到司家为仆从。他身世可怜,阮娘为他取了“久安”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他这一世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久安这一生都要追随着她。说到底,久安还是这司家的人,若是她与司家没了关系,久安也便与她没了什么关系。
    可是久安自己却不是这样想的。
    司家,司黎,通通与他无关,他真心侍奉的只有白阮娘一人,为了白阮娘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自从六郎被外面那个女人迷了心神之后,他便日日盼着白阮娘离开这个伤心地回洛阳去,到时候他也要跟着阮娘离开,再也不回这个长安城了。
    故乡在哪儿又有何妨,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有白阮娘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乡。
    “三娘。”他们几人正争执间,引商从门外探进一个头来。在得到白阮娘允许之后,才走进来挨着床沿坐下。
    司黎说的那些话,她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说好的不想管闲事都差点被气个倒仰,心中不知感叹了几千遍这世上怎么会有眼瞎至此的男人。可是真的想来劝劝白阮娘的时候,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有些事情旁观者清,当局者却未必迷,只是不愿面对不愿解决罢了,旁人又何必戳破那层窗户纸呢。
    这无情的现实,还真是让人不忿。
    正想着呢,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久安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又飞快的跑了回来,也不知是跑得急还是单纯被气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将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起来下一刻便要去撕咬了来者。
    他连声音都在抖着,“那女人竟然找上门了!”
    司家的老夫人并非不认识华轩,只是此前一直觉得这女子太不知检点,由此不喜。但是近日华轩以探望白阮娘的理由找上了门,言语间都透露出自己怀了司黎孩子这件事,一直想抱上孙子的老夫人自然很是震惊,何况对方说着说着就声泪俱下的表明了自己无心争个名分的态度,只求白阮娘不要为此怪罪六郎,若是因此破坏了夫妻情分,她就是一死都难辞其咎。
    华鸢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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