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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太子妃花事记-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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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世忠斜眼睨着,是知道这个女人的阴与狠毒的。废太子若不是心性足够坚韧,又或是存了心的自暴自弃,只怕这些年早被她以各种名头折磨得不是疯了就是自残自杀了。但眼下楚邹忽然神智清振起来,行举亦变得内敛深沉与谦逊,叫人看不懂,今朝去江南更料不穿他预备要如何,因此锦秀这颗棋子不到真废时还是可利用的。
    戚世忠便吊着阉人嗓子道:“凡事都看两面,有些人天地无私玉万家,有些人只吃不出方成神,成了神便可天不怕地不怕。咱家在这宫里风里雨里数十载,吃是吃了,可也不是白吃的。这就好比貔貅,只进不出才尊神,若是又吃又出,那就只是废玉凡人一块,推推也就碎了,道理娘娘应该懂。眼下江南织造风声正紧,废太子九月预备南下,咱家正愁着他跟前没人没底儿,娘娘这当口急着找咱家来何事?”
    锦秀自然听出来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莫不是暗示她肚子里只能进不能出么?确然她生了便失了宠,沦为废玉凡人一块,帮不了他戚世忠,说不定还能被他倒打一耙。但这种受制于人的压迫感她也受够了。
    锦秀便勾唇道:“公公先别急着给本宫下定论,本宫今次请公公来,是想叫你帮着查一个丫头。当然,至于公公方才说的,本宫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人么,想想都知道,自古无利不往来……”
    她说着话,脸上柔和地笑着。那垂在袖中的手抚上微隆的少腹,暗暗地往里紧了紧,在触到那块小小的温暖时,顷刻却又漫过无数的痛苦与狰狞。
    ——这皇城四方荣华都无缘与你的小骨头。便当真舍弃了它,她亦要付出同等的、足够的代价来为它买命。
    时间似流水,悄无声息中悠悠往前。当紫禁城的落叶开始枯黄,便迎来了谡真王完颜霍的朝贡。原定在八月初赶到的京城,因为九郡主完颜娇半途中着凉而耽误到了八月十三。在宫外驿馆休憩了两日,到八月十五这天才正式入皇城觐见。
    锦秀的孩子便是在那段时间流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辣~
   

第171章 『陆肆』卑上卑下

八月的紫禁城,碧瓦飞甍,雕梁画栋,金黄的老树衬着朱漆的宫墙; 放眼过去好似都染了秋的色彩。戊戌日那天; 完颜霍领着二子、三子与九郡主完颜娇从东华门进宫。
    算算其五子完颜辰被俘; 困在西华门附近的云明楼里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完颜霍此次入汉; 除却用三座城换回儿子外; 还赠了一把汉代失传的名剑赤霄; 又把爱女带在身边似有意联姻,可见还是诚意满满。
    大奕王朝建国近二百载; 国运渊远流长盛久不衰; 陆梨记得那天的场面很是浩瀚。奉天殿前文武百官着蓝的红的大襟斜领朝服; 沿须弥座往三十九级台阶层层而下。那汉白玉台阶上铺着朱红的地毯,从奉天门直通皇帝的金銮宝殿,两排锦衣卫在东华门下开道; 领着完颜霍一行过了内金水桥。按说仗原本是老二打赢的; 但这样的风光皇帝却没有让楚邝出面,却叫了楚邹与完颜霍对接。
    那日的天空特别的蓝,万里苍穹之下风清云淡,楚邹发戴金漆九旒冕,身着玄衣纁裳,腰佩朱缘大带悬挂玉环。他本是个身份尴尬的废太子,那日的礼服却甚为考究,原本普通皇子因着青衣,他却着了更上一阶的玄色,刺绣亦不与普通皇子一般规制,但又比东宫皇储少了一点什么。如此这般,看在朝臣们眼里,倒可见皇帝的用心良苦,想来离东宫复位已是不远了。
    完颜霍五十上下年纪,生得面黑且威蛮,两个儿子亦都是土生土长的谡真血种,不比被俘虏的汉妃之子完颜辰那般清朗。十五岁的九郡主完颜娇乃是正室嫡出,关外人的长相,身条儿高且匀称,脸上也像能望见白云似的,彰显着骄艳与豁爽。楚邹那时站在奉天门场院里迎候,完颜娇乍然抬眼与他一对视,不禁就怔怔然恍了神。生来长在赫图阿拉,还从未见过这般英俊风雅的汉人皇子,看了眼不禁又认真地凝了一凝。
    楚邹却是没注意她的,只按制伸手把路一引,然后垂袖转身上了汉白玉台阶。
    那步履沉稳,微风拂着他的广袖轻扬,小九楚鄎站在左翼门的廊檐下看,不禁看得满目崇拜。对身旁的陆梨感慨道:“他看起来终于是好了。”
    八岁的白俊小脸上眉头微蹙,怎么却像深思凝重似的,心中负载良多。
    陆梨看见了,便开解道:“殿下好起来,小九爷应当感到高兴才是。这四方皇城之下,长公主和寿昌王出宫建府了,唯有殿下陪着小九爷在宫里,殿下好了,便可在前头为小九爷挡风遮雨,一荣俱荣呢。”
    楚鄎自从想明白了当年骑马那件事怪不得楚邹后,倒是对楚邹不无太多旧怨怼了。炯亮的目光凝着对面渐次往上的楚邹,不禁呐呐重复道:“真是一荣俱荣么?”
    陆梨回答:“是。人活在这世上,对与错自己说了不算,都听任旁观看客去点评。但无论谁人说些甚么,四殿下心里始终都惦记着小九爷,这是血缘亲情斩不断的。”
    楚鄎听了便想到锦秀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团。已是三十有一的锦秀孕起来似乎特别辛苦,近日肚子也像掩不住了,忽然地微隆起来。父皇自从那次用过午膳后便再没临幸过她的宫里,宫人们都在悄悄等着看她的萧条,她镇日藏着纳着一个人冷清清的,楚鄎看在眼里都不忍心也逃避着不愿看。每日按时过去请安,锦秀却兀自妆容精致着与他笑颜以对。她若是脸上露出些愁苦倒还好,证明她有过挣扎;她这般温柔亲善,倒叫他觉得她越发费心倾力地在护着那团小肉儿,生怕它给谁人瞧出来被谁人轻嫌。她舍不得它,她想藏住它。
    楚鄎默了一默,便嘘口气:“我听懂了。我其实前阵子偷偷梦见我母后了,我看见她的脸竟不觉得陌生,像从前就已经看见过很多回了似的。她对我笑得慈祥,说真抱歉没有能够好好抱过我。”想到那梦中伸出手却触摸不到的空幻,忽而顿了一下,又继续慢声道:“我从此不会继续怪我四哥,我会一直站在他身后,他是我母后生下的亲四哥。”
    自小见楚邹对这个幼弟费尽关切而不得,一席话只叫陆梨听得感慨,便微弯下腰抚了抚楚鄎的脸蛋:“小九爷这是长大了,叫四殿下听见又该要高兴。”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动作有多么自然,又有多么的逾矩。可楚鄎却并不觉得有冒犯,莫名地又想起小时候牵着自己的那个小太监,便心里暖暖地抿了抿嘴角。
    体仁阁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条人影。十四岁的宋玉柔着一袭玉白缠枝底团领袍,发束脂玉冠,打扮得万般臭美又俊俏,边走边道:“宋玉妍说她大后儿也得去。”
    才刚从庙里回来那几天尚且叫着“我姐”,这才没过多久又开始直呼名字了。
    年已三十八…九的宋岩依旧英姿高健而挺拔,将一袭正一品仙鹤补服衬得威武翩翩,听了话应道:“去哪儿,马场么?不是病得厉害?就在家养着。”
    “那她这回准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宋玉柔不禁颓唐地吐舌头。
    那姐儿哪里有病,她是痴迷二皇子泰庆王痴迷成癫。因为最近不晓得从哪里听说泰庆王要和户部尚书左瑛的千金议亲,这便急着天天在家里闹进宫。
    宋岩却怎么肯容她胡闹?原本早在当年皇帝刚继位时,皇后便指了丫头抱进宫瞧瞧,如今眼看着太子就要起来了,年岁亦相当,皇帝又已经暗示过这门亲事。宋岩便只是把闺女关着,不让出,由着她可劲儿闹腾。宋玉妍闹腾无效,这便躺床上装起了病。
    当下也不理会她姐弟二个明里背后的唱双簧,只默着声继续走路。
    宋玉柔愁苦巴巴地跟着走了两步,忽而那招桃花的单眼皮儿一抬,便瞥见侧对面红红廊檐下站着的陆梨。
    清风拂着她丹樱色的裙摆,那是已长开的模样总叫他看得心生疑惑,宋玉柔不禁呐呐地慢下步子。
    宋岩等不到儿子随上来,顺着视线侧头一看,这便也看到陆梨了。晌午的光景之下,那姑娘十四五岁,脸盘柔韵,般般入画。眼睛也像掬着掊水儿,在风中轻轻远眺着。那朦胧美得有如绝世倾城,宋岩只这般看一眼,脚下步子便刷地一滞。
    顷刻又生生地记起来久远的另一张脸。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幕,有个女人站在亲属探视的玄武门下,风也轻轻吹着她淡紫色的褂子裳裙,亦把她绝美的眼眸朦胧。她的目中如清水却又隐含着叫人心怜的渴望,叫他忽然定睛一瞬便难移。
    那个女人应该叫朴玉儿,其实从未在他的心中有忘却,只是不曾有心去记起来。因她到底给过他此生作为男人之最交抵深处的畅快与欢愉。
    此刻凝着陆梨那张万般相似的脸庞,不禁又想起朴玉儿当年遗下的那个卑贱小奴才,一时只觉得心底有些膈,宋岩便兀自冷漠地收回眼神。
    宋玉柔发现爹爹也在看陆梨,便跟上几步问道:“听废太子爷说她与我同岁,父亲可是也觉得她像一个人,像那个小太监?”
    他最是口无遮拦嘴上刻薄的,对楚邹从来“废太子”不客气。说着把手勾上宋岩的袖子,一种自然而然的父子亲情。
    宋岩却是料不掉儿子也会往这方面想的,他的这个儿子说来还有一桩故事。
    当年楚妙生下的龙凤胎男婴将要不行,皇觉寺因为常年得宋家的香火,便偷偷托人带口信说寺庙里捡着了个孩子。夫妇俩不二日便瞒着家中老人上了山,真该是一个续了一个的缘,那男婴就在到庙门口的时候咽了气。方丈把宋玉柔抱出来,庙里的山水将他养得白嫩可人,正在吐舌头。竟和那个死去的孩子长得差不离,一看到楚妙,就伸出粉嫩的小手轻轻抚她的脸。楚妙当即眼泪就下来了。
    那个孩子后来叫方丈化了,骨灰就收在庙中佛像的背后,盼望得着佛经的仁慈普渡,早早能够托生投胎,亦为着能够保佑宋玉柔替他续命。
    抱回来的这个孩子,也像是天生与宋岩该做父子似的,连午睡时伸出的小胳膊、仰卧的姿势都学着宋岩一模一样,长大后饮食上的一些特定喜好更是如出一辙。彼时夫妇倆以才做完法事不便开门见人为由,把宋玉柔藏着养了半个月,后便替了那个短命的男婴。楚妙因着孩子与丈夫有缘,在悲痛之余总算得了些安慰,因此对待宋玉柔便越发视若性命,好像要把对死去那个的爱与亏欠双重地加诸在他身上。是以当年小麟子死后,宋玉柔因为中了晦气去了半条命,那几年楚妙便狠狠心把他送去了庙里。只因想要得着那“死去的”庇佑,以保他能续命活着。
    只是宋岩却料不到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儿子竟依旧对那小太监念念不忘。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太贱微的命,他不喜从自己儿子口中提及,便冷沉地道一句:“提那些卑下的做甚么。不是说没见过北蛮鞑子吗,这就带你去瞧瞧。”说着便疼爱地牵过宋玉柔,又回头把陆梨看了一眼,一道袍服翩翩上了侧台阶。
    陆梨还怕他两个认出来,连忙谦恭地在廊檐下远远鞠了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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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仁宫里熏香清幽,秋天的地砖上打着干燥与阴凉。正中的罗汉榻台阶下,沈嬷嬷勾头哈脑地跪着,边上站两个威风的嬷嬷,张贵妃雍容华贵地端坐在上头。
    已近四十的妇人,是已把那宫廷的高贵入了骨,拖长着嗓音慢慢道:“沈妙翠,这可是本宫第二次召你了,你说是不说,全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你本名叫沈妙华,十四年前本就该死的人,可巧你在宫里的堂姐沈妙翠,生得与你一般微胖不起眼,因为在浣衣局落了痨病将死,便生生把你藏了三月,病死后叫你替了她名字活着。倒是差事卑微,竟无谁人瞧得出来。本宫查虽查了,但也不打算为难。只这里问你一件旧事儿,当年你在东筒子闱院里伺候着一个高丽进贡的淑女,那淑女名字有册卷可查,叫作朴玉儿。那院里与她同住的还有一个,却生生被划空了去,本宫这就问问你,她叫的是甚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原本想写到锦秀如何发落她那块肉的,然而码不到那里已经凌晨了,于是剧情明晚和大家见面/_;
  

第172章 『陆伍』高丽死士

沈嬷嬷料不到,如何时间过去了十多年,张贵妃却忽然寻出自己问起这档子事。到底宫墙根无有秘密啊,这后宫要起乱了。她怕把陆梨牵扯出来; 便只是默着不敢应话。
    张贵妃勾唇冷笑一声; 又继续道:“你可以选择不说; 本宫既能问你这句话; 那便是心中早已有了数; 你说与不说; 都不妨碍本宫将她斗倒。但你该知道的是,她也在暗中找你; 你今日说了; 本宫尚能发发慈悲保你一命; 否则等到她把你揪出来,那时下场你自己想象。听说你老家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算算年纪也都是膝下儿孙满堂了; 最年长的大孙子岁初刚当爹; 说起来也是四世同堂。你进宫前的同郡相好李大壮,当初为了救你被折断了条腿,娶了门妻难产死了,几十年也都一直鳏着。你今儿若说出名字,回头给本宫在皇帝爷跟前做个证,事成后本宫赏脸放你出宫回乡,你还有二三十年好活。你不说,本宫也一样有法子斗倒她,可你还有多少日子活头?是进是退,你自己掂量。”
    她故意不提及朴玉儿生孩子一事,只把矛头指向锦秀。话说着便端起边上的银耳羹,轻轻舀了一小勺。
    沈嬷嬷果然听得眉间一颤,到底那宫外头久远却又曼妙的烟火人情深深漫溢上来……哎,困在这宫里太久把人都困傻了,这得有多长的岁月,久得她都以为那些人和事早已是上辈子的空幻……她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便双手伏地不再抬起。张贵妃看出来了便挥挥手,命身旁一干人等屏退出去。
    ……
    秋天吴爸爸易火燥睡不安稳,陆梨去御膳房给吴全有送了一摞配好的茶包。回来一脚跨进咸安门,就看见沈嬷嬷抱着个包袱从廊檐下迎面过来。
    这阵子院里的荒草被戚世忠叫太监过来除了不少,没了那拂来拂去的舞动,青灰石地砖上一片光秃秃的,倒越发显出废宫的空旷与寂寥来。
    晌午日头朗朗,阳光打着人的眼睛,看过去人的衣帛也似晕着一层淡光。陆梨看见沈嬷嬷先从自己的屋里出来,然后又频频扭头往楚邹住的春禧殿看,目中像是隐含着几许感慨又或不舍。她就好奇地住了步子:“嬷嬷这是要去哪儿?”
    清脆的少女嗓音,听得沈嬷嬷诧然抬头,略微现出一丝慌乱。但想想又还好,毕竟宫里无人晓得朴玉儿还生了个女婴,早点把锦秀斗倒了还安妥。
    她便鞠了鞠腰,答道:“原是老奴该辞行了,四年前贵妃娘娘把老奴安排在殿下身边,如今殿下在前朝风光无限,身边又有了姑娘照应,老奴的差事也就无甚要紧,这就还回去归贵妃安置。”她故意这么说,把自己说得好像是张贵妃的人,是不愿劳陆梨再惦记。
    陆梨前些天原看见过一次沈嬷嬷从外头悄悄回来,当年楚邹跟前的人皆是张贵妃安排的,此刻听了倒也不觉得意外。她便不好挽留,只说道:“嬷嬷人好着哩,这些年殿下禁在这废宫里,身子又时时不好,得亏嬷嬷悉心照拂。殿下是个记着好的善心人,将来嬷嬷若遇了难处,便还托口信回来。”
    她也不过就十四五岁的青春年纪,却像是已当着楚邹许久的家,当得那般自然而然。这些天沈嬷嬷把他小两个的恩爱尽都瞧在眼里,打心眼里是安慰的。
    回了陆梨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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