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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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毕竟是心疼杜云萝。闻言让锦蕊去打水,自个儿扶着杜云萝进去。
几个婆子回过神来,赶紧扶起了椅子,掏出帕子麻利地抹了抹,请了几位主子坐下。
锦蕊捧着水盆进来,甄氏亲手替杜云萝擦脸,又涂了香膏。取了梳子梳好了头。
陈氏等她冰着脸忙完了。这才把几个留守的婆子叫到跟前:“你们自己说,谁说得明白谁说。”
噗通噗通跪倒一片,左右彼此看看。也没哪个大着胆子把甄文谦的举动说上一遍。
陈氏一张脸铁青:“都哑巴了不成?伺候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养着你们当摆设的?”
锦蕊白了那几个婆子一眼。
这若是在杜家,她定然是一五一十都去说明白的。
可现在是陈氏训甄家婆子。她若气不平,贸贸然开口。反倒会叫甄氏难做。
几个婆子推挪了一阵,最后胖脸的毛妈妈硬着头皮道:“大爷是吃多了酒,这才……”
“酒?这里是青连寺!哪里来的酒!”陈氏抬声喝道。
“奴婢不晓得。”毛妈妈不住往后缩着脖子,可惜她无处躲去。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去看陈氏的脸色,“奴婢几个守在外头。大爷突然就浑身酒气地来了,一心要往表姑娘房里去。奴婢几个拦了,大爷吃多了,根本听不进劝。
锦蕊姑娘听见动静,开门一看大爷撒酒疯,就赶紧把门关上了,又拿椅子拦了门。
大爷劲儿大,奴婢们拦不住,叫他踹开了门,进去之后,屋里就锦蕊姑娘一人,大爷要拿她是问,结果后劲上来了,倒地上睡了。
奴婢们本要把大爷挪回去的,锦蕊姑娘说,挪回去了说不清,就……
后来,表姑娘回来了,刚说了两句话,太太也就……”
陈氏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佛门里饮酒,喝醉了往杜云萝屋里冲,人没见着就这么醉死在人家屋里,这、这、这叫她说什么好!
甄文婷亦是瞪大了眼睛,她竟不知,平日里温吞水一样的大哥,吃多了酒,竟然会有这样的胆量,做出来的事情叫人瞠目结舌。
“囡囡,你不在屋里?你去哪儿了?”甄氏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
杜云萝依着甄氏,低低道:“我听见外头动静了,就让锦蕊堵门,我怕他撒酒疯冲进来,我力气比不过他要吃亏,就从后窗爬出去了。本来锦蕊要与我一道爬的,结果她还来不及出来,门就叫撞开了。锦蕊留在里头拦他,我就在屋后不远处的竹林躲着。母亲,我就是吓了一跳,别的没事的。”
饶是甄氏气极恼极,最在乎的也就是杜云萝有没有叫甄文谦冲撞了,听女儿如是说,又见锦蕊不住点头,当即就信了,连连念了佛号:“亏得你没事亏得你没事。”
如坐针毡的陈氏听说杜云萝是翻窗出去的,眼前一片白光,她家六娘的心肝肝被逼到了如此地步,回去后,老太爷老太太跟前,她撞死一了百了算了!
原还想当个和事老,先让甄氏消了火气的王氏听罢,按着眉心叹了口气,这事儿她管不了,等回去后,该如何是如何吧。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屋角却是闷哼一声,甄文谦揉着脑袋摇摇晃晃想站起来。
他的酒量不好,酒劲没有退,整个头都刀劈一样的痛,他眯着眼看屋里的人,模模糊糊的,有两个陈氏、两个王氏、两个……
两个杜云萝!
他一个激灵,顾不上旁的,挣扎着扶着墙起来:“你哪——儿去了?我正找、找你呢。”
结结巴巴的声音就像一把刀子刺在陈氏心上,她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桌上的瓷碗朝甄文谦劈头盖脑地砸了过去。
哐当脆响。
瓷碗砸在墙上,碎片飞溅,擦过了甄文谦的脸,留下一道血印子。
甄文谦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陈氏双眼通红,喘着气道:“你出息了!我不收拾你,回去有你老子收拾你!”
陈氏出去安排了车马,使人来与甄氏和王氏说了一声,她自个儿倒在马车上,半晌动弹不得。
甄文婷颤着手替陈氏揉着胸口。
“婷姐儿,你跟娘说说,你哥哥是怎么一回事?谁给的酒?谁给的胆子?他这是要我的命啊!”陈氏瞪大了眼睛,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
甄文婷噙着眼泪,话语在喉头上滚了又滚,到底还是耐不住,道:“早知今日,不如当时就应了祖母娶那杜云萝过门,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体来!”
“你这是在怪我!”陈氏尖叫一声,“事到如今,你却怪我?”
甄文婷还想分辨,可看陈氏气得不行了,到底还是闭了嘴,又是倒水又是拍胸。
第106章 体恤
厢房受损,王氏使人去赔了银子,又添了不少香油钱,主动提了再抄些经书前来供奉,这才算了了。
马车驶下青连山。
王氏靠着引枕,倚着车厢,大丫鬟递了茶,她摆了摆手,没有接:“亏得今日青连寺闭门谢客,若是香客不断,别说甄家的脸面了,拉着云萝下了水,传到京城去,定远侯府和杜家的反应,我光是想想都晕头转向。”
“别说是太太您了,这么多丫鬟妈妈们,哪个能想到今日会出这等差池,若不然,定是各个在表姑娘身前伺候的,怎么会只留下这个几个人手呢。”大丫鬟见王氏不肯吃茶,挪到她身边,轻柔替她按压着太阳穴。
王氏闻言叹了口气:“不是说寺里还有贵客吗?大抵是怕再闹下去要惊搅了贵客,几位师父才按过不提的。这可是青连寺,竟然能在这里胡闹……”
丫鬟暗暗撇嘴,她倒是觉得,和尚们没有继续追究是看在王氏提出要抄经书的份上。
那位住持师父在先帝在时再厉害,那也是老皇历了,青连寺可不是皇家寺院,除了一眼泉水,还剩下什么?
自家太太毕竟是琅琊王氏出身,得她一卷手抄经书供奉,也是体面事。
王氏闭眼歇息,自瞧不见那丫鬟神色,听着身下车轱辘碾动的声音,道:“幸亏今日渊哥儿和琪姐儿没有来,也不用搅和在这事体里……”
王氏后头的一辆车上。甄氏已经平静多了。
见杜云萝怔怔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甄氏柔声安慰道:“回去之后,你莫要怕,筵喜堂里,有母亲给你做主,他既然不要脸不要皮的,我还给他留什么体面。”
杜云萝满脑子都是穆连潇的身影。是他的笑容他的关心。是他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指腹上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不扎人。反倒是痒痒的,掌心温暖,一如记忆。
想着想着,杜云萝的唇角慢慢扬了起来。猛得听见甄氏唤她,她一个激灵。抬眸迎了过去:“母亲与我说什么?”
甄氏反倒是一怔。
她本以为杜云萝是有些慌乱的,整个人在胡思乱想,可这会儿一瞧又似是不像。
甄氏觉得怪,又猜不到缘由。只能先按下,与杜云萝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杜云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囡囡怕你外祖父外祖母护着他?”甄氏捧着杜云萝的脸颊。“不会的,你外祖父、外祖母最讲究规矩礼数。这事情一目了然就是他的错,不会护着他的。”
杜云萝抿唇,她想着的不是这些。
甄文谦毫无疑问是理亏的,可若是追究起来,与她自个儿的名声也没有好处。
最叫杜云萝在意的,是侯老太太和甄氏的立场。
侯老太太毕竟不是甄家兄弟的亲生母亲,没有摩擦时瞧不出矛盾来,可遇到事情了,就不一定了。
罚得轻了,叫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嫡嫡亲的外孙女比不过原配的长孙子;罚得重了,会让侯老太太与儿子儿媳之间有了心结,往后,她毕竟要靠着他们养老的。
甄氏心疼女儿,难道会愿意叫侯老太太陷入两难中吗?
况且,闹起来了,传回了京城,甄氏在杜府里还怎么做人?
苗氏因为娘家扯后腿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夏老太太眼中,甄氏与桐城这个亲家那都是好相处又知礼的,叫她知道杜云萝在甄文谦手上险些吃了大亏,甄氏在杜家还怎么抬头?
水芙苑里,不会五十步笑百步,安丰院里,廖氏的牙都要笑得掉下来了。
杜云萝可不想看到那一幕。
“母亲,我们回去之后,和外祖父、外祖母把事情说说明白就好,多余的,不想了,不要叫外祖母难做呀。”杜云萝低声道。
甄氏惊讶。
她最晓得杜云萝的性子了,摊上这事体,怎么闹都不奇怪,换作任何一个姑娘家,都忍不下这口气的。
可杜云萝却说不要让侯老太太难做。
甄氏一把搂住了杜云萝,眼眶泛红,她的囡囡长大了,晓得体恤长辈了,但……
但她心疼!
她的囡囡,受了大委屈了,却因为对方是她娘家外甥,让杜云萝连发个脾气都要掂量了。
“母亲,”杜云萝倚在甄氏怀里,低声问道,“不说甄文谦哪里来的酒,他吃醉了为何要寻我麻烦?我之前就觉得他怪怪的,哪知道今日成了个疯子。”
甄氏抚着杜云萝后背的手顿住了,细细思忖了,便如实道:“我也是这次到桐城之后才听你二舅娘说的,说是过年时,你外祖母想让谦哥儿娶你,也不晓得是你大舅娘不应还是谦哥儿不应,这事不了了之,也就一直没跟我们提。”
杜云萝愕然,从甄氏怀中抬起头来,瞪大眼睛道:“既然当时不应,今日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话一出口,突然就想起那日回廊下,提着灯笼的甄文谦说她与小时候相比变化颇大。
杜云萝撅着嘴吐出一口气来,她倒是想问问甄文谦,她是不是变得好欺负了,以至于甄文谦昏了头了。
马车没有停在甄府大门外,而是从角门进去,一直到了二门上。
陈氏从马车上下来时还觉得天旋地转的,强打着精神扫了那几个留守在厢房外的婆子一眼,道:“都跟我去筵喜堂,都去跪着。”
几个婆子一路上心惊胆颤的,知道事情轻易了结不了,垂头应了。
陈氏又指着甄文谦道:“你也别想着回去收拾了,这么难堪的事情,我说不出口,你自己跟老太爷老太太说去。”
一行人到了筵喜堂外头。
侯老太太晓得他们回来了,叫了人手出来迎。
见了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堆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撩开帘子请他们进去。
侯老太太亦是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甄文婷想扶着陈氏坐下,陈氏却不肯,推开了女儿,噗通就给侯老太太跪下了。
侯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体了。
她也不叫陈氏起来,只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屏退了,又让人去请了甄老太爷。
甄老太爷急急来了,身后跟着甄文渊与甄文琪,王氏见了这两个眼睛直冒血,一阵猛打眼色,才叫一双儿女寻了借口退出去了。
甄老太爷在罗汉床上盘腿坐了,清了清嗓子:“行了,说吧。”
第107章 孽障
屋里落针可闻。
陈氏直直跪在那儿,她想开口,却又觉得嗓子眼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她说不出话来。
她没脸说出那些话来,一个字都没脸提。
甄文谦白着脸站在一旁,垂着头没吱声。
“哦,都不说,要我猜不成?”甄老太爷的声音冰冷刺骨。
甄文婷只觉得脖颈后面冷飕飕的,她看着跪在那儿的陈氏,又看向木鸡一样的甄文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抬起脚,甄文婷用力踹在甄文谦的膝盖窝上,甄文谦没防备,往前一扑,跪下了。
甄文婷哼道:“母亲都为了你跪下了,大哥竟然能无动于衷地站着!”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可以这般没有规矩!”甄子琒得了信赶来,一进屋子就瞧见这么一幕,不由拉长了脸。
甄文婷梗着脖子,道:“父亲说我没有规矩?怎么不问问,大哥到底有没有规矩?”
甄子琒窝着气,先向父母行礼。
门口院子里跪了一排,他进来时自然是瞧见了,心里也隐隐晓得不好,便道:“那你说说,谦哥儿怎么个没规矩了?”
甄文婷撇嘴,陈氏说不出口,甄文谦又是那么个死样子,她不说,难道等着王氏、等着甄氏与杜云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吗?
“说就说!”甄文婷平时说话语速就快,摊上这等事体,心中又急又气,讲话就跟倒豆子一般。什么甄文谦在寺里吃酒,撒酒疯,往杜云萝的厢房里冲,不顾婆子们阻拦踹坏了厢房的门,逼得杜云萝披头散发爬窗子躲他,他还醉倒在屋里呼哧呼哧睡大觉。
侯老太太目瞪口呆,朝杜云萝招了招手:“你爬窗子了?摔着没有?到底、到底有没有事?”
杜云萝听得出来。侯老太太关心的是她有没有吃亏。她赶忙摇头,安抚侯老太太道:“外祖母,我没事的。就是吓了一跳,您看,我好好的。”
侯老太太闻言,顺着她的背重重拍了两下。这孩子,受了这等委屈。竟还反过头来安慰她一个老婆子。
甄子琒脚下发软,扶着椅背才站稳了,咬牙切齿道:“谦哥儿,你真的就……”
“你还问这个孽障做什么!”甄老太爷拍得几子啪啪作响。“你要没做,你媳妇能跪在这儿?他能一个字都不辩?好啊好啊,真的是出息了!真是……”
甄老太爷上了年纪。气急攻心,整个人眼前发黑就要往后倒。慌得身边人一阵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才总算把老太爷给稳住了。
饶是如此,甄老太爷还是哼哧哼哧直喘气,颤着声道:“过年的时候,都是问过你们的,是你们不同意,事到如今,又兴风起浪,这是嫌我们两公婆命太长了,催着我们早点好去死了,是不是啊!”
这话说得极重,不孝两字压下来,谁还扛得住。
甄子琒跪倒在罗汉床前,连连磕头谢罪。
甄老太爷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只问了一句:“酒从哪来的?”
甄文谦浑身一颤。
见儿子不出声,甄子琒猛得回过头来,低吼道:“哑巴吗?你祖父问你话呢!”
甄文谦的额头抵在地上,依旧不说话。
陈氏见状,扑过去在他身上用力捶了一通:“你倒是说啊!谁给你的酒!你怎么会吃醉了就去找云萝了?你不该也不可能去找她的呀。”
“不该?不可能?”甄文婷叫了起来,“母亲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过年时候我就说了,叫大哥娶云萝有什么不好的,大哥却说,云萝娇贵,小时候随六姑回来小住时那叫一个难伺候,家里人人都要让着。
我就不懂了,小时候让她的是我迁就她的也是我,这么多年我都忘了,大哥你一个爷们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你们不肯娶,不娶就不娶吧,人家如今圣旨也捧了亲事也定了,大哥你再兴这等幺蛾子做什么?
从前看不上,现在见人家跟小时候不同了,就要惦记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甄文婷字字如尖刀,刺入甄文谦的胸膛。
陈氏泪眼婆娑转过头来,她知道甄文婷一张嘴是得理不饶人,可当这些话砸向她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甄文婷还在不停说着,陈氏闪过一个念头,她抬声打断了女儿的话:“婷姐儿!你这些话,这几日有没有跟谦哥儿说过?”
“说了又如何?”甄文婷反驳,“他这些心思还怕人说?”
“你……”陈氏一个气上不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指着甄文婷直摇头。
她就说呢,甄文谦怎么会突然去寻杜云萝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