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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高衙内新传-第4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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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娘……高强立时想起刚刚那个站在此地的农妇来,心中一痛,声音也转厉了些:“你等既然到此,便当侍奉大娘,如何让她作这等粗 活?”
    小环和金芝大急,忙不迭地要分辨,却听中间那座茅庐门扉吱呀一声打开,蔡颖的声音传了出来:“官人莫要错怪了她俩,皆是妾身一力主张而已。”
    人随声出,只见蔡颖依旧是方才那一身衣饰,只是头上发髻已然梳的整齐,重新挽过,衣襟亦拉平了,脸上灰尘洗去,好一个干干净净地清爽佳人,虽不若当日在汴京时那般大家闺秀的华彩,竟也别具小家韵味。只是那行走时的姿态,一如行于广厦华堂之中,仍旧不改当日的气派。
    似这么一
    形象和脸面地女子,方才令高强找回了当日蔡颖的几 是这么看着她,心中又生多少怜惜,高强迎上两步,方要说话,蔡颖却先自万福,低头道:“有劳官人跋涉到此,实乃妾身之过。”
    “无过,无过!”高强赶忙将她拉了起来,肌肤相接之时,已觉出蔡颖大大清减,不由更是痛惜:“颖儿,此间多少自家人,皆可令其劳作服侍,为何要这般苦了自己?”
    蔡颖微微一笑,竟是不答,转头吩咐金芝和小环为高强备茶,却向高强道:“茅屋低小,不堪待客,官人可要移步前山宝珠寺中?”
    “不要不要!”高强拉着她往茅屋中走,一路走一路叫:“这屋子你住了几年,我便坐一下也不得?就在此间,就在此间!”蔡颖哪里经得起他的气力,只得小步急趋着由他。
    这茅屋里亦有家私什物,窗明几净。倒不是住不得人地所在,乃因高强遣人从旁维护,生活上总不能叫她受了委屈,是以方才看到蔡颖那样子时,他分外接受不了,才有责备金芝与小环之举。进了屋中,但见正中供着大肚弥勒,旁边一个木鱼,一卷经书,一个手串。一个蒲团,显然是蔡颖居常诵经之用。
    蔡颖将那蒲团拖过来,微笑道:“妾身居此,日常只在蒲团上坐,如今也只好委屈官人坐这里,妾身在旁侍立便了。”
    高强也不是不能吃苦地人,看这里环境倒还洁净整齐,心下稍安,却哪里肯坐?招手命牛皋取了一张胡凳进来自己坐了,教蔡颖也在那蒲团上坐定。
    二人相对。高强却又找不到话说了,也不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只是将些闲事东拉西扯,蔡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地笑容。有一句便答一句,浑似夫妻闲话家常一般。
    然而在这样平淡的谈话之中,高强却分明觉得,空气中有一种情绪渐渐凝聚。是期待?是怯意?是欣慰?是怅惘?不明所以,却令两人这样平淡地说话也渐渐难以维系了。
    直到金芝和小环奉上了茶来,这种莫名的气氛才得以中断。高强一路跋涉上山。此际口中也确实是渴了。幸好小环服侍他最久。懂得体贴,给他的是一杯温茶。高强大口饮尽,甚是畅快。放下茶杯,方向小环道:“多承你这杯温茶,毕竟是你随我最久。只是既到此间,便当如服侍我一般服侍大娘,怎可容她去生火做饭?便是出自大娘己意,我却也要责你。”
    小环乍惊乍喜,忙道:“官人,便要恁地责罚,奴家也是甘当,只是大娘整日说道要出家,只等官人那里休书到,我二人苦劝不住,官人你……”一壁说,一壁眼泪又流了下来。
    金芝口快,抢道:“官人,你这般赶来,定是不容大娘出家的了,是也不是?”
    高强还未答话,蔡颖却微微笑道:“两位妹妹,多承你等拳拳之 心,只是此事内中多有曲折,非寻常家事可比。今日官人既然亲身到 此,势必要作个了结,敢请二位妹妹出屋少坐,待妾身与官人分剖明白便是。”
    金芝与小环都是一脸的担心,却见高强并不作答,亦叫她二人出 外,情知自己说不上话,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小环一面流着眼泪,一面也不忘了将门扉掩上。
    终于要说到正题了……如何开场?高强闷了半天,只蹦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这两个,也不是小女子的,却还是那般浑沌,当真有趣。”
    蔡颖微笑应道:“未曾生养,自然还是小女子了。官人如今膝下只得长恭一子,又是常年不得在家,几位妹妹想是寂寞的紧了,虑及高门之后,官人还该上心才是。若然仍不得子,便是多纳几房妻妾,也还使得。”
    此种话题,有多久不曾听见了?高强摇头道:“你不在家中,这内宅之事谁能作主?”话刚一说完,他便是一阵心悸,这话题引的,天衣无缝啊!谁之心意使然?
    果然听蔡颖又笑道:“官人说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高门内宅亦不可一日无主。今妾身出家之意已决,官人又肯远来相见,足慰平生,来日即行剃度,当请官人为妾身观礼。官人回京之后,便可再择名门淑女为妻,以正家宅。”
    高强定定地望着她,望着她地眼睛。从来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要你够用心的去看,从那里就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他抛下京城和天下的一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穿蔡颖的心,看看这个女人和自己是否还有缘分未了么?
    可是蔡颖的眼光,就那么流动着,如同一泓秋水,清而不冽,在高强的目光注视之下,竟是平静如初,半点也不见波动。高强沉吟片刻,忽道:“颖儿,我从京师到此,你那两封书信,我已尽知。去岁得李易安相告,我已知你欲落发出家之情,惟念及夫妇一场,故而央李易安将了那
    前来。却并非有所暗示,李易安于我夫妻皆为益友, 多心。”
    蔡颖望着高强,依旧是微微笑着,然而此际的笑容却多了几分凄凉的意味:“官人,你我夫妻一场,岂同旁人,你心里想地些什么,当初妾身或者蔽于己见,不能看清。而今在这山上过了些时,当日种种尽皆廓清,难道妾身现今还看不穿么?妾身与官人,缘分已尽,而官人昔日在李易安身上所种之因,今日业已到了结果之时,妾身出门之举,正为得己身之果报,而消官人之业障也。”
    这等言语,若是说的旁人。高强必是听也不用听的,然而当说地是自家事时,却是无比地清明。想想二人的过往,还有与李清照相交的种种。造成今日之局势,岂非是三人各自的性格与遭际使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可是,再看看面前这位年方二十八岁地佳人。数载同床的枕边之 人,只因为一念起时与自己结缘,落得要在这花信年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纵然说什么因果报应。难道往后的日日夜夜,自己就能安然渡过?高强自问。并无此等修为!
    用力摇了摇脑袋,高强咬了咬牙,问道:“颖儿,你既云出家,只须求座师剃度即可,乃今日定须得我一纸休书,莫非别有缘由?”若不是逼于无奈,他断不会这般问话,难道一个人内心真实地想法,是可以这样说出来,问出来地吗?但若一直这么打机锋,他恐怕永远也无法得到自己所要地答案了。
    闻听此言,蔡颖的目光仍旧是凝定在高强地面上,嘴角依旧是笑 容,但那表情却出现了变化,笑容显得甚是欣悦:“官人,妾身当日写下书信时,已知定有今日,之所以不径自出家,全因心中尚存一丝妄 念,以为官人既对妾身存了怜惜之心,事势未必定须走到今日之地步。只是官人既有此问,妾身一切尘念就此断绝,当可无所挂碍矣!”
    她不理高强,盈盈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走到那观音像前,点起一支信香,头也不回地道:“官人可知,妾身之所以能下定决心,向官人亲索这一纸休书,有何缘由?”不待高强说话,她便自问自答道:“去岁李易安三上二龙山,起初两次时,妾身虽说与她坦诚相待,亦不无私 心,甚或有意借她之手,劝得官人回心转意,诚能效娥皇女英共事一 夫,亦足慰平生矣!”
    她转过身来,与高强的目光一对,高强惊的从胡凳上直跳了起来,只见蔡颖依旧挂着平静的笑容,双目中却有两行清泪流下来,悄没声息地滑过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尘埃:“直到李易安三上二龙山,见到妾身时,她竟坦然相告,说道与相公有暧昧之情,且将当日之情事一一道来,巨细靡遗。官人,你可知那一刻,乃是颖儿今生最为绝望的时刻?”从高强上山见到她,直到此刻,蔡颖第一次以颖儿自称,这一 刻,她才真正变回了当日身为高强妻子的那个颖儿。
    高强还未懂得她地心事,听她说及自己与李清照的暧昧情事,只觉得被人捉奸在床一般的尴尬,正要出言解释,却被蔡颖截住话头。只见她一面流着泪,一面摇头道:“官人,你当日对李易安说,所以与我家反目,并非出于私心,乃是为国家大计,不得不然。当日妾身之所以与官人失和,也正因为此事,亦曾以此向李易安哭诉衷肠,待得知当日李易安对官人说话,竟只是一句深信不疑,妾身那一刻如同五雷轰顶,顿觉昨日之非!”
    她轻轻迈步向前,珠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落下来:“官人,女儿家一生志愿,只想寻一个英雄夫婿,相夫教子,光大门 楣。而颖儿自嫁入高家,却崖岸自高,师心自用,从不曾细思过己身之责,直到听得李易安之深信不疑论,方悟昨日之我,空自占据了官人家宅正位,又几时曾与官人同心不二?便此一处,颖儿已被李易安形容地极是不堪,也就是那一刻起,颖儿方才醒悟,官人心中究竟所恨何事,所思何事了!”
    “官人,适才你问颖儿,为何发书请你休妻,是否另有因由,在官人的心中,何尝不是对于颖儿少了一份信任,便如颖儿昔日之于官人一般?即此一言,足证你我无缘矣,罢了,罢了!你能在万机之余亲上二龙山,于我夫妻之情分已是蔑以尽矣,有夫如此,颖儿今生何求?官 人,求你放开执念,也去解开李易安的执念,你之于她,她之于你,方是今生之归宿啊!”说到此处,蔡颖已是泣不成声,双膝跪倒在高强身前,将面孔埋在他的大腿上,捉着他地衣襟,放声痛哭。
    一个女人一生的泪水,倘若在一场哭泣中流尽的话,该是何等地凄 ?此时地高强,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第六章
    一块大山石上坐了许久,高强的心情才渐渐平复少许 的情形,脑子里竟是模糊不清,依稀是小环和金芝听得哭声进来,劝开了两人,蔡颖已是哭得不能自已,而高强脑中亦是浑浑噩噩,作不得主张,也不要人搀扶,只是自己踉踉跄跄地从后山下来,走到力尽时,便在道旁的这块石头上坐了。
    他用力揉着太阳穴,试图将自己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理清,山寺清音,灵风出峡,原本该是叫人神清气爽的,为何却仍旧是不明所以?一阵山风吹来,风中带着隐隐的钟声,高强蓦地惊觉,抬头看了看天候,发觉竟已日头西垂,然则适才所听到的钟声,得无便是前山宝珠寺的晚钟?
    回头时,但见曹正和牛皋守在身后,望着自己的表情俱是一般的忠勤恳切,高强心中稍慰,毕竟自己身边还是有这样可信的人的。“牛 皋,此间到了何处?”
    “衙内,此处已是前山,距宝珠寺也只一刻脚程。方今天色已晚,衙内不如且去寺中歇宿休沐,来日再作理会。”见高强好似恢复了平 静,牛皋面上甚喜,忙上前相劝。
    高强望望天渐渐黑下去了,确实到了要歇脚的时候,况且他心中尚未有决断,雅不欲在此时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当下便点了点头,几人覓路往宝珠寺来,只遣一牙兵回报给后山的众妻妾得知。
    到得寺前,见师师与右京两个在门口望着,见到高强到来。面上皆是诧异,显然此时的高强,迥非她们平日所识得的那种状况,亦赶忙迎上前来。也不敢问适才二人相谈地始末。只是小意趋奉着,引他到寺中歇息。
    是这般温柔熨贴。高强的烦乱心绪又定了三分,看看师师和右京的脸上。整日驱驰的疲惫难掩。偏生又是担心他。只强作笑容在旁侍侯着,心中不由一阵温暖,忙叫她两个且去歇息。不须侍侯,想自己一个大男人。金戈铁马也经过了许多。哪里还照顾不好自己?
    师师与右京俱都不依。眼见得高强失魂落魄。叫人如何放心地 下?正在争持间,忽听得山下一阵马蹄声骤。高强眉头一皱。转身望去。
    只见暮色之中,数骑如飞一般卷上山来。人是良御马是名驹,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一般,看看到了近前。只见当先一人锦帽轻裘。衣袂翻飞。望脸上看是粉面朱唇,剑眉朗目,端地是一表人才。高强看见 时。不禁全身一震。脱口叫道:“小乙,你怎会到此?”
    那数骑如飞赶到了近前,为首一人亦不待马儿立定,飞身跳下马 来。抢前向高强施礼。口称“衙内许久不见,小乙这厢拜见!”却不正是燕青?
    与燕青当真是许久未见。算来上次相会,还是政和三年大家合力整倒蔡京的那次,此后高强专注北事,东南诸路地财计和海上船队等事务悉数委诸燕青。二人只是书信往来,再未碰面。此时意外在此相遇,高强且是惊喜,只是寒暄几句之后。随即便想起此间乃是蔡颖隐居之 所。燕青自行前来。遮莫是与他当日所献计策有关?
    燕青这等伶俐,只须见得高强面色微微变化,哪里还不晓得他心中疑窦?当即去拜见了师师与右京,行的依旧是家人礼。方转回头笑道:“衙内。小乙不待召唤。自行到此,自是有所为而来,且入寺中一 叙。待小乙慢慢分说。”
    高强已知他所云。必定是与其献计有关。此事堪称大宋官场地极密事件。自然不容外人得知,好在此间乃是他高家家庙。慢说二人随从地人员俱是心腹,便合寺僧众亦是他自己地牙兵出身,断不致走漏了消息。当下点头,携着燕青的手并肩而入。
    有寺僧开出斋饭来,众人用过了,高强便撵着师师和右京去歇息,自己占了空无一人的方丈室,曹正把门,牛皋侍立,唤燕青一旁坐定 了,方道:“小乙,你敢是知我往此间来,是以兼程赶来?”
    燕青微微笑道:“衙内,小乙虽料得衙内多半会上二龙山来,却无从得知确切时日,想来衙内自汴京快马加鞭至此。好教衙内得知,此番小乙之所以离杭北上,乃是因受了蔡鲁公恩状,荫补小乙入仕,是以要进京谒阙下谢恩。”
    骤闻此言,高强心中大震,燕青竟然受了蔡京地荫封!宋代荫补制度,是越往上越宽纵,如武将大使臣、文臣升朝官以下,每逢大礼只能荫一子入仕,而再向上则是荫补人数益多,范围也渐广,入仕的官阶也是水涨船高。燕青若是在这个时候受荫,想来是凭着年初朝廷立太子地推恩荫赏,而不是刚刚收复燕云地推赏,凭着蔡京曾任宰相地身份,算他一个门生荫补也还使得。
    然而这就引出了更多地问题。结合燕青之前的献计来看,他既是受蔡京地门荫为官,进京谢官时又是特意绕到这京东东路地青州二龙山 来,若不是为了见自己,则定是为了见蔡颖。如此看来,岂非他当日所言的计策,业已在自己并未首肯时就予以施行了?
    一念及此,高强大是 然,皱眉道:“小乙,兹事体大,你岂可自作主张?”
    燕青见高强作色,却是稳如泰山,垂首道:“衙内,皆因兹事体 大,等不得衙内回兵,小乙方才
    张。且容小乙道明此事始末,衙内再行责罚不迟。
    高强喝一声,叫燕青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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