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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苍壁书-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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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少卿抬眸,恰望到那双冷澈的眸底一片幽远沉静,并无丝毫的笑意。
  他微有恍悟,竭力将心中的不舍放下,低头,慢慢将盏中凉却的茶喝尽。清冷入肺,追思无度,却不可再眷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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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贞十三年,四月,甲寅朔,邺都。
  正午,骄阳当空。僖山下的宫阙灼日流火,熠熠辉煌。承庆宫正殿的玉阶前,白影如烟,笔直侍立。过往宫人侍女无不对之斜目,细细地偷觑那年轻的公子几眼,然后躲去一旁廊檐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未想半年不见,武康沈伊郎再现宫廷,却似是脱胎换骨、铅华洗尽,宛若换了一人。玉面俊姿一如既往,却再不是往日玩笑不恭的任诞,眉宇清肃,正经得叫人煞生天地即灭的恐慌。
  “沈公子为何是这般模样?”有侍女期期艾艾道。
  “不知道呀。”内侍的双目如遮浓雾。
  自辰时等到正午,沈伊站在殿前,腰骨腿脚无处不累得发酸。面容不动,心里早咒骂了千百遍。若凭着以往的意气,早已扬长而去,横眼醉对公侯,方是人间至乐。但可惜今不如往,一念郗彦的嘱咐,只得咬咬牙,顶着炎日,站立如初。午时过后,总算见殿间闪出一道暗红色的人影,欺近身前,对他不住陪笑:“沈公子,太后召见。”
  沈伊笑颜翩翩:“多谢敬公公通传。”
  入了偏殿,里间帷幕四垂,光线的陡然一暗令沈伊眼前发黑,定了定心神,待视觉恢复几分,方提步往前,叩拜于地:“沈伊见过太后。”
  耳畔一阵珠帘相击的叮当脆响,重重丝绡的帘帐之后,沈太后慵然的声音低低传出:“哀家身体不适,服药后每日需睡至晌午方醒,你可不要怪罪哀家慢待了你。”
  “姑祖母说笑,孙儿岂敢。”
  沈太后轻轻一哼:“你不敢?真以为摇身一变便是谦谦君子、国之栋梁了?瞒得了满朝文武,瞒不过哀家的眼睛。”
  沈伊笑道:“是。”
  “听说今日朝上,陛下已封了你官职?”
  “是,”沈伊道,“陛下恐我年轻无经验,恩赐中书侍郎一职,位在朝廷中枢,好跟在谢太傅和父亲身旁学习。”
  “恩赐?”沈太后终于笑起来,柔软的笑声退却沧桑,清澈动人,让人辨不清帘后的女子年岁几何,“沈伊郎也懂得什么叫做恩赐了?难得,好生难得。”衣料绸缎丝缕滑动的声响在悄静的殿间流动,沈太后被人扶着坐起,对身旁素装婉丽的妇人道,“舜华,沈家祖宗福泽荫庇,他似是开窍了。”
  舜华笑道:“初听到他说要为官,我也吓了一跳。”
  “好事。”沈太后拨开眼前的纱帐,看着伏拜在地的沈伊,双目如寒水,静静落在沈伊身上,良久,才微微一笑,“一旦入朝,不管原因为何,此生却是逃不开了。你再不成器,武康沈氏也算后继有人。”沈伊伏地不答,故作惶恐状。殿中阴冷无光,沈太后以双手拢起高高的衣襟,淡声道:“别装样子了,此处没有外人,起来吧。”
  沈伊谢恩,这才缓缓起身,站于一侧。久不闻沈太后再问话,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正触沈太后若有所思的深沉目色,微有一怔,不动声色地避开视线,问道:“太后方才说身体不适,是为何故?”
  “年纪大了,略有小恙。”沈太后道,“只要你少让我生气,一时半会却也死不了。”
  沈伊讪讪道:“太后言重了。”
  沈太后冷笑道:“未曾言重分毫。”盯着沈伊,眸光如刃,“听说你带回了北朝关于独孤一案的卷宗,当朝呈递,让陛下为郗氏一案平反?”
  “是。”沈伊道,“不仅是臣,还有湘东王萧璋殿下,日前连同岷江大胜的奏报也送来一封荐书,举荐郗氏未亡少主郗彦重掌北府兵。朝中百官听闻郗家少主未死,且已在岷江前线立下战退蜀兵的功勋,莫不为之鼓舞,皆以为殷桓之祸,从此指日可除。而且,朝中支持重查九年前旧案的,也大有人在。只不过――”
  “什么?”
  “陛下以为当前西边战火纷飞,家国正处动乱不安之时,而旧案牵连甚广,却不是彻查的时候。且根据北朝的卷宗,和郗彦私下调查的证据,只能认定当年殷桓诬陷郗峤之叛国一罪确有其事。至于其余的诸事诸人,仍于扑朔迷离中,陛下决定,暂不追究。”
  “暂不追究?”沈太后咀嚼着这句话,沉默起来。舜华从旁递上熬好的药汤,沈太后接过,以袖遮面,慢慢啜饮。“你和郗彦总角交好,此番为他出头,哀家并不意外。”她放下药碗,再开口时,褪去言词锋芒,眸色清远,隔着帷帐打量殿外刺目的日光,言道,“郗彦对此案是什么态度,你知晓么?”
  沈伊并不急于答话,斟酌着用词,慢慢道:“他亦以为当前家仇不如国仇。而北府兵因九年前的逆案与朝廷素有隔阂,此番他去江州,一者为暂缓北府将士心中的怨恨,二者,也是为国报效,以证郗氏忠心。”
  沈太后忍不住轻笑:“如此看来,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又道,“陛下对湘东王的荐书,其意如何?”
  “听父亲说,陛下稍晚将来与太后商议了再定。”
  “没有可议的了。”沈太后的双眼被日光照得昏花,恰借此将悻然的目色藏于眸底,感慨而笑,“那孩子处心积虑堆起的时机,不就是今日么。满朝人心所向,何况战局亦是如此……哀家绝无悖议。”
  此话落下,一殿无人再语,暗流之下,沈太后分明听到一缕长长的叹息破胸而出。或许是沈伊,或许是舜华,亦或许是自己。心思于忧虑忡忡下黯然一转,想起一事,这般言道:“前朝的事哀家早不管了,如今哀家心中只还放不下一人,此人才真是叫我操碎了心思。”
  沈伊心知肚明,却只入定般静立,并不吭声。沈太后叹了口气,问道:“夭绍何时回东朝?”
  “这个……”沈伊为难,“我也不知道。小夭双腿骨折,还在北朝养伤,许是要两三个月,才能动身南下。”
  “何人照顾身侧?”
  “沐奇,”沈伊不敢隐瞒,“另有云阁和北朝独孤王府的人照看着。”
  “独孤王府?”沈太后冷声道,“当日曾以她为饵换取柔然退兵的人,怎可还轻信,怎可再依赖?”
  沈伊微起惊讶,此刻才知,北上一路的行踪,原来从不曾逃开她的耳目。望了一眼舜华,只见她也是无奈摇头。于是收起外露的情绪,默默垂首。
  “夭绍此番北上也算是历经波折了,却还是这般任性妄为,不知人世险恶。”沈太后复又容色宁静,侧身靠着软榻,手指轻敲榻边博山炉,漫不经心道,“听说你们北去了柔然,那丫头还去过柔然极北之地,燕然山?”
  “是。”
  “去找雪魂之毒的解药,是不是?”
  沈伊略一犹豫,答道:“是。”
  沈太后道:“找到了么?”
  沈伊怅然道:“未曾。”
  沈太后敲打博山炉的指尖忽地止住动作,顿在半空,不知为何,轻轻而颤。嘴角一丝浅微的笑纹在竭力抑制下仍是止不住扬起,阖紧双目,缓缓透出一口气。自此筋疲力尽般,不肯再吐出只言片语。舜华母子榻侧静候半晌,不见动静,对视一眼,沈伊先蹑步退出。舜华扯过软被覆在沈太后身上,才要离开,却听沈太后于身后道:“唤御医来。”
  舜华一愣,旋即应道:“是。”
  御医到时,满殿闲人摒退,连舜华也不例外。
  沈太后伸出手腕,任御医一脸忐忑地诊断,幽然道:“自去年入冬偶得风寒以来,哀家就此卧病不起。日复一日,沉疴不治,近日连精神也常常恍惚起来。哀家心知时日无多,如今只要你一句实话,断不可有任何欺瞒。”
  御医忙缩起手指,揖手:“太后请问。”
  沈太后一字一句静静道:“哀家的阳寿,还有几年?”
  “什么?”御医大惊失色。
  “你怕什么?”沈太后放柔声音,“一年……”她轻轻叹息,“哀家并不贪心,唯求一年。有么?”
  “这……”御医双肩的颤抖渐有平缓,战战兢兢抬起头,见沈太后神色间并无其他深意,神思遂安,即刻表达忠心,“臣自当竭力而为,不负太后所托。”
  “甚好。”沈太后舒出口气。适才饮下的药力涌上,闭目睡去,再无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次更新的间隔……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了。让大家久等,很抱歉。
  下一章更新时间,六一。

  ☆、岁已晏,空华予

  
  是日,前朝尚书省由赵谐当值,连夜拟出对孟津大胜的恩赏旨意,呈至文昭殿东帝御览。太傅谢昶恰在殿中商事,与萧祯一道看罢条陈,只字不语,默立一侧。
  此旨意义毕竟不比寻常,对于江州军上下的犒赏封赐萧祯并无异议,只是关于北府军重归郗门、擢升郗彦为车骑大将军一事,干系到九年前的旧案,终究不能避开沈太后独行其事。萧祯几番思量,折取其中,道:“车骑大将军虽不比郗峤之生前的骠骑大将军,却也是尊崇从公,仪同开府。那郗彦年方弱冠,如今不过初立战功,怕还不能受此殊荣。”略一沉吟,说道,“改车骑大将军为上军大将军,与阮朝一主一副,同掌北府兵。”
  赵谐应道:“是。”趋步上前,又递上一卷文书,“此为九年前旧案昭雪的告示,只待陛下恩准,臣明日便传令郡县各署衙,公布天下。”
  萧祯来回细览两遍,让许远将卷帛交给谢昶,等他阅毕,方道:“太傅以为如何?”
  谢昶道:“阿恬晓知利害,用词亦是精准干练。如此明示天下,才不会引起祸乱。”合起卷帛还呈御案,道,“老臣以为可行。”
  萧祯道:“虽是如此,却也不能急在一时。还需等朕报与母后知晓,而后再做安排。”
  谢昶颔首赞同:“应当如此。”
  尚书省另有公务积留,赵谐叩首退去。萧祯邀谢昶一并前往承庆宫,路上交谈,仍围绕着前线战事,或为粮草军械,或论将领士兵,看似无话不说,却又各自明白了然地避及当年旧案。
  此刻夜色已深,宫阙静寂,沿途未逢一个宫人,唯有幽风袭至,拂面清爽。君臣二人自早年就为师徒,虽关系亲密,却从无一日有今夜这般清朗默契的心境。萧祯一霎似恢复了年少时为所欲为的得意潇洒,与谢昶谈及朝野传闻的前线趣事,笑眉飞扬,只觉生平未有的安乐。虽还未得沈太后的金口玉言,但沉压心头多年的那片乌云终有冉冉飞逝的意头,明月拨开阴霾,说不出的亮堂澄净。
  谢昶并不多语,垂首静听,微微而笑。宫檐下成排的琉璃灯在他眼前摇晃有致,流苏飞坠,煦光飘洒,依依照入拽拽流淌的掖池。
  涟漪满湖,欲静不静。便如这宫阙中的风诡云谲,亦不曾有瞬间能让人真正安心的时刻。
  果然,萧祯展颜不久,忽起长长叹息,双眉紧敛,话锋一转,适才还愉悦的语气刹那转为慎重,言道:“太傅,先前江、豫两州同抗荆州军,在战马、粮草问题上争议本就不少。如今北府军加入前线,三州军力共济怒江,兵众混杂,资历不一,习惯不一,怕是难免会生矛盾间隙。”
  谢昶点头道:“陛下顾虑极是。”
  萧祯续道:“朕想自朝中派出一名德高望重的大臣都督三州军事,协调布署,总揽战局,如此才能稳定怒江战事。”话语微顿,转顾谢昶,“不知老师心中有无适当人选?”
  言已至此,谢昶不禁微笑:“陛下既想能得这般周到,应该早有了对策。”不料萧祯望着他,目色深远,蕴意难辨,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谢昶思量顷刻,才道:“老臣以为,朝中上下,论资历名望、地位权势,无出湘东王之右者。而他领军多年,勇冠三军,此番与殷桓的对决,也非他不能胜任。”
  萧祯的笑意止于唇畔,摇头叹道:“话虽如此,朕却另有顾虑。”抬头望见通往承庆宫的白玉广道已近在眼前,漆黑的苍穹将几重灯火也衬得黯淡无比,白昼可见的璀璨繁华皆在寂寞中消沉,唯见长夜漫漫,了无边际。下意识便放缓脚步,挥手让许远领着诸人避退数丈后,低声道:“太傅,朕大哥和北府军的隔阂你不该不知。如今虽证实阿彦未死,但当年大哥追杀郗氏幼主的过往犹在,只怕让他监督三军,北府军中的将领会有不服……”
  谢昶深目微凝,望着萧祯,半晌方道:“陛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萧祯移开目光,仰视着夜空,慢慢道:“太傅二十年前教习东宫学舍,素知我们之间情义匪浅。虽母后常道为君者孤寡凌绝,朕却做不到,从此被她视为懦弱无能之辈,也因此才坐观九年前祸事滔天,而束手不能为。想朕自得君位以来,不仅无力护卫自己身边的人,更屡屡让母后和老师失望……”
  谢昶见他说得动容,忍不住打断道:“陛下。”
  “是,朕又扯远了。”萧祯掩住眸中的情绪,却控制不住微颤的嗓音,吸了一口气,才平缓道,“朕的大哥生性孤僻,看似冷面不近人情,但当年他与郗峤之却是情同手足,彼此之间毫不避讳。有些事别人或许不知,太傅心中却必定是了然如镜。九年前的乱事中,任哪一个建功心切的将领都会领兵追杀郗氏幼主,唯有朕的大哥,断断不会如此。”
  谢昶默然片刻,压抑着心中惆怅,笑了笑:“陛下既已料出当年事情的真相,又何愁前方将领不和?”
  萧祯体会着他笑颜下的苦涩之意,长吁一口气:“当年大哥所为,果然是太傅授意。”转念一思,面上却涌起悲色,“阿彦既未死,朕的白云之子又何在?”
  “陛下是真的不知么?以少卿今日之风姿,何下当年他的先祖、大司徒云绰?”谢昶撩袍跪地,双目含泪,叩首道,“当年之事迫不得已,偷天换日,一瞒近十载,请恕老臣欺君之罪。”
  “老师快请起。”萧祯扶起谢昶,“你为朕保得今日局面的两全,朕如何还能怪你一时的欺瞒?”又不忍地叹息,语中怜悯,“只是辛苦了朕的大哥,十年骂名在身,这般不易!”
  谢昶慢慢摇头:“却也是他心甘情愿的。”而当日心甘情愿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念及此处,那张俊雅绝伦的面庞又浮现眼前,满身才华,秀逸之躯,埋葬往事已九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无奈,即便时隔长久,一旦念起,还是心痛如割,恨怨漫胸。生者尚能平反,死者又能如何?纵是一生沉浮宦海早已练就水火难侵的铁石心肠,只要触及此事,还是猝不及防的全线崩溃,过往将来,一刹那俱成四分五裂的泡沫幻影。
  “老师……”萧祯在沉寂中回首,无意一瞥,才发现谢昶沉默肃容的时候,清奇儒雅的容颜在夜色中竟是如此冰凝的冷酷。朦胧灯火沉浸在那双湿润苍老的眸间,让他清晰望见那缕稍瞬即逝的凛冽寒意,其锋芒之凌厉夺人,绝非刀剑可以比拟,当下悚然一惊,顿觉背后冷汗沾衣。
  这才知道,当年的事,终究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陛下,”谢昶轻轻开口,声色沉静如初,望着面前光亮微弱的殿阁道,“太后怕是已休憩了。”
  萧祯不曾多携人来,许远并四名小内侍跟随在后,正要上前通传,萧祯却道:“不准喧哗。”一行人轻步入了正殿,风过纤廊,走珠有声。敬公公听闻动静从里殿迎出,疾步上前叩拜:“见过陛下。”
  “母后歇下了?”
  “是。”敬公公回禀道,“太后说,若是陛下今夜来问有关岷江战事的封赏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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