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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明宫百鬼-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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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哪个娘娘……”
  荣大人肃了肃脸面,“深宫之中并非表面那般风平浪静,从史上看,勾心斗角的事也不是没有的,虽然当今的娘娘们都庄重大方,心胸开阔,可以史为鉴,后宫的嫔妃,更是不需进的。”
  这荣大人说话果然圆滑,宫斗就宫斗呗,还得先把人夸上一顿,再拿出个以史为鉴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云棠倒是记下了,这倒是个为人处事的好法子,若说姚府的人活的假,可这宫里头的荣大人也没那么真,不过前者就是令人生厌,后者就让人讨厌不起来。
  “好,晓得了!”说起来这司闱处的女史,还真得有一副刚正不阿的性子,从某种程度来讲,还是个高危的职业。
  “这是在司闱处当差的首要原则,来这里的人,才学相貌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得踏实讲规矩,云棠,你知道当初大人们为何选你么?”
  云棠眨巴眨巴眼睛,“为何?”
  “你们比试的那天,我虽未露面,却也在一旁看了,你可还记得有一道题目是闻荷包区分花香的?”
  云棠有印象,她鼻子不太好,又不太懂这个,好几个都闻着差不多,竟然还有一个干脆就没闻出味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答的不好,主要是不喜欢鼓捣那些香囊什么的……”
  荣大人却摇了摇头,“嗅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嗅不出什么……”
  “嗅不出什么?”
  “那第八只香包,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味道,心里的作用,前面人的诱导,再加上考官的横眉冷对,那些人里,只有你一个说了实话。”
  那倒是,那第八只香囊,她真没闻出什么味道……
  “其实那题,是故意为之的,目的就是要考考众位的定力和能否坚持住自己的原则,其实那些考官们都对你印象不错。”
  云棠错愕,那些考官都冷若冰霜的,她倒真没看出来有谁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你别不信,再加上你记性出众,留在尚宫局里是肯定的了,司言赵大人也想要你来着,可惜她那里不缺人,这才被咱们周大人捡了回来。”
  “周大人?”
  “就是司闱大人周大人,日后还有的是机会相处,今日先做正事罢!”
  云棠乖顺的点了点头,称了声是,她心情好,倒未想到自己这个一贯被娘亲数落的傻性子,倒也成了优点了。
  学了一天,怎样排列,怎样划分区域,如何打理能找的快些,云棠把要领都记在了本子上,荣大人见她学的认真,颇为欣慰,到了吃完饭的时间就放她回去歇着了。
  不过吃过晚饭,屋子里头还是自己,估计采菱是又被钱大人叫去干活儿了,最近宫里头要规矩宫女太监的名籍,采菱去的最晚,家里头又最没什么权势能帮衬的上,所以成堆的活儿就压在了她身上,云棠看着也心疼。
  这世上就是有人忙的焦头烂额,有人却闲的五脊六兽,云棠拿出了本书,这书是从家里带来的志怪故事集子,今日看到《古镜记》,此作者叫王度,讲的是他自己从一位先生那得了面古镜,据说能够辟邪降妖,果真,这就应验了,这厮认识了个大姑娘,后才发现竟是狸猫精变的!
  云棠打了个寒颤,这故事看的她发冷,而且不知道怎么的觉得颈后有股凉飕飕的冷风,忙回头看看,原是忘了关窗,忙走过去插好了窗户,又找了件衣服披上,那本集子是不敢看了。
  本想着再泡杯热茶,却是站的太快,两眼一黑,脑子晕乎乎的,这也倒算了,谁知道不知是怎么,胸腔里憋闷的厉害,似是藏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正巧卡在胸口。
  “姚姑娘,幸会啊!”一个清爽而儒雅的声音突然在屋子中响起。
  云棠的脸色瞬间惨白,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这声音……竟是从自己的身子里发出的。
  “你……你是谁?你在哪?”云棠的声音尖厉而急促,因为她,已近失控。
  那声音却是不急不缓,“我……是谷夏,在你的心肺之间……”
  “谷……夏……”云棠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下意识要跑出房间,却发现房门已拉不动。
  那声音可不管这个,依旧徐徐而来,“没用的,你跑不掉的,因为无论你到哪,我都在你的心里……更别想着去找人,因为除了你,没人听的见我的声音……”

☆、心鬼(二)

  采菱一回到房间,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云棠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满脸的鼻涕眼泪,该是晕了过去。
  吓得她赶紧跑上前去,对着云棠又是拍又是捏,却没什么用处,只好先把人安置在榻上,再出去找人帮忙。
  云棠是跟着荣大人的,且荣大人性子好,要找自然是找她,这时候荣大人已经要睡了,听到敲门声连忙披衣开门,听说云棠晕了,又叫采菱快回去照顾着,自己往司药局的谢大人那去了,谢大人认得太医署的人,找她再合适不过。
  然而这头那么多人为云棠忙活着,那头她自己也没得闲,所谓阴魂不散,用来形容谷夏,最合适不过。
  云棠那时被吓得不轻,一时接受不了晕了过去,结果那声音也跟着入了梦,梦里一片雾气蒙蒙,声音带着戏谑,似是就在雾气之间,却又辨不清来向。
  “姚大人就这般不堪?竟被我几句话吓晕过去。”
  云棠警铃大作,四处望望,这才发觉自己大概是在梦中,又委屈又害怕,一没忍住又哭了出来,“你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还有你,是……鬼么?”
  “我?是鬼,已跟着你许久了,又如何不知道你是谁?”
  云棠哭笑不得,这鬼倒是诚实,“可我与你无缘无故,又没什么仇怨,你缠着我干嘛?”她记得,自己家那边就有鬼缠身的,都说人有三魂七魄,掌生死的就是这三魂,缠命鬼就是要把三魂一魂一魂的夺走,最后再夺了宿主的身子……如此想着已冒了一额头的冷汗,难不成他是想要自己的命?
  谷夏浮在云雾里头,见这姑娘吓得腿肚子直抖,紧咬着下唇,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只觉得好笑,“不是我主动缠着你,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这也怪不得我。”
  “我何时主动惹上了你?”
  “也罢也罢,你想不起来,那我就说说,那日你是去了三清殿吧?”
  云棠心里砰砰打鼓,“是啊……”
  “也是巧了,那日我正巧在元始天尊的背后睡觉,偏叫你给吵醒了,你说,可是不是把我惹了?”
  云棠吸了吸鼻子,“可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那啊!”又一想,还是算了,都说鬼魂什么的不讲理,只得压了压火气,“好,那天是我的错,打扰了您的休息,今儿我道个歉,再给您烧一捆纸钱?您瞧着可行?”
  “纸钱?你给我多少?”
  云棠以为这事是可以商量了,忙换作狗腿的姿态,“我入职还不够一月呢,等到这月的月俸发下来,我都给您买纸钱?可好?”
  “不好!”
  云棠咬了咬牙,“那您要多少,我可以再找人借些银两,还是您想要别的?要房子?高头大马?轿子?家丁?还是……花姑娘?我都烧给你……”
  谷夏被这姑娘逗乐了,差点儿没现出身形来,忙控制了自己,“这些我都用不上,我找你,是需要你做些别的,这事你办好了,我自然就从你身子里出去。”
  云棠更是气的牙痒痒,既然用不上,又何必要问?可还是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怯生生的问,“您要我……做何事?”心里头想的却是,明日就跟荣大人请加回家,叫爹爹请个能人,快把这厮赶紧收了,她记得家那边就有个姓刘的先生,自称拜了龙虎山上的老道士为师,颇有些道行,帮不少邻里治好了邪病。
  “姚大人,你可知道病入膏肓的典故?”温润的声音里带着嘲笑。
  “什么典故?”这成语云棠只听外公说过,倒真不知有什么典故。
  “晋景公得病,久治不愈,便叫人去请名医缓,缓还未至,景公先入一梦,梦中有二竖子,相互对话,言曰怕被名医驱赶,只得躲在膏肓之间,等到缓至,景公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云棠脸色更白,声音也有些结巴,“你……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我就在你的心肺之间,你想什么,我都知道,还是快快收了那些小心思,若是被我入了膏肓……可就不好了……你以为到时候再找什么道士郎中的,还管用么?”
  “你……你你你……”无耻二字憋在心里,说出来的却是,“要我做些什么?”
  谷夏嗤笑一声,把她的心声听的清清楚楚,也懒得去拆穿,“姑娘请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你好好听我的指派,我定不会叫你损失分毫,或者……你有什么愿望,我还可助你一臂之力。”
  帮她就不用了,云棠现在想的,就是快点把这妖孽给送走,心里头想出一百种主意,却都没什么用。
  她现在的处境就像是被人拿刀抵住了脖子,只要你稍微一动,小命就不保,又忍不住要哭,可这么多年她在姚府里被欺负惯了,一边儿哭一边儿还得靠自己争取个稳妥的结果,遂哭哭唧唧又问谷夏,“那您需要我帮什么忙儿?您说就是……”
  那声音这才开心了,甚至还笑了两声儿,竟然好听的紧,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这人的脸,或许该是个白衫子,青方巾的书生形象。
  “这事在梦里说不清楚,况且太医来了,你也该醒了,今日太晚,明日戌时过半,到翰林院西的杏林子,我再细细讲与你听,还有就是,此事万万不可告知任何人,若是违反,姑娘马上就会知道代价!”
  “太医来了?杏林子?”话刚问出口,忽然感到人中一阵刺痛,睁开眼来,果见眼前一个年轻的男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庞长得白白净净,五官也端正,身着个绿袍圆领官服,正拿着根银针扎着自己的人中。
  “醒了醒了,冯太医真是高明!”
  说这话的是荣大人,见云棠醒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忙过来询问,“云棠,你觉得如何?”
  荣大人的眼睛里充满着关切,那是装也装不出来的,仔细回想,那样的眼神她只在至亲至爱的人那里见过,而现在……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深宫,她竟碰上了这样的好人。
  云棠一时感动,竟不知说些什么好,见到荣大人那张圆圆的脸儿就觉亲切,自己是家里的老大,身下有个弟弟,她从小就想有个哥哥姐姐的,自己也享受一把被大的护着的感觉,倒有个唐姐姚云杏,可惜有还不如没有……倒是荣大人,非亲非故的,却对自己那般的好,真像一个大姐姐啊……
  想着想着就眼泪汪汪了,一下子扑到荣大人的怀里,想把苦诉给她听,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况且那鬼能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委屈、害怕和感动交织在一起,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止也止不住。
  冯太医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办好了差事就站在一边儿,看着荣大人安抚怀里的小姑娘,心里寻思着,这荣大人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自己还没怎么成熟呢,就要学着照顾别人。
  又突然想起实在不早了,忙要告别,“既然姑娘已经醒了,冯某这就回去了,药方已经写好,吃两天就无事了,只是日后不可再受到惊吓便好。”
  荣大人连连称是,“今日真是多亏了冯太医,劳您跑了一趟。”又亲自去送。
  冯太医脸生的白净,笑起来也好看,忙止了荣大人,“荣大人请留步,我自己回去就好,举手之劳,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这才撩起门帘儿,自己去了。
  送走了冯太医,荣大人又安慰了几句,又帮云棠掖好了被子,嘱咐她好好休息,这才回自己的屋去了。
  屋里头就只剩下了采菱和云棠,采菱自然要问,“云棠,冯太医说你是惊吓过度,这才晕厥过去,你且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棠刚要说,又突然想起谷夏说的,叫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又瞧着采菱,心想不能说实话,那总得编个理由。
  “不是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是因为我今早见了个蚂蟥,在我脚背上叮了一口,我打小最怕这个,可是一直没说,倒是憋到晚上才晕了……”
  采菱瞪大眼睛,还当是什么大事,一听是这么个理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是有出息,一个蚂蟥也能吓成那样。”又去检查云棠的脚,果然还有个血口子,忙去柜里头翻腾,找出了一堆药膏药布,给云棠的脚鼓捣起来。
  “你去哪儿了?太液池边儿?”
  云棠见她这个样子,仔仔细细给自己擦着药,脚背上冰冰凉凉的,鼻头又是一酸,怎么好人都叫自己摊上了呢?
  带着鼻音回答,“没有,就在咱们楼下的果树旁边儿被咬了一口。”
  采菱也不抬头,又拿起药布往上缠去,“果树边儿?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我倒是想起来小乔说的这宫里头有的小太监蔫儿坏,尽往宫女的床铺上藏些虫子蛙子的,没想到竟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明个儿我去告诉齐尚宫,叫她为咱们做主!”
  唐小乔说话儿话音重,采菱一开始却是没有的,现在不知不觉竟也被唐小乔带跑了,儿话音说的顺溜,哪还像个江南闺秀?
  云棠觉得好笑,见采菱在自己脚背上打了个蝴蝶结,终于包扎好了,忙把她拽了过来,拉住采菱软乎乎的手儿,“采菱,认识你真是好……”
  采菱被她这番“甜言蜜语”说的有些不自在,也不接话,只叫她快好好歇着,给云棠盖好被,又转身熄了油灯,回自己的床铺去了。

☆、水鬼(一)

  第二日一早,云棠又老老实实到司闱处找荣大人去了,自然也免不得被一番盘问,只得依然拿蚂蟥咬了的借口搪塞过去,果然……也被荣大人嘲笑了。
  因着她昨个儿刚晕,荣大人也没叫她做什么活儿,说是叫她在司闱处记下各处钥匙搁置的位置,实际上是叫她自个儿歇着。
  说实话,云棠是想好好干活儿的,她没忘了进宫的目的,是想要出人头地,有朝一日叫姚府的人刮目相看,最重要的,是带家人离开那个令人生厌的地方,这样就需要升官儿,升官儿才能发财,归根结底还是需要好好干活儿学本事,好好做人……可如今,都被这恶鬼给毁了。
  怪了怪了,那鬼不是说他就在自己的身子里头么?现在怎么如此消停?
  “我是才醒,就听见你叫我了,怎么?一日不见想了?”
  云棠哭笑不得,要不是昨个眼泪都流干了,她倒真想再哭一场,刚睡醒?合着这鬼爷在自己的身子里过上日子了?
  “鬼大爷,怎么说,我也是个姑娘,禁不起您那么吓,您说叫我做什么我也答应了,可是您说,那么晚叫我自己去杏林子,我实在是有些害怕,我就是求您,可不可以把要做的事先透露透露?”
  她这么说倒是发自真心,谁知道那杏林子是什么地方,若是被他叫去了鬼窝子……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瞧瞧她这是什么命啊,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倒也是……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树荫下的孩子?”
  “孩子?”又突然想起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带着幽怨和恳切的期盼,“你说的是,那个小宦?”
  “对,他叫小田。”
  “小……小田?小田不是被淹死了么?”大白天的,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冷风,把云棠冷的直哆嗦。
  “是淹死了,不然你以为他是什么?”
  云棠咽了口唾沫,“那你说,我能干什么事儿?”
  “小田死的冤枉,我是希望,你能把真凶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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