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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春时恰恰归-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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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拓连吃几杯酒道:“在船上做杂役能学得什么,不如这般,我写信与我表兄,他若愿意,你便跟在他身边学着做事。”
  卢大尚可,卢继大喜,起身拱手道:“大郎如此费心安排,大哥实不知如何感谢。”
  沈拓避开来,微怒:“大哥与我何等交情,却说这般客气生分的话。”
  卢继大笑,取杯自饮一杯:“是大哥的错,大哥自罚一杯。”
  卢娘子出来得知此事,更是喜不自胜。他夫妻二人又强留了沈拓吃了几杯酒,这才放他回去。


第一百零四章 
  何栖听完始末; 道:“我曾听人言:养儿一百岁; 常忧九十九。卢叔与卢姨舐犊情深; 为了三个儿郎几欲费尽心血、耗尽心力。”
  沈拓又掏出草编蜈蚣给何栖; 道:“这是阿存给阿娣的赔礼。”
  何栖伸出纤白的手指捏着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乍一看; 甚是吓人的草编蜈蚣 ,十分为难:“阿娣下午被吓得可怜; 好不容易才收了眼泪; 把这交与她,又要吓她一遭。若不交与她; 却是阿存的心意; 你我总不好弃在一边,不与转交。”
  沈拓笑道:“这是临水街老歪头的手艺,他岁老,久不动手编草虫; 阿存也不知怎么得来的; 当是宝贝收着,连小二小三都不曾给,不曾想,因着心中内疚; 倒给了阿娣。”
  何栖揶揄道:“好难得的‘心意。”
  沈拓大笑:“阿娣许不怕草虫。”
  何栖拿手帕包了草编蜈蚣; 道:“我替他拿去给阿娣; 与她明说是蜈蚣,她不敢看; 连同帕子收在一边便好。”
  阿娣正在自己屋中,趿着鞋,拿湿布擦席子,贪些凉意,又将头上新得的绒花小心取下,仔细收在匣子中,拿了一把蒲扇边扇风,边数匣子里各种零碎,头花、碎布、抵针、彩线、一点的碎银。阿娣数了几遍,乐得弯了眼:自己好生富裕,匣子里的事物一日比一日多,快要装满。
  何栖来寻,阿娣脸上的笑意都还没退下,跳下床,啪嗒啪嗒跑来开了门,笑问:“娘子找我,可有什么吩咐?”
  何栖将帕子对角系了一个小包袱,对她道:“白日卢家大郎惹哭了你,自知不对,惦念着要与你赔礼。只是,他是个傻了,竟要送草编的蜈蚣给你。”
  阿娣瞪着何栖手里软膨膨的白色布团,实难想象,里面包着狰狞恐怖之物。欲待不要,又似辜负他人的心意,要她接手,心里又怕。左右为难之下,眼里浸出泪意,可怜巴巴地看着何栖。
  何栖玲珑剔透,笑着道:“阿娣连着手帕收好,也不必打开细看。”
  阿娣迟疑道:“我怎好连娘子的手帕都收下。”
  何栖道:“不块一块细布手帕,也不曾绣了什么细致的花草,不值什么。”
  阿娣这才红着脸收下,捏捏手帕,里面依稀是条毒虫,又是怕又是惊奇 ,等何栖走好,托着手帕在手中半晌,终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抖着手解开手怕,一条半掌长的蜈蚣露了出来,凶相毕露,似要活过来。
  阿娣骇怕之下,甩手将草编蜈蚣扔到了帐中角落,扔后又抽抽鼻子,想着:虽吓人,却是难得之物。忍着害怕,颤抖着找回蜈蚣,仍旧拿布包好,边哭边将它收进了匣子里。
  晚上睡在帐中,做了一晚的恶梦,总疑草虫活过来,爬到了自己身上。
  隔日何栖看她红红的眼眶,道:“阿娣害怕,我让大郎还与卢大可好?”
  阿娣想了想,终是摇头拒绝,道:“巴巴还回去,似是削人的脸面。”
  何秀才得知后,呵呵一笑,放下书道:“阿娣编个虫笼,将那草编蜈蚣关进去。纵使活过来,也爬不出来。”
  阿娣转忧为喜,片了细竹篾,编了两个小虫笼,一只自留,一只送与了卢大。一本正经对沈拓道:“郎主让卢家郎君捉了虫,关笼子里,不然跑出去,咬人一口,可是要吃官司的。”
  卢大捧着虫笼,挠头抱怨 ,道:“沈叔,你家的丫头定是个傻的。我捉的虫,有毒的卖与了药铺,没毒的进了肚子,虫笼有个甚用?”
  沈拓拍拍他的肩,道:“你不傻,聪明得紧。”
  卢大当了真,得意笑道:“虽比不得读书认字的小郎君,自认不是蠢的,沈叔雇了我去船上,大可放一百个心。”
  卢娘子愁肠百结:这榆木的脑袋,哪怕日后娶了娘子,也拉拢不住。
  。
  何栖坐在书案前,仿照着路引将陈据等人的样貌、身份、来历另记了一份,翻出一个扁匣装好,又另写了一封书信,交与沈拓,道:“大郎送去与明府过目,我们所雇之人,有名有姓,知根知底,有过有往,一一可以细查,明府若是不放心,大可翻了户籍比对。”
  沈拓将扁匣揣在怀里,见何栖长眉微锁,问道:“阿圆心里有事?”
  何栖道:“我喜爱方娘子,她是女中的丈夫,以她之能,做船上的杂事定不是什么难事,陈家哥哥等人也颇服她。只是,她是女娘,终有不便之处,明府是个谨慎之余,怕不是肯用她。”
  沈拓道:“纵是不成,又与娘子什么相干?方娘子要是心存怨气,娘子不必与她来往。”
  何栖笑道:“方娘子不是这等人,我信她。”
  她言之凿凿,竟是极信方娘子,不过数日,已是倾心相对。沈拓很不是滋味,醋到:“才几日,阿圆倒把心掏了出来。”
  何栖听他语气不对,又看脸色有异,笑道:“这是怎么说?”
  沈拓不平道:“先时阿圆都不曾这般信我。”
  何栖道:“她是我的谁,你又是我的谁?你倒要与她相提并论?”
  沈拓一怔,细想片刻:果然不能相比,自己才是不同的。揖礼道:“娘子恕罪,为夫知错,为夫与娘子赔礼。”
  何栖笑起来,道:“知错就好,赔礼便算,若你也捉了蜈蚣来,我可编不来虫笼。”
  沈拓大笑出声。
  。
  季蔚琇看了何栖记得手帐,讶异她的缜密,抽了一张,细看后问沈拓道:“都头,你娘子所记真个半分不假?”
  沈拓不喜何栖受疑,道:“明府不信,只管比对户籍,定是不差。”
  季蔚琇这几日一直在河道监工,难得休沐,不由起了好事之心,真打发了季长随去问县丞要来户籍,随意挑了一人比对,果然相貌、年岁、住址无一不差。
  季蔚琇叹道:“都头娘子有心了。”他笑,“她是如何记得这般周详?”
  沈拓也不隐瞒,道:“此事若是论功,娘子居七分,陈据要占三分。他是个百事通,样样知晓一些。娘子记了手帐,事后念与陈据听,让他挑出错处,再一一更改。”
  季蔚琇抽看了几人,剩余的众人却不再详看,只拆了何栖的书信,问道:“方娘子真有这般本事?”
  沈拓回道:“确无夸大,她擅拳脚功夫,好些八尺男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季蔚琇负手而立,忽笑道:“不曾想我也做了井底之蛙,在禹京时,只道天地灵秀都给了京中一地,皇城巍巍,风流人物尽在其中。直是可笑,市井之地,矮院灰墙,另有精彩。是我自大了。”
  他抚手叹息,对沈拓道:“船运一事,大郎与娘子只管做主,实是不可自决的,再来与我商议。”
  沈拓听罢拱手应喏。
  季蔚琇看他离去的背影,又想起京中收到的书信,重看一遍丢在火中,与季长随道:“厌烦得很,一个一个人心不足,阿父并无远见,只累得阿兄操捞,多思多虑最损康健。”
  季长随忙道:“郎君桃溪任满,便可回京与大郎君分忧。”
  季蔚琇轻叹:“阿兄似是另有打算,只让我在桃溪河道上用心。”
  季长随笑:“郎君所做之事,利国利民,水通澜江后不知多少得惠的人,要为郎君供起长生牌位。”
  季蔚琇仍是不太开怀:“这岂是我之所求。”
  季长随小心问道:“小人是愚昧的,不知郎君所求为何?”
  季蔚琇愣了愣,许久怅然道:“我也不知。”
  。
  何栖得知拟定之人,季蔚琇竟无一个驳回,全都允了,不由喜笑颜开,拍手笑道:“我实是错估了明府的心胸。”
  沈拓看她笑得开怀,自己也跟着笑,拉住她的手道:“陈据他们得知,还不知如何高兴。”
  何栖戏谑道:“他们马上便有苦头吃,说不得捱不了苦,心里如何后悔呢。”又笑道,“大郎去知会陈家哥哥他们,让他们打点了行装,我写封书信曹家表伯。”
  沈拓拉住她:“阿圆也太急了些,天色将晚,明日再说不迟。”
  何栖道:“是我轻狂了,只是此事一了,倒似卸了千斤的重担,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她拿袖掩了脸,笑道,“可见我是无用之人,强装了几日,今日便露了馅,不过是个蜡枪头。”
  沈拓一把抱起她,笑道:“这还无用,怎么才算有用?你倒来说说?”
  何栖心里高兴,双手抱了他的颈项,凑近耳边反问:“我也不知呢,不如大郎来说说?”
  沈拓双眸微暗,唇含浅笑,压低声音道:“说是说不来,做却做得来。”他一个用力便将何栖放到床上,逼近道,“阿圆,可要知道?”
  何栖又推又打,骂道:“你好大的胆,白日宣淫。”
  沈拓笑着抓住她的手,道:“我何时有这等心思,不过想与阿圆一同躺躺,说说贴己的话。”
  惹得何栖气得拿手拧他的皮肉。得手一记,又扑到他怀里笑道:“大郎,我真开心。”


第一百零五章 
  雇工事定; 陈据得了话; 喜得直拍大腿; 陈老娘眯缝着眼; 笑打陈据几下,道:“大狗不要只顾着高兴; 好赖去谢谢都头家里。”
  陈据听了陈老娘的话,与徐安、方八等人商议凑钱买坛酒来。路过甜水铺; 站住了脚; 看着店里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千言万语哽在喉中; 无从说起。
  倒似陈赖的娘子起身拭汗; 见着陈据扬起一个笑,远远福了一礼,道:“陈家叔叔,来家吃碗甜汤。”
  陈据近前几步; 没有进店; 目光落在她腮边的小痣上,欲言又止,尴尬之际,顾左右而言他; 问道:“侄儿见我; 怎不出声?”
  陈家小童蹲在那; 拿干布抹干一叠汤碗,这才撅着嘴出来道:“陈叔不守信用; 说要来看我,却失信不来。”
  陈据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陋的不倒翁来,道:“是陈叔不对,陈叔与你赔罪。”
  陈家小童见了不倒翁,乐得手舞足蹈,一把抱住陈据的腿,仰着脸笑没了眼睛:“多谢陈叔,陈叔待阿细真好。”
  陈赖娘子见儿子三天两头要陈据的东西,心里难安,斥道:“阿细无礼。”冲陈据又是屈膝一礼,歉疚道,“我们母子蒙陈家叔叔的看顾,不许地痞泼皮上门纠缠生事,尚不知如何感激道谢。小儿无赖,又赖陈家叔叔破费,叔叔月旬半载能得多少钱,上面又有母亲奉养。”
  陈据道:“不过小儿玩意,泥捏土胚,能费什么钱?我……”他强笑道,“我与侄儿有缘,心里喜爱,再者,我与赖家哥哥亲近兄弟,他的亲子,我理应多加照看。”
  陈赖娘子听他说起陈赖,微有动容,道:“人走茶凉,叔叔好心才记着与拙夫的情义。”
  陈据只感舌尖微苦,轻声问道:“嫂嫂,赖家哥哥可有家书或口信捎来?”
  陈赖娘子沉默摇头,茫然道:“没有他的消息,许是……不在了。”
  是生是死,于她似乎只成一个浅淡的念想,一个无望的期盼,一个虚无的等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哪怕鬓染秋霜,都不会有多余涟漪。
  她等的不是人,只是做一件等的事而已。
  陈据心中酸疼,为她,又为自己:“嫂嫂,我……要去宜州一趟,你放心,我托了交好可靠的兄弟,不让闲汉来扰你。”
  陈赖娘子露出一个又浅又软的笑意,道:“叔叔费心,奴家实不知该如何感谢。”
  陈据道:“嫂嫂不必挂怀,这是我与赖家哥哥的交情。”他说得苍白无力,只差掩盖不住自己的小人嘴脸、龌龊心思。拱手道,“我叨扰半日,倒误了嫂嫂的生意。嫂嫂不用理会我,自去招呼吃汤的客人。”
  陈赖娘子轻声道:“叔叔珍重,远行在外,冷暖饥寒无人打理,自家记得添衣加饭;人生地不熟,忍耐些性子,不要与人吵嘴动手,免得生事吃亏。”
  陈据道:“嫂嫂的嘱托,陈据记在心里。”他几欲脱口而出:嫂嫂等我归转。
  然而,他又有何身份说出这话?
  陈据掩面,落荒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一只腿脚。
  陈赖娘子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出了会神,另换上笑脸招呼进铺的客人:“徐翁,晌午得闲了?不知是要香茶还是梅汤?”
  陈家小童玩着不倒翁,拉拉陈赖娘子的衣角,问道:“阿娘,陈叔下次什么时候来与我玩?”
  陈赖娘子捏勺的手紧了紧,淡声道:“阿细,阿娘也不知道。”
  。
  何栖立在书案前拿竹刀裁纸,沈拓叮嘱道:“阿圆写信给表兄,写得粗浅点,免得表兄琢磨不开。”
  何栖笑:“你也忒小看人,我能有几斤几两?再者写封书信,又不是破题做文章,还讲究骈四俪六,一纸锦绣?”
  沈拓叹气道:“表兄七八岁时,不愿长大后继续做棺材,与表伯夸下海口,要读书识字考功名。表伯想着家中莫非要出一个文曲星来,乐颠颠送了表兄去私塾。谁知表兄一看书本,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只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下学后两脚打晃。自家捧了竹杖跪在表伯面前道:阿爹,我念不进书,你打我一顿消气。
  表伯发狠,怒道:书本纸墨好些银钱,一文钱一个字,你也得给我学回本来。
  表兄无奈,拿了算盘与姑祖父学拨算珠,姑祖父还当他好学呢,一问才知表兄要计算自己认多少字才值回笔墨书本钱。”
  何栖忍俊不禁,笑道:“表伯当真妙人!大郎莫要说给阿爹知,免得阿爹生气骂表伯有辱斯文。”又道,“大郎去一趟姑祖母家中,问问有没有口信或者衣食要给表伯捎去的,一并托给陈家哥哥带过去。”
  沈拓道:“我先头路过临水街,顺路便去姑祖母家,伯母与表嫂只道略整理一番,下午支使仆役送来。”
  何栖写好信,吹了吹墨,交给沈拓:“大郎再看看,可有漏写了什么?”
  沈拓极信她:“阿圆心细,哪会遗漏。”粗粗扫了一眼,笑道,“我看没少什么。”
  何栖嗔笑:“直把我夸得不自在起来。”
  。
  陈据等人抬了酒来沈家,众人聚在院中,要敬沈拓与何栖吃酒。
  方娘子梳了单髻,不施半点脂粉,不饰半件花簪,越众上前道:“陈家大哥、徐家哥哥与我家夫君,只在院中敬都头的酒。我与都头娘子懒怠与你们这些臭汉笑闹。”
  陈据最近深服何栖,忙笑:“二位嫂嫂大可入内自在说话,只是好歹吃几口酒,成全我们兄弟的一分心意。”
  何栖看他们齐声起哄要自己吃酒,不再婉拒,接了一盏酒,笑道:“我不擅饮,只吃得这一盏,众位叔伯勿怪。”
  陈据与徐安等人连连摇手,七嘴八舌道:“不怪不怪。”“嫂嫂肯吃这一盏,便是天大的脸面。”“嫂嫂爽快,我们哪会不识好歹。”
  何栖举盏一饮而尽,倒转酒盏示意,又惹得陈据等人大声夸赞。
  沈拓怕何栖脸嫩禁不得这些人打趣,笑道:“如何把我撇在一边,要吃酒只管来,今日热闹一回,等你们回来再好生吃一场。”
  徐安问道:“都头,我们在院中高声胡闹,可会惊扰到秀才公?”
  沈拓笑道:“岳丈去千桃寺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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