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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春时恰恰归-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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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忆起昨晚的惊险,团作一团,泪如泉涌。
  季蔚琇心有不忍,又问责金富商,见他仍是糊弄,令差役挨倒,打了十棍。
  金富商被打得皮开肉绽,知他看似贵公子一般,却不是好糊弄的,再不敢有一丝的隐瞒,供道:“胡四娘与李七娘的勾当,我不知晓。我宿在胡家,隔窗看到一身新衣的李七娘,心中喜欢,她穿得鲜艳,我也不知她是哪个,许是胡家亲戚了说不定。见着胡四娘,便拿话试她,她便说她新买一个小娘子,家贫被卖,问我要不要将买去?我实不知是她略卖的。”
  事已至此,胡四娘也抵赖不过,道:“七娘只说要我为她寻个去处,她娘本就黑心毒肠,早晚也要卖了她去,左右是卖,她遇着我,自家又愿意,我省俭一笔买身钱,做个无本买卖。她遂了心愿,我也得好处,两头的便宜。原本,我也打算与她寻个人家,这等毛丫头,卖活得个五、六两,卖死得个八、九十两。也是个巧,姓金的猪狗寄我家中,他是浮荡子,天大雨,哪个寻个娘子陪她消遣。他不知怎么见到了七娘,拿话试我,又透底愿出高价。钱帛动人心,我哪受得住,再者,金富商也实是大方的,漫天撒钱的主,七娘跟他,比在家中强个百倍。”
  季蔚琇与沈拓都不曾料到,一桩小小的拐卖案,这般七拐八弯。季蔚琇光风霁月之人,对此厌恶之极。阿七交还李家,金富商念他确实不知阿七岁小,杖二十,罚银百两。胡四娘放利钱杖二十,查有实证的,归还子钱家财,又罚银三百充入府库,略卖人之罪,判徒三年。
  胡四娘认了利钱的罪,略卖人之罪,却不认,道李二娘子也是愿卖阿七,她算不得略拐。
  季蔚琇哪里理会得她,道:“你略卖在前,她卖女在后,她愿不愿卖,你却脱不得罪。”
  遂将胡四娘下狱结案。
  。
  沈拓将阿七送送,交还李二郎夫妇,李二娘子拉了阿七的手,道:“阿七,你不是卖与富商,银子呢?”
  阿七抽回手,冷眼相对,又问沈拓:“都头,你曾说过,我有难处,大可来找你,可是真的?”
  沈拓点头:“你阿娘若是将你胡乱典卖,你只来找我。”
  阿七屈膝跪谢,抬首笑道:“都头是头个对我好的人,我一辈子记都头的恩情。”
  沈拓百味杂陈,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有他这尊煞神,李二郎与李二娘子在一旁赔着笑脸,倒不敢对阿七大小声,也不敢扬了巴掌喊打喊骂。
  沈拓见事了,颌首告辞,行到不远处,听到身后喧哗,原来是金富商一瘸一拐出来,吆五喝六要旁边脚力雇车雇轿。沈拓厌烦,待要转身离去,却见阿七跑上前去,也不知与金富商什么了,金富商面露诧异,随后点头应允。
  沈拓愕然之下,驻足半晌,阿七回眸,忽得跑上前来,扬脸道:“都头心里轻鄙我?我不过想要好衣好食,我可是错了?”又似怕听到沈拓的戳心,掩面而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场官司倒是各有所得、各有所失。
  胡四娘得了牢狱之灾; 她夫死子丧; 孤身一人; 一下狱; 远房侄儿匆匆前来充起孝子贤孙,声言要与她守屋; 又问她家中可有藏银,好为她周转官司。
  胡四娘了一口唾沫啐到侄儿脸上; 冷笑:“打得精算盘; 也来掏老娘的银子,埋地里烂了也不与你半文。”
  侄儿怒骂:“抠索老妇; 守着死物; 别把牢底坐穿。”
  胡四娘道:“乳臭未干,倒来哄老娘?把家资给你这等黑心硬肝,争不如坐牢清静。”
  胡家远侄看她油盐不进,实抠不出银来; 骂骂咧咧走了。出去犹不死心; 将胡家翻了个底朝天,半个铜板都没捞到,恨得咬牙切齿,视胡四娘有如杀父掘墓的仇人。
  。
  金富商得了阿七; 失了两笔的资费; 心头血滴; 只是一来却有几丝怜意,二来又有几分喜欢; 岁虽小,养几年便是。
  他又是精明的,时常往来宜州、桃溪、汾州三地,桃溪阔河道通水路,自有可为之处。沈拓明府心腹,又是桃溪地蛇,街痞闲汉均与他脸面,这等人物,拉扰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阿七又似与他有亲,倒可以借此攀些交情。
  金富商特下了拜帖,置买了鲥鱼、茶团、鲜肉并作一抬,雇了脚力挑去沈家。倒把何栖弄得一头雾水,将沈家远亲近邻梳了一遍,也没想起这是谁来?只得等沈拓巡街转家,拿了拜帖礼单问他。
  沈拓惊诧金富商的脸皮,道:“我捆得他去了衙门,让他罚银挨打,他倒抬礼来家中,阔达得很。”
  何栖失笑:“阔达不见得,逐利倒是真,既有好处,自是‘不打不相识’。”
  沈拓不愿往来应对,道:“阿圆想个法子拒了。”
  何栖早听沈拓详说了阿七之事,也只一声叹息,阿七自有可厌之处,金富商却是不堪。行事做派没皮没脸,低得头弯得腰,以利诱之,都能将自家秤斤卖两,实不好往来。
  因此,何栖隔日,也雇了一个脚力,照旧将一抬拜礼原样送回。
  金富商唾弃:一介下九流的差役,也摆得架子。摔袖进了客舍,吃酒生气。问阿七:“沈都头可有什么爱物?好酒、美人、好茶?赌、斗、戏耍?”
  阿七眨眼,答道:“郎主,我不知呢!只知沈都头凶悍,杀过人呢。”
  金富商倒噎口气,肋骨隐隐作痛,抹把冷汗,嘀咕:“怪不得一身血腥。”倒收了心思,不敢十分招惹。
  等在街集撞见沈拓,又笑眯眯上前揖礼,道:“都头识得阿七,她是可怜的,都头放心,我买了她,不敢作践,归家让家里娘子认作干女儿,不会亏待半分。”
  沈拓拱手道:“金富商仁义,沈某佩服,眼下有事,倒不好闲聊,先行别过。”
  金富商哪敢留他,灰溜溜回客店养伤。
  。
  李二娘子夫妇得了十五两银钱,失了一个女儿。女儿算不得什么,家里还剩得几个,只李二娘子很是不甘。
  金富商买阿七,给胡四娘四十两,给自家十五两,差了二十五两之巨,凭得不公。
  她挤个笑脸,与金富商道:“金郎君,这一日间的,怎就差了价?你先时还出得四十两,怎只与我十五两,数目怕是不对。”
  金富商做买卖挣得万贯家产,肚大嘴阔吃四方,只不肯吃亏,不曾想,这个乡野村妇要来占他的便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二娘子不言语。
  阿七这几日好似过得几岁,冷森道:“阿娘要是嫌少?不如便算了,我随你归家。”
  李二娘子将她扯到一边,低声道:“你是呆了不成,求也求不来的去处,你倒摆起架子,仔细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阿七已不怕她,冷笑:“阿娘既知晓利害,还不知足?十五贯还嫌少,你当你养的女儿是什么稀罕物不成?”
  李二娘子哑口无言,又见她不似先前家中唯唯喏喏,邪火直冒,道:“还不待如何呢,连亲娘都不认了,你与你那阿姊倒是同样嘴脸,白生了你们。”
  阿七反唇相讥:“怎是白生,二十多贯,天上掉的不成?”
  李二娘子生怕她翻脸,犯起牛性,真个不肯卖,只得悻悻住嘴。金富商与他们签了契,印了手印,与他们十五贯钱。
  李二娘子又不依了,嚷道:“说是十五两,怎成了十五贯?金郎君,你们过手百万的钱,还占这些蝇头小利。今岁一两银,不止换得一贯。”
  金富商怒道:“契上写得也是十五贯,你愿要便要,不愿便领七娘回去。”
  他一怒,李二娘子倒软了,缩了缩肩,赔笑道:“金郎君休生气,以后许是亲戚呢。”
  金富商这等无耻之徒,遇上李二娘子也是甘拜下风,叹口气道:“七娘,你也是苦命之人啊!”
  阿七闻言,含泪低眸。
  。
  也只有阿娣,得知阿七被金富商带走,呆愣半日,躲在角落哭了几鼻子。这一走,水长路远,此生怕难再见。
  歪七跟了金富商几日,特与沈拓道:“李家七娘跟了金富商,也不知是福是祸,我听闻他家娘子是个厉害的,平日管得金富商好似猫兔。我先前疑道,他富贵人家,怎孤身一人上路?原来,他为着偷花风流,故意将家仆撇在后头,先到桃溪寄住胡四娘家中。”
  沈拓终道:“好好坏坏,总是自己选的道,你我也不曾拉她水火。”
  歪七头次打抱不平,捞了笔钱,救了个柔弱无依的小娘子,谁知却是这般结局,倒似做了无用功,难免闷闷不乐。
  捏捏荷囊,强拉了沈拓去吃酒,喝得醉熏熏,才歪歪斜斜地走了。
  沈拓目送他离去,听他唱道:
  “南来北往那些雁,相依相偎在天边。
  噫!怎得一只落了单?
  怎得一只落了单?
  东走西行那些客,相牵相随在道边。
  噫!怎得一人落了单?
  怎得一人落了单?
  问你这旧桥搭得哪古道?
  问你这昏鸦绕得哪老树?
  问你这破屋围得哪败井?
  问你这炊烟袅袅,可是归处人家?
  噫!
  可是归处人家?”
  沈拓站在街角听了半晌,直至歪七绕过转角,粗哑之声渐悄,这才转身离去。
  他非南来北往之客,自有可归之处。
  。
  阿七之事如石子入水,惊起一池涟漪,过去,却是无踪。
  便连阿娣低落沮丧几日,又舒眉展颜,乐呵呵地忙进忙出。夏去秋至,桃溪水通,移沙固堤,季蔚琇命人移柳植树,将来年年剪去新枝,树身虬壮,自能抓泥固土。又与僧、道定了祭祀之日,桃溪几家富户,由牛家为首,又拉了何家,献三牲六畜五谷供祭拜之用,又出银在桃溪城外三里之处修码头屋舍,供船停泊,货物装卸。
  何家派了何斗金理事,直把何斗金喜得一夜不曾好睡,天未亮就跑来沈家,拉了沈拓吃酒说话,问季蔚琇行事,又问有什么忌讳之处。
  沈拓被何斗金拉了去。
  何栖却被曹沈氏接去了曹家,许氏亲在门口相迎,拉了何栖的手,笑道:“家婆一早便念,秋老虎热得死牛,既要接阿圆家来,趁着早上清凉去接,请人来家,没得让人挨晒。”
  何栖笑道:“姑祖母疼惜,这几日倒还好,我又懒,不怎么动弹,倒不觉得热。”
  许氏看她一身湖色衣衫,妆容淡雅,头上只插一支银钗 ,坠着一片银杏叶,清清爽爽,倒似晨间一缕凉风,看着便觉清凉。道:“你是没见不动弹的?你二伯母身宽体胖,最怕热,一动一身的汗,这几日直嚷热,要陪老二睡棺材。”
  何栖直笑:“二伯母好生胆大,我虽不怕寿器,睡进去却是不敢。”
  许氏乐道:“听她瞎胡咧,不过顺嘴一说,哪里真个去睡?倒是老二拿了凉枕放那口寿棺,又偷藏酒肉在里面,睡了三四晚。”
  何栖好奇道:“寿器里真比外处阴凉?”
  许氏一边拉她进屋一边道:“却有玄妙之处,真比别处凉快……”她提了话头,又掐了嘴,“再说下去,怕侄媳胆小,再不敢上门了。”
  何栖笑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我只敬而远之。”
  许氏叹道:“侄媳念得书,说的话,我只懂得后半截,只一个敬字便是对的。”
  何栖问曹沈氏的康健,又问:“姑祖母接我来可是有话吩咐?求大伯母告诉,免得我失礼出岔。”
  许氏笑:“能出什么岔?再者,自家,出岔便出岔,谁个记在心里。”又答道,“不是为了别个,为的祭河。家婆说,这些大事,一辈子也经不得几回,她原想着一并操办了事,用不着你们这些后生晚辈。这几日,又改了口风,道:人一辈子,谁知长短好赖,多看些学些总是不错。便让家中小辈一道来学些门道,说不得,还能派上用场。”
  何栖失恃,祭祀典仪许多都是书上看来,于这些确实不大通,四时八节虽能应对,也是勉强。曹沈氏也是念此,将她接了来。
  何栖见了曹沈氏,问了安,又屈膝道:“姑祖母肯教,我少不得厚颜来学。”
  曹沈氏看她郑重,不由得意,笑着对大简氏、小简氏二人道:“如何?你们这二人还说我多事,大热天拉孙侄媳累她受苦,都似你们这般,不指使不动弹。”
  作者有话要说:
  阿七下线……
  生活重回旧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曹沈氏上了岁数; 感知钝慢; 便是炎炎酷夏也不觉得暑热; 她又喜通透; 院中少花木遮挡,屋中人一多; 腾腾的热气。
  大简氏生得胖,最先熬不住; 求饶道:“倒似身在蒸笼里; 咱们一屉的馒头包子,少说熟了三四分; 再蒸个一时半刻的; 都可以装盘配菜,家婆开课授业,不如找个阴凉处?”
  曹沈氏眯着小三角脚,没肉的两腮笑得直抖; 道:“只你事多。”
  大简氏讨好笑道:“家婆往常就疼我; 今日侄媳来了,可不要把靠了后。”
  曹沈氏吃惊:“好厚的脸皮,倒跟晚辈吃起醋来。”
  曹家三兄弟,曹三是个贪图享受的; 他手上又有钱; 屋舍修得精巧; 布置得又舒心,院中隔出荼蘼花架; 四方翠屏围着小小的敞轩,阴凉透风,花香盈绕。
  小简氏殷勤道:“老三学大户人家,围了花障,虽不太宽敞,倒也装得下咱们这些人。”
  曹沈氏点头应了,对何栖道:“你每来都在老宅里看我,少在老二老三那里走动,老二那也罢了,比老宅还不如呢!四方规板的,没什么趣味。老三眼皮浅手头松,每每出去看了新鲜的,便要置办在家里,倒似老太太打扮,满头的花。”
  何栖想了想,道:“年节去三叔母家中,也见着花障,只冬日都是枯藤,不曾有翠叶鲜花,也是憾事一桩。”
  大简氏插嘴道:“好看也是好看,凉快也是真凉快,我只嫌招虫子,蝶、蜂什么的也算了,还生黑黑细细的小虫,纱眼都能钻进来,咬人一口,肿个红包。”拿手肘捅捅小简氏,“听说你和老二夏夜抬了凉榻睡那,也不嫌叮得慌。”
  小简氏顿时红了脸,道:“二嫂嫂休要胡说,哪听了一耳朵就攀扯我。”
  大简氏笑了:“我胡乱攀扯,你红什么脸?”
  小简氏更加窘迫,避到许氏身边道:“好没道理的话,个个都似你那泥糊的脸皮?”扭头对何栖道,“这些时日还开着花,再晚些就要结果子。你三叔父这人附庸风雅,在外头见了,心道:不过搭一圈的竹架,农野爬瓜藤,这个爬花枝。转家后拉了大伯、二伯,砍了竹条,又带几个学徒,自家动手搭一个。又寻得花种,我还笑他:这般随便,能养出一架花来?谁知,一两年间爬得满墙满架。”
  何栖笑道:“三叔父雅致,一架子花看着都赏心悦目。”
  小简氏语带嫌弃,眉眼却透着得意,道:“不过歪打正着。”
  许氏在旁道:“老三再胡闹,也是有心,他牛高马大的男儿家,还能爱花爱粉的,搭个花障,自是讨好你。”许氏呶嘴,“老二与老大两个,搭个竹架,哪个会想种花的,种瓜还差不多。”
  大简氏拍笑道:“大嫂果然是会掐算的。曹二隔年看了叔叔家的花障,以为我羡慕,便对我说:阿简,我也与你搭一个,咱们也不种花,种些丝瓜长豆,比花强些,再不少鲜蔬的。”
  许氏叹道:“你还能得个瓜豆架,我只得个竹条,搭花架余的一根,曹大还道:棍棒底下出孝子,家中竹杖打坏了,这根新得的,拿火烤得青黄,用得好些时日,娘子收好。”
  曹沈氏听三个儿媳埋汰儿子,笑得露出掉牙的牙床,边乐边对何栖:“孙侄媳休学她们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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