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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时恰恰归-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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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唤了沈拓上前行了跪礼,简氏、曹大、卢继三才这才拿了六礼出门。
  卢继捧了雁,到了二横街胡同,见院门大开,探出院墙的花草都似比往日开得灿烂。卢娘子出来迎三人到了正堂,又奉上香茶。
  两家虽早已属意,但还是要装模作样有番,卢继道:“沈家有儿郎、品行端方,适婚之龄,闻何家有佳妇,端庄贞淑。今择吉日备六礼,求娶何家佳妇,望公纳雁应允。”
  何秀才接了雁,算是正式答允了沈家的求亲:“何家有女,今吉日允沈家之求。雁飞南北,贵有其所,人有阴阳,应相合相得;雁有序,人有礼,应谦而互让;雁有其情,脱网不去,人有其意,应白首相顾。”
  “既得佳妇,必珍而重之,举案齐眉。”
  曹大和简氏听得两眼懵圈,两人均坐得端端正正的,心说:这何秀才真不是与我们一路的人啊。大郎是个巡大街,咱家是卖棺材的,他舅舅现在是个泥腿子,这半懂不懂啊。也不知何小娘子怎个模样,若也同何秀才公一般,日日这样与大郎说话,再来个吟诗作对的,大郎非得减寿十年。
  管他娘的,反正何家收了大雁,这事也就定了,到时再嫌沈家粗俗也反悔不得。
  曹大和简氏对视一眼,双双又堆起笑脸儿。
  卢娘子过来将大雁关在笼子里,拿米饭拌了菜叶喂它。余下的五礼则收入房中,一一解开看了一眼,再重又用红绸包好,又拿核桃、柿饼换了酥糖、干枣,只等沈家归转时带回去。
  又去厨房做了蛋酒汤水,一碗两颗,用两个托盘托了,匆匆去何栖房中叫她一块送去待客,也是让何栖在沈家长者前亮个相。
  何栖正无聊呢,打叠着精神绣喜帕,婚服她还未动手,等问名后再裁剪,布匹倒已经扯了,上好的绸缎,还是青色的,男方的婚服倒是红色的,所谓的红男绿女。按礼,女家还要为男方做身衣服鞋袜,男方纳征下聘那日,女方收了聘礼再以男方鞋袜衣服回礼。
  卢娘子进来看她扎着针,一朵合欢花绣得好不辛苦。
  “婶娘莫笑,我于针线上实不怎么通,绣个简单的花草已是勉强,鸳鸯莲瓣实在不行。”何栖看着棚子上的花,自己先笑了,拿远了倒是这么一回事,只禁不住细看,。
  卢娘子实在喜欢何栖的大方,她又孝顺,叹何娘子没福。若不是早去,即便没有养下儿女,收养了何栖,也可尽享天伦。
  “一根手指还有长短呢,哪有样样皆通的。”卢娘子拉她起身,见她今日穿得鲜艳,反挽着双髻,身上尚可,头上却只在发间绑了两根红色缀珠丝绦,实在是素淡了点。折了瓶中的一支红色茶花与她插在侧间,又重点了口脂。“你阿娘早年间是个喜欢打扮的,若她在,凭着小娘子的模样,不知会被娘子打扮得如何好看。”
  “上回阿爹开了阿娘留下的箱子,有条披帛,绣得好生精致。”何栖顺着道,“颜色又好看,我打算拿来配了昏服。”
  卢娘子虽不知什么样的披帛,她心中何娘子一切事物都是好的,笑夸道:“唉哟,若是长短合适,自然是好。”披帛有长有短,既要搭礼服,自要长及迤地。又拍手,“瞧我这忘性,小娘子随我来。”
  到厨房,让何栖托了其中一个托盘。
  何秀才正与卢继说起两家问名的事,问名自然也要挑个双数吉日,又相商到时去哪个寺庙问吉。曹大本来是个会说的,只是他棺材卖多了,嘴皮子过溜,生怕露出市侩的嘴脸来,没得在读书人面前丢人。
  倒是简氏胆大,在旁道:“本来卢相师也会卜卦,我们小户人家也没多的讲究,只是他又要当大媒又要问卜,实是劳烦了他。桃溪寺庙,香火旺,又灵验的也只是千桃寺,又算不得远,既亲家公与庙里的和尚相熟,自到千桃寺卜个吉。”
  “正是如此。”何秀才笑,“早间早去,午间也能得回。”
  几人议议事,随嘴又夸夸自己家的儿郎,上门求娶,也不兴自谦自贬的,总不能把自家的小郎君说个一钱不值反要对方将女儿下嫁。
  简氏眼尖,见外面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隔窗一个窈窕的身影,付度其中一个必是何家小娘子,忙打起精神来。
  这一看,简氏在心里乐开了,他们家侄儿果然是个好福气的。真是,谁能知何家竟藏了这样一个美人儿?
  曹大虽不好太细看,却也看个八九不离十,心里呵呵一笑:怪道大郎只差将嘴给笑歪了。
  二人又见她无半扭捏小气样,更是满意,再夸起何秀才养了好女儿时,更加情真意切。蛋酒做得十分美味,放了上好的绍酒,足料的糖,吃得人隐隐上头,更添几分喜意。
  三人送了雁,又将五礼带回,两家人算是完成定婚第一式。


第十四章 
  何栖对着笼子里的雁犯愁,这还是一只野雁,性子凶,张着嘴只管嘎嘎大叫,吵得人脑仁都疼。何秀才寻思着笼子小,困得它不舒服,横竖剪了翅膀也飞不走,就将笼子门开了,放它出来。
  这一放出来何家就遭了殃,满院弄得都是雁粪,何栖气得弃了扫把,费了九牛二虎的劲都没把它给撵回笼子里去,那雁被赶得急了,还会伸长脖子叼人。偏偏何秀才见了觉得有趣,坐那只管抚掌笑。
  “这可能宰了来吃?”何栖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什么忌讳。
  “好好的吃它作甚?”何秀才道,“也废不了多少谷物的,养着倒也有趣。”
  “又脏又凶。”何栖越看越觉得这雁趾高气扬。
  何秀才还道:“它好好的被人捉了来,岂能高兴?”
  何栖没法,只好任凭这只雁在院中耀武扬威,顺便祸害花草。
  等得问名那日,沈家又让卢继捧了一只雁来。
  卢继也笑了道:“若依古礼,六礼中五礼都须用燕。现在哪有这么讲究,除开开头的纳采,最后的亲迎讨个首尾相应的吉利,其余不过拿鹅与木雁代替。只是沈都头和他兄弟施翎猎了好些雁,五礼便打算全用了雁。”
  这回连何秀才都犯了嘀咕,想想自家小院塞了五只雁的场景……
  二家交换了写有儿女双方名讳、生辰八字的红帖,又说定了十六去千桃寺问吉卜卦。
  “何公放心,阿圆与大郎必是天作之合。”卢继笑。
  何秀才蹙了眉,犹豫半会才道:“不瞒子为,阿圆的生辰八字并不实。你亦知道我收养她时阿圆不过三四岁的光景,这么小,哪清楚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连年月日都记得模糊。我只把收养她的时辰记成她的生辰。”
  卢继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段,生辰八字很是要紧,有些个看重的人家只凭八字结亲。轻声道:“何公收养阿圆,恩同再造,说是再生也不为过,再生之辰也算得生辰。”
  在一旁奉茶的何栖双眸一闪,对于她来说,何秀才收养她的时辰才是真正的生辰,开口道:“卢叔所言极是,世间只有何家女,遽州那逃难的小女儿早已与父母阿爷兄姊在地下相会,举家团圆。”
  何秀才知晓女儿的心意,仍旧道:“既要作亲,以诚待之,为计只管将阿圆的生辰之事与沈家讲明。我先时将这事忘了,现在两家之事还在议定,若是反悔也有转寰的余地。我何家不做欺心之事。”
  “何公品性,卢继只有倾慕的。”卢继轻叹,又道,“不过,某也担个保,大郎再不是这么个计较之人。”
  “但愿如此。”
  卢继带回了何栖的庚帖,私下与沈拓说明了此事。沈拓浑不在意,言语间还颇为心疼,道:“阿圆真是不易,若不得遇见何公,都不知是什么境地。”一个丁点大的女娃,一家人都遭了灾,又远离故土,能活下都是老天垂怜。
  卢继盯着他,听他叫阿圆叫得很是顺口,饶是两人相交甚深,但他也算看着何栖长大的,难免也生出自家鲜花被人摘走的不忿之心:“大郎倒是给我个准信,我也好去回何公,以免生出嫌隙来。”
  “卢大哥又不是不知我。”沈拓道,“我岂会在意这些?”
  “那便好。”卢继心底着实松了口气。道,“阿圆身世坎坷,却能逢凶化吉,谁说不是好的命格。”
  “灾年荒月,死的人千千万万,是天不公。”沈拓道,“阿圆能遇见何公,实是侥幸了。”
  何秀才得了回信,拈须微笑,对沈拓又添了一分好感,对何栖道:“若他介意此事,阿爹是不愿将你定与他家的。”
  “便是阿爹愿意,阿圆也是不愿的。”何栖添了清水给两只雁,许是有了伴,这两只扁毛畜生倒安份了一些。生辰八字对于看重之人,着实不是小事,若是放在高门大户、侯门显贵更是要命。
  何秀才现在倒庆幸起沈家沈大郎自己就能当家作主,若是上面有父母爷奶,少不得又多生是非。这种心态很有小人之嫌,何秀才颇为自己感到不耻。
  十六乃是问吉之日,一大早简氏将自己收拾妥当,备了鲜果清香,卢继怀里揣了何栖沈拓的生辰八字的描金红帖,又捧了一只雁。这次却是沈拓施翎一同去的,施翎差不多算在庙里长大,简氏供奉鲜果时,还正重地叩了头,惹得简氏一阵笑。
  找了庙里卜卦僧,呈上男女八字:“沈家男,何家女,婚嫁之龄,卜问八字可合,姻缘可定?”
  卜卦僧接了红帖供奉,合了二人八字:“极佳。”执笔将吉语写在线笺上“双双雁侣宿枝头,凭赖根茎枝叶牢,凄风寒雨相为顾,临老相扶不辞劳”。
  卢继见果然上佳,简氏更是高兴。
  “曹娘子只管在庙中随意,我却须去何公那报喜。”
  “卢家大哥,我来送你。”施翎忙道,他是特地骑了马来的。
  卢继知道沈拓作了安排,自是点头应允,结果一路差点没把肺给颠出来,下马时腿都差点软了。
  “阿翎也无须赶得如此急,唉哟我的腰。”卢继抱怨,“你莫不是被烫了屁股?”
  施翎扶住他,歉然道:“对不住,我实不知大哥身体弱,禁不得急奔。”
  卢继看了看施翎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憋闷得狠,将手推开他的脸:“你只少说话,唉哟……”
  带了施翎进了何家,将雁与卜得吉语交与何秀才,笑道:“何公,小娘子与大郎天作之合,当结两姓之好。”
  何秀才也是满意,郑重收好,两家婚事就此敲定。
  卢继道:“十八吉日,沈家来行纳征之礼,何公看可使得?”
  “使得。”问吉后自要纳征,何秀才自是应允。见施翎陌生面孔,又生得极好,问道:“这位后生郎君不曾得见。”
  “小子姓施,单名一个翎字,见过何公。”施翎过来揖礼,“我与大郎知交,因在原籍犯……”
  卢继偷偷就踹了他一脚,心里直骂:你生得这样,怎一根肠子通到地?谁个问你打死了
  人?虽你情有可原,但平头百姓几个见过这等事的?你倒好,自个还在那巴巴地说。
  施翎挨了一下,惊觉过来,硬生生转了话头:“在县里做个马快班头。”
  何秀才眼尖得很,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也不与施翎计较,只似笑非笑拿眼卢继,看得卢继汗都差点下来。吃了茶,推说要回转沈家回信,拉了施翎鬼撵似得走了。
  等二人去后,何秀才对何栖疑惑道:“天生万物,不一而足,此子这等相貌说是祸水也不为过,也不知中间有什么原故。”
  何栖早听沈拓说家中寄住的好友曾在原籍犯了事,判了流放,所犯之事肯定不小。沉吟道:“沈都头与他交厚,卢叔又与他亲密,品性应可信得过。”
  “我看他目光清澈,言行耿直,不是什么宵小恶人。”何秀才点头,“比你那个鬼头鬼脑的卢叔还要好上几分,以前不知,竟是两面光的。”
  何栖听何秀才讥讽卢继,噗得笑出声,卢继算命测卦,自是有些油滑狡狯。
  “十八纳征礼毕,你便算是沈家之妇了。”何秀才伤感一会,心里倒有些急起来。何栖的嫁妆只备一小部分,其它的都还好,只是家具为难。箱笼定了樟木,有香防虫,放衣物书籍都很好,桌案几凳的木头却不好求,贱价者何秀才不愿用,高价者用不起。
  “你阿娘原先陪嫁过来的一套家什,倒是用得好木头,只样式古朴了些。”何秀才道,“阿爹打算请人重新抛了光,新上漆与你陪嫁过去。”
  “阿爹?”何栖皱眉,不赞同道,“哪有将底子都给掏空的?这不好。”
  “你莫非嫌弃是以旧做新?”何秀才这么多年多少摸清了女儿的脾气,内疚道,“也是阿爹无能,嫁女连上好的家具都嫁不起。”
  “阿爹明知我并非此意。”何栖无奈。
  “你听我说。“何秀才道,“这里原本就窄小,那些家具好些个都没用上,只堆在西屋中积灰。再者说句厚颜的,你要带着阿爹去沈家,又不再住这,这般放着也是可惜。你阿娘的这套家具还是请巧手打的,纹理大方优美。”
  何栖心中不是滋味,道:“阿爹这是要将整个家当都给女儿陪嫁过去吗?”低首一会,索性说道,“我也不瞒阿爹,阿爹是个实诚人,女儿却是小人心思。嫁与沈家,现在说得团花锦簇的,以后又知是如何?若有不好,我们总要留条后路。家中有屋,虽小也是遮风挡雨之处,手中有财,再少也可得个温饱不乞怜他人。”
  “阿圆。”何秀才微愣。
  “阿爹,我不欺人,却也不想任人所欺,总要未雨绸缪方得安稳。”何栖轻声道。
  何秀才问道:“你信不过沈家?”
  “人之善恶好坏又岂是一朝一夕能知的?”何栖摇头,“今日好,他日幸许还会生变。女儿不愿以最大恶意度人,却也不愿剖心抛肝。”
  “阿圆,难得糊涂啊。”何秀才摇了摇头,道,“也罢,只是与家俱倒不相干,家中用的其余粗笨的家什谁个会带过去?”
  何栖想了下,伸手道:“既如此,阿爹便将原本打家具的银钱另留出来,女儿用匣子装了上锁,阿爹自留着当自家的体己。”真遇上事,反正家具笨重还要典卖,还不如银钱便利。
  何秀才瞪了她一眼,拍开她的手:“你倒比前头杂货铺的陈娘子算得还精。”
  “她岂能算过我的?”何栖笑起来。
  何秀才怒道:“你去裁新衣,不要来啰嗦,阿爹心中自有成算。”
  何栖笑嘻嘻的,反正她是存了这打算,为后路计。


第十五章 
  自李货郎的那个当妾的阿姊归家后,沈母齐氏的日子便难过起来。齐氏生得极好,又温柔体贴,李货郎对她百依百顺,无有不应。自古婆媳都为仇,李母嫌弃这个续娶的媳妇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别说煮饭,连个洗脚水都不烧,成日只知涂脂抹粉打扮得跟个西施模样得与儿子调笑。李母哪忍得了,东摔西打指桑骂槐。
  齐氏也不争辩,等李货郎归家,就坐在窗前抹眼泪,眼见他进门,忙拿袖子掩了泪痕,装出强颜欢笑的模样来。
  美人含泪,唉哟,李货郎那叫一个心疼,细细地询问是不是两个前头留下的儿子给她委屈。
  齐氏只拉着李货郎的说,急道:“不不不,李郎误会,阿大阿二很是懂事,没有半分不好的。”
  “那你怎么背人抹泪?”李货郎不信,“三娘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我自为你作主。”
  齐氏摇头,泪水湿了睫毛,笑道:“有李郎这句话,叫我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李郎也别问,得与李郎共度此生,我受再多的苦又算得什么。”
  齐氏死不死不知道,李货郎倒能立时去死,一家人这么点事又哪里瞒得住,得知自己亲娘找了妻子的麻烦,李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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