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越妖魔行-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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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狐狸隐隐觉得抓住什么，可灵光却只是一闪。她觉得断修魂知道青蛇与花蛇村的详情，心底的异样缓缓升起。瞳孔慢慢的放大，小狐狸瞠目结舌的望着断修魂，像是想看穿他的每个表情，看透他心底隐藏的秘密。
　　荆紫藤愣住了，如樱花般的面容血色骤减。脸色暗沉的他注视着断修魂，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惧意。痛楚在深粉色的眼珠中闪动，温馨的家庭画面破碎成无法缝补的粉末。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插入桃色的发际，咆哮声于深幽的洞穴此起彼伏。哀戚的乐章由他口中宣泄，怨恨无法通过任何手段散发，这几欲把他逼疯！
　　美丽严厉的母亲，温柔俊逸的父亲，昔日村内的欢笑沦为泡影……一幕幕记忆中的场景像是最深的恶毒诅咒啃食着自己。那些都已随风消逝，可他心中不变的恨意却难以磨灭。他恨！恨黑狐打破的平静！恨青蛇与花蛇两族不该起的贪欲和恶念！恨母亲的薄情！恨父亲的转变！但他更恨老天！更恨这无常的命运！
　　小狐狸望着断修魂，见他只是含笑瞧着荆紫藤。那双诡怪的迥异瞳眸里弥漫着邪冷，仿若高贵地神祗睥睨着地下的生灵般略带几分讥诮，略带几分漠然，略带几分凉薄的悲悯。可是，唇边的笑容却宛如魔鬼般嘲弄着在他面前的生灵，仿佛诱惑其沉湎迷失是他最大的乐趣所在。
　　良久的幽静在洞穴中扩散，冰晶散发着圣洁的光彩。缥缈的冷烟在空中四散，微凉的温度提醒小狐狸还有人不曾醒来。她收起探索的眼神，沉声开口乞求。但是，天晓得她其实最讨厌乞求，最讨厌欠别人的情。尤其，那人是她不该怎样面对的断修魂。
　　“你，能不能帮我救救他？我知道兔子和你有关系。”
　　断修魂站起身，不语。桃花眼复杂的在冰晶和小狐狸身上徘徊，“如若我问你，报仇和救他只能选择一个……你选什么？”
　　“救他。”几乎毫无犹豫的答案。小狐狸知道他想要的其实是令他满意的解释，别问她怎么会明白，但是她就是毫无理由浮起这种感觉。顿了顿，她说：“原本我以为世上只有两种人——我，以及我以外的其他人。”
　　“现在呢？”断修魂微笑，这番话在他意料之中。
　　“本来没想过自己会欠别人什么，但我想我欠他们很多东西。虽然我还不清，但我尽所能的陪伴在他们身边替他们化解哀伤。”小狐狸把内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暗想幸好听到这番话的人只有她和断修魂。“我不懂感情，也不会像他们喜爱我那样喜欢他们。或许最初我是因为他们和我有同样孤寂才愿意被他们靠近，但现今这原因已不足以说明。我想要他们尽情悲伤或快乐，仅此而已。”
　　“所以……”受到审视的目光，小狐狸咬咬唇。对断修魂说，对荆紫藤说，也对自己说。“我现在认为世上的妖怪分三类，一种是对我好的妖怪，那他便是好妖。第二种是对我不好的妖怪，那他便是坏妖。报仇与否对现在的我并不重要，这样说可能有点冷情。但我并不记得我母亲对我的好，所以她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第三种妖怪。”
　　“那么，你所认为的第三种妖怪是怎样的呢？”断修魂摸摸下巴，好整以暇。
　　“对我不好不坏的妖怪……这类妖怪就像洞穴中不起眼的石子，路边众多的青草般能丰富我的生命。但他们的存在或消亡与我皆无意义！”
　　“这样子……”温柔的笑弧，断修魂点点头应允她的要求。他低低的轻声自呓：“呵呵，我这样子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这声音太轻，以致于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何意。瘦弱地背影向冰晶缓缓步去，似乎洋溢着莫明的孤独萧索。他不去理会她会有什么反应，只是把自己埋进黑暗里，隐藏起自己的所有情绪和秘密。他想，他应该不需要光明。
　　因为阳光，会暴露一些不该被人提及的事情。
　　迥异双色的桃花眼在触及冰晶内的身影时，晦涩间多添一抹钦羡。只是稍掠即灭，在他身后的人根本无从发觉。骤然泄漏的妖力使衣袂衣角微掀，黑与白的两色发丝流荡出闲散的弧线。他的妖气既无缥缈亦无凌厉，而是至深至闷的暗。宛若幽深的洞能吸纳所有光彩，就连他本身都快要被吞噬一般。
　　修长细致的双手轻轻碰抚冰晶，那里面的人影笑得安宁，晶面反射出与晶中人略微相似他的脸。断修魂半垂下眼，嘴边喃喃念着不知名的咒语，静默的桃花眸眼详静而媚邪。寒冷的冰气穿破不了他隐隐散出的妖气，黑色的光在指腹中闪现。
　　洞穴内，小狐狸注视着他。那眼光迷惑而不解。
　　橙红的火焰扭动着无声的舞步，左摇右摆，妖异而欢雀。明亮的光融不进那黑色的身影，萧条与邪美侵占整幅画面。入目所及，仍然是黑……暗中翻滚的黑，看似平静的黑，无声咏唱的黑。
　　荆紫藤深粉色的大眼眨了眨，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唇角微掀，似有所语，却终是无法起口。柔到极致的面容渐渐失神，似乎是在回味她的那番言语。
　　断修魂的笑，凄狠冷绝。眼中，温情无限。
　　手起冰晶落的瞬间，寒烟滚滚四处漂泊。整个洞穴被冰莹的光覆盖，流转起一波一波的迷幻色彩。他此时没有绝世的美丽容颜，可那份风采仍旧令冰晶的光芒黯然。
　　“滋啦……滋……”
　　细微的碎裂声传入她的耳膜，小狐狸亲眼见证令她无比惊讶的一幕。断修魂竟用那双柔软的手切断了本该坚硬如铁的晶体！碎裂声扩大，直至全部化为粉尘。尤深粉色的眼僵硬的动了动，在看清断修魂的一瞬变成惊恐！
　　美丽的手切断了蛇身的一截，另一只却拽住了他粗长的蛇身。小狐狸轻轻的放下怀中昏迷的碎星遥，在那如梦的人影快要摔落时接住了他。断修魂扼住尤的脖子，另一手抓住他快要脱落的头发，连拖带拽的把他弄到一旁。魅眸含带着使人迷失的碧波柔光，孱弱的脸庞与尤那丑陋的脸形成反比。脸颊慢慢的移向他耳旁，断修魂轻轻的说：“你也该醒了，尤。千年前害你两族反目的仇人……近在眼前。”
　　“呼……你、是、谁……呼呼……”
　　他被扼住脖子而发不出声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尤喑哑的声音由喉咙艰难的溢出，鼻腔间传起阵阵嗡音。蓦然地，深粉色突兀的瞪起！死死的眸光紧紧地盯视着眼前那俊美死寂的容颜！尤那无比混沌的眼里突然变得澄澈而柔弱，里面充斥着懊悔与愤怒，哀凄与绝望，悔恨与悲伤。
　　“是、你……”强烈的恨意由眸眼里散发出来，直指断修魂。
　　“唔，你的幻术看样子解除了呢。”他笑得很柔很柔，可这笑脸在尤的眼里无异于地狱的魔鬼。断修魂无所谓的耸耸肩，他略显得意地望了眼荆紫藤。干冽的唇畔附在尤耳旁，慢声轻吐：“尤，告诉我，千年前那名黑狐妖丹在哪里？”
　　泪水盈出眼眶，尤看向荆紫藤的眸眼里满是慈爱与哀伤。他极为痛苦的嘶哑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有欠你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付青蛇花蛇两族……”
　　“因为，你们犯下了我无法饶恕之罪。”第一次，他悠然轻软的嗓音透露某种愤恨，某种坚决。而伴随这种坚决的，是毁灭与仇视之心。
　　“可、可……他无罪……”尤以乞求的眼光看向断修魂，断断续续地呻吟声极为细微。
　　后者自然知道他在向他哀求什么，断修魂沉吟了少倾，兀然说：“把黑狐妖丹交出来，这不是你们可以侵占的东西，我答应放过你的儿子便是。”
　　尤无奈的答应，张嘴吐出一颗黑色圆珠。此珠有婴儿拳头大小，是乃上万年妖丹。一切的是非皆有不该的贪婪而起，事到如今他也算物归原主。只盼他能放过他的孩子……紫儿已受过太多苦了。哀默的眼光在荆紫藤身上留恋，却察觉到他孩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黑狐的子孙身上。
　　荆紫藤不知何时已给碎星遥解毒，他慢慢的走到小狐狸身边。圆圆的大眼有些湿润，我见犹怜地望着小狐狸。清脆的声线似乎是在向她诉说抱歉……
　　趁众人不注意时，断修魂收起黑狐妖丹。魅惑的眸闪烁着诡古的波长，尤吃惊地望向他！粉色的眼中布满挣扎与不甘！他的声音仿若苍老了几十岁，尽是哀恸欲绝！
　　“你说过……放过他的……”几不可闻地声音在喉咙间吐不出来。唇畔轻微的扯动中，尤的眸子渐渐变回僵硬无神。断修魂把他甩在地上，未再施舍他一眼，反是向兔子和小狐狸与荆紫藤三妖走去。
　　他的唇边，明媚的笑意如太阳的光辉惹人注意，却蕴藏着至邪至深的魔冷。清冽干淳的嗓音如水般漾起涟漪，也是那般的轻，那般的柔。这句话刻意被压得极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好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我答应的是不亲手杀你儿子，你自己动手那便不同了。”

　　35章、中毒

　　如梦的他，微微掀开眼皮。
　　“你不会死！也不该死！”
　　小狐狸抱住兔子，眼框微湿，可更多的却是涩然之感。那种涩，从眼帘一直蔓进心底。她抚摸着他的脸颊，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迹。
　　荆紫藤回味着她的话，见她如此不免有些愧疚。主动替碎星遥解毒后，他犹豫地走到小狐狸身边蹲下，想要替兔子检查身体的情况。甚至为此暂时关闭了口鼻的呼吸，改用皮肤吸收氧气。他花蛇一脉本就是水蛇的近亲，自然也会游水。所以这闭息之法自是难不倒他。
　　“你又要干什么？！”没好气地质问声自小狐狸的口中吐出。
　　“擅毒者也擅医。”荆紫藤的心没来由一窒，他抬起漠然地粉色眸子。手指在伸到兔子的手腕上方时停住，他慢悠悠地缩回手。千年来不曾与其他妖怪正常接触，使他差点忘记自己无法靠近任何妖怪。略微咬了咬唇，柔弱的容颜显现出忿忿与悔过之意。迟疑地眼光对正小狐狸，略顿了会，他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于你。”
　　声音很轻，幸运的是两人离得很近，且荆紫藤也不至于细若蚊蝇。小狐狸想了想，没有回答。只是有些紧张地问道：“他怎么样？”她的语速颇为急切，甚至忘了荆紫藤压根没有把脉。光凭看，再高明的医者都容易延误病情，更恍论对症下药。
　　荆紫藤端正视线，仔细的瞧了瞧兔子的身体，细眉打了几个褶皱。只能凭对其父亲的了解而言，“他受到我父的绞杀之力，受伤不轻。”事实上，他的用词很斟酌。在荆紫藤看来，受到蛇族盘绞的妖物无药可救。全身骨头碎得差不多暂且不谈，重者会受严重的内伤。即使帮其延命，也只会落下个半死不活的结局。
　　“你……”他想要说什么，终是无法说出口。荆紫藤看了眼碎星遥，说道：“碎星遥，再过一会就能醒了。”
　　“……嗯。”小狐狸抬眼瞥了他一眼。正巧这时，看见断修魂走来。怀中之人张嘴想要说话，眼光却在看向断修魂时，变得极为淡然沉静。没有怀疑，没有兴奋。仿若已经知道他是谁，与自己又有何种联系。
　　“给我们的儿子起个名字吧。”他若有所思的眼里流窜着复杂的光辉，断修魂笑意盎然的朝小狐狸说。“我想，他最想要的就是如此呢。”
　　小狐狸眨了眨眼，掩盖起睫上的水渍。她说：“煌若，你叫炼煌若。制炼的炼，辉煌的煌，假若的若。”在看到他又再次闭上眼时，她手足无措，又不敢摇动炼煌若。只好以期盼的眼光向断修魂求救，丝毫不曾想到这模样是否有怪异，是否不自然，是否惹人爱怜。
　　“小狐狸，你把他放开吧。”断修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散漫地瞥了荆紫藤一眼。笑意突然加深，然后又立刻变得肃穆。他割开自己的手腕，另一手掰开炼煌若的唇，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鲜血自手间消失于炼煌若的唇中。
　　小狐狸站到一旁，正巧与荆紫藤相距不远。
　　说时迟，那时快。风声迅雷及耳般向他们袭来，近来对空气流动比较敏感的小狐狸疑惑而茫然的侧过头，只见一张丑陋的容貌逐渐逼近放大，她下意识地踢了身边的人一脚。荆紫藤也没注意，被她一踢就顺势跪倒在地，巧妙的躲过了他父亲的攻击。荆紫藤与小狐狸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平行线。尤那人形的嘴上伸出一双毒牙，深粉的眼如今已失去意识。蛇身如出弦利箭向小狐狸射去，怔忡的她忘记闪躲。几乎于她踢倒荆紫藤的下一刻，尤的蛇牙已在小狐狸的肩膀印下深深一吻！
　　“啊……”疼痛使她轻喊出声。猩红的血泛出衣领，浓重的血味散播至空气当中。
　　断修魂回过头恰巧看到这一幕，诧异和震惊同时划过眼帘。焦急的眸转头望向炼煌若，此时自己却不能动。该死！他太掉以轻心了！原以为在尤身上下达幻术就万无一失！该死！该死！断修魂有些气急败坏地望着炼煌若，急切的想缩回手又不得不顾及他的生命。匆忙间，他竟然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擅长的术法。也许，只要施展一个化外分身便能解决他的窘况。但事实上，他不小心给忘了。
　　十几秒后，等他想起来时，尤已经死了。
　　尤是被荆紫藤杀死的。
　　毒针穿过蛇头，一针毙命。
　　狠而准，没有丝毫的犹豫。
　　荆紫藤舒了一口气，因而错过了他父亲悲痛欲绝的眼神。
　　但是，断修魂看见了。
　　诡色的眼眸因此而产生迷思，他缓缓地撇过头，以自己的精血继续为炼煌若疗伤。可是，皱起的眉宇却仿佛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他不愿想起的事。
　　蛇头松开，小狐狸与尤同时倒下。差别在于，前者被荆紫藤接住了。
　　“为什么要救我？”他清脆如黄莺的声音变得有些微颤，甚至忽略了自己不能与其他妖怪靠近的身体。
　　“我本来是想溜的，可中途不小心滑倒才做了你的替罪羔羊。其实最无辜且心里觉得最冤的是我本人！”小狐狸的头顿时晕晕地，只能有气无力地开口。她其实真的想逃，但跑的时候跨步太大，一不小心踢到了荆紫藤身上。谁能料到自己竟然这么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啊……
　　荆紫藤压根不信，淡淡的冷哼了声。“你准备等死吧。”说罢，想起了自己的身体含有剧毒。他急忙放开小狐狸，在退到一旁的同时，竟看见她抿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很甜。像是生病的小妖，虚弱而乖巧。可是，半垂的眼帘破坏了这种难得的柔顺。反是把媚态发挥的淋漓尽至，再加上笑容本身的柔与弱，倒是更引起人的爱怜，以及渴望。
　　断修魂复杂地盯视着荆紫藤，皱起的眉宇诉说他的犹豫。出彩的桃花眼在移向小狐狸后，冰寒慢慢化为两泓春水涓涓而流。只是，过长的刘海遮盖了着显而易见的神情。他的头低垂着，阴暗更加模糊了他的面容。没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半晌后，他启唇说道：“你要负责救她。你的父母不止欠她血债，你也欠了她一条命。”
　　谈判的口吻使荆紫藤不喜，他不喜欢有人告诉他该怎样做……但是，深粉色的大眼在瞧向小狐狸后有细微的波动。
　　“好。”他说道。“怎么做？”
　　讶然在眼中流动，断修魂沉默仅仅维持了几秒。“两种方法，一种是把你父亲和你的妖丹、蛇胆喂给她吃，另一种是和她交合。你自己选择吧。”说到最后几句时，他幽软的呢喃呈现不平稳的趋势。断修魂不再看荆紫藤和小狐狸，埋在黑发中的眼眸正视着炼煌若有些出神，仿若有什么极需他专注的。
　　“交合？”奇异地，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