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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异邦骑士-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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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们,这个咖啡还可以吗?”御手洗想借此转移话题。
  “请你说吧!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
  御手洗像受尽折磨,对人生感到倦怠的人,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这种痛苦的时间,对我的人生所产生负面影响,是无法计量的。‘名称表现本质’这句日本格言,真是莫名其妙。”
  我们非常认真、专心地听着。
  “名称和本质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本质,有密切的相关的话,那么,叫做雪子的人,就绝对不能去海水浴场:叫做黑田的人,就得搬去大溪地住咯!”
  “不要发表高论了。”
  “kiyoshi,我的名字是kiyoshi。”御手洗悲壮地说。
  可是我心里想:“这不是什么不好的名字呀!”
  “写成汉字的话,就是清洁的洁。”我很快地就有一个联想,并且强忍着不笑出来。良子也是,她先是头发和肩膀抖动着,但是最后还是忍下住,笑了出来。
  接着,御手洗就像自虐一样,自动自发地述说起从小到大这个名字带给他的不幸。
  “读小学的时候,班上要选派打扫厕所的人选时,同学们的眼光都会集中到我的身上,然后全体大合唱似的,叫出我的名字——御手洗洁、御手洗洁,好像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去做打扫厕所的事了。老师完全不制止这样的情形,还说:‘那么,就请御手洗同学当代表吧!’对当时的小孩子而言,打扫学校的厕所,是最讨厌的事,而且是有屈辱性意义的工作。因为不得不做那样的工作,我只好每天都带着痛苦的心情去上学。回想起当年的同班同学,我就能明显感觉到心里的邪恶本能。‘清洁厕所’就是他们给我的绰号。因为姓名,而得到令人不愉快的绰号,实在很没有道理。我从小就为了这个而感到痛苦。
  “自从有了这个绰号以后,就算我犯了值得同情的失败,也得不到同情。例如说,冬天的时候内裤穿反了,在厕所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却听到同学们起哄喊:耶!耶!因为是‘清洁厕所’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啦。这到底是什么理论呢?我觉得人心好残酷,我的心也深受伤害。
  “于是,我日夜诅咒给我这个名字的父母、给我取绰号的同学、不为我主持公道的老师和学校。我甚至诅咒这个世界,为什么有厕所这种东西。最可笑的是,遇到因为名字而难堪时,我却只能躲在厕所里哭;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高中……良子小姐,你哭了吗?我所遭遇到的事,确实非常残酷。美国的黑人也有类似的情况,他们因为种族的关系,而受到不平等的对待。所以,我从中学起,就一头栽入爵士乐。”
  听着御手洗的述说,良子笑出了眼泪。说的也是,谁的人生完全没有辛酸呢?
  到了要占卜的时候,良子又退缩了,像个到了医院,却怎么样也不肯打针的小孩。御手洗便说:“那就下次再来吧!”但是在我固执的拜托下,良子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接受御手洗的占卜。
  “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是说出生的年月日吗?”
  “对,就是你出生的年月日。”
  “这个……是五月二十四日。”良子只好说了。
  “出生年呢?不知道出生年的话,就没有办法把图表画出来。”
  “三十三年。”
  “昭和三十三年吗?我刚才说的出生的时间,正确吗?”御手洗一边做笔记,一边发问。
  “我母亲说我是九点多出生的,但并不是九点半,而是快九点半的时候。所以应该是九点二十五分或二十分左右的时间。”
  “九点二十分到二十五分吗?那么,出生地呢?”
  “松岛。”
  “松岛……在仙台附近吧?”接着,御手洗拿出他那本有许多记号与数字的灰色笔记本,并且拿出用电子计算机,不知在计算什么。接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中央印着大圆圈的占卜用纸,在圆圈的周围画了很多表示星星的记号,并用红色笔和蓝色笔,在记号与记号之间,以尺画线。之前我拜托他很多次,他都不肯为我占卜,现在竟然为第一次见面的良子占卜,他是不是对女性比较偏心呢?
  “哎呀,不得了!”图完成了之后,御手洗说,“月亮相天王星在上升点上的人,行动上经常会有惊人之举,不小心的话,恐怕会有大麻烦。”御手洗铁口直断地说。
  我说:“没见过良子有类似的行为呀!”是吧?我向良子眨眨眼,表示:“看吧!他说错了。”可是良子的表情很认真。
  “你属于奇数命,可以说是感情相当强烈的。太阳在第十一宫,表示你的愿望大多能实现,并且有很多朋友。但是恋爱运不太好,结果或许不是很理想。
  “唔……这个嘛,有一点……麻烦。整体来说的话,就是:如果想得到遗产,或许必须经历一番战斗。还有,要注意暴力事件,暴力事件可能引起性命的问题。火星在第八宫,海王星在第四宫,而且都在界线的正上方,因此有因为暴力事件,而死于病床上的危险性。要特别注意这一点,一定要严加注意。至于年轻时的家庭环境,有不想告诉他人的秘密,或难以言明的事情。这一点和冥王星在第二宫有关。
  “财运方面,颇有从他人处夺取钱财的运气,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庞大的财富;但有为了钱财,而不择手段的倾向。因为有不调和相位,所以很容易为了钱财而误入歧途,结果遭受法律的制裁。不要去拿不义之财,应该就可逃过这样的难关。其他的都不错。是个可以追求知识与学问的人,到国外发展的话,会有愉快的人生经验。另外是:头脑很好,当记者的话,一定会成功。还有啊,从这张星盘上看来,生产时恐怕会有难产的情况,要特别注意一下。”
  回到家后,良子仍然很沉默。我问她:“都被御手洗说中了吗?”
  她说:“有些说对了。”
  我们在房间里听着从御手洗那里借来的唱片。我们两个人都很喜欢这张唱片,所以一直还没有还给御手洗。这张名为“theincrediblejazzguitarofwesmont…gomery”的唱片,就是我们在横滨运河边的爵士咖啡馆mintonhouse听到的唱片,我特别喜欢a面的《airgin》这首曲子,怎么听都听不厌。
  “下个星期天,我们再去那里的爵士咖啡馆吧!”我说。
  良子轻轻“嗯”一声,表示同意了。
  正文 第17章
  雨季到了,一天到晚在下雨,但是我仍然撑着伞,去御手洗的事务所。当我们一起唱着披头士的歌曲时,有时我会觉得我的眼前好像浮现了一个房间,那是丧失记忆前我住的地方。音乐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竟然能创造出人类感性最深处的东西。或许视觉性的记忆,正好与感性为邻,在音乐的刺激下,记忆中的影像便泎现出来了。可是我内心中的某种恐惧心理,又像一片墙壁般阻挡着,不让影像具体化。
  我又开始在意驾驶执照上的住址。
  天天去找御手洗,是希望生活在“现在”当中。和良子在一起的生活,渐渐成为日常的一部分后,我就愈来愈难以抗拒那张驾驶执照上的住址的吸引力,幸好遇到了御手洗这个奇怪的男人,让我的心思能够再度安于“现在”。可是,久而久之,找御手洗也变成日常的一部分了。
  或许我是个害怕麻烦的人,所以一直在逃避过去。如果我已经结婚,那么我的妻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既然我是她的丈夫,不管我有没有丧失记忆,我都有继续照顾她的责任,绝对不能视而不见。如果说我不知道从前的住址,那也就算了,可是我已经知道那个住址了呀!
  现在我已经有了良子,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不可能抛弃良子,再和妻子过着以前那样的生活。可是,我的妻子并不知道我的情形,她可能一直在等我回去;为了彼此好,我应该回去,把事情讲清楚,办妥离婚的事,让她也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非常麻烦,所以不愿去面对,可是现在想想:从我的年龄看来,我的妻子应该也还很年轻,还可以找到新的对象;如果她有了新生活,我也就可以安心地和良子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就很懊恼为何没有早点想到这一点,那种急迫的心情就愈发难压抑了。
  没有去那个住址的原因,还是良子。
  她那哀怨的表情,让我每天像行驶于工厂与住家的路面电车,怎么样也不会驶出这条轨道之外。一想到良子的心情,我就会尽量不去想那张驾驶执照上的住址,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良子经常闷闷不乐。她在御手洗的事务所时,看起来好像很喜欢那里,但是事后却说再也不去那里了。我问她原因,她说她不喜欢装腔作势的人,甚至还说我好像御手洗手下的小老弟。我问她:你在嫉妒吗?她坚决否认,又问我:我和御手洗,谁比较重要?她的问题,让我觉得她是在嫉妒。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我难得不去御手洗的事务所,像以前一样地和良子在元住吉的车站里会合,然后一起走路回家。途中,良子说:“绕一下路,散散步吧。”
  我们站在租来的公寓旁边的陆桥上,这条陆桥横跨在东横线电车行走的轨道之上。良子靠着陆桥的栏杆,俯视下面的轨道,我站在她的旁边。从这里,可以看见我们的公寓。
  今天的良子好像心事重重,话很少,我也只好沉默地陪伴。我背靠着栏杆,等待她说话。从元住吉车站开出来的电车,银色的车身在夕阳下发出闪亮的光芒,快速地朝我们所站的陆桥下方轨道驶来。
  电车的肮脏车顶,从我们的脚底下飞奔出去,经过我们住的那栋老旧公寓。我们虽然不在房间里,却知道那个房间现在一定因为这列电车而默默地颤动着。
  我们居住的地方何其脆弱呀!虽然只有六张榻榻米大,我们却认为那里是全世界最温暖:永远会等待我们回去的甜蜜小窝。可是,再怎么温暖、甜蜜,当电车经过时,那里却像一个薄弱的空盒子,只能无助地摇晃。套用御手洗的话来说,我和良子是两只微不足道的小动物,那间房子则是暂时放置我们这两只小动物的爱情竹笼。
  “我想,你还是去那张驾驶执照上的住址看看吧!”良子好像要把囤积在内心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般,以激动的语气说。她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非常严肃。
  “唔?为什么?”这是我的瞬间反应。事实上,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明天是星期六,中午下班以后,你就去西尾久的家吧!”好像要向来往的车子的噪音挑战般,良子大声地说。她仍然是一副苦恼的样子。我把头凑过去,就近仔细看她的脸。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吧?她的皮肤情况不大好。她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不要看我。”她说。
  虽然她没有说:如果你结婚了,已经有妻子、儿女了……之类的话,但是从她皮肤的状况,我知道那些令她苦恼的话,不知已在她心中徘徊多少次了。不论是她还是我,我们都已经到了非面对这个问题不可的时刻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变的。”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不要离开我。”良子也喃喃地说着这句她一再对我说的话。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要抛弃我。如果西尾久的那个家里,住着你的妻子……我认为说良子的“不管什么事”,就是这件事。
  后来回想这件事时,我觉得我会如此解读良子的话,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由无数的误解组合而成的“幻想”。
  “爱情”是虚无的,所以我会如此认为。
  此时我和良子之间,确实存在许多误解;或者可以说我根本就不了解良子,因此我对良子的每一个想法,几乎都做了错误的解读。或许是因为年轻,所以容易犯下误解对方意思的错误,但是,这毕竟是难以挽回的过错,不能以年轻为理由,来原谅自己。我没有用心倾听良子说出来的话,才是造成误解的最大原因。
  听了良子的话,我只有苦笑的份。我的眼睛看着陆桥下的铁轨:心里也烦恼得不得了。男人和女人就像我们脚下的平行轨道,虽然位于伸手可及的地方,却怎么样也不会有交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来自不同的生长环境,有着不同教养的人,突然生活在一起,怎么能期待他们处处契合呢?
  电车在这个时候驶进我们脚下的轨道,发出很大的噪音,我也在此时大声喊出:“我绝对不会离开良子,因为我喜欢良子,我爱良子!”因为有电车声音的掩护,我才会大声喊出那样的话吗?喜欢良子的话,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是“爱良子”这句话,这是第一次说。因为我心里非常想去驾驶执照上的那个家,所以此时我的心里是有些内疚不安的,“我爱良子”这句话,似乎也有弥补心中不安的意思。良子靠过来,把头倚在我的胸膛上。
  我的视线越过良子的肩膀,不锈钢车身的电车发出警笛的声音,像一艘银色的船,摇摆着向前驶去。男人和女人所形成的两条绝对不会交错的铁轨上,行驶着以爱情为名的错觉之船;这艘船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缓缓地驶入黑夜中。
  正文 第18章
  西尾久位于荒川区,在山手线的田端车站附近。此外,也可以在东北本线的尾久站下车,或搭乘都电荒川线,在宫之前下车。
  因为不知道都电或东北线的车子要在哪里搭乘,所以我还是搭乘山手线,在田端站下车后,再按照地图,寻找那个住址。反正从地图上看来,这三个车站和西尾久1…21…18的这个地址,几乎是等距离的。
  我常站在工厂的寄物柜前,拿着地图,独自思索如何去这个地址。因为一有空,就会有这样的举动,难怪被工厂里的人视为怪人。
  隔天是星期六,也是七月的第一天。又是下雨天,早上我撑着雨伞出门,从元住吉的车站出发,先去工厂上班,中午下班后,就搭东横线,经过纲岛、元住吉,到涩谷转搭山手线,绕了将近半圈,终于到达田端车站。
  出了月台,眼前有一片黑色石头的墙壁。雨水打在黑色的石头上,我站在黑石墙前观望了一阵子。刚才从月台上看这门墙时,觉得这片墙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觉得是第一次看到。我依照“西尾久方向”的指示前进,出口前还有一段阶梯。走出剪票口,我又打开地图,再确认一次。
  是右手边的方向。车站前面就是宽敞的马路,雨势虽然大到前车窗的刮雨器不动的话,就无法前进的地步,但是路上的车子还是很多。从早上下到现在,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撑着伞走出车站,向右转,从“新田端桥”上面越过山手线,走到尽头后再左转,然后顺着坡道往下走。
  车站的周围很繁华,有不少大楼。和元住吉或纲岛比起来,这里就是所谓的都会了。除了山手线的电车外,这里还有京滨东北线的列车,轨道的路线也壮观多了。铁轨因为下雨的关系,闪烁着水的光泽。
  下了斜坡,再向右转,正好与铁轨呈直角分开,前面有红绿灯。车子很多,走在路上的行人就相对地少了。这里的街景和车站附近不一样,有老街的气氛,没有新建的大楼或华厦,大都是旧的木造或灰泥建造的两层房子,一楼是店铺,二楼是住家。灰黑、肮脏的灰泥墙壁,因为雨水的刷洗,显现出黑而亮的色泽。有不少房子前摆着保丽龙做的箱子,里面放了一些小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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