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之学者-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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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一个瘦瘦的法师坐在起居室的餐桌上。他循声抬头，看到了莱伊文。
　　“早安。”他笑了笑，抬起手。
　　这个法师带着眼镜，皮肤白皙，头发中等长，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他的笑容并不夸张，给人一种友好的感觉。
　　莱伊文不想理他的，所以装作没听见，向大门口走去。
　　“嘿，”法师忽然说，“你是伊拉说的那个新学生吧？你叫莱伊文？”
　　莱伊文吐了口气。他虽然不喜欢这些繁琐的自我介绍，但是这家伙似乎以后会跟他共事不短的时间。他转过头，答道：“是的，我是莱伊文。”
　　“叫我埃利斯吧。”法师说，“虽然你的来头很奇怪，伊拉也没解释清楚，但是相信你有一些实力吧。听说你是学院长特别招募的。”
　　“……学院长，西奥多，只是希望我为他做一些事而已。”莱伊文摇了摇头。
　　“坐吧，我做了三人份的早餐。”埃利斯微笑着说，“无论你今天有什么事要忙碌，吃顿饱足的早餐是必要的。”
　　这话让莱伊文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的确，他需要吃早餐，但是，法师做的早餐真的不敢恭维。他在谢尔兹吃了好几天的法师食物了，每次都让他觉得煎熬难耐。不知道为什么，法师们根本不在意食物的质量，或许他们觉得，食物这种维持生存的东西根本不需要调味，只需要吃下去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好吧……就算拒绝，也会吃一顿难吃的早餐，横竖都是死。
　　“你专门负责做早餐么，埃利斯？”莱伊文一边拖开凳子坐下去，一边问。
　　“不是。”埃利斯摇摇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付给我金币。不过我喜欢准备餐点，食材又是大家共用的，所以请不要在意。”
　　“那你为什么会准备别人的餐点呢？”莱伊文将装着通心粉和煎鸡蛋的盘子移到面前。他看了看，通心粉没有烂成泥，煎鸡蛋也没有变成黑炭。
　　这简直是奇迹！
　　“我喜欢准备餐点。”埃利斯重复了一遍，“就像伊拉会无条件地去寻找草药一样。”
　　莱伊文只感觉一种久违的香气涌进鼻中。他立刻将煎鸡蛋叉上一块，塞进嘴里。
　　顿时，他瞪大了眼睛。
　　煎鸡蛋不仅外焦内嫩口感奇佳，而且咸香合度，入口即化，牙齿和舌头触碰到它的时候就像被迷惑了一般，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咀嚼搅拌起来。
　　莱伊文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煎鸡蛋了，他顾不得说话，狼吞虎咽地将整块金黄的煎鸡蛋都吃了下去。
　　“不敢相信，这真是一个法师准备的餐点？”
　　莱伊文终于缓过气来，他抬起头，一嘴油渍地望着埃利斯。
　　“……真的是我准备的，而且，这只是一块煎鸡蛋而已。”埃利斯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
　　莱伊文摇摇头，然后叉着通心粉吃。
　　“不仅仅是煎鸡蛋，味道太奇妙了，”莱伊文一边嚼一边说，“特别的香味。”
　　“那是胡椒，”埃利斯说，“普通的香料。”
　　莱伊文很快将他那份早餐吃完了，他非常满意地抚了抚肚子。他知道，自己的胃已经很久没这么满足过了。精灵的食物永远是蔬菜和水果（至少精灵送给他的都是这些），旅途中的餐点也是囫囵吞枣，法师王国的食物更是让人反胃，这真的是破天荒。
　　“说出来你会觉得可笑，可是我就是喜欢准备食物。”埃利斯苦笑了一下，说，“你喜欢就好。”
　　莱伊文眉头一扬：“有什么可笑的？精通厨艺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么？”
　　“啊……或许你可以理解，因为你是人类。”埃利斯耸了耸肩。
　　莱伊文吐了口气，心想，法师这个种族，的确和人类有不少差别。
　　他站起来，说：“谢谢你的早餐，我要离开了。”
　　“好的。”埃利斯点点头。
　　莱伊文离开白色的住宅区。公寓走廊、外围少数早起的法师们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奇怪的人类，他们对他议论纷纷。
　　莱伊文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向六角高塔，直奔学院长的工作室。
　　这个时候，天刚亮。黎明的霞光映射到白色的高塔上，将高塔刷上一层金漆。夏初的天空晴朗。奥本赫尔学院里，道路两旁种植着梧桐和银杏，它们让空气非常清新，也让路过的人因为看到它们的翠绿生机而心旷神怡——不知道法师是不是这种感觉，至少莱伊文是。和精灵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他也受到些许影响，他变得喜欢这些翠绿的树了。
　　清晨非常宁静，即便是那些零零散散的议论和眼光也无法破坏。莱伊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如果是在橙虹区域的克拉维赫尔，清晨的森林中，会有清脆的竖琴声和婉转的歌声，伴随着风和朝霞一同唤醒他。
　　来到高塔之上，倚在窗边。或许是因为时间过早，高塔中并没有什么人影，自然，学院长西奥多也并没有来到这里。
　　他通过小小的窗户俯瞰奥本赫尔，和奥本赫尔围墙外更远的地方。
　　奥本赫尔学院确实不算大，实验室、教学楼、六角高塔、住宿区，没有太多多余的区域。奥本赫尔的白色围墙外，紧邻着德锡凯奥魔道学院，希尔托斯魔力学院和莱卡里奥元素学院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只是，就连德锡凯奥魔道学院这种“杂牌学院”，规模也比炼金学院大。甚至德锡凯奥魔道学院大门前的摩尔丁雕像也比这边的大一些。
　　按照伊拉的描述，四大学院全部坐落于白色卷轴靠东边的丘陵之上，与谢尔兹中央议会处于同一个区域，也是处于“卷轴区域”之外的位置。沿着河流铺开的“白色卷轴”事实上是普通居民区。东边比丘陵更高的山脉边缘，屹立着一座城堡，那是谢尔兹最有价值的区域，那就是学院图书馆。珍贵书籍都不分学院地陈列于图书馆中，继承着法师们一代又一代的智慧。
　　莱伊文就这样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射入窗子的角度渐渐变化，光线也越发强烈。夏季的燥热感逐渐上升，太阳照射的地方和阴凉的地方差别也显得很大了。莱伊文靠在学院长工作室的门旁，一直等待着，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看着走廊中来往的法师和他们的异样眼光。
　　等待总是让人感觉很漫长。他想转身离去，等晚一些再来找西奥多，但是，他总觉得离开后他会更加不安。他想第一时间见到西奥多，但是西奥多偏偏迟迟不出现。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束缚感——他向来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只是，他真的就一直等到了中午。若不是埃利斯提供的那顿饱足的早餐，他估计会饿得不行。
　　终于，西奥多出现了。那个黑帽子先生依旧戴着他那顶黑色巫师方面尖顶帽。
　　他用宽大的手掌牵着一只小手，他的身边跟着那个小女孩。
　　“莱伊文。”西奥多看见莱伊文，便叫了他一声。
　　莱伊文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因为，他看到那个小女孩便是米拉。
　　“西奥多。”于是，他背着身答道。
　　“噢。”西奥多有些意外地望着他，“我以为你会很高兴，我把米拉带过来了。”
　　“谢谢你。”莱伊文答道，于是他迈开步子打算离开的样子。
　　不过，他走了一步，西奥多就用法杖点到他的肩上，法杖忽然变得很粘，粘住莱伊文的衣服，让他走不掉。
　　“米拉，这是你父母的朋友，莱伊文。”西奥多慈祥地笑着，蹲下神来，看着米拉的眼睛，说。
　　米拉抬起眼，看了看那个人类，她点了点头。
　　莱伊文真想马上挣脱西奥多的束缚立刻逃走，他在米拉面前感到十二分不自在，他根本不知道昨天在孤儿院里他是怎样鼓起勇气去和米拉说话的，也不敢相信她居然没有发现自己是谁。
　　这也莫名其妙，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让他感到害怕，而现在他竟然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害怕得无以复加。
　　“这个人类请求我把你接到学院来照顾，小米拉。他为你付出了很多，说声谢谢吧。”西奥多说。
　　米拉乖乖地点头，但是她还没开口，莱伊文就截口道：“我想和米拉单独聊会儿。”
　　西奥多愣了一下。然后，他点点头，收回法杖。他抚了抚米拉的头，说：“我就在学院长工作室里。”
　　于是，西奥多打开房门，进去了。
　　已经到了午餐时间，走廊里也几乎没什么过路者了。
　　米拉愣愣地望着他。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对你不好。”他说。
　　米拉望着他。
　　“你还是记不起我的声音么？”
　　米拉摇摇头，说：“你是昨天，和我说话的人。”
　　“啊。”莱伊文苦笑了一下，“果然。你为什么不看看我的模样呢，那样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米拉说。
　　莱伊文摇摇头：“不。”
　　“我是坏蛋吧。”米拉淡淡地说，“我不在乎他们的。孤儿院的诺玛女士，玛莎阿姨，还有其他伙伴，我不在乎的，即便你杀了他们，也和我没关系。”
　　她注视着前方，双眼无神，丝毫不在意莱伊文转过身来，脸上那异样的表情。
　　他不知道，米拉早已经知道他是谁。这个小女孩在听到他声音的第一刻就认出了他，只是，她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
　　“为什么你还会出现在我面前？”米拉抬起头，看着莱伊文，看着她记忆中那最仇恨的面孔。但是，她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有些虚弱无力，就像闲聊一样丝毫不带情绪。
　　一个孩子的情绪可能很直率，也可能很委婉。莱伊文初次见到米拉的时候，她属于前者。那个时候的她还能对着一个死灵叫“姐姐”，动不动就大叫，动不动就哭。但是，现在她面对着一个恶魔，眼中也没有一丝恐惧，即便是成人也很难做到。
　　她活着，但是她的心已经被毁了……吧。
　　“我希望你活下去，”莱伊文也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并且，活得更好。”
　　米拉撇着嘴，看着他，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那不是一句好听的话，而且，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莱伊文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她被讽刺了。
　　米拉看完天花板，又开始看地板，她的目光似乎并不愿意停下来，但是嘴巴却安安静静地，一个字也不说。
　　“你饿了吗？”莱伊文忽然问。
　　米拉愣了愣，然后，她点了点头。
　　她没有意识到这个反映让莱伊文如获大赦一般。他跑进西奥多的房间，对西奥多说：“我带米拉去吃午餐。”
　　西奥多正在埋头处理一堆羊皮纸文件。他头也没抬，答道：“去吧，只要在晚饭之前把米拉送回来就好，我需要这个小姑娘填写一些东西。”
　　“好的。”
　　莱伊文走出门去，忽然回头说了一声：“谢谢你，黑帽子先生。”
　　莱伊文带着米拉来到昨天伊拉带他去的餐厅。现在午餐的高峰期已经过了，餐厅的人并不多。
　　米拉的餐盘里是几个牛奶烙饼，看上去硬得跟餐盘一样。不过，她咬着烙饼，丝毫没有任何不满的表情。
　　莱伊文祈祷着今天的奶酪会好吃一点，不过他又差点吐了出来。虽然他硬生生地吞下去，但是他的表情被米拉看见了。
　　“你不喜欢这个？”米拉问。
　　莱伊文摇摇头：“我还没习惯法师的食物。”
　　米拉垂下眉，继续吃她自己的东西。
　　莱伊文之前对米拉的反应有些无法接受，不过现在他缓过劲来了。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比如诅咒我，或者去告诉学院长我做了什么，嗯？”他问。
　　米拉嘴里包着烙饼，粉嫩的脸蛋鼓得圆圆的。她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摇头，摇了两下，忽然眼睛一眯，然后点了点头。
　　莱伊文眉头一扬：“是什么？”
　　米拉费了好一阵工夫，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了以后，歇了口气。
　　“我……我还是想问你一些问题。”她抬起眼，说。
　　“说吧。”莱伊文说。
　　“你是一年前的那个恶魔，是吧？”她问。
　　“是的。”莱伊文答道。
　　“那个恶魔，应该对我没有任何怜悯才对。”米拉说。
　　“那你就当一部分是。”莱伊文说，“我和一年前的那个恶魔不完全相同，我比他弱了很多，已经没办法为所欲为地杀人了。如果你现在去告诉学院长关于我的事，法师们能够消灭我。”
　　“为什么你要我告诉学院长呢？”米拉忽然问。
　　“因为那是我做过的事情。你是受害的人，你有权利复仇。”莱伊文吐了口气，说。
　　“为什么你不自己告诉他嗯？”她问。
　　“我是不会自寻死路的，这个选择我想交给你。”莱伊文答道。
　　米拉愣愣地看着他，眼中不是仇恨，却是迷惑。
　　“你要我杀死你吗？”米拉摇摇头，“不，我不杀死你。我不想成杀人犯，我不想杀死任何人。”
　　“为什么？”
　　“我就是不想。”米拉摇摇头。
　　莱伊文愣住了。
　　“我问你问题。”米拉重申了一遍。
　　莱伊文点点头。
　　“为什么你要杀死妈妈？”
　　“她的死，不是针对你的。”莱伊文答道，“你的母亲，玛格丽特·亚当斯，研究的吸血鬼变异药剂，是十分危险的禁忌药剂，她不仅对自己使用，还打算对你使用。她那个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吸血鬼，所以我杀死了她，否则，她会对其他人做出恐怖的事情。”
　　米拉摇摇头：“妈妈只是为我好。”
　　“嗯，”莱伊文点点头，“你和你的家人，都患着某种与生俱来的疾病，对吧？”
　　米拉略微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晚上我听见了你和你母亲的对话。”莱伊文说。
　　“那是一个诅咒……”米拉抱着头，双眼无神地说，“因为那种疾病，爸爸去世得很早，那种疾病同时也借着血缘传给了我。妈妈想方设法让我活得更久一些。”
　　莱伊文长长吐了口气。这么想来，玛格丽特会去研究那些黑暗学识，也就是为了寻找一条拯救女儿的捷径吧。虽然那种药剂会荼毒世界，但是终究是一个深爱着女儿的母亲的愿望衍生的东西。坏东西的源头，有时候不见得都是恶意，参与黑魔法研究的法师，也不见得都是坏人啊。
　　只可惜，复仇者公会的行事向来果断，虽然会造成那么多的惨剧，但终究是牺牲了小部分生命保全了大部分生命。五大秘法组织的决议，几乎无一不是理性正确的。
　　可是，这种大道理，能够掩盖这个凄惨的女孩所经历的不公平的命运么？不管是一人分的还是一万人份的，悲伤就是悲伤，仇恨就是仇恨。她还是个孩子，这些不是她应得的。
　　“你是来自一个很可怕的群体吗？”
　　米拉的问题忽然打断了莱伊文的思路。
　　“啊，对。”莱伊文点点头，“我想你不会想知道任何关于那个群体的东西，那是一群比恶魔还可怕的生物。不过我不再属于它，也不会再为它工作，为它杀人了。”
　　“那……你，之所以会杀人，只是因为那个群体命令你的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莱伊文问。
　　“后来，我听说，卡尔托所有的小孩都死了。他们死得很惨，我本来也应该是其中一员的，但是你救了我。我活了下来。”米拉说着说着，渐渐回想起那些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她停顿了一下，她需要一些时间将那些挥之不去的影像暂时赶出脑海。
　　莱伊文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的痛苦，她的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