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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秦家有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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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仆从来送饭,奶娘接过端进屋,知言没甚胃口,草草动几口,吩咐撤下。出声询问几个哥哥在何处,聂妈妈答在五老爷屋里。
    知言戴上帷帽出门寻到秦林房中,秦林正与几个侄儿剖析讲解,扫见知言进屋并不停顿,只听他压低声音:“黄泛区历来都是四灾一平一丰,张驰有度才好接济,若是年年饥荒莫说是圣上,御史们都会吵翻天。河南府连着两年黄河决堤、大旱,今春又闹蝗灾,王大人拼着不要乌纱帽大肆张扬,只会在这个节骨眼惹圣上不痛快。更有一等别有用心之人借此生事,挑起风波。”
    秦旭接话:“借富户捐赠,以州府名义接下并出面施舍才为妥当。”
    秦林补上一句:“有这批钱粮,万万灾民能保命数月。过几天下两场雨,地里种两样能现收的作物充饥。今秋,圣上自会免赋平仓。”
    秦明瞪大眼睛定定看着秦林,有一丝明了又有几分不解。这一个月经历太多,少年们一时不能消化接受在情理之中,秦林并不急,先把种子种在心里,有合适的土壤雨露再发芽不迟。
    秦昭疑惑许久脱口而出:“此地详情大明宫可是知晓。”
    秦林眼睛湮黑无底,注视秦昭良久微点头。
    三个少年讶然互相对视,秦旭缓缓开口询问:“可是顾及国本?”
    秦林语调平常:“国本为重,不宜节外生枝。”
    秦明更加疑惑,转身看向两个弟弟。
    秦旭闭眼面现痛色。
    秦昭静坐沉思,睫毛轻扇,神色不明,手底轻轻摩挲着衣饰织花。
    留下几十辆车驾辎重,秦府众人轻装上路,一路加快行程。出得黄泛区,秦林带着几个侄儿策马立在滔滔黄河岸边,这处乃急湾险滩,河水翻滚,黄涛急湍,水声响天,扔进一块巨石转瞬不见踪影。树枝飘浮在河面,有的枝条不慎卷进漩涡不及挣扎便吞没,有的枝条被水流冲到岸边,更有顺流而下转眼消失在视线内。
    秦林指着湍急的黄河问三个侄儿:“你等书读得比叔父多,出门所见所闻都做何想。父亲临行前嘱咐我行到此处问你们一句话:是要做随波逐流之辈,或是驾舟摆渡之人,亦或是中流砥柱支起桥梁,你们心中要有数。”
    他看向几个侄儿,神色庄重:“不急于答复,另有一句话他让我代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眼前的几个少年比起一个月前在燕京,眼里多了许多东西,静静立在奔流不息的河边,长时间思索。
    秦林交待完毕靠在树下小憩,护院家丁都找阴凉处休息。
    知言领着丫头穿棱在野里采花扑蝶,摘下一大捧蒲公英张口用力一吹,蒲公英种子带着小伞飞向天际,跟随风的脚步寻落脚安身之处。
    她转身迎着夕阳看向河边几个少年,身形包裹在光芒里,影子拉得老长不时来回晃动。老狐狸这剂药下得太猛,少年们一个多月前在燕京过着鲜衣怒马、锦衣玉食的生活,刚出来应对酒色欢场、世俗谄媚,再其后眼观得草根贱民匍匐乞生,历经人间万象,体验天堂、人间、地狱三重天。
    为什么读圣贤书?
    读过之后怎么用?
    出于何目地?
    立身何在?
    他们还须自己参透

☆、第32章 关中侯

晴空万里无云,天际湛蓝,烈日暴晒热浪席卷,官道上不时漫起黄土。时至申正,车厢内闷热难耐,知言甩帕子轻撅着嘴,想起静园中的荷花池、竹林里的溪水、屋中的冰。真是脑抽了才想着出来,现在后悔能不能马上打包回去?
    马车内两个大丫头互相戳点,指着知言偷笑。因是天热,知言打发聂妈妈和奶娘都到后面车上休息,留立冬和冬至陪着她。打叶子牌,不想玩;翻花绳,没有新花样。我想光着膀子,不行!
    一阵马蹄声从远到近,慢慢跟在车厢外,知言翻起身掀起帘子,五老爷秦林跟在车驾旁。一身银白骑装,网巾兜住乌发,皮肤晒成古铜色,气质深沉内敛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微偏头瞅见知言戏谑道:“知言,可是嫌闷,后悔跑出来了吧?”
    知言苦着脸:“车里太热,我想起静园的凉快来。”
    秦林开怀大笑一番后说:“戴上帷帽,五叔带你骑马,跑起来有风能凉快点。莫怕,此地风俗不比燕京那等严谨。”
    知言开心穿上绣鞋,戴上帷帽,打开车厢门,秦林单手揽她过去,搂在身前挥鞭催马快行。烈日骄阳炙烤,因马行得快,带起阵阵风,是比车中凉快得多。倾刻他两人超过秦明等,秦明笑指着挥鞭追上,秦旭和秦昭也都纵马飞奔。五人四骑你追我赶,瞬时把整个车队远远抛后,近黄昏时奔抵西京城外,遥望古都长安的城墙垛口,秦林勒马慢行,秦明三人陆续赶来。知言拿出手帕抹脸上的黄土,嘴里也全是,秦林递过水袋,她漱了漱口。
    秦明沉闷苦恼数天后,终于拨云见日,重现以往开朗,轻挥马鞭指着知言:“九妹,今天心愿得偿可是高兴。”
    知言轻掀帷帘故做生气:“求了大哥好几天,你都不答应。亏我找路家姐姐私下里替你传话。”
    秦明晒得黝黑的面庞看不出颜色,扭捏着解释道:“是四弟不许。”
    秦昭吃吃笑着:“我可没有托九妹给佳人传话。”
    秦旭接话:“佳人现如今恐也在返程的路上。四弟,称佳人不妥,要叫大嫂。”
    秦明急了眼,秦旭、秦昭两人哈哈大笑。
    秦林听着几个侄儿开玩笑,翻身下马抱着知言放在地上,边整理马鞍道:“等咱们的人都跟上来再进城,在西京城中逗留两日一鼓作气再往西行。”他转身看向秦昭:“你父亲他们恐走在咱们前头,不过他们那行人没这么利索,说不定我们不等他们到秦州城便能追上。”
    秦昭点头。
    秦旭牵马过来问秦林:“五叔,我们可是要拜访固远侯。”
    秦林口气轻松不以为意:“走个过场,领你们见识见识这位昔日八大侯府的龙头老大。”笑容诡异。
    知言瞅见他这副表情跟进黄泛区前一天的笑容一模一样,不是吧!五叔,固远侯可是五婶的亲大伯,有那么不堪么,当然根据过往所知,这位侯爷也没好到那儿去。
    已经故去的固远侯太夫人是宁远侯府的老姑奶奶,现任宁远侯的姑母。这位老人只生两子都不甚成器,长子袭爵,幼子成二老爷在长盛二年边乱时也提枪上阵,他好贪杯中之物,一夜醉得不醒人事同几百士兵被异族连夜当成西瓜砍掉脑袋,成家二太太闻讯悬梁自尽,两人留下孤女系成氏。
    成氏自小养在祖母身边,长到十二三岁,固远侯夫妇打起她的主意,图谋她母亲留下的那份嫁妆。今天逛个花园碰见这家表哥,明天上学堂那家表弟登门入室,乔太君动怒,表哥表弟们消失不见,有人上门来求亲。乔太君不傻观来人油浮不堪,打发心腹偷偷探听,原是盐商贪侯府名头花万两银子买媳妇来了。乔太君孤掌难鸣,借娘家侄孙娶续弦带成氏千里投亲到燕京,宁远侯夫人听其意举荐秦家庶子秦林。乔太君先观秦樱行事大方妥贴,一般人家的嫡女多不及,再闻方太君贤名已有五分中意,又见过秦林一表人材绝非纨绔。双方一来二去拍板定下,她怕生出变故只身回关中,留成氏托付于宁远侯府。
    固远侯得知后大喜过望,一个无父无母的侄女能攀上阁老,真是意外。成氏出嫁时他派人送了厚厚的嫁妆。不过要问成氏怎么看她这位伯父,看秦林的态度就知晓。
    ******
    次日清晨,众人打扮一番,动身向固远侯府行去。远远望去,一座极大的宅院座落在城北,斑驳外墙,墙头青瓦时有掉落,门前两座石狮子也有些年头历经风雨洗打现出疲态。大门洞开,风轻吹起帘角,觑得外院正堂尚新,远处几处屋顶长出蒿草,满院奴仆聚在暗处指指点点。进垂花门换车,知言轻轻用帕子捂鼻,车内条陈团垫皆是半旧且有股子味。
    至固远侯内院正堂,知言扶着聂妈妈手下车,跟上五叔和哥哥们进屋,倒是家门兴旺,观人丁不少于秦家。
    下人摆过蒲垫,知言磕过头,这才抬眼看上首坐着的固远侯夫妇,都年过半百,身形臃肿,笑意浮浅。固远侯夫人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粉,描眉画唇,拉着知言的手露骨地上下打量,让人拿出一块玉佩做见面礼。知言道谢借机抽出手,心里腻歪歪的好不舒服。
    再跟着哥哥们拜见固远侯世子,观他三十多岁,眼神轻浮掠过几个少年,扫到知言时略做停顿,说话中气不足,似酒色掏空身子。再观其余人等,好家伙,他家人真不少,庶子庶女,庶孙庶孙女粗粗算有三四十号。
    秦明三人立在堂中皎如明月、朗阔坦然,任众人用各种的眼神打量。男丁们面露不忿,或嫉妒或羡慕;女眷们添脂抹粉推推攘攘轻笑私语,更有甚者飞着媚眼挑逗。
    知言正坐目不斜视,听五老爷和固远侯寒暄。固远侯问起五太太近况,并唤出两个妙龄少女特地上前见秦林,看衣着恐是固远侯之庶女,艳丽妖冶,亲捧了茶端给五老爷,秦林眼皮不抬漠然接过。
    固远侯面露失望,固远侯夫人却现出得意之色,她也唤出两个女儿家,一样衣着打扮却是小家碧玉型,两个女子羞涩上前,秦林依旧淡定。
    不等他家再出什么幺蛾子,打外头扑进一秦林亲信长随,跑得气喘吁吁,慌里慌张地开口:“老爷,老大人有急件送来,请您速回驿馆处置。”
    秦林一脸不耐烦:“爷在这儿清闲半日都不行,不去!”
    那人急了抱着秦林的腿哭:“可是头等漆封,老爷不能延误。让老大人知晓,小的会没命。”
    秦林发火:“在燕京就管得着实紧,如今出来了也这般看着。”踹了长随一脚:“跑杂腿的活爷倒是不想干了。”
    长随扑过来磕头,再想起什么冲着固远侯磕头。固远侯不忍,出言劝阻:“贤婿,还是先回去看看首辅大人有何吩咐,待晚间再过来相聚也不迟。”
    秦林极不情愿起身拱手致歉告退,临出门又踹了长随一脚“扫兴”。那长随踉跄着跟上,一路瘸着走出来,马都上不去,被人扶着勉强爬上马背龇牙面露痛楚。
    知言待车驾行出侯府大门才笑出来,哈哈哈,你俩演过好多次对吧,太逼真了有么有。她笑得不行,让聂妈妈帮自己揉揉肚子,聂妈妈微微笑着说:“这外头场面有时拉不来脸,就得这么干。”
    刚进驿馆大门,一个幕僚带着长随快步往外急行并交待着什么,抬头瞧见秦林回转,忙迎上来,拿出手中红漆封信件递上,并说道:“正想着使人通告五老爷,不想你等倒是来的迅速”。
    秦林扫一眼信件上的标记,边撕信往里走,急行了几步停下转过头正色道:“英国公府徐太君她老人家仙逝,你们的十四弟也没了。”
    秦明三人都一愣:“十四弟?”
    秦林点头道:“六弟的长子早产,生下来只活了一天。”
    知言出声询问:“六婶婶如何,老祖宗可好?”
    秦林再细看一遍:“六弟妹恐要将养些时日,老太太无妨。明早我们继续赶路,你们几个先回屋去。”说完他带着幕僚随从回屋密谈。
    秦明三人和知言脚步略沉重回房聚在一起,知言双手支着下巴出神,秦昭过来安慰她:“不用担心老祖宗,她老人家什么事没经过。”
    知言点头,秦昭问她:“后悔了?”
    知言再点头,秦昭调笑:“悔之晚矣。”
    知言站起来轻扬头:“开弓便无回弦箭,待我回到燕京再好生孝敬老祖宗。”
    秦昭笑着点点头,转头与两个哥哥谈论今日之见闻。
    知言回忆起关于徐太君的点点滴滴:和善、慈祥、孱弱,丝毫看不出她年轻上阵杀敌时的利落狠辣,一人独掌军中舵首英国公府近半个世纪,历经两朝,犹如定海神针。徐太君逝世,一代巾帼英雄与她的时代已远去,留下许多传奇让后人传诵回味。
    开国八大公府只余三公府各镇守一方,八大侯府剩四家参差不齐,若干伯府也只有六七家苟延残喘。有英国公府这等用血脉性命铸就今日荣耀显贵;也有固远侯府昔日赫赫扬扬,诸国公都避其锋芒,现被蚕食干净只余躯壳;另有长武伯府勉强保住爵位,力图重振旧时威风。
    知言看向秦明三人,秦家呢?待有朝一日老狐狸不在,他们能否撑得起秦氏的天?

☆、第33章 秦家川

黑暮降临,月明星稀,远山朦胧。一队人马蜿蜒缓慢行在崎岖山路,数十个火把排成长龙忽隐忽现。夜风凉意丝丝,知言蜷缩在秦林身前直打呵欠,骏马奔驰千里疲惫不堪,驮着两人踏着碎步徐行。
    秦林低头看知言一眼,轻声安慰:“马上到,最多半个时辰便能抵达你二叔公处。”
    从西京城出发途经陕甘交界继续西进。道路逐渐不平坎坷,山头连绵起伏,沿途景色失却葱郁,满眼黄山点缀翠色。熟悉的景致重现知言眼前,她难抑兴奋不再满意坐到马车里游览,天天央求秦明几人带她骑马。此间官道变窄,山路盘旋不能纵马,车内并不比骑马舒服,故秦明三人并秦林日日带着知言赶路。
    早在陕甘交境处便有三老爷留下的人等侯,他们一行人五日前进甘肃境内。因数十辆车马辎重行程缓慢,昨日,前来接应的秦曙言称三老爷只比他们快一日路程。想着马上见到父亲母亲,秦昭再老成也只是十三岁少年一扫数日奔波疲态,喜形于色精神抖擞。知言却是平淡。
    旁观的秦林心中纳罕:父亲让三个侄儿和九侄女回乡,自己初时不大情愿带上一七岁女童,只不敢违逆父意应下。此行尚有要事在身,时刻警戒提神不敢有失。但冷眼观得小侄女一路颠簸不曾叫苦,即使豫境饥民泛滥,她比寻常孩子镇定许多,更未嫌弃粗茶淡饭,不似闺阁中人。自打过西京城,侄女神情更是难掩兴奋,所到之处展颜欢笑,路边寻常野花奉若珍宝。几个侄儿对乡野及故里都没她这等向往,就是自己幼时在故里生活过几年,此行依理非依情。这等蛮荒之地那比得上燕京繁华,更是不及烟雨江南大好景致。听闻在家时老太太常说这孩子太过硬气,父亲也说:这孩子天生就是秦家的人,倒像真是。他不免对知言多几分疼惜。
    秦林对知言照顾周到,知言抬头称谢:“无事,五叔幼时在此间过得可有趣?”
    秦林却问:“不想见你父亲?”
    知言发觉自己对三老爷很是抵触,这可不行要相处整三年,且听方太君言外之意,秦枫这是最后一任外放,以后会长留京城。时日还长,得想法子调整心态才是。她撇撇嘴言不由衷:“马上能见到父亲也好。”
    秦林岂听不出当中真假,一笑再不询问。
    慢坡下山转过几个弯后,夜色中灯火星布,远眺到正中一片灯火通明之处,想必是秦效宅院。山脚下秦效长子秦槐带着家丁并秦顺等人已候多时,秦林带侄儿驱马与堂兄汇合后并头同行。
    知言眼皮子打架迷迷瞪瞪脑子里乱成浆糊,终于到家了,她心底放松终支持不住睡熟。秦林不忍打扰侄女的美梦,赶了几十天的路,自己和几个侄儿都疲惫不堪,莫说是个小女孩。
    秦效和三老爷候在正厅中说话,秦林抱着知言带着侄儿见过叔父和三哥。秦效见是兄长的宝贝孙女睡得香甜,唤过儿媳领她们一行人回房歇下。
    三老爷夫妇近午才到,半日休养后打起精神,与秦林等汇合相见。不容他们休整,连夜与秦林、秦昭三人、秦效祖孙三代相聚议事近天明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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