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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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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太后闭了闭眼:“你就如此不愿嫁与重骄吗?”
  易姜抿唇:“太后放心,不管以后我嫁给谁,我都清楚是谁栽培了我,我对赵国一定会忠心到底。”
  赵太后睁眼盯牢她:“记住你今日所言。”
  易姜敛衣下拜:“桓泽绝不辜负今日誓言。”
  赵太后似是终于相信了她的话,缓缓躺下去,摆了摆手:“那我便等着重骄了……”
  实际上要赵重骄回来,需要下极大的血本,但总好过用一生的婚姻去换。
  易姜出宫回府,吩咐下人备下重金交去给魏无忌,稍后魏无忌则会将这笔钱送去齐国给齐国重臣后胜。这个计划是魏无忌说要报恩时她才想到的。
  后胜是君王后的弟弟,齐王建的舅舅,这当中还有个典故。
  当初齐国与燕国爆发大战,被燕军灭了七十余城,仅剩下即墨、莒城两座城池。彼时刚过世不久的老齐王还是齐国太子,名唤田法章,乔装改扮躲避在莒城太史家中做仆役。太史之女觉得此人相貌气质绝非凡人,暗中接济他,一来二往竟生出情意,珠胎暗结。
  不久田单以火牛阵攻破燕军,光复齐国,迎回田法章即位。田法章第一时间便跑去接了太史之女回都完婚。因为此女姓后,称呼不便,便称作君王后。
  莒城太史十分气恼,认为女儿与人私通丢了自己颜面,与她断绝了来往。君王后自觉愧疚,对此事始终难以释怀,一直希望与家人重修旧好,但都没能实现,唯有弟弟后胜冒着与父亲断绝关系的风险入都相认。
  恰逢齐国亟待振兴之时,君王后觉得弟弟肯来相助十分难得,因此多加关照,将他当做是弥补家人的代表。齐王建向来温软,最听母亲的话,自然也器重这个舅舅。
  如今要迎回赵重骄,从此人入手最为有效。
  魏无忌手下遍布天下,要办事很容易,按照易姜的计划,赠送后胜的厚礼中附带了一封他的亲笔书信。
  信中表示:如今齐赵魏三国结盟,该互派质子,但齐国是大国,又刚与魏国联姻,魏国不敢请齐国派出质子,只能让赵国王子入魏为质。赵国唯有长安君是赵太后的心头好,所以还请齐国把长安君移交给魏国做质子。
  后胜并不像传说中说的那般为国为民,其实他极其贪财好色,爱慕权势。名震列国的信陵君亲自写信给他求情,他深感脸上有光,加上送来的财宝丰厚,又有巧舌如簧的门客从中周旋,不出两日他就被说动了。
  不过魏无忌为此还特地从魏国选了二十名美人补送给了他,也是心塞。
  齐王建生性温和,是真心将赵重骄当做表弟看待的,最近他先经历成婚大喜,又经历丧父之痛,最是看重亲情的时候,竟不愿意将表弟送去魏国做人质。
  “留在魏国,本王还可以好生照顾他。”说这话时他眼眶都红了。
  后胜急地以头抢地:“王上啊,结盟重要啊,人各有命,您就送他去吧。”
  君王后心疼弟弟的脑袋,也劝齐王建:“罢了,既然是为结盟好,那就送他去魏国吧。”
  齐王建无法反抗,暗暗抹了把泪,表弟,对不住了。
  赵重骄是半夜被叫起来的,齐军在院子里站了几排,说要送他去魏国做人质。
  他心里自然火大,但不知怎么还记着当初易姜的话,他在这里代表的是赵国,一言一行都不能被人小看了去。于是转身回房,亲手穿上厚重的礼服。
  出发前他对着北方遥遥拜了拜,得知赵太后重病他也很担心,但看来是无法尽孝跟前了,去魏国既然是为赵国好,那就算是以忠为孝吧。
  马车在夜色里疾驰,颠簸的厉害,他睡意全无,忍不住又开始责怪桓泽。
  早知她如此无能,当初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什么破匣子,早就该退货才是!
  一路气闷,加上沿途劳累,到了齐魏边境,他人都瘦了一圈。
  比起趾高气昂的齐军,魏军要亲和的多,不仅沿途放缓车速,还好吃好喝的供应,甚至还送来两名绝色美人陪伴他。
  赵重骄的车中满是脂粉香气,他回不过神来,这是作质子的待遇?
  他自小生长于深宫,没有多少机会出远门,对于路线当然也不认识。所以并不知道魏军并没有将他带去国都大梁,而是转了个道,将他送去了邯郸。
  入城时已过去半月,城头守军高声问话,传来熟悉的乡音,赵重骄霍然惊醒,探身出去,方知已身在赵国。
  他茫然地下了车,径自朝前走去。城门大开,车马缓缓驶来,的确是他赵国的官员。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个仔细看过去,忽然看见车内探身而出的人,白衣胜雪,玉簪束发,明明做男装打扮,却已是明显的少女身姿。
  赵重骄觉得不可思议,再三确认,那的确是桓泽。一年多没见,她长高了些,身材也匀称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瘦弱,那双眼睛也已稍稍长开,眸光清亮,肤白唇朱。不止是外貌,就连浑身的气质都变了,沉静的叫人陌生。
  “恭迎长安君归国。”易姜抬手见礼。
  赵重骄蓦然回神,抿唇移开视线:“哼!”

  ☆、第32章 修养三一

  赵太后已经卧榻很久,忽然得知赵重骄回到了邯郸,竟从床上坐了起来,特地命人给自己描眉添妆,在宫中等候。
  赵重骄顾不得规矩,进了宫门一路狂奔到她殿门前,一进门,母子俩谁也没说话,各自眼中都有了泪光。
  “吾儿,”赵太后唤他至跟前,仔细看着他的脸,哽咽道:“你长大了。”
  其实赵重骄变化并不大,不过身子结实了许多,这一年来在质子府里太无聊,虽然吃喝玩乐一样没落下,武艺却也没荒废,每日都要练上几回,还是有效果的。
  赵太后泪光盈盈:“桓泽没有骗我,果然将你迎回来了。”
  赵重骄乖巧地伏在她膝头,闻言一怔:“这是她的计策?”
  赵太后点头,仿佛知他心中所想,叹息道:“她这一年也不容易,你错过了个好姑娘啊。”
  赵重骄想起城门口见她的模样,哼了一声:“绝色美人我见的多了,错过一个她有什么好可惜的。”
  赵太后失笑,当他少年心性,不予计较。如今母子团圆,她真是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易姜迎接赵重骄时碰了一鼻子灰,回府路上还在哀叹那失去的血本。
  差点赔个人给他,没赔成又赔了这么多钱给他,结果就换来一句“哼”?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聃亏在外面叫她,易姜探身出去,已经到了府邸门口,公西吾立在门边,似在等她。
  “师兄怎么不进去?”她跳下车,衣摆险些被绊住,有些尴尬。
  公西吾上前扶了她一把:“听闻你将长安君迎回来了,怎么没让我帮忙?”
  他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易姜笑了一下,心绪复杂。她是觉得牵扯到自己的私事才故意没告诉他,他却依然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这感觉说不上太好。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做好,师兄不用担心。”
  公西吾怔了怔:“也是,我大概是习惯了。”
  “习惯?”易姜不解。
  “没什么。”公西吾请她进门,一边道:“我今日来是想请你与我去一趟蔚山,此行与国事无关,是鬼谷内部的事,所以你必须和我一起去。”
  易姜还是第一次听说鬼谷派内部有事,这个学派的学生那么少,全天下加起来才几个同门,能有什么大事啊?
  公西吾看她脸色便猜出她心中所想,自怀中取出一份帛书递给她。
  易姜接过来细细阅览,上面写了见面的地址,时间,落款是鬼谷,附带紫草标记。
  “这是哪个同门?”
  公西吾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发,路上再与你详说。”
  “这么急?”易姜在脑中仔细布置了一下,看地点蔚山在鲜虞城中,离她的封地仇由不远,倒不用担心安全的事,只是也不知此行有何目的,心中始终不太踏实。
  长安君府里又有了人气,只是冷清了许多。
  赵重骄倚在厅中,想着这里曾经进进出出的身影如今已自立门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听了赵太后所言,他已决定暂且原谅桓泽,只要她再低头上门认个错,把他撂在临淄足足一年的仇就算是揭过了。可是等了足足三天也没等到那白眼儿狼上门道歉!
  两个美人儿娇滴滴地偎在他怀里,齐齐撒娇:“长安君为何不高兴嘛?”
  赵重骄脸色铁青:“我可高兴了。”
  正说着,仆从进来禀报说,已去暗中看过了,桓泽先生没来是因为随公西先生去鲜虞城了。
  赵重骄本就看公西吾一百个不顺眼,见桓泽与他走的这么近,恼恨地撰紧手心,决定还是不原谅她了。
  “哎呀长安君,你弄疼人家啦……”一个美人儿对着被他撰紧的手腕猛呼气,眼泪都要下来了。
  鬼谷一派弟子稀少,但个个都是满腹谋略的人物。有本事的人眼界自然高,同门之间互相看不顺眼的多的是。
  此代鬼谷先生本名犀让,有个师弟,年轻时也曾与师弟一样游学列国,施展抱负,但人到中年时,不知怎么忽然抛下了所有,返回山中专心教学去了,只留了个师弟还在山下世界大展拳脚。
  公西吾告诉易姜,此行要见的就是老师的这个师弟。
  鲜虞城距离邯郸大概有四五天的行程,不过公西吾与易姜二人骑马快行,速度也快。
  护送的队伍都在暗处,二人装作普通士子,一路进了鲜虞城,很是顺利。
  赶了一路,身心俱疲,易姜原以为会在城中休息一晚再前往蔚山,哪知公西吾并无停顿,带着她直奔城东山脚,到达时已是午后。
  易姜翻身下马,累得说不出话来,公西吾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一手揽住她,将她搀上山去。
  “师兄,要这么赶吗?”易姜说话时注意到山道旁似有人埋伏,不禁拽紧了公西吾的衣袖。
  “我们已经来迟了……无妨,这些人只是护卫,今日只谈学术,不会有危险。”
  山腰上有间荒置的竹屋,门前洒扫一净,像是早有人安排过。公西吾扶她进去休息,让她吃些东西,自己出去转了一圈,片刻后返回,带她继续向上攀登。
  天气渐渐炎热,正是茅草繁盛的时候,公西吾在前开道,白衣上沾了青草泥土却浑然不觉。易姜在他身后跟着,忽然觉得他对此行极为重视。
  到山顶时日头已微微西斜,茂密的树林间设了一盘棋,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棋盘旁,高冠华服,双眼细长,白面短须。
  “二位可算到了。”他抬了一下手,示意二人就座。
  公西吾朝他施了一礼,坐去他对面,易姜在侧面坐下,扫了一眼那黑白分明的围棋,心道不会是来让他们下棋的吧?
  中年男子捏了一枚黑子,看向公西吾:“我先行,你续犀让的白子。”
  公西吾抬手:“请。”
  黑子落下,他口中道:“陈兵渭水,剑指安邑,阁下如何救魏?”
  棋局上黑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肃杀的铁骑,静默无声,严阵以待。
  公西吾执起一枚白子,眼观棋局,缓缓落下:“兵横赵韩,洛阳断后,三路夹击,主守韩国。”
  白子顷刻连接一气,如三路大军,合围而去,西南方却还要更密集些,士气如虹。
  “嗬,好棋,竟然看得出我意在韩国。”中年男子口中赞叹,眼中却不以为然,又执起一子落下:“兵退楼烦,绕道屠何,阁下又如何救赵?”
  黑子如大军退守,环饲左右。
  “燕赵心不齐,临燕攻赵,这才是好棋。”公西吾落子,不慌不忙:“围于代郡。”
  白子忽然化守为攻,只一子将优势尽显。
  中年男子脸色忽变,凌厉地扫了他一眼,这次斟酌许久,才放下一子:“陈兵河西,背倚西平,阁下又该如何?”
  公西吾没了声息,手指微微摩挲着白子,眉头轻轻蹙起。
  这盘棋是以前老师犀让与他之间对弈后的残局,后来犀让退隐,无疾而终,如今他忽然提出要和他们比试,公西吾自然明白来者不善。
  易姜到此时才明白他们不是在下棋,而是在以棋做兵,征伐天下。从来不知道毫无兵戈的对阵也能叫人如此紧张,甚至连她这个不懂棋的人也忍不住屏息凝神地思索对策。
  “西平……”公西吾幽幽看了对面一眼:“手段未免狠了些,却最为有效。”
  中年男人嘴角泛着冷冷的笑意,目光忽然扫到易姜身上:“这便是我师兄收养的那个女婴?不知是不是也如你一般继承了他的谋略呢?”
  公西吾眼珠微转:“你不妨试试。”
  易姜皱眉,耳中听见那中年男人已经开了口:“若我攻破赵国防围,兵围邯郸,你要如何化解啊?”
  易姜听他口气就知道他看不起自己,称呼公西吾时尚且是“阁下”,到了自己就只是一个干巴巴的“你”了。
  她仔细思索,如果赵国防围被破,那么必然已经是全国主力受创的情况下,要救邯郸难上加难,唯有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我会大开城门,在楼台恭候大驾。”
  中年男子一怔:“什么?”
  易姜笑了:“你是入城呢,还是不入呢?”
  对方皱眉不语。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对我一无所知,我却可以通过我师兄了解你,你敢贸然入城吗?”
  “哈哈,这可是兵家之道。”对方抚须而笑。
  易姜耸肩:“那又怎样,只要有用,管他什么学派,都可以拿来用。”
  公西吾点头:“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取众家之长方能成经天纬地之学,是为鬼谷。”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易姜:“说的不错,我对你的确不够了解,至少我三年前见你时你可没这么聪明,想必你对我必有遮掩。”
  易姜一愣。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他随手抛下手中黑子,站起身来:“胜负于我本也不重要,我倒是很佩服师兄,我一直想教导出一个合格的学生都未能如愿,他却有两个,可惜你们不在秦国。”
  公西吾道:“我们不在秦国,你该觉得庆幸才是。”
  “哈哈,说的也是。”他又扫了二人一眼,拂袖下山。
  待眼中彻底看不见他身影,易姜转头问公西吾:“他到底是谁?”
  公西吾正在安静地收拾棋子:“范雎,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他是老师的师弟么?”
  “秦国相国范雎?”易姜此时方觉心惊肉跳,“那他为什么说……算了……”
  她原本想问为何他会说以前的桓泽不够聪明,这根本不对吧?但又怕问多了自己也不好圆话,还是作罢。
  公西吾手下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敛眸。

  ☆、第33章 修养三二

  正如公西吾所言,此行只关乎学术,与国事无关,来得匆忙,结束的也迅速。
  范雎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易姜他们不过晚了他一步下山,竟然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仿佛他从未踏入过赵国。
  回去的路上,公西吾告诉易姜,今日只不过是小试牛刀,所谈都很片面,其实鬼谷学术精髓远不止于此。鬼谷弟子不仅要精通谋略、布局、用人之术,天下大势更应尽在掌握,而非只是谈一谈破兵之法。
  这次与其说是比试,倒更像是一次会面。
  天已经成了一片灰黑色,两匹马一前一后踏在茅草丛生的小道上,仿佛之前没有经历过任何事情,只是出来游山玩水。
  易姜情绪不佳,沿途奔波劳累是一方面,被范雎的话影响是另一方面。公西吾说过没人规定鬼谷派必须要内斗,但是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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