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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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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这副身躯的主人以前是什么性格,但聃亏至今没对她产生太大怀疑,说明她这段时间走的路线大致是正确的。那就是一个牛逼的门客必然是高冷的。
  高冷是怎么做到的?惊讶时要用“嗯”取代“卧槽”,生气时要用“哦”取代骂街,高兴时要用面无表情取代“哈哈哈”,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自有我的道理”。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鼓边缘接受这些历史人物的见礼,虽然早已经心如擂鼓。
  “有劳诸位前来,在下受宠若惊。”四周一片“应该的,应该的”的回应,易姜接着道:“在下离开平原君府已有段时间,原本已打算远离赵国,但近来又发现了明主人选,遂又决定留下来。”
  她环视四周,心想这么阿谀奉承的理由,赵重骄没理由不心动了。
  聃亏当然要配合地问一句:“先生说的明主是……”
  “长安君。”
  周围反应不一,惊叹、失望、无奈皆有,却忽然有人放声大笑起来,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先生的明主居然是我?”
  易姜顺着声音看过去,愣住了,说话的居然是那个红衣少女。
  什么少女,分明是个少年!声音洪亮清脆,面目清朗,偏偏穿了身女装。易姜很想大喊一声“卧槽什么鬼你拓麻是不是在逗我”,却只能摆出一张高冷的脸:“嗯,正是。”
  怎么没人告诉她长安君有异装癖啊!
  

  ☆、修养二

  
  长安君站起身来,女装半敞,衣摆曳地,放浪形骸,但周围没有一个人觉得惊奇,显然他这样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少年身姿尚未成熟,披着女装乍一看还真不容易看出差别,但既然知道了他是男的,再看他这身装束就觉得古怪了。易姜尽量不露痕迹地回避看他,但长安君偏偏朝她走近了两步,像是要拉回她的视线一样,一手支腰,歪着脑袋盯着她。
  他这架势分明是有话要说,易姜全身高度戒备,大脑迅速运转,脸上严肃的神情反倒不太像装的了。
  但最后长安君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承蒙先生不弃,重骄荣幸之至。”
  易姜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也不过是个率性的大男孩儿而已,顶多是骄纵了些,应该还是挺好对付的。她本想面无表情地点个头回应一下,忽然回味过来是要行礼的,只好又回忆着聃亏之前的模样行了揖礼。
  长安君眉眼含笑:“敢问桓泽先生何时可以动身去我府上呢?重骄也好命人安排。”
  易姜朝后看了一眼,聃亏接到示意上前一步道:“先生有心事主,自然随时都可以启程随长安君回府。”
  “重骄不能怠慢了先生,待我回去安排一下,申时恭候大驾吧。”长安君笑眯眯地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转身出门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没心情留了,陆陆续续地离去,大多都不高兴。趁兴而来,却空手而归,自然扫兴,不过对方是赵太后疼爱至极的长安君,他们又有什么法子。
  聃亏亲自送他们出了门,返回后对易姜小声道:“我记得长安君没这么好说话的啊,今日你居然这么顺利就被他接纳了,实在奇怪。”
  易姜猜想大概是因为桓泽先生的名号太响了吧,好歹还是平原君府上出来的,长安君多少也要给平原君面子的。
  两人基本上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在清风寓的吃住都由平原君府来报销,来的方便,走的也潇洒。准时登门是美德,聃亏特地算好了时间出门,依旧牵着他的马,驮着易姜朝长安君府上走。
  邯郸城已经颇具大都市的规模和风范,道路宽敞,商铺林立,人们穿梭不息。易姜的目光扫过身边驶过的牛车,扫过卖炭火的小摊,扫过两边齐整的屋舍和远处高高的城墙,忽然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这个时代的阳光和春风。
  聃亏见她看得目不转睛,猜想她大概是被关太久了的缘故,母性又被激发了,故意放慢了脚步,好让她多看一会儿。
  慢吞吞地走过几条大街,眼前没了那喧闹的景象,已经进入权贵的地界了。聃亏显然是早已探过路的,一路没有任何停顿地往前走,忽然指了一下前面道:“到了。”
  易姜放眼望过去,两棵大树后面是一扇厚厚的大门,灰墙高立,在左右尽头各设了塔楼,上面站着执弓箭的卫兵。聃亏扶她下马,走上前高声报上名讳,卫兵转头朝下方通报,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
  易姜步子迈地很慢,跨过门槛时分外小心翼翼。
  进了门就是门客了,不小心真不行。
  一个褐衣仆从在门边接待,也不多话,转头就领着他们朝里走,脚步飞快。
  易姜觉得奇怪,忍不住也加快了步伐,迈上台阶刚到了厅门前,就看见一群士兵站在厅中,手中还拿着兵刃。长安君正襟危坐在堂上,已经换下了女装,披了件白袍子,头发倒是依旧散着,这么看确有几分清贵之气。
  易姜越过那群士兵,上前向长安君见礼,因为不敢确定自己的姿势是不是到位,所以有点糊弄人的意味。待直起身看到长安君对自己笑了一下,料想大概是没什么问题。
  “桓泽先生总算来了。”长安君笑得忽然有点变味:“来呀,押先生下去候审吧。”
  易姜还没回神就被两个士兵制住了手脚,惊讶地不行,难道自己刚才行礼的姿势不规范?那也用不着抓人吧!
  聃亏是个急性子,见状立即大步进门:“长安君这是何意?”
  长安君斜着身子往垫子上一靠,舒展了一下跪坐了许久的双腿:“今日我去清风寓的事被太后知道了,她认为我在父王丧期间身着红衣、观赏歌舞是大罪,要治我呢。”
  聃亏皱眉:“这与桓泽先生有什么关系,长安君为何要抓她?”
  长安君翻了个白眼:“当然有关系啦,桓泽先生是我门下智囊,我被问罪,难道不是先生失责吗?”
  “可、可这本也不是她怂恿的啊!”聃亏急的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长安君拨开滑到胸前的散发,语气哀愁,这样看来才有守丧的样子:“我本要为父守孝,若不是要去清风寓也不至于身着红衣,不去的话也见不着那歌舞,先生纵然没有指使我这么做,我这么做却确实与先生有关啊。”
  “你……”聃亏气得脸通红。
  易姜也是无语的很,难怪聃亏说他不好说话,原来还真不是个善茬。是她太想当然了,还以为这人好对付。再让她去坐牢她可受不了,可是现在希望聃亏救她是没可能了,长安君这架势显然是早就下好了套。
  她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道:“长安君此举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长安君原本已经抬手要吩咐押她下去,听了这话又放下了手臂:“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在下有个友人,为了买一个精美的匣子,花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币,只剩了个空钱袋。但她没发现那个匣子的锁是坏的,把钱袋放在匣子里就往家走,结果路上不慎被贼人打开匣子偷去了钱袋。我也不知道她是该买这个匣子呢,还是不该买这个匣子。”
  长安君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什么意思?”
  易姜道:“如果她不买这个匣子,那么钱袋就不会放进匣子里被人偷走;可也多亏了她买了这个匣子,花光了所有的钱,被偷走钱袋时才没损失什么,所以我也想不通她买的到底对还是不对。”
  长安君眼珠微转,神情渐渐微妙:“你想说你是那个匣子?”
  易姜用面无表情表达此刻自己的高冷,悄悄在心里呸了一声。
  什么友人,其实就是她自己,以前下血本买了个包包,花光了钱包里所有的现金,结果包背出去没多久钱包就被偷了。她后来一直在想,到底那个包包买的对还是不对。今天也是急中生智,忽然就想起这茬来了。但凡聪明人都想得多,不妨改编一下来绕一绕这小子。
  门客嘛,不靠嘴皮子怎么吃饭。反正她看历史书上那些门客好像也都是胡乱吹牛的,只不过吹得比较艺术而已。
  长安君还真的思索了许久,眼睛来回在易姜身上打转。
  易姜以前买过一本书,讲如何通过脸部表情来判断对方心理想法,但当时是出于好玩买来看的,也记不清说了什么了。现在真是后悔当时没能好好研究一下,所以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就是说的眼下这种情形啊。
  “我明白了。”长安君终于思考完毕,但脸色不怎么好。
  易姜心想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啊,我本来就是说着来绕圈子的,我自己都不明白好吗!
  长安君哼了一声,连口气也变差了:“当初在叔父府上,你当众驳斥我不该以女装示人,字字威压,今日又忽然奉我为明主,我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要让你认为我这个‘明主’好欺负了?”
  易姜眼皮一跳,咆哮的心都有了,合着还有过节啊!平原君你这是在坑我啊!
  长安君站起身,冷笑道:“就算你是鬼谷先生弟子,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放纵一个对我言辞不恭的人在门下?”
  “因为……”易姜手揪着衣摆无意识地揉着,胡乱回了句:“因为我当初是故意的。”
  长安君一愣:“什么?”
  易姜努力搜刮语言圆谎:“当初我为平原君效力时就已经看出长安君天人之姿,一直寻机投靠,但为了不让平原君起疑,只能先主动与长安君生出嫌隙,这样日后再出府投靠便不会引人注意了。”
  长安君眯着眼睛盯着她,似在衡量真假。
  易姜一不做二不休,抬高声音道:“在下这匣子,主公到底是买还是不买?”
  长安君斜视过来,目光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遍,脸色也是变幻不定,许久之后,终于摆了一下手:“也罢,先买了看看,不好再扔也不迟,反正我也不吃亏。”
  士兵们左右退开,易姜暗暗松了口气。
  管事接到示意过来带他们去安顿,这下易姜的脚步快多了,连聃亏都险些追不上。
  哪知刚出门又被长安君叫住了。
  “对了,我早就想问了,那个贼人从匣中偷钱袋时为何没发现那是空的?一拿到手不就知道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贼人?”
  “……”易姜心想我编半天容易么我,你还纠结这茬干嘛!
  

  ☆、修养三

  
  长安君府的后院眼下不怎么平静。桓泽先生到来的消息就像是一夜春风拂过,吹开了满园的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花很香。
  长安君不像他叔叔那样喜好豢养门客,自建府以来只收容了二人在府上。这二人之中,一人来自楚国,名唤申息;另一人来自韩国,名唤裴渊。
  申息以前在楚国是贵族子弟,因为犯事逃来赵国避难,被长安君收留。而裴渊只是个平民子弟,性格温和,所以在申息面前向来仰其鼻息。
  掌灯时分申息敲开了裴渊的房门,鞋子都没脱,一脚踩在他的坐席上,怒气冲冲:“听说桓泽先生进了府,你可知晓?”
  裴渊先是放下手中竹简,又小心翼翼挪开案头那快要燎到他衣摆的烛火,这才抬起头来,竟然满面笑容:“方才听说啦,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申息见他这般回应,越发生气了:“你还笑得出来?”
  裴渊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仰慕桓泽先生风采久矣,如今竟能与先生共事一主,简直三生有幸啊。”
  申息怒道:“竖子愚蠢!桓泽一个年少无知的孩子,凭什么受这么高尊崇?不过就是仗着鬼谷一派的名号招摇撞骗罢了。”
  往常见他动气,裴渊早俯首帖耳了,今日却不知怎么来了勇气,忽的站起身来,瞪着眼睛道:“吾等学子,当礼仪为先,你还未见到桓泽先生便恶语相向,不外乎就是担心被抢了风头罢了!”
  申息何曾被他顶撞过,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儒家子弟都像你这般迂腐!我法家最看不惯这等沽名钓誉之辈,你竟还要与之为伍,实在叫我不齿!”
  裴渊撇了撇嘴,腮帮子鼓鼓的,蓦地一把扯住他衣袖就往门口拽。
  申息吃了一惊,跌跌撞撞被他拽到门口,一个趔趄跌出门去,一手的泥,转头一看,裴渊扶着门大声道:“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且记着,以后再说桓泽先生坏话,我定不饶你!”说完嘭的一下摔上了门。
  申息嘴巴张得老大,这小子脑子坏了吧?
  易姜这边已经安顿好,正准备吃晚饭。
  一盅煮熟的羊肉,没有切开,一整块放在里面;一碟圆面饼,表面暗黄;一盘鱼,看起来倒是挺正常;除此之外还有一碗粟米饭。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居然出奇的香。
  分开饮食是礼节,所以饭菜是两份的,聃亏和她一人一份。
  易姜其实有点受宠若惊,因为之前在清风寓的时候他们是一天两顿,她总是吃不饱又不好意思说,现在到了长安君这儿居然恢复一日三餐了。
  从这点来看做门客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吃得饱啊。
  聃亏埋头吃饭不吭声,很快就将食物消灭殆尽,擦干净嘴巴对易姜道:“姑娘慢用,我出去一趟。”
  易姜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门,起身在屋子里找了卷没书写过的竹简,打算记上今天的见闻。
  可惜她的毛笔字写的太丑,加上竹简的篇幅也有限,只能锻炼自己的缩句能力,最后用一句话概括了事件经过——长安君是个记仇且有异装癖的中二晚期少年。
  不知道年月日,只能写上第八十四天。
  写完觉得舒坦多了,她藏好竹简,继续吃饭。
  不一会儿,聃亏大步流星地回来了。易姜还在跟那整块的羊肉搏斗,就听他道:“姑娘,有你的信。”
  易姜的胃口一下损失大半,抬头看着他:“平原君寄来的?”
  聃亏摇摇头,神情有些微妙,伸手将信递了过来。
  易姜接过来一看,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只粘着根紫色的草,草有三叶,细长如穗。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抬头问聃亏:“你确定这是寄给我的?”
  聃亏正想说话,忽然有人插话道:“鬼谷派内部通信以细叶紫草为标记,收信人自然就是先生了。”
  易姜转头一瞧,窗外趴着个青年,正盯着她看。二人目光相接,他忽然惊呼一声,调头就跑。
  聃亏连忙追出去,口中大喝:“何处来的贼子!”
  原本已经跑远的青年忽然蹭蹭蹭又跑了回来,涨红了脸怒视聃亏:“谁、谁说我是贼子!在下可是长安君府上的门客!”
  聃亏一怔,易姜已经走到门口来。廊下灯火不够亮堂,只能看见他半边青灰色的衣裳和半边圆鼓鼓的腮帮子。
  “既然是门客,怎么不走门呢?”
  一听易姜说话,青年的视线立即移到了她身上,神情很是激动:“啊啊啊……桓泽先生竟与在下说话了!”
  “……”易姜摸不着头脑。
  青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羞赧,理了理衣襟,走近两步,朝她行了一礼:“在下裴渊,仰慕先生风采久矣,今日有缘得见,不想先生竟如此年轻。”
  易姜明白了,原来是粉丝。
  裴渊双颊酡红,早忘了跟聃亏的不愉快,盯着易姜的双眼简直在发光:“渊生平有一愿,愿与先生畅谈一番,死不恨矣。不知先生可否赐教?”
  “这个嘛……”易姜抬头望了望隐在云层中的月亮:“时候不早了,不如下次吧。”
  裴渊一拍脑门:“是是是,是渊心急了,先生还有信件要看呢。”
  易姜也想起来这事来了,那信还不知道是谁写给她的呢,再说她在这儿简直是个文盲,就算知道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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