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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红豆江湖-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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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天性豁达,既知事出误会,原有的愤恨之情也就尽消,微微一笑,举步跨前雨篷下,面对阿媛坐下,道:“令尊掌力雄浑,不愧是武林高人。”
  阿媛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你认识我爹爹?”
  高翔笑道:“曾有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不知就是令尊。”话题一转,反问道:“姑娘怎会来到这儿!”
  阿媛浅笑道:“我说出来,公子一定会不高兴的。”
  高翔讶道:“那为什么!”
  阿媛道:“因为,是我扮成爷爷模样,把公子的大姐吓跑了。”
  高翔更加惊讶,忙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姑娘快请明说。”
  于是,阿媛才把自己见高翔被魔女朱凤娟诱往破庙,蓄意谋害,迫不得已,才用墨玉令牌请出金沙双残,串演假戏,惊走朱凤娟师徒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未了,阿媛粉颊低垂,幽幽又道:“爷爷要我暗随公子,本不许我跟公子见面,但朱凤娟和那冒充独眼鬼母的老太婆,武功既高,心思更诡,我想了好久,要是现在再不当面把真相拆穿,也许前面你又会遇上两个贱人,那时难免又会坠人她们的圈套里了。”
  高翔听了,犹不肯相信,问道:“你又怎知她们不是真正的独眼鬼母呢?”
  阿媛道:“我本来也不敢确定真伪,但曾听爷爷说过,独眼鬼母本门武功,向例世代单传,只授子孙,不收外徒,那朱凤娟自认是鬼母女徒,所以引起我的疑心。不过,当时并无确切把握,才想到金沙双残出手一试,谁知道果然都是假货。”
  高翔沉吟道:“可是,她们怎会把故事编得那么细密?”
  阿媛笑道:“这是因为公子从未在江湖中走动的缘故,鬼母独子骆希平,二十年前逃离南荒,曾经在中原掀起过一场风浪,后来还是公子令尊九天云龙一怒出手,在九疑山将他伤了一掌,他才从此销声匿迹。”
  高翔惊道:“二十年前,骆希平不过才十八岁,竟能使中原武林掀起风浪,鬼母武功想必更是十分厉害了,她没有到中原来替儿子报仇?”
  阿媛微笑道:“独眼鬼母自视极高,一诺千金,当年曾和我爷爷立下重誓,她要来,除非我爷爷死……”说到这里,才发现出语不祥,连忙伸伸舌头,咽住了下面的话。
  高翔被她娇憨之态,逗得也笑了一笑,重又抱拳长揖,道:“若非姑娘屡次相救,在下定已遭了不测,援手之德,容当后报,在下要告辞了。”
  阿媛忙道:“你要到哪里去?”
  高翔道:“在下自得谷老前辈认出七星金匕,噶峰惨变疑团更深,急欲赶回青城,面见家父问一问详情。”
  阿媛脸上忽然涌现一片阴离,轻叹道:“其实,你赶回去恐怕已经太晚了,我爷爷曾说……”她偷偷瞟了高翔一眼,竟未再说下去。
  高翔骇然道:“谷老前辈说了什么?”
  阿媛强颜一笑,道:“没有什么,爷爷只说那柄七星金匕,的的确确是你们高家之物,这一点,他老人家发誓绝无虚假。”
  高翔道:“这么说,他认定我爹爹杀害了两位师兄了?”
  阿媛忙摇手道:“啊,不,爷爷不是这个意思,他老人家只是担心高老前辈恐怕也……”
  高翔恍然领悟了她言外之意,神色一变,接口道:“在下归心似箭,一切必须待赶回青城之后才能明白,姑娘请恕在下失礼之罪。”
  说完抱拳一拱,低头退出雨篷。
  阿媛叫道:“公子且慢。”
  高翔立在健驴旁,回头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阿媛迟疑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墨玉今牌,道:“江湖险诈,公子孤身跋涉千里,难保不会遇到意外之事,这块令牌,是黑道中最高令符,公子带在身边,可以……”
  高翔朗笑道:“在下心地光明磊落,何畏宵小鬼喊,姑娘情,在下心领就是了。”
  阿媛怯生生道:“那么,我送公子同往青城一行,好吗?”
  高翔剑眉微剔,怫然道:“姑娘是怕我力不足以保身么?”
  阿媛忙道:“不,我自己也想去川中玩玩。”
  高翔道:“姑娘欲往何处,在下不便置啄,但同行诸多不便,这匹健驴请姑娘留着代步,在下就此告辞。”
  “你……”
  高翔未再答话,从驴背上取了筝囊、包裹,大踏步径自出林而去。
  阿媛呆呆坐在雨篷下,手里还捧着那块墨玉令牌,只觉得无限委屈,无比难堪,尽化着点点泪珠,沿颊籁籁而落。咬牙恨恨道:“好一个薄情冷漠的家伙,我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你这么看不起人?”
  一探玉腕,呛嘟掣出绣刀,挺身跃起,窜出雨篷,低叱道:“哼,谁希罕你的臭驴子,姑娘一刀劈了它。”
  刀锋扬起,正待劈落,那健驴突然昂颈长嘶,摇尾不已。
  阿媛心一软,绣驾刀缓缓垂了下来,喃喃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他大性纯孝,一定是听出我言外之意,担心父亲有难,自然要急着赶回去啦。一个人在情急的时候,什么话说不出来?”
  “再说,他不受我的墨玉令牌,正显出他男子汉的气慨,一个堂堂男人,要是没有几根傲骨,又焉能闯出天下?”
  想到这里,怒火尽消,反而不禁扑嗤失笑起来,插回绣鸳刀,轻拍驴颈,低声道:“傻东西,要不是你叫这一声,险些错杀了你,走吧,咱们别落在他后面。”
  娇躯一掠,跃上驴背,轻抖僵绳,穿林而出。
  林外大雨已住,满天阴霓,正四下消散。
  彤云低垂,沉闷的天空,使人有一种深深的窒息之感。
  青城山庄的巍峨庄院,仍然屹立在群山环抱之中,庄前流水,庄后竹丛,也仍然一如往昔,毫无改变,所不同的是庄院里寂然如死,既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偌大一座庄院,静得没有丝毫声息。
  高翔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级级跨上庄前数达四百七十级的石阶,一抬头,赫然望见楼前青城山庄四个金字的门匾上,挂着一个白布扎成的布球,门侧空场中,斜插着一支迎风摇曳的纸幡。
  白布球,招魂幡。
  他心头轰然一震,用力揉了揉眼睛,全身几同沉落在冰窖里。
  一点儿也不错,素巾覆门,纸幡招魂,这是丧家的布置,而匾上青城山庄四个字也没有错,正是他出生的地方。
  他怔得一怔,突然狂喊一声:“爹。”扔下筝囊、包裹,便向庄门扑去。
  才进大门,迎面碰见一个身披麻衣的斑发老人,正是痴立在院中低头垂泪,高翔自幼在后山石洞中长大,不识庄中人面,但却忍不住一把抓住那人肩头,用力摇撼着问:“快告诉我,爹爹呢?他老人家在哪儿?”
  那人缓缓仰起泪脸,一见高翔,神色蓦地一震,脱口叫道:“少庄主。”
  高翔此时情急智昏,全没想到自己从未与庄中下人们见过面,这麻衣老人怎会一口就认出他是少庄主?只顾追问道:“我爹爹呢?”
  麻衣老人举手拭泪,向正厅指了指,尚未开口,高翔已飞步冲进了大厅。
  厅上寂无人声,柱子上俱扎白花,两道高槛素纸拱门,一副供满瓜果香烛的神案上,素烛高烧,香雾冉冉,正中一块木牌之上,赫然写着:
  “故庄主九天云龙高公讳翼之灵位”
  高翔脑中轰然乱鸣,两眼发花,满眶热泪,再也忍不住扑籁籁滚落下来,用力摇着头,喃喃道:“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麻衣老人不知何时已跟进灵堂,手里拿着一件素麻孝衣,轻轻说道:“少庄主,事已至此,务请节哀遵礼成服,主持老庄主善后事宜,老奴已经等了你十天了。”
  高翔霍地回头,双手一把扣住老人肩头,颤声道:“你……你是谁?”
  麻衣老人垂首道:“老奴高升。”
  “高升……”高翔咀嚼这根本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于是又摇憾着问:“高升,我爹爹呢?”
  麻衣老人叹然道:“老庄主十天之前与世长辞,临终之时,才对老奴提及少庄主,可怜他老人家竟瞒了咱们整整十八年,全庄上下,谁也不知道少庄主尚在人间。”
  高翔挥泪道:“我不是问你这些,我是问你……爹爹他……他怎么了?”
  麻衣老人正容道:“老庄主已归道山,是老奴亲眼目送他老人家去世的。”
  高翔大哭松手,转身冲进灵枢后,叫道:“不,我不信,我要问问爹,他说过要去星宿海看我,为什么就这样?”
  灵枢之后,是一具黑漆大棺,上覆素花,棺后一盏长命灯,昏黄的灯光,映得灵枢寒意森森,冷落而寥寂。
  高翔一颗心向下直落,泪眼膝陇中,似乎看见那跳动的灯花影里,九天云龙正含泪位立,恍惚在说:“孩子,你来得太晚了。”
  他浑身这然冰冷,蓦地失声呼叫道:“爹……”张开手臂,便向棺上扑去。
  那麻衣老人迅速无比地闪跃上前,举臂将他拦住,沉声叫道:“少庄主。”
  高翔拼力挣扎,颤声道:“让开,我要问问爹,他为什么不去星宿海?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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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老要饭的故事
 
  麻衣老人脚下挺立,纹风不动,柔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少庄主是聪明人,须知节哀应变,才是为子之道,倘若忧伤过度,庄主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瞑目的。”
  高翔双膝一软,跪伏在棺木边,放声痛哭。
  那麻衣老人眼中也噙着莹莹热泪,直等到高翔哭得精虚力弱,这才将孝衣替他披在身上,长叹道:“老庄主在武林中侠名卓著,这几天,闻讯赶来吊祭的武林人物甚多;少庄主不宜再事悲灿,快请成服守制,也好接待吊客,主持善后。”
  高翔仰起泪脸,问道:“高升,你知道爹爹他老人家是怎么去世的吗?”
  麻衣老人道:“少庄主请先成服节哀,容老奴细陈。”
  高翔衡情度理,也觉得不能徒事悲苦,无论如何,爹爹既已仙逝,自己总该遵礼成服,慢慢再查询他老人家的死因经过。
  于是,无可奈何点点头,挥泪换上了孝衣,那麻衣老人搀扶他坐下,自去门外拾回筝囊、包裹,打了洗面水使高翔略作梳洗。
  高翔心神初定,这才发觉庄中除了自己和高升外,竟另无一个下人,不觉大感诧讶、麻衣老人才缓缓说起九天云龙去世经过:“一月以前,老庄主突然深夜呼唤老奴,嘱命尽发庄中库存金银,将全庄上下全都遣散,老奴叩问原因,老庄主只说:‘天明之后,将有远行,这次能否生还,殊难逆料。’老奴遵照他老人家的吩咐,第二天便将全庄仆妇全部遣离。”
  高翔默算时日,正是爹爹要自己前往星宿海的那一天,又问道:“以后呢?他老人家真的离庄了没有?”
  麻衣老人道:“第二天一早,老庄主独自从庄外回来,一言不发,便命老奴备马,果然离开了青城,直到十天以前,突于深夜单骑奔回庄来,才下马鞍,就摔倒地上,胸前衣襟上沾满鲜血,好似受了极重的内伤。”
  高翔罢然惊声道:“受伤?他老人家怎会受了内伤?”
  麻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当时老奴未暇细问,匆匆将他老人家扶人大厅,老人家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少庄主回来了没有?”
  “啊,爹爹……”
  高翔鼻尖一酸,泪水重又滚滚而下。
  麻衣老人继续说道:“老庄主又将十八年经过对老奴略述大概;伤势已经垂危,临终之时,要老奴打开衣橱,取出寿衣替他更换,原来他老人家早在十年之前,便已为身后之事预作了安排,橱中衣帽鞋袜,无一不备,老奴见了,也忍不住鼻酸泪落。”
  高翔插口问道:“他老人家说过受伤的原因没有?”
  麻衣老人沉吟道:“老奴取出寿衣寿服,一时悲恸,竟忘了问起老庄主是伤在何人手中,不过……”
  高翔目光一聚,喝问道:“不过什么?你快说。”
  麻衣老人迟疑了一下,垂头道:“老庄主在断气之前,曾经深自长叹,含糊说了一句:‘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姓符的,你好毒辣的手段……’老奴急急迫问,他老人家却已经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愧作之色,但高翔却未留意。
  高翔只喃喃低念着姓符的三个字,脑中疑云重重,问道:“你来庄中已经多久了?”
  麻衣老人道:“老奴侍候庄主,已有三十多年。”
  高翔又问道:“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所识的人之中,有谁姓符呀?”
  麻衣老人神色一震,摇头道:“老庄主识遍天下,此话却不知意指何人。”
  高翔切齿道:“既有这句遗言,仇家必是爹爹相识之人,哪怕走遍天涯,我也要找到那姓符的,查个水落石出。”
  麻衣老人突然惊惶地四望一眼,压低了嗓音急急道:“老奴仅只隐约听见,并不真确,少庄主千万……”
  话声未落,突听庄门外有人朗声叫道:“门上有人吗?”
  麻衣老人脸色立变,忙道:“必是吊祭的客人来了,请少庄主跪在灵侧答礼,老奴前去接待。”
  高翔只得暂将心中疑团收起,整衣侍立灵位一侧,那麻衣老人高升疾步迎出大厅,遥见庄门外正昂然挺立着一个身躯魁伟,满生斑白虬髯,篷头垢面,鹤衣百结的老年叫花。
  那老叫花目若寒星,精芒四射,背上斜挂一只朱红酒葫芦,身前法结,赫然竟达九个之多。
  要知穷家帮中人的地位身份,全凭胸前法结多寡区分,普通一个舵主,不过三结,通都大邑掌舵令丐,最多也只有五结,甚至当今穷家帮帮主独臂穷神刘铁辉,也仅只七个法结,此人身带九结,不用猜,必是帮中长老护法身份。
  高升一见那老叫花,心头赫然猛震,慌忙迎前数步,屈膝拜了下去,道:“小人高升,拜见老爷子。”
  老叫花手臂微抬,一股柔和劲力,硬生生阻住他下拜之势,朗声道:“高升,还认得咱家?”
  高升垂手答道:“老爷子多年未莅敝庄,髯须俱已花白,小人险些认不出来了。”
  那老叫花拈须哈哈大笑,道:“不错,老了,老了,自从上次来过青城,已快有十五年了吧?”
  忽然笑容一敛,指着门前纸幡问道:“这是庄中谁人的丧事?”
  高升含泪道:“敝庄主十日之前过世了。”
  那老叫花骇然一震,未见移步,身形已直欺上前,探手一把拉住高升手臂,沉声问道:“你说是谁过世了?”
  高升道:“是敝庄老庄主……”
  一句话未完,叫老叫花脱手一摔,直将高升摔了两个翻滚,精目热泪盈眶,抬头望了门匾上白布素球一眼,大哭道:“兄弟,老哥哥终于来迟一步了。”
  哭声中,踉跄奔进庄门,一见灵位,热泪滚滚直落,撩衣跪倒,放声痛哭起来。
  高翔身披孝衣,忙在灵侧跪伏还礼,老少二人相对而位,久久无法抑止,高升默默上香焚纸,也不期热泪纷坠。
  老叫花大哭一场,这才发现灵侧陪跪的高翔,挥泪将他搂在怀中,摩掌着他的头顶,喃喃道:“你就是翔儿吗?”
  高翔哽咽颔首,转问高升道:“这位老前辈是……”
  高升未回答,老叫花已接口道:“孩子,你自是记不起来了,伯伯见你的时候,你还不足三岁。”
  高翔心中一动,暗忖道:“我自从周岁便在后山石洞中独处长大,爹爹生前曾说,从未告知外人,他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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