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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红豆江湖-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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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念电转,忙又问道:“他说过什么时候再来吗?”
  伙计道:“虽然没有说,但他购买的食物,只够十天半月,或许用完了以后,还会再来也不一定。”
  高翔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塞到那伙计手中,沉声道:“这事不许声张,附近有什么清静客店,替我订下一间静室,等他再来的时候,务必偷偷来通知会我一声。”
  伙计接过金叶,喜得眉开跟笑,连连点头道:“小的理会得,东大街鸿兴客栈最清静,小的就替公子去订房间,路很近,转过街角就到了。”
  高翔挥手道:“去吧,切记口中谨慎,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那伙计诺诺连声而退,不多久,酒菜次第送来,房间也已订妥,高翔喝了一阵闷酒,酒人愁肠,越觉烦闷,起身自往鸿兴客栈而去。
  他才离开酒楼,帐房里间已轻步转出一个老人,肃容凝重地拍拍那伙计肩头,道:“李二哥,难为你了。”
  伙计耸肩笑道:“谢谢掌柜谬奖,要非他肩后那副革囊,险些竟没认出来呢。”
  那老人赫然就是高升。
  东大街鸿兴客栈的房间,实则并不理想,但灌县县城不大,像样的客店,委实不多,高翔为了路近方便,也就安心住了下来。
  白天,店中客商往来,分外嘈杂,高翔在店里呆不住,漫步城中,不是到醉仙居饮酒,便是在街头闲逛。
  他贷屋暂住,有两个目的,一是探查高升下落,追寻父亲的生死之谜,另一个目的,则是借此等候神丐符登。他总相信神丐不致落败朱凤娟手中,那一夜疾追未遇,也许是彼此途中错开了,如此,灌县乃西往青城第一大镇,只要神丐离开青城山,八成经过此地来的。
  一日复一日,不想事实却令人失望,每天他满怀希望从客栈中出来,漫荡一整天,总是无精打彩回到店里。这时,旅客差不多安歇了,他还得静坐行功,演练腹语术和克姆巴克锁喉大法,几乎夜夜迟至东方发白,才能朦陇入睡。
  一转眼,十天日子在沉闷中过去了。
  这一天,辰时初过,高翔又一如往例,独自来到了醉仙居。
  才进店门,伙计李二已经迎了上来,高翔眉尖一挑,李二眉头一耸,这意思是说:“还没有。”
  高翔长叹一声,拾级登楼,要了一壶酒,独个儿闷闷喝着。
  这些日子,喝酒几乎成了他唯一嗜好,漫漫长日,枯候无聊,不喝酒,他又能做什么?
  一壶酒下肚,业已薄有醉意,招招手,又叫店伙送来一壶。
  谁知就在第二壶酒送到桌上的时候,高翔眼光偶尔掠过街上,却不期猛然一震,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啊,竹笠藤篮,那不是高升吗?”
  街上行人正多,戴竹笠的虽也不少,但那人手里挽着一只巨大篮子,却分外显眼。
  高翔不逞多想,随手掷下一锭碎银,推开店伙,疾步下楼。
  这时候,正当午集,挑担行旅,熙攘往来不绝于途,待高翔挤进人丛,一连查看了几个戴竹笠的,其中竟无一个是挽着篮子的。
  他心里焦急,双掌排开人群,直人街心,茫茫人海中已失去高升的影子。
  要是在夜晚,他真想提气踏人追寻,无奈光天化日之下,不便惊世骇俗,无可奈何,忙又急急挤到街边,找了一家店铺门前系马桩,跃身而上,拢目张望。
  居高临下,目可及远,果然望见那手挽篮子的戴笠老人,匆匆向南门去了。
  高翔拔步便追,瞬息间,也出了南门,城外一片荒野,蜗江横亘,江水如怒马奔腾,那头戴竹笠的老人,正沿着江边低头疾行,走得极快。
  高翔提足一口真气,正想飞身赶上去,但心中一动,忖道:“他独自向荒野中赶行,必有缘故,何不暗缀其后,看看他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打定主意,索性站在城墙阴影下等了一会儿,直到那戴笠老人已到五十丈外,才远远缀在后面,不即不离向前跟去。
  那戴笠老人脚下虽快,但行踪却十分谨慎,每行一段路,必要驻足前后张望一番,然后换一只手挽着藤篮,继续前行。
  高翔望见,暗暗点头,心道:“是了,他篮中必然满是食物,唉,我真傻,竟没想到他已在醉仙居被人识破,怎会再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所行之处,更荒凉,几乎已看不到其他人影。
  戴笠老人突然在一片高逾人肩的芦苇塘边停了下来,将篮子放在沙地上,举手遮目,四下打量。
  高翔心知已近目的地了,一侧身,窜进江边草丛里,双目的的注视着那人动静,他心中已无犹疑,因为那人回头之际,面目清晰可辨,正是高升。
  果然,高升四望无人,突然一腑腰,提起篮子,飞快地纵身而起,两次起落,已隐人芦苇丛中。
  过了片刻,苇尖摇摆也渐渐静止了,高翔才提气飞落塘边。
  这片水塘占地颇广,其间泥泞交错,尽被高大的芦苇草掩遮,果真是个隐蔽难觅的绝佳藏身之处。
  高翔自习瑜伽锁喉大法后,耳目较前更为敏锐,深深闭住一口真气,体内血行遵然缓慢了许多,鼻口交用,呼吸可说已毫无声息,这才轻轻移步,进入水塘。
  旋行将约百丈,水塘中赫然出现一副竹排,排上有栋矮小的竹屋。
  那竹屋半临泥水,半在于地,高仅三尺,前面有一扇芦草编成的矮门,这时门扉虚掩,里面静俏悄地不知有没有人。
  高翔蹑足掩近屋前,一时却心头狂跳,有一种奇异的紧张窒息之感。
  他想:“青城山庄的空棺,足见爹爹并未去世,他会不会被高升藏在这栋竹屋里呢?”
  从各种迹象看起来。似乎颇有可能,假如爹爹已死,高升又何必虚设灵堂,故置空棺,当然更不须鬼鬼祟祟购买食物,送到这荒凉的水塘中来了。
  如果爹爹并没有死,为什么又要诈死瞒人耳目?这一点,使他猜测不透。
  正因为猜测不透,所以他虽已到了竹排之前,却久久不敢冒然闯进去。
  侧耳倾听,屋中寂然无声,生似不类有人居住。
  高翔突然把心一横,沉声叫道:“高升。”
  声起处,芦苇中扑扑扑一阵乱。向,十余只栖息塘中的野鸭,展翅冲天飞起。
  野塘空旷,方有水禽,这样看来,是间空屋。
  高翔心念微震,人随意动,左手一掀草扉,身子一矮,钻进了竹屋。
  竹屋别无门窗,屋里更深黑难辨五指,但高翔自幼练成夜中视物的本领,双瞳散缩之迅速灵敏,远异常人,此时虽然是从亮处进入暗处,在他来说,视力竟毫无阻滞。
  他目光一扫,已看清竹屋中间无人影,除了靠近里壁有一张粗陋小几之外,整栋屋子,仅有一只大篮子。
  这分明正是高升挽在手垦的那只巨大藤篮。
  高翔不期然有些失望,空屋藤篮,那高升在弄什么玄虚。
  他跨前一步,伸手掀起篮盖一看,顿时傻了。
  原来那只巨大藤篮中,并非吃食之物,却是一个蜷卧的少女。
  而且,少女更非别人,竟是在竹林外失踪的杨慧媛——阿媛。
  高翔脑念电转,如坠五里雾中,疾探双臂,将阿媛从藤篮里抱出来,略一审视,知她仅被人点了睡穴,并未受伤。
  他这才放了一半心,正欲举掌拍开她的穴道,突见阿媛身上,飘落出一封缄口信函和一支玲珑精致,长仅数寸的珊瑚玉杖,那封信函面上赫然写着:
  “高翔贤侄亲览,观后焚毁,勿落第二人眼目。”
  高翔匆匆拆开信皮,运目细读,只见信中写道:
  “林前却敌,因故未返,悬念殊深,汝天赋奇才,悟力超人,锁喉大法想已渗透秘奥,此可喜可贺之事也。此后天涯仗剑,克继父咸,应在意中,唯江湖险诈,武林隐祸不远,正道英雄沦战几尽,野心之徒展犹未足,而承先启后,振奋武魄之责,已非汝少年之辈不能也,特以数事列后,汝共凛遵:
  “一、汝功力差堪自保,然赤子丹心,不识江湖鬼蛾,杨女情纯意坚,又怀黑道墨玉令符,予汝行道天涯,助益必多,宜敬之爱上,并肩江湖,砒硕相成。
  “二、汝父实在人世,惜毒入膏盲,非旦夕可解,振奋无力,形同废人,况敌暗我明,阴狡之辈环伺,稍泄踪迹,大祸随至。故空棺假灵之事,万勿擅对人言,仍须以父亡为由,以掩耳目,慎之,慎之!
  “三、噶峰惨案与汝父困危,皆出一人之手,此魔心机险诈,武功更属绝世,汝当忍辱负重,发愤图强,首须寻觅化解罂粟剧毒之药,力所未逮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汝怀中半瓶药丸,得来不易,务必珍惜使用。
  “四、八节珊瑚权杖,乃丐帮长老令符,今以赐汝,天下穷家帮门下,皆归节制,倘遇危急之事,可与杨女墨玉牌并用,是则天下无处不可去矣。临书迫切,言不尽意,观后务即焚去,至盼。”
  书未署名,正是神丐符登。
  高翔看罢这封信,默默把弄那支八节珊瑚杖,目睹昏睡未醒的阿媛,一时之间,百感交织。
  这封信出自神丐符登之手,自是纯为善意,但是,为什么信中对他父亲竟只字未提?而且,怎会经由高升转交?高升既知他在灌县城中,为什么不肯跟他见面,行动却如此诡秘?
  要揭破这些谜底,唯一的方法,是问问阿媛。
  于是,他揣妥八节珊瑚杖,燃火焚烧了信函,手起掌落,拍开了阿媛的穴道。
  阿媛轻樱一声,娇躯蠕动,缓缓睁开了秀目。
  当她一见自己正躺在一间阴暗漆黑的房间里,身边又俏立着一条人影,显然吃惊不小,一挺纤腰,蹦跳而起,沉声喝道:“你是谁?”
  高翔应道:“是我,高翔。”
  “啊,高公子……”
  阿媛本能地摸摸衣衫,芳心怦然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会也在这儿?”
  高翔且不回答她的问话,自顾擎燃火绳,在小几上寻到半截油烛点亮,反问道:“杨姑娘,十日之前,在青城山麓,你是否曾被天魔教独眼妖妇和魔女朱凤娟拦截遇险,后来由一老年丐者所救?”
  阿媛惊道:“是啊,你怎么会知道的?”
  高翔凝容道:“你把经过说一说。”
  阿媛方要诉说,忽然想起高翔这话问得冷冰冰有些无礼,竟似官衙审讯犯人一般,心中不悦,赌气一扬螓首,道:“说什么?”
  “说你遇敌和被救的经过。”
  “我忘了。”
  “什么?忘了?”
  “本来没有忘,后来被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像问案似的一逼,给逼忘了。”
  高翔初时不解,但他天赋聪明,略一回味,便恍然而悟,笑道:“杨姑娘,请你不要误会,此事关系重大,在下情急失礼,多请原谅。”
  谅阿媛也忍不住扑哧笑道:“见面时也没有问问人家有没受委屈?一开口就是把经过说一说。本来想说,气得也说不出来了。”
  高翔含笑领她移坐小几旁,道:“言语开罪姑娘,在下已经陪罪了,皆因那出林援助姑娘的,乃系在下一次父执,我无法分身,才求他老人家出手,岂知一别竟无再遇,所以……”
  阿媛这才惊喜地道:“原来你也在竹林里?说起来,真是好险那天……那天我随意逛逛,经过青城山麓,正奇怪庄中因何失火?朱凤娟突然从林子里钻出来,我一个人打不过她们两个只好弃了坐骑,落荒而走。妖妇魔女紧迫不舍,大约追到数里外,堪堪要被她们追上,后面忽然跟来一个老叫花,承他帮忙,才把妖妇魔女打败。那老叫花正跟我说着话,又遇见一个头戴竹笠的老人。”
  高翔忙问道:“他们见面时说了些什么?”
  阿媛道:“他们好像本就认识,一见面,老叫花便跟他躲到一旁低声交谈,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听见,后来老叫花回来,竟出其不意点了我的穴道。”
  “呀!”高翔吃了一惊,脱口道:“他为什么点你穴道?”
  阿媛撅着小嘴道:“谁知道呢,当时我很气,想要狠狠骂他一顿,老叫花却对我说:‘杨姑娘,暂时委屈你几天,你爷爷冷面阎罗谷元亮,跟老叫花是故交,你尽可放心。’说完,两个人便把我带到灌县城中。”
  高翔又惊问道:“你们在灌县共有多少天?”
  阿媛道:“大约已有十天了。”
  高翔叹道:“唉,奇怪,我也在城中整整十大,竟没有遇见你们,你们住在哪一家客店?”
  阿媛道:“他们根本未住客店,我被他们安置在一间空屋中,由一个中年妇人看住,每天除了吃饭,一步也不能乱走,好几次,我想偷偷跑出来,想不到那妇人武功竟十分高强,几次都被她识破,总不出脱那间空屋。”
  高翔诧道:“他们可曾欺负你了?”
  阿媛浅笑道:“没有,倒是我还欺负了他们呢。”
  她皱皱鼻尖,扮了个鬼脸,又道:“我故意嚷着要吃这样,吃那样,害那中年妇人每天忙得团团转,等她千方百计弄来,我又一推筷子不想吃了。刚开始两天,他们对我百依百顺,想尽方法迁就我,后来被我磨得没有办法,那老叫花才想了个妙法,将我安抚住,你猜他怎么着?”
  “他怎么样?”
  “他教了我一套闭气的法儿,学会以后,不用开口,肚子里就会说话,嘿,你不知道,好玩得很哩。”
  高翔笑道:“原来他老人家也传了你腹语术,这样看来,足见并无恶意。”
  阿媛悻悻道:“他们虽不似恶意,但这几天我刚将那妙功夫练成,竟将我点了睡穴,又偷偷送到这儿来,不知是存的什么心?”
  高翔沉吟了一下,问道:“这十天之内,他们一直都在空屋中陪着你么?”
  阿媛摇头道:“不,老叫花和那个名叫高升的老人只把我安顿在城中,便离城而去了,过了两天,那老叫花独自回来了一趟,传我锁喉大法后,又匆匆走了,直到昨天夜里,才和高升一同回到城里来。这些日子,都是那中年妇人跟我住在一起。”
  高翔心中忽然一动,急急又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两次离城,是到什么地方去吗?”
  阿媛道:“谁知道呢,只是昨夜他们回来的时候,神情都十分凝重,不住长嘘短叹,好像有什么沉重的心事。”
  高翔紧接着又问道:“你知不知道那看守你的中年妇人,叫何名称?”
  阿媛想了想,道:“他们都叫她赵大娘。”
  “赵大娘?”
  高翔浑身一震,猛然记起自己幼年之时,九天云龙常向他提起一位婴儿时看护他的乳娘,好像正是姓赵,不过,据他所知,那位赵大娘并不会武,而且早在他被送人后山石洞之前,便被父亲辞退了。十八年隔别,他已经不复记忆乳娘形貌,当然也不敢断言她不会练就一身武功。
  无论是不是,至少这证明了一点,所谓九天云龙在离开青城时,尽发家产,遣散庄中仆妇。这番举动,高升必然没有如命实行。
  正想着,小几上油烛突然摇曳了一下,整栋竹屋,似乎微微摆动起来。
  高翔举掌一挥,扇熄了灯火,身如箭矢,蓦地从矮门中穿射而出。
  但他才跨出竹屋,却忙不迭沉气定桩,急急向后倒挫了一大步,原来那座竹排,不知何时已被人推下了泥滩,此时正随波逐流,顺水而下。
  眠江滩险水急,竹排轻灵,一泻千里,那座芦苇掩遮的水塘,早巳远远落在后面。
  高翔凝目回望,仿佛看见水塘边正从并肩而立,其中一个头戴竹笠,另一个背上背着一只朱红酒葫芦,遥对竹排,挥手示意。
  那两人,正是高升和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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