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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红豆江湖-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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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无垢怪眼一翻,道:“少侠还怜惜这种无耻之人则甚?”
  高翔道:“既已活之,何忍诛戳,他不愿背誓带路,足见忠义,不如留他一命,让他能有思过向善的机会。”
  吕无垢废然收手,叹道:“少侠胸襟磊落,不愧名门后代,只是太便宜了他。”
  回头喝道:“还不快滚!”
  蓝天化木然站起身来,双手将那半瓶药丸送到高翔面前,道:“在下承领一粒,终身难忘厚思,愧无报答,这些药丸仍请少侠收回吧!”
  高翔正色道:“我说过了送你,岂能食言收回,你全靠这药丸活命,还是留在身边的好,有这半月时间,或许能使你求得一条生路。”
  那蓝天化神色瞬变,终于揣回药瓶,拱手一揖,转身出门而去。
  苦行丐吕无垢悻悻骂道:“好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偏偏竟叫他遇上高少侠,临去连个谢字也没有。”
  金凤仪一直静观没有开口,此时忍不住轻声赞道:“世兄胸怀如海,施思不望报,真是难得。”
  高翔俊脸一红,笑道:“半瓶药丸对我无损,能得边荒野岭四字,大约那古堡必在大雪山无疑了,何况他也是一时失足成恨,倘能因而痛悟前非,还不失为一个有用的人。”
  冷丐梅真极少开口,闻言突然问道:“少侠的意思,是前往大雪山呢?还是继续留此寻访双煞?”
  高翔不假思索,应声答道:“手足之情虽重,武林命脉更要紧,家兄既然不在开封,晚辈的意思,想立即赶往大雪山。”
  冷丐梅真霜眉微皱,道:“但此地距滇境远逾千里,蛮荒之地瘴毒浓重,老朽以为即使要去,并不急在一时,似应先作准备,最好能多约几位同道,结伴前往,彼此也可有所照应。”
  金凤仪接口道:“正是,我看世兄就暂时留在开封,继续寻访双煞下落,一面飞马传讯,请爹爹赶快来一趟,大家从长计议,再定行止……”
  高翔却毅然摇头道:“我为查寻雪山古堡,已经苦候了将近半年,既得讯息,实不耐久耽,此事不必惊动各位,由我一个人去足够了。”
  天承二圣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雪山古堡是天火教总坛所在,你怎能独自前去涉险?”
  高翔道:“父仇未可假手他人,纵有艰险,我自信还可以承当,老前辈盛情,就此心领致谢了。至于查访家兄下落,还得偏劳贵帮兄弟。”
  说完,竟然立即起身告辞,连片刻也不愿久留。
  苦行丐吕无垢点点头道:“少侠心意既决,老朽等自不便相强,但二位来去匆匆,连一天也不肯多留,穷家帮为地主,岂不愧煞?”
  高翔朗笑道:“贵帮劳师动众,得此珍讯,晚辈已经感激莫名了,二位老前辈风尘异人,何须抱泥世俗之念,待晚辈从大雪山回来,再扰盛情吧!”
  二圣见他去意甚坚,只得依他,临别时,冷丐梅真握着高翔的手,轻声道:“世道艰险,狂徒狡诈,少侠千里寻仇,凡事务希谨慎,令兄之事,交给老朽二人,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但有需用,一语口讯,咱们随后也就到了。”
  高翔称谢告辞,金凤仪默默相随,双骑缓辔穿人竹林,回头一望,穷家二圣仍在观门外,遥遥目送,依依之情溢于其面。
  离了紫竹观,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放辔徐行,沿城仍回旧路。
  不多久,又到了城门前。
  金凤仪忽然勒住坐马,道:“天亮了,别忘了又该行功疗伤啦!”
  高翔正垂头沉思,闻言仰起头来,看看天色,忙笑道:“啊!真的又到运功的时候了,我总是记不得时辰,幸亏世妹随时提醒我。”
  见城门已开,又道:“咱们进去休息一下,用些饮食,待行功完毕,就该上路了。”
  金凤仪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鼻尖忽然一阵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连忙一歪头,圈马抢先进了城门。
  两人在一家客店前下马,各要一间房,高翔行功疗伤,金凤仪却藉此略作梳洗休息,约定半个时辰以后,在前厅见面。
  高翔独自闭门调息,顷刻人定,半个时辰瞬息即过,行功完毕,出了一身大汗,只觉体内热毒已散去大半,精神抖擞,竟比平时尤感振奋。
  于是,打开房门,呼唤店伙备水洗脸,正要整衣往前厅去,窗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毕剥扣窗之声。
  高翔微微一惊,沉声喝问道:“是谁?”
  窗外应声道:“高少侠,请先闭房门,有话面陈。”
  高翔大感讶诧,错掌当胸,喝问道:“朋友,你是谁?如此鬼祟,有何事故?”
  那人翻身跪倒,恭恭敬敬先叩了三个头,然后,掀起帽沿,道:“少侠别声张,在下有机密之言,特来叩见。”
  高翔一见那人竟是蓝大化,不禁越发惊讶,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蓝天化低声道:“在下罪孽深重,蒙少侠概赐药丸,得迁残命,这条性命皆出少侠之赐,剖腹挖心,难报万一。实因投身天火教十年之久,深知教中诡橘手段,如今武林群豪,已有大半被天火教药丸控制,人心难测,昨夜在紫竹观中,许多言语不敢直陈,今日特来向少侠谢罪。”
  蓝天化顿首道:“在下微贱之命,何足珍惜,只因丐帮中耳目众多,才故虚言,诓称雪山古堡在边荒野岭中,其实那地方在祁边东南,乌鞘岭正西,少侠如欲前往,在下甘冒万死,愿为少侠引路。”
  高翔惊喜道:“你不怕违背人教时设下的重誓吗?”
  蓝天化道:“死且不惜,还畏惧什么誓言,但少侠前往雪山古堡,务必依从在下两件大事。”
  高翔忙道;“那两件,你快说。”
  蓝天化道:“第一、必须摒绝同伴,只身上路,尽量隐密,以免暴露行迹,引起天火教注意。”
  高翔点头道:“这自然,我原意孤身前往,并无同伴,第二件呢?”
  蓝天化道:“第二、在下现与少侠分途西进,四天以后,在洛阳城西邙山树林见面,然后再定行止方向,这件事,少侠万勿告知第三人。”
  高翔诧道:“咱们到邙山去干什么?”
  蓝天化道:“少侠此时请别追问,目下邙山之行,对少侠前往雪山古堡有极大的影响,届时在下定在山林恭候,至希尽早赶到。”
  说完,便欲告辞。
  高翔忙道:“山林乃旷阔之处,要是见不到你,那时怎么办?”
  蓝天化道:“少侠如果先到,只须在洛水岸旁大石上,留下一个‘《’形图记,在下自能寻到的。”抱拳一揖,拉下毡帽,推开窗梭,先探头望了一会,才悄然越窗而去。
  高翔重新掩妥窗口,回想这蓝天化所言所行,只觉诡异难测。
  他不禁从怀里取出那面楼着“火字第三十七号”的小银牌,沉吟良久,付道:“人皆有天良,纵是大好大恶,也有天良激现的时候,且不管是真是假,我只以诚相待,龙潭虎穴,又何足畏惧。”
  心念一决,但然直往前厅而来。
  金凤仪早已在厅中等候,桌上罗列酒莱,竟十分丰盛,含笑迎着高翔,亲自举壶,满满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高翔,一杯留在自己面前。
  高翔颇感惊异,笑问道:“世妹一向滴酒不沾,今天怎的有异平时?”
  金凤仪垂首道:“人生本是诡橘无常的,一个人的生活又怎能不变呢!”
  臻首忽然一扬,凄然笑道:“今天不许你抢着付帐,也不许你拦我兴致,我要好好请你痛饮一番——”
  高翔讶道:“为什么?”
  金凤仪眼眶一红,便咽道:“我……我要替你饯行……”
  高翔心弦一震,黯然道:“世妹,你是闺阁千金,向来不入江湖,此次为我乔装离府,受尽跋涉艰苦,更害春兰夭折香消,我已经万分难过,怎忍心再要你远去千里,又履险地……”
  金凤仪风眉一挑,强颜笑道:“我并没有说要跟你一块儿去呀!昨夜在紫竹观,你说你决心独自远走边荒,我就知道了你不会要我同去,我本想再留你多住两天,使热毒化尽再走,瞧你片刻难留的心意,这话也不便出口了。”
  高翔感激地道:“世妹关顾之情,我会牢牢记在心里,途中自当按时行功疗治毒伤。”
  话音微顿,又道:“刚才行功之后,突然出了一身大汗,此时感觉神清气爽,似乎内力反比从前充沛得多,不知是不是你说的‘化毒为力,收归已用’的道理呢?”
  金凤仪“啊”了一声,缓缓伸过纤手,搭在他时间脉门之上,瞑目而坐。
  刹那问,她脸上突然浮现出无比惊异之色,皱眉沉思,恍熄有件事十分不解。
  高翔忐忑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金凤仪摇头不答,直过了盏茶之久,霍然张目,反问道:“世兄家学渊博,有没有练过什么域外玄功?”
  高翔想了想,道:“我曾得神丐符老前辈之赐,练过一种叫做‘瑜伽锁喉大法’的功夫,莫非……”
  金凤仪惊喜道:“这就难怪了,论理一个人被血所伤;纵然内功深厚,最少也须三日静养调息,才能炼化内毒。可是,你一日一夜奔走劳累,前后不过四次行功,血热毒竟然化尽,反而因祸得福,使热体溶于体内,增进了原嫌不足的内力,这真是奇迹,实在可喜可贺。”
  说着,含笑举杯,道:“来!我先敬世兄三大杯,第一杯恭贺你毒伤痊愈,这是行前佳兆,应该庆祝。”
  高翔欣然饮尽。
  金凤仪又斟满第三杯酒,脸上笑容却渐渐收敛,举杯在手,轻声道:“第三杯,希望世兄答应我一件不情这请。”
  高翔诧道:“什么事?世妹只管说。”
  金凤仪呐呐半晌,才道:“世兄血仇在肩,志切亲仇,激动在所难免,但你孤身一人进入险地,一旦失手,岂不辜负了伯父十八年苦心教养的宏恩?我既不便陪世兄同往雪山,只求你凡事冷静,得到仇家确讯,务必先回开封来,大家共商万全之策,决不可轻举妄动。”
  高翔点头道:“这是世妹关切挚意,总当尽量谨慎小心就是了。”
  金凤仪道:“言出如山,盼你别忘了今日诺言,我在金家庄日夕引颈,盼望归期……”
  说到这里,眼眶忽然涌现泪光,连忙低头斟酒,掩饰了过去。
  两人默默喝着哑酒,都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所说,顷刻之间,已尽了四五壶。
  金凤仪神情十分反常,不断唤店添酒,又喝了数壶,两人本不善饮,不觉都有了些醉意。
  高翔忽然想起阿媛躲在小客店里酪叮的事来,见她犹自呼酒不停,便拦住劝道:“酒已经够了,别喝了吧!”
  金凤仪醉眼斜脱,笑道:“你是怕我做妹妹的付不出酒钱?”
  高翔苦笑道:“酒能伤神,多饮无益,你看,天快下雨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咱们别喝了,去迎风解酒如何?”
  金凤仪扶席而起,步出厅外,仰头上望,果见空中彤云密布,凉风拂面,眼看将有一场倾盆大雨。
  她举手指着客店东首一座小楼,问店伙道:“那是谁的产业?”
  店伙答道:“是本店店东的私寓。”
  金凤仪取出一锭黄金,掷在桌上,道:“去!告诉店东,就说咱们买下来了,把酒菜都给咱们搬到楼上去。世兄说的,咱们要迎风解酒,迎风就要登高,世兄,你说对不对?”
  那伙计为难道:“但是……但是……”
  金凤仪脸色一沉,道:“但是什么?商人重财,给他钱,他还不卖吗?”
  高翔见她已有醉意,忙向伙计丢个眼色,低声道:“快去跟店东情商一下,咱们借楼一饮,另当厚谢。”
  登临小楼,天际已开始扑籁籁飘下黄豆般雨点来。
  金凤仪命人放下垂帘,临窗设宴,和高翔并肩而坐,笑道:“偶上小楼堪听雨,惯倚修竹爱迎风。可惜此地有楼有雨,却缺少万竿修莫。”
  高翔感叹道:“人生本无绝对美满事,有时候,缺少些什么,反而更美。”
  金凤仪风目一瞬,忽又兴起无限感伤,轻声道:“俗语说:‘天雨留客。’我倒盼望这场大雨,下上十年百年,永不要停歇才好。”
  她目光偶尔瞥了高翔一眼,又道:“世兄以筝为伴,想必精通韵律,当此苦雨,能不能为我弹上一曲?”
  高翔笑了笑,摘下筝囊,就在窗前倚案调弦,笑问道:“世妹要听什么曲调?”
  金凤仪瞌目斜倚座椅,嫣然道:“随你,只别大悲了,我怕会忍不住。”
  高翔毫未思索,信手拨弦,挫铬之声随起,不知不觉,竟弹了一曲“关山月”。
  他原非有意弹此离别之曲,这阂曲子,正是九天云龙临别之际,为了考验他功力进境,曾命他在石穴中弹引半闺,此时脑中惦念亡父,情不由己,竟然信手而出。
  一曲方罢,金凤仪漫声吟道:“……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开。”
  紧接着,一声长长叹息,泪水披面,啼嘘难抑,道:“最是伤情难人泪,世兄,为何作此悲伤之调?”
  高翔重调筝弦,笑道:“那么,我再弹一曲兴奋的曲子,请世妹品评。”
  叮咚两声脆呜,轻拨慢捻洒落一片碎玉,满楼洋溢起阵阵音浪。
  这一次,他人与筝韵已合而为一,心无旁骛,弹的竟是得自噶峰石穴的“天籁之间”。
  筝音由缓而急,由低而高,刹时有如水银泻地,满布全楼……
  金凤仪瞑目聆听,泪痕渐干,不到盏茶光景,忽然呼吸急促,胸部剧起剧伏,面颊上,也浮现出一抹浓重的红晕。
  席侧伺酒的店伙,初时只觉得曲调引人人胜,那知片刻之后,竟感觉浑身热血奔腾,整个神志尽被音韵催动,怒目圆睁,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两手攒拳紧握,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把生锡酒壶,竟被捏得齐柄而断。
  酒壶坠落楼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金凤仪倏地张开眼来,从椅上疾跃而起,大叫道:“不要弹下去了,不要弹下去了!”
  高翔五指疾剧筝弦,音韵要然而止,转过头来一看,登时骇然一跳原来一曲“天籁之音”才弹了一半,金凤仪已经娇喘嘘嘘,似乎承受不往内心的震动,而那名店,却十指入掌心,一只手鲜血淋淋,兀自瞪目发怔。
  他慌忙上前扶她坐下,焦急地间:“世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金凤仪深纳一口真气,默默调息了一会,呼吸才渐趋正常,诧异地问道:“你这曲子,是从那里学来的?”
  高翔并不隐瞒,便将噶峰奇遇,详述了一遍。
  金凤仪骇然道:“这绝非普通韵律,据我亲身感受,竟是一种绝世武功,我初闻曲音,便感血行加速,精神振奋,到了后来,简直浑身血管都要炸裂了,只觉得有满腔忿怒之火,在胸中燃烧,恨不得要找个对手拼死活……啊!这真是太可怕了。”
  高翔道:“不错,我初次听到这曲音时,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自己弹奏起来,竟浑然忘了一切,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金凤仪叹道:“世兄连得奇缘,父仇洗雪有日,有此奇学,雪山之行,我也放心了。”
  她掀帘咙,探首望了一下,回眸凄然笑道:“酒醒了,雨也停啦,相聚苦短,离绪偏长,咱们动身吧!”
  高翔反倒依依起来,道:“世妹若嫌聚首太短暂,何妨留半日再走。”
  金凤仪笑道:“留君半日,终须一别,你要是愿意,陪我西行一段路。咱们到开封城外分手,你只管放心,我决不会强你到金家庄去的。”
  高翔不忍心拒绝,反正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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