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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喜耕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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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子慧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在众人面前也是尽量给足了她的面子。
  但是铁锤他娘依旧面色十分难看,她嘴魂抖了抖,又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一张脸也是一阵泛青,一阵泛白,那叫一个骑虎难下,无地自容。
  而周遭众人的议论之声,早就由先前那种偷偷摸摸的小声交谈,到了现在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的高谈阔论,直言不讳是非曲直。四面八方传来的种种指责之声,直如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到铁锤他娘那火辣辣的脸上。
  此时此刻,若是地上有一条缝,她都恨不得钻进去躲进来。
  裴子慧也不想她太过难堪,毕竟住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给她一点教训便是了。于是笑了笑,又对大家道:“好了,大叔婶子们都回家吃饭吧,真是麻烦大家了。”
  言罢,她带着微笑,扶着瞎婆婆,赶着那十一只带着记号的鹅仔回了院子。
  而铁锤他娘也在众人的唾弃声中,赶着那十五只鹅仔回了家。
  由此之后,瞎婆婆和裴子慧以及裴二家所有的人,都亲近了几分,偶尔也会拄着拐杖到裴二家窜个门,甚至是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惦记着给裴子慧一点。
  而时间一久,段氏和瞎婆婆竟也亲近了几分。总是觉得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实在可怜,久而久之就当瞎婆婆为亲戚一样照顾着。每天早晨煮羊奶都会给她送去一碗。
  然而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了,不但羊奶的产量日渐减少,采山的日子也几乎到了尽头。
  整理一下整个秋天在山上采摘回来的东西,有的晒干,有的腌制,有的地窖保存,几乎都有了得当的处理方法,唯独那一堆山白菜要怎么储存成了首要的难题。
  放在外面,天冷的时候会冻。放在室内,用火盆取暖的时候又会腐烂。地窖倒是一个可以储存白菜的地方,但是本就不大的地窖,已经装满了红薯和白薯,再没有白菜的容身之地了。
  思来想去,只好腌成酸菜,虽然吃起来不是很健康,但毕竟容易保存,至少不会整个冬天都没有菜吃了。
  于是将风干了一部分水份的白菜,在滚烫的水中滚一下,然后捞出放凉,再一层一层的装到大缸里,每装一层就洒上一层盐,待将整个缸都装满之时,在上面压一块洗干净的大石头,这酸菜也就腌好了。放置一段时间便可以食用了。
  腌完了酸菜,裴子慧又想起了这几次在山上收集的韭菜籽。将数次收集的韭菜籽都放在一起,也足有一小碗那么多了。
  于是就挖了一些极其松软、带着一点沙质的泥土,并且在泥土里掺杂了一些鸡粪便。又找来一个大木盆,然后将弄好的松软沙土,极其平整地装进木盆里,然后才将韭菜籽种了进去,并适当地浇了一些水,最后才与裴子唐合力将这个大木盆放置到了厨房靠窗口有阳光的地方。
  据说韭菜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农作物,不但抗寒而且耐热。将它种到木盆里,若是真能长出来,不但可以当菜吃,而且等到明年春天,还可以将那些根系移到外面的园子里,那样就可以年年有韭菜吃了。
  到了冬天,即便是外面的韭菜表面一层会枯死,但是地下部分会进入休眠状态,待到春天表土解冻后依旧后萌发生长。所以这种植韭菜,倒是一件一劳永逸之事。
  识木耳,腌酸菜,种韭菜,还能帮瞎婆婆保护小鹅仔,帮凌正坤家中婆媳和睦,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裴逸之夫妻再也不能把她当成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看了。
  他们看她的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有骄傲也有猜疑,但更多的是欣赏。
  那种父母欣赏孩子的目光是格外透着光芒的,那光芒更是闪闪发亮,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
  然而秋菜安置好之后,凉意更是一日深似一日。
  眼看着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已经无法抵御外面的冷风,段氏便越发的着急起来。
  去年穿过的棉衣,如今再拿出来一看,小的小,瘦的瘦,必须拆洗一下重新再做。但是这一拆洗不要紧,虽然那短了瘦了的地方可以找些碎布接长,但是里面那稀稀薄薄的棉花,早已不够再重新将棉衣做好,所以这样一看,每个人的棉衣都急需添置一些新的棉花才能顺利将寒冷的冬天度过去。
  恰好,这一日又到了赶集的日子,全家人都祈求着能卖掉两个衣柜,至少能买些棉花回来,给冬天备穿的棉衣应一应急。
  然而就在一家人将要出门去赶集的时候,裴玉却差裴子桥来唤裴逸之过去帮忙抹墙泥,裴二只好嘱咐几个孩子:“反正赶集的这条路也是走得熟了的,你们几个去吧,能卖则卖,卖不了就背回来吧!”
  其实他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因为前面已经无功而返两次了,这次就算他能去,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偏偏老天不遂人意,一切皆被裴逸之预料而中。
  几人在集市上蹲了一上午,裴子唐的嗓子都要喊破了,那衣柜的价格也是降了又降,可依旧销路全无。
  不过,倒是裴子慧的花样子拿到“锦绣坊”之后,一眼就被老板相中了。不但给了比较高的价钱,三个花样子一钱,她画了三十个,所以整好给了她十钱,而且还说若是按此花样子绣花的成品,他们这“锦绣坊”也收。
  由此一来,裴子慧便与那“锦绣坊”的何老板交流了一会儿画花样子的心得,和时下什么样的花样子比较受欢迎。区区几句,倒让那何老板眉开眼笑起来,临走时还送了她几块绣花布,和一些绣线。
  总算是没有白来一趟,裴子慧当即就用这十钱买了棉花和棉布料。棉花是给一家人的棉衣做填补的,那衣料则是给弟弟裴子洋做棉衣用的。
  买好了东西,再回到裴子唐几人摆摊的位置时,时辰已经临近中午,集市上的人群也在陆陆续续地散场准备回家。就在裴子唐几人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却从集市的一头走来一个中年男子,似乎对他们的这些编织产品很是有兴趣,前前后后的看了好一会儿。
  “大叔,您买这手工编织的衣柜吗?”裴子唐见有买客前来,赶紧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裴子慧则站在一侧细细打量着此人,这才发现此人与这集市上常来常往的村民们大有不同。
  此人个头高挑挺拔,面白如玉,五官俊朗。头上戴了一顶镶有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深蓝色缎面薄棉炮,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一眼望去,很是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一副家世清华的贵家派头。
  不过,对于裴子唐的热情招呼,此人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对那衣柜和鞋柜左左右右的观个不停。
  裴子唐见他只对东西感兴趣,却不对人答话,便以为又是一个来偷艺的。因为自他们第一次在集市上卖出了草编产品之后,就也有附近的村民陆续地学着他们的手艺,也编些东西来卖。而且一家比一家卖的便宜,所以才致使他们的东西已经到了无人问津的程度。
  于是,他就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耸了耸肩,准备收拾东西再背回去。
  这时候,那中年男子倒是对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裴子慧开了口,他笑了笑,声音很是温厚润耳:“小姑娘,这几样东西都是你家大人编的吗?”
  裴子慧见这男子衣着虽然称不上华贵,但也有几分考究,若是像村中的习惯一样称为大叔大伯的恐怕不妥,在此情况下恐怕难免要叫一声“老爷”了。
  “回老爷的话,是我父亲和哥哥编的。”裴子慧很不拘束,眨着眼睛,脆生生地回着那男人的话。
  男子一见她丝毫没有山里孩子的忸怩之态,虽然只有区区几句,但这话却说得清清爽爽,大大方方,不由起了欣赏之心,继续问道:“那你的父亲和哥哥可会编苇席?”
  “回老爷的话,会。”裴子慧重重点头,“我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编织方面的高手,就连我这位不怎么会编的哥哥,编出来的东西也非常人可比。”
  
  第044节:苇席    
   
  (呼~~~第三更了,明天依旧三更。)
  男子笑了笑,心中想着:这小姑娘人不大,口气却不小。
  心里思忖着,眼神却不由随着裴子慧的目光望去,只见这摊位上除了两位正在收拾东西的小男童,则还有一位男童正捧着一本书在聚神会神地读着。如此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他竟旁若无人一般的在高声念着书。而且那神情极其专注,声音也是相当清朗,念得抑扬顿挫,几乎把章中的精义都念了出来。
  如此一观,令他顿时来了兴趣,不由仔细去看这位读书的男童,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气度安祥,虽然与一般的山里孩子一样肤色黝黑,但却没有山里孩子那种虎头虎脑的墩实样儿。虽然衣着无华,甚至腿脚处还带着两块补丁,但却依旧看得出这男童竟是累世清贵的书香子弟模样,若是再仔细一看,却又发现他骨骼清奇,竟是一副早达的贵相,便觉得越发精奇了。
  落落大方且口齿伶俐的小姑娘,酷爱读书又身具富贵之相的小男童。
  如此所见所闻,竟让他从对这家人的编织产品感兴趣,转变成了对人的兴趣。
  男子想了想,歪头问裴子慧,“小姑娘,家住何处?你叫什么名字?家父又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的话。”裴子慧说得很是小心谨慎,“小女家住十里外的兰家沟,家父名叫裴逸之,是庚辰年的秀才。小女名叫裴子慧。读书的是我大哥,收拾东西的是二哥和牧子哥。”
  “噢!”男子深深点头,又笑着道:“小姑娘,我姓周,名为周大川,家中做了一些南运的生意,其中就有编织苇席这一项。本来是有一户常年向我供货的人家,怎乃前些时日,他家中突遭了回禄之灾,不但将库存的一百多卷苇席烧个精光,就连家中的老人和孩子也没逃出火海、以及前前后后的数座房子也都倒榻成一片废墟。所以此家现在已是家破人亡,濒临绝境,自是不能再为我加工苇席了。”
  裴子慧从中听出了玄机,双眸不由发亮,毛遂自荐道:“周老爷,您看我爹爹和哥哥的手艺如何?若是您觉得还看得过去眼,不如就由我们家为周老爷加工苇席如何?”
  周大川见她小小年纪,悟性如此之高,更是欣喜,“这样吧,我给前面那家是两个铜板一卷苇席,给你家也是这个价。”说着,他就去掏口袋,数出了十个铜板笑道:“这十个铜板算是我给你们的订钱,你回去就按我说的尺寸编出十卷苇席来给我看,若是方方面面皆合格,那我就再给你十个铜板,算是收货。若是你们编得好,咱们倒是可以长此以往的合作。”
  裴子慧想了想,连忙摆手,“周老爷,这铜板我不能收。虽说我已经告诉了您我家住何处,姓甚名谁。但是这是虚是实还有待证实,至于编苇席之事,小女子一家求之不得,回去后定以最快的速度编出十卷苇席出来,并且送到周老爷府上,若周老爷觉得这席编得还行,再付铜板也不迟。”
  周大川见她如此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竟能这般豪爽之至,自己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将那十个板铜扔进裴子慧的小手,笑道:“无妨,无妨,拿去便是。”
  说着就将苇席的尺寸和地址统统告诉了裴子慧,这才扬着一串爽朗的笑声,翩然离开了。
  如此一来,裴子慧就这样三言五语的将十个铜板握在了手里,不免叫一旁的裴子唐和楚牧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连一心钻到书中的裴子墨,也放下了书本,吃惊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待几人背着衣柜和鞋柜回到兰家沟时,裴逸之已经帮裴玉抹完了墙泥,此时正坐在自家门槛上喂那几个羊吃秸杆,远远的,见他们将衣柜和鞋柜原封不动地背了回来,便默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做为一家之主,他所要考虑和顾虑的,实在是比几个孩子要多得多。
  哪知待几个孩子走到近前,他不但瞧见楚牧的手里提着雪白的棉花和暗绿色的棉布,裴子唐竟也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将手一伸,十个铜板就“哗啦啦”地丢进了他的手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裴逸之又看了看他们原样背回的东西,愣了愣,“这东西分明是一个也没卖掉,这钱?”
  裴子慧笑了笑,说道:“爹,今儿你没去真是可惜,竟然被我们遇到了两大奇遇。”
  “奇遇?”裴逸之的眼睛瞪得老大。
  于是,裴子慧就将在“锦绣行”遇到何老板一事,和在地摊上遇到周大川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裴逸之极兴奋,极有兴味地听着,听她说完,欣然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看来老天还是不绝勤劳人。这整整一个秋天,咱们看着别人家一车车的往院子里拉粮食,可咱们家却颗粒皆无,真是愁煞人也。好在何老板喜欢子慧画的花样子,那周老板更是咱们的贵人,这真是从天而降的谋生之路啊!”
  不过高兴之余,裴逸之同时也犯起愁来。
  编苇席需要芦苇,这个东西倒是不缺,随便找个苇塘也能割回来不少。只是现在已经到了霜降的节气,外面虽然有的地方已经结了冰,但却只是薄薄一层,若想割芦苇回来,岂不是要踩在冰凉的水里割。而且自己又只剩了一条手臂,做起这种活来实在是费力,难道让几个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
  可是不做,又要面临饿肚子。在面临吃饱与穿暖面前,也就不得不做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便各自忙了起来。
  段氏忙着一家人的棉衣,不分白天晚上,日以继夜的忙着。豆大的油灯下面,她做完了一件,又开始做下一件,生怕做得迟了,老天突然变脸,大雪不期而至,若是那样真会让几个孩子受冻了。
  裴逸之半夜醒来,看见她还趴在油灯前一针一线地缝着,就歪头道:“他娘,睡吧,都这个时候了。”
  段氏也不抬头,“睡,就睡了。”
  裴子慧醒来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披着衣服起来道:“娘,睡吧。天都快亮了。”
  “就睡,这棉裤只差一条腿了。”
  就这样段氏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终于将一家人的棉衣都做好了,这其中还不耽误给大家做饭,照顾孩子,喂鸡,喂羊。
  而裴子慧依旧描她的花样子,只是画的越来越慢了,因为“锦绣行”的何老板提的条件就是不能重复,花样越画越多,无疑难度越来越大,这需要她不断的创新,和各种审美观念的层出不穷才行,倒也着实让她费了不少苦心。
  而裴逸之则带着几个男孩子,拿着镰刀,裤腿一挽就下了河。
  河水很凉,是那种蚀骨的冷,刚刚踏进一只脚时,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早起河面冻住的时候,上面就带着一层冰渣子,那腿上被苇叶和冰渣子划出一道道的血口子,但是谁也不说疼,就那么杀下身子,一刀一刀的往前拱。
  待晚上回家后,几个人露出脚丫子用段氏烧好的热水洗脚时,段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一双双血肉模糊的脚,直惹得她的眼泪哗哗不止。
  然而这些只是做苇席的第一步。
  编苇席和编草鞋与衣柜那些东西不同。而且并不是割回了苇子就可以的,这割苇席的时候伤脚,但是到了剥苇与破篾的时候,又很伤手,几经折腾后,几人的手也磨得成了血糊糊一样的。
  十卷苇席看似容易,却是在段氏的眼泪中泡出来的。
  好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裴逸之和几个孩子的辛苦没有白废,段氏的眼泪也没有白流,五天之后,十卷苇席终于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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