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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璃妃传-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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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芙蓉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色殊反成弃,命歼何可畴。君恩实疏远,妾意徒自诟;”

  
  我腰际至上向后渐渐韧弯倾倒,青丝及地,水袖舞低,旋出如雾似绽的一朵昙现,水面倒映出寂廖的身影,从石涧溪逝间蜿蜒开去,错落跌宕的,却是悱恻莫辨的清音:

  
  “但记前盟誓,谁识白袖柔;郦歌声未闻,彷徨蹝履走;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修长的素手以极快地速度将裙前的玉环绶轻拉,白绡轻薄的裙面翩然悉数褪去,绯色洒金,裙褶上嵌墨绿滟紫铜泽光的孔雀羽翎迸出眩目的火花,在瞬间光彩夺目,艳霞动人,将裙垂急旋扬开,纤腰款摆,蹁跹摇曳,素手若莲擎合,媚柔婉转:

  
  “婀娜有时尽,明夕锁新忧;素颜怎尽欢,君王怠相酬;

  三千粉黛殇,一朝徒白首;独醉宫墙月,回眸百媚休;”

  
  隐隐听到妃嫔间有些许嘘叹,在低首拧挪身形的刹那,我唇畔轻漠弧显,莲足弯勾跃起,素手相触,滟冶耀光的裙摆悉数展开,犹如孔雀屏开,映于清波绿水品霞瑞莲,那金晖芳华灼着周遭的一切,溪涧之上,只余这纤美无双的姿态、这明媚倾城的娇容,再再辉映初春的桃红,娆颜绝美。涧流的彼侧,父亲的脸上,始是漾起一抹淡隐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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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君试从容聆妾情(下)
不过须臾,乐急曲促,随着拍子,凌空腾舞,水袖拂出,于半空,绕圆逸出数瓣莲绽,迂回闪转间,一缕清风袭来,吹散些许凤嘴衔水,拂起裙裾若仙,丝履略湿,轻盈点地,莲台底部因是玉石打磨,竟微微一滑,身子径直飞向莲台边际,再收不住,莲台边际仅是几道细巧低矮的瓣尖,眼见是要跌至水里。

  
  斜里却托出一只小巧的手掌,从离莲台最近的岸边就这么适时托过来,我莲足踮起顺势点在虽小却已然宽厚的手心,一个轻旋,从莲台跃至岸边,身形婉柔,吟唱:

  
  “幽怀应有时,感叫无情咒;妾身意浅薄,君为情长惆;

  彼时再余心,鸾鸣不复忧;澹偃蹇待曙,代卿伴君侧。”

  
  眸华望向那手的主人,竟是天灏,他咧嘴冲我一笑:

  
  “还好我跑到神仙姐姐近旁在看,”他澈透的眼睛看着我,轻轻道:“姐姐真美!”

  
  红晕染脸,如胭似霞,曲未停,舞难歇,垂手若柳丝娇柔,绡裙斜飘仿浮云欲生。黛眉流盼诉不尽的娇美情态,舞袖迎风飘飞道不明的万种风情。

  
  十二遍曲破繁音急促而华丽,戛然律止,展屏灵雀收敛彩泽,终曲长鸣间,我旋低卧成似芍若牡的绽尽最后的旖旎。然后,我看到,初春近午的那道光束,从湛蓝如冼的穹空射入眼眸,明晃晃的刺疼,却将心底最深的阴暗晦涩燃明了方向。

  
  深吁芬兰,眸底适时漾起的雾朦,盈盈怜哀,复抬眸望向天烨,他眼底蕴着未泯的伤痛,及惊悯,还有,那至浅极轻的一缕柔意,一并望进我的眸底。

  
  我们终于对视,这一刻,我读到他对姐姐的深沉情意,以及对我那点滴蕴积至今的错综情愫。

  
  有一种无名的陨落感,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隐痛,都在这淡淡的凝望和深深的凝望中,化做了一份念想。可,彼时的我,怎能奢侈拥有这份纯粹的念想呢?

  
  我,不再是去年夏末的安陵宸,而他,却依然还是沉浸在去年夏末的嬴天烨。

  
  然后,我知道,今日之后,我必将沁入他的眼底,我的身影,他无法再忽略。纵然他的心内恐难伫进,或仅为姐姐的影子也罢,我都不会有怨,亦来不及有怨。

  
  吟唱这曲,何尝不是一种赌注?赌的就是他心内的不忍,而,这不忍,却是源于对姐姐深极宠极,至今未逝的情意绵绵。

  
  当此时,他看到,一样的皎好若滺的女子,以这样婉转的姿态去吟出这词来,心底,必是震撼到触动。

  
  这些许的触动,终将让我不再是表面的被鄙弃,或者说,实质是刻意的隐护。

  
  西周后宫,紫禁之城,安陵宸必是唯一能带他走出困顿心魔的女子。

  
  从侍寝他为我自伤手指,从他御驾亲来倚翠楼救我,从他不惜修书北溟赐药,这种种,都再再告诉我,他是在乎我的,但是,却宁愿用冷漠、拒绝来保护自己,亦是保护我。

  
  集宠于一身,必是集怨于一身,他岂会不知,如若和姐姐的三年,他未曾顾及,仅由了年少,率真所为。那么,此时,他怎能忍心看我再次步姐姐的后程?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他对我的顾念。

  
  他能给我的,从前只能是,高位嫔妃、疏冷圣恩,如斯,置身后宫,却安稳妥当。

  
  这样的安排无疑可以让我平逸终老,可惜,背负着安陵这个姓氏,就必将不可能永是这么宁静悠然于宫闱。

  
  他亦是明了的吧。因为,在凝注了许久后,我清楚看到他眉心微蹙,眸内蒙了一层更深的霾意。

  
  近处的溪涧,凝眸浅望,隔着薄雾水气,水色飘染了薄雾的紫韵,午时的霭气,和上裙畔的绿氲,极目处,仅是一抹轻浅的谀奉,一道厚重的情恸。

  
  “报——”突听一急急禀声,接下来的话,却真真让这场流觞有了结尾的喜意:

  
  “八百里加急快报,安陵都尉昨日已收复闵西,歼灭玄巾军六千人,余下叛军皆降于我军。”

  
  我缓缓起身,喜极地望向父亲,然却清晰地看到,父亲脸上,竟是一丝惶恐,虽转瞬即逝,我的心,蓦然抽紧,是了,哥哥纵是凯旋,于安陵一氏目前的形势则愈加不利。军功显赫,是平民升迁高位的武将不可或缺的,但,对系出望族的哥哥,实为君王大忌!

  
  天烨命哥哥平叛玄巾军,这一仗无论胜败,无疑把安陵推上另一个险危之地。

  
  败,为耻。

  
  胜,为忌。

  
  两相权益,进退维谷。所以,哥哥才把此场战役拉长时间吧,可,毕竟还是有结束的一天。

  
  而这一天,终是到了。

  
  那瞬间,涓溪似乎凝滞不前,再无一丝的流动,却又分明在与假山的连接中,溢浸出水石隔色的空朦涟漪……
第46章 含情凝睇待君王(上)
曲水流觞,临水祓禊以哥哥在漠北传来的捷报而结束。

  
  当我重执起象牙扇,不经意对上的,是贤妃嫉怨的眼神,还有,德妃脸上那莫辨的神色。

  
  但这又何妨?从决定踏出这步开始,我会亦步亦趋,纵然艰险限碍,都会一直走下去。

  
  半月内,后宫前朝看似祥和一片,天烨翻了芊宝林两次牌,芊宝林晋位至才人,其余时间,依然只有鸯婕妤得以侍寝。

  
  而我,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自那日后,依然未承圣恩,看着吟芩眸底闪过的惆怅,我对着错金银镂蟠螭纹铜镜理妆,唇畔弧度微浮。

  
  今日,是哥哥班师回朝的日子,天烨此时应在乾极殿赐宴百官,约模酉时宴散。

  
  “舒,可准备好了?”我从镜内问一边侍立的望舒。

  
  “已准备妥当。”

  
  方才温汤沐浴,青丝披散,尚带几分湿意,细密地顺着缕缕攒珠滑落,皙雪若素的后背沾了些许凉意,随着玉颈后的系带,渗入肤肌,胡荽暖香缠绕着白绫红里绢丝抹胸,蝶舞穿枝的暗锦纹上映了隐约的渍痕,贴紧玉肌,珍珠缀成的则流苏沿着底端垂下,随着略为不平静的呼吸婉约轻摇。

  
  宽大逶迤的水绿色云枝素锦纹千水裙,披同色烟纱霞罗,青丝随意绾成髻形微堕,用金錾连环花簪别住髻发,余了一缕青丝垂在髻下,在东珠耳饰掩衬下,愈衬得肌若凝脂,娇媚无骨。

  
  未施薄粉,盈盈而起,道:

  
  “舒,陪本宫往冉竹赏月。”

  
  “娘娘,冉竹上月才凿湖引泉,意欲同退思苑合为相符一景,此时景致略逊,不如去御花园赏月吧。”吟芩替我理好裙上的褶子,禀道。

  
  “呵呵,御花园岂来影缕碎银初透月;声敲寒玉乍摇风呢?”我眸波流转,掩扇轻笑。

  
  冉竹临近退思苑,亦是乾极殿往昭阳宫必经之路,虽在凿湖,单单另辟了径道供御辇行过。

  
  缓步来到冉竹,风拂过竹林,发出低哑嘶吟的沙沙声。林子深处,间或有月光散落的斑驳,四周却黑黝阴冷,间或有风拂过竹海上,涌着暗浪,那浪连着一浪,便一直连绵不断地涌到很远,那份远是不可企望的深沉,犹如紫禁之波谲云诡,暗处的旋流终让人无法触及,待能触到时,已是最后的殊死。

  
  我行至冉竹的一隅,从这,可以清晰看到径道上悬挂的宫灯绰约。身后,凿湖留下的坑若兽潜伏,尚未挖掘至深,边缘仅有小童般高。

  
  屏息静待。
第46章 含情凝睇待君王(下)
今晚,终于要走最后的一步,几缕青丝被风拂至脸颊,阖起眸华,袖摆下的素手却轻轻握紧,指尖冰冷犀利让我只握到一手的苍凉,然后,我听到有仪仗行声渐近。

  
  再启眸华,我示意望舒将随行携带的诺大黑色袋子打开。她点头间,手中那袋子的系带便轻轻打开,刹那,但见绿色的荧光若繁星齐耀,点绿星光漫飞流舞,将幽暗的竹林,凭添了几许的籁境。

  
  这些,是昨晚就嘱了望舒带着几名内侍所捕获的萤火虫,此时,这些暗夜的星灵突然涌出黑袋时,灿烂若星坠凡尘,而我,美仪万千的置身于繁星之中,素手扬扇,随潋滟明闪的星光翩若谪仙,空气里,渐渐氤了若兰似瑰的芬芳,望舒手上一精巧的景泰蓝小瓶内,徐徐洒出清露,那芬芳随轻洒,愈加馥郁袭人。

  
  我看到,径道的灯火仪仗停在那端,有脚步行来,轻转身子,以象牙扇轻扑萤火虫,莲步渐渐移到湖坑边。

  
  “娘娘!”望舒的话语被接下来的适时请安声止住:“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转眸回身,他,长身玉立在黑暗的那端,绿色的萤光映进他的点漆若星的眸内幽浓晦漠,不辨深浅。

  
  似惊非惊,盈盈行礼跪拜,青丝垂至素脸前,妩娜几何:

  
  “臣妾参见皇上……”

  
  “昭仪今晚兴致甚佳。”他缓缓启唇,泠音溢出。

  
  “臣妾只想将这荧光收于琉璃瓶内,彻夜纵深,亦得星光入梦。”

  
  “如此,岂不拘了它们的自由?”

  
  水眸略抬,凝着他,似哀无怨地缓缓道:

  
  “若失了自由,能得白头不离一心之人,亦有何畏?”

  
  他不语,夜色笼深间,我仅能看到明黄色的袍裾孤寂地飘拂,若深秋的黄叶,却带着不同于月的清冷,仿同日的耀目。

  绿色的荧星横亘在我们之间,不若鹊桥,瞬息隔远。这一刻,却是近咫尺。

  
  “起来吧。”他轻轻道,语意里竟不似以往的冷冽。

  
  慢慢站起,腿际酸软,我就势身形微晃,丝履恰踩在坑边松软的土石处,未待望舒惊呼溢出,我轻轻唤了一声,人已往坑下跌去,在坠落的那瞬,唇边却是绽开一抹笑意,涩苦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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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宛转蛾眉承恩泽(上)
当宫女将我从湖坑下救起时,我的脚踝已然扭伤,他,走近,然后俯身,如同在客栈毁容的那晚,以一种怜惜的温柔将我抱起。

  
  所不同的,这次,我能清晰地看见,他俊逸如玉刻的脸,以及星眸深处那一抹叹息幽远。

  
  龙涎香和着他的体温,夹着一抹梨花釀的醺意,丝丝袭来,以及他低泠,不辨情绪的声音:

  
  “何时才会保护自己?”

  
  我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兀自把脸低下,因着跌落而微显凌乱的青丝拂过眸前,素手怯懦地轻轻勾住他宽广的肩部,他抱着我,上御辇,然后径直送我回沁颜阁。

  
  当停辇沁颜阁,吟芩,萱滢,婉绿等一众宫女行礼接驾间,我的余光,分明读到萱滢眼中转瞬即逝的那份失落。

  
  吟芩见他抱我入内殿,忙让一众宫女内侍退下,只她和望舒跟入内殿。

  
  他抱我入内殿寝室,吩咐身后的顺公公:

  
  “传太医。”

  
  “奴才遵旨,”顺公公迟疑半天,还是禀道:“鸯婕妤还在昭阳宫等万岁爷呢。”

  
  他将我放至榻上,欲起身,我的素手却依然勾住他的肩膀,低眉敛眸,嘤咛轻言:

  
  “皇上……”

  
  他怔了一下,半晌,才低缓对着顺公公:

  
  “你且回去传朕口谕,让鸯婕妤先歇下。”

  
  “奴才遵旨。”顺公公颇有深意看了我一眼,然后恭顺退下。

  
  我越过他的臂弯,望向吟芩,她会意,带了望舒,一并退出室内。

  
  他的呼吸透过我微垂鬓前的几缕青丝,一脉脉地漾了过来,带着室内香炉笼着的芙蓉香,冲淡了龙涎香的浓郁。

  
  “皇上,今晚——”我声音愈轻,“可以留下吗?”终是鼓足勇气说出那五字,耳畔的东珠坠子微微晃于颈部,衍起一抹红晕,灼灼地晃进眸底。

  
  他放开抱着我的手,语调依然平静,没有丝毫感情的蕴含:

  
  “稍后太医替昭仪敷了药,早些歇下吧。”
第47章 宛转蛾眉承恩泽(下)
“彼时再余心,鸾鸣不复忧;澹偃蹇待曙,代卿伴君侧。”

  
  我素手拉住他欲起身离去的衣襟,缓缓抬首,眸光柔软,和着雾气,只这么哀婉凝着他,然后,我读到他眸底莫测难辨的光晕,他似望着我,又似望着那未知的什么。

  
  我轻轻拉着他的衣襟,起身,但莲足落地钻心的疼痛却让我额际沁了些许香汗,他冰冷的手终是扶住我的腰,我倚着他,冰冷的触感隔着轻薄纱衣在腰际渗入,我看到他墨如星辰的眸子在我眼底潋入。

  
  “承了君王情分,收梢难料。”他濯目清泠,薄唇微启,一字一字,字字刻心,“你可甘愿?”

  
  “皇上,纵然今后涩苦必是相随,但,能悟得情,止于爱,自不言悔。”我眸光坚然,迎着他的,道,“请皇上怜取眼前人……”

  
  这句话,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虚意呢?为了安陵一族,我必须还是要依照父亲的筹谋,成为代替姐姐的棋子,而这枚棋子,却始终不能做到心如止水。这是我的悲哀,亦是安陵氏今后的祸源。

  
  我看到他唇畔自讽的弧度扬起,而眸若墨星渐渐深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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