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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璃妃传-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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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宫内,承得一时的恩惠,来日要还的,竟还是那性命!

  闭上眼眸,一颗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素手拭去那颗泪,玳瑁护甲微微触痛了我的肌肤,甲尖镶嵌的红宝剔透地折出一道腥血霞光。

  芩,曾经的安陵宸,宸昭仪亦随你一起去了。

  今日,这紫禁剩下的,仅是一名唤作“璃妃”的女子。

  哪怕,这丝履下踏的将是别人的鲜血,她亦会一步一步走下去,不再懦弱自委!

  这是她应允你的,她会一直记得,一直记得!
第64章 云鬓玉颜金步摇(上)
靖宣四年七月初一,西周,东歧藏云郊外终于短兵相接。

  靖宣四年七月初一,北溟对东歧宣战,派大军六十万,分三路连克边境数城,其势锐不可挡,东歧与西周征战数月,已在强弩之末,如今又有兵力为西周所拖,战局耗时半年余,无力回圜自救。

  靖宣四年七月廿日,藏云之战持续将近二十天,东歧虽占尽地利,然因国都危在旦夕,军士疲惫,军心涣散,终是不敌西周,大败。西周俘获东歧残兵达七万余人。

  靖宣四年七月廿一日,哥哥念及藏云距国土遥远,兵士经月余征战已疲惫不堪,再拉长战线,兵力和粮草补给均会出现问题,而北溟已插足东歧战事,步步为营,士气强于我军,遂请示于朝廷,天烨下令,派兵力十五万驻扎藏云,将七万降兵收编归队。其余兵力由哥哥率领,即刻班师回朝。

  靖宣四年七月廿二日,哥哥率兵三万班师回朝。

  靖宣四年七月,东歧连月征战,损兵折将,国内早已怨声载道,且兴不义之师,国中名士皆不齿,又有细作横行,早已外强中干。廿四日,北溟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抵东歧都城郸城,围困郸城。

  靖宣四年八月初五,东歧欲倚仗都城重兵负隅顽抗,然历经久战,损兵折将不可计,弹尽粮绝矣。北溟引潍水冲垮郸城,郸城破,东歧国君上官星刻率臣子投降于皇宫外。

  东歧将士阵亡十一万人;伤十三万余人;被俘五十四万余人,北溟仅伤亡十余万。

  自此,北溟仅用一月,灭亡腹背受敌的东歧。

  北溟趁两国相争时,无疑坐收了鱼翁之利。而东歧国主该是没有想到,北溟会突然撕毁一直默认的契约,或者他该料到,当日,西周意平公主和亲伊始,便是契约出现了裂缝。

  靖宣四年八月初九,西周、北溟两国国主——天烨和冥曜约定八月三十日在藏云会晤,议定国界划分。 

  靖宣四年八月十五日,急足带来上官寰柔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笺,信上只有四字:

  “卿自珍重!”

  同时传来噩耗,北溟柔妃于日前服毒自尽于皎雪宫。

  帝王之爱,她终是没有等到,等到的却是残酷的欺瞒和灭国。于她,是毕生的不幸,或者,从东歧送她和亲至北溟那天开始,这场不幸就注定将以必然的悲剧落幕。

  再不会有一个女子,能与我心意相通,以筝相合我的琵琶了。我们都是一样细腻敏感的女子,亦都曾经期待过君王之爱。

  不过,寰柔至死恐怕尚执迷不悟,而我,纵是悟到,亦是付出了同样不堪回首的代价。

  没有流泪,泪在这一月内,早就流尽。心也仅是微微地抽蓄,微微地,在不为人知的暗处,以一种愈渐无力的抽蓄来凭吊那段纯粹无忧的日子。

  而,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却终不会再得了。

  彼时的我正由宫女簇拥,妆成准备册妃大典。
第64章 云鬓玉颜金步摇(下)
少府寺赶制的册妃大典的服饰无不尽善尽美,提前数十日便已完工,但由于我小产卧床,五日前才得以试装,因着身形愈渐消瘦,故礼服略显宽大,不想再多做改动,宽大处,却是别有一种风情韵味。

  芙蓉色金绣云肩鸾凤霞帔,珠翠蹙金裙,臂上挽着轻盈薄透的绯色纱绡,用纯金镶珍珠羊脂玉跳脱盘拢固定。一袭同色略深的珠翠蹙金裙,裙上用翠鸟之羽粘绣成六凤栖芍药,每凤均饰猫眼石一颗和珍珠三十颗,与腰间所系刻丝泥金银如意绶带蓬耀生辉,仪态万千。

  梳望仙九鬟髻,髻左右各插六支华光澄澄的金步摇,缀七彩旒苏垂下,髻顶端是一只用锤鍱掐丝的展翅飞翔金凤,凤喙微张,口里衔一根花形绶带,正中坠一颗硕大玉润的东珠,映于眉心,徒增几许妩媚。耳坠上金累丝青金石珍珠结长长坠至肩胛,末端缀着的红珊瑚坠愈衬地肤若凝脂,洁滑似玉。

  听到寰柔逝去的消息时,我强压着内心的殇痛,但还是微微地震颤,一边望舒、萱滢已将我从妆镜前扶起:

  “娘娘,典礼时辰快到了,请移驾文奉殿。”

  那张信笺从我手中缓缓滑落,我看到铜镜内,倾城绝色的盛妆女子依然绽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是替她不值,还是嘲讽自己呢?

  君王之道,孤绝之道,千秋万古,也只是孤家寡人,红颜苦盼,痴心不悟,到头,不堪的仅是自己。

  寰柔,即为东歧国主之妹,终是参不透这一层,枉付了韶华,错许了真心,临尾,不过魂飘异乡,浮萍无根。

  而我妹妹小言呢,纵此时为北溟一国之后,但若他日,西周与北溟关系转劣,她又该如何自处?

  不忍再想,也无法去想。

  心内,还是湮出一声悠远的叹息。容色,依然淡泊。

  “娘娘,这是陛下特赐的舄。”

  “嗯。”黛眉微微上扬,皇后册封大典,方是着袆衣,穿玄舄,而天烨,今日参加大典,所穿的亦为赤舄。

  我仅是从一品妃位,却赐舄,其意为恩,内隐的,怕是自此,后宫之争,我避无可避。

  天烨,你对我的怜惜,在前朝后宫制衡间,终是放在了可以舍弃的位置!

  集宠于一身,必是集怨一身。你不可能不知!

  昔日的安陵宸,或许会惧,或许会推,或许会让。可今日,只会欣然接受。

  怨者,不过是败者,只要一日抓住这看似岌岌可危之宠,然却是披荆斩棘的利器。

  我望向婉绿手托的红漆盘内的舄,青葛为面,施绯色繶边,绣金如意蝶纹,鞋顶镶嵌海蓝色的碧玺。

  婉绿,萱滢侍侯我穿上青舄,我轻移莲步,但听晶莹如玉石击砖声剔透,原来鞋底竟是上好的整块冰种翡翠所制。

  八月十五日,进宫第二个中秋佳节,去年此时,初邂天烨,彼时,他的冷淡,疏远再再浮现,那晚的侍寝,于我,莫过是羞辱和屈委。

  一年后的今日,我册封璃妃,荣极后宫。

  用我的孩子,换得的这分殊荣,纵是撕心之痛,也仅是在不可示人之处渐渐蕴化。

  我抬起眸子,望着天际那轮初升的朝阳,我知道,那些暗地里陷害我的人,不会笑得太久。

  而我,会笑着,看她们每一个人哭。

  轻轻拢了拢玉臂上的绯色纱绡,青舄上的碧玺微露出罗裙,踏出毅然决绝的第一步……
第65章 七情所至旦为奢(上)
册妃大典在太庙举行。

  正二品以下的嫔妃均迎于五彩琉璃门外,待我下翟舆,礼跪拜,复起。

  旌旗伞盖闪耀,丹陛奏乐绕穹,二十名太监执提炉、拂尘、香盒、水盂在前引着我行至正殿。一众嫔妃紧随至此,但却止步台阶下。

  红绣圆伞下,我的脸颊似染了更浓的胭脂,微微昂起下颔,任红晕蕴沱。

  笑,唇畔浮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翦水瞳眸里却是清泠一片,凝着浓厚的霜意。可,无人会读懂,因为,他们看到的,仅会是我浅笑倾城。

  殿外的三重台基用汉白玉石栏环绕,月台御道正面依次刻有龙文石、狮纹石和海兽石。徒添肃穆庄严之氛。

  我缓缓拾阶而上,丝竹声起,太平乐升,奏《显平之章》。

  穹空的曙华柔柔地洒在我周身,徒添了一道愈迷还幻的光晕。

  抬首,日晖金璨湮于殿檐之上的琉璃瓦,隐隐地折了七彩的霓光,柔和洒于殿内,而他正端立在殿中,着一袭鹅黄曲水纹地龙袍,缎面上用五彩丝线及赤圆金线织就正龙九条,怒腾于红蝠流云中,栩栩如生地扎入我的眸中,皇权象征,至尊崇贵。于我,却是阴影处那一抹讥讽的晦暗。

  他海水江崖纹的袍裾随风轻轻拂动,而我的心,纹丝不动。

  天烨,今日这些,不过是你对相府的又一次制衡所为。可,我还得配合你,演出这一幕,鹣鲽情长。

  璃妃,璃者,珍也,世人只识得此层含义,在我读来,仅是那“离”字。

  离爱记恨,如此罢了。

  轻移莲步至殿内,我盈盈跪拜,

  大鸿胪立在我和他的中间,然后,朗声宣读:“昭仪安陵氏,特封璃妃,命卿等持节行礼。”

  我三拜叩恩,起身,接金册,册为十页,每页用三等赤金铸成,重十五两,手捧金册,略觉重量沉于手心。

  转交予侍立一旁的内侍,向西行六礼拜和三跪、三叩首谢恩礼。

  随后起身,站于他的身侧,台下诸等嫔妃再行八拜大礼。
第65章 七情所至旦为奢(下)
鸣鞭三响,册封仪式告成,复奏《显平之章》。

  从一品妃位,我用了一年的时间,站在了这里,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崇贵。我望着那些嫔妃,此时,她们娇美的脸亦是精心装扮过,为的就是我身边这位帝君的偶尔一瞥,所能带来接踵而至的恩泽。

  可,他的心门,早已紧锁,再容不下任何人。我曾经痴心妄想,以为能在他心底投下波澜映记,却原来一切温存背后,皆是利用和欺骗。

  纵然,此时,我站于他身侧,看似容光无限、宠极眷深,可,深处的种种,惟有自知。

  赔上自己的孩子,换得妃位,这是一笔多么划算的买卖。

  是的,买卖,从一开始,我就被父亲以一种目的卖入这宫内,从入宫伊始,我的情绪,我的感情,乃至我的人,就不属于我自己,惟有眼泪,是仅剩的拥有。

  可,如今,这仅剩的拥有,我却亦不能再拥有!

  眼泪,不过是懦弱的宣泄。如此而已。

  所以,今后,哪怕我再流泪,仅是代表着一种意味:伪装的软弱垂怜。

  七情所至,浅尝者说破,深尝者说不破。破之浅,不破之深。而所谓情字,终是我背负不起的一段奢侈,无论如何去维系,忘记初衷,亦崩碎于权势争夺的不堪行径之后。

  今日,我方参透,亦算是幸吧。

  他携起我的手,冰冷的温度沁入我的肌肤,我莞尔浅笑,略带羞涩地低下臻首。

  我和他拖延在地的裙摆相缠,我和他脉脉相携的手紧握,但,我们的心,却终是在交集的刹那错开。

  “璃儿……”他轻唤,以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我的心似是漏跳一拍,但旋即恢复平静。

  他第一次唤我,不用位份,但却是“璃”,不是“宸”。“宸”这个字始终是他心里的禁忌。而“璃”,很好,真的很好。

  “嗯。”我稍紧地牵住他的手。

  他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没有,我的余光只看到,自己的眸边,隐隐有一丝晶莹迅速地凐去。

  彼时,我并不知道,命中更大的劫数,从晋为璃妃开始,已拉开了序幕……
第66章 永乐夜宴醉和春(上)
大典完毕后,又重去拜了先祖,直到将近申时方才走完所有礼数。

  穿着青舄的莲足微微有些酸软,但还是按规矩随天烨往永乐宫赴中秋夜宴。

  又是中秋家宴,一年前初入宫的我,与如今的我,截然不同的,不仅是这身份,还有这不复天真青涩的心吧。

  而这仅仅是我在西周后宫度过的第一个年份。今后所要发生的一切,终是彼时的我,无法预计,也不能料到的。

  当我与天烨携手步入正殿,皇后依然称病未曾出席

  其余众妃嫔均俯首向天烨和我行礼,德妃更是率先按品行礼,我也福身向她行礼。

  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我缓缓走至太后跟前,太后的眼中竟没有一丝我预料中的冷洌,甚至当我向她行礼跪拜时,她亦只是象征性地嘱咐几句话而已,当我起身,从她脸上,我读到的仅是一种神态,苍老。

  是的,她明显比一月前苍老了许多,原先保养得宜的姿容如今疲态尽现,拢起的发髻,亦着了些许霜白。

  这深宫,红颜白发,不过旦夕之间,便成定局。太后,亦不例外,只是不知,尊贵似她,有何忧心繁琐之事可以让她如此呢?

  我随天烨在太后身边坐下,这一席主桌另已坐了德妃、琳昭媛、云充容、鸯婕妤等几位稍高位份的嫔妃。昔日的贤妃,今日的澜充仪却未见踪影,想是太后的意思。

  除去太后,其余诸妃均站着等我们坐下,方才落坐。

  甫坐定,德妃对我微微一笑,道:

  “宸妹妹今日封为璃妃,以后后宫诸多琐事,姐姐还要请妹妹协助打理。”

  我淡淡浅笑,余光见天烨容色未变,遂轻柔缓言:

  “妹妹方入宫不过一年,纵是因着龙恩眷顾,得晋为妃,资历亦是浅薄,凡事尚需姐姐多加指点,故而,姐姐今日的美意,妹妹断断不能,也是不敢恭从的。”顿了一顿,道:“皇后不过暂时静养凤体,不过月余,该是会大好,这几月,便是要多劳烦姐姐费心了。”

  因我小产之事,皇后当时的茶亦是被列为嫌疑,不过由于其后太医并未在剩余的茶中发现不妥,又碍着毕竟其是一国之母,太后仅用调养病体之名将其禁足凤仪宫,但贤妃因推倒我,难辞其咎 ,方被贬为充仪。

  而我,又何必此时,将自己再推至锋尖呢?

  澜充仪讹我导致她小产,换得的,是吟芩以命相赔。

  我的小产,换得的,是西周后宫的权位发生彻底的改变,自此,皇后,名存势无,正一品妃位仅是德妃一人,再加她又是皇长子生母,一时,风头更无人可比。

  所以,由她出尽风头,很好。

  这样,我被册为从一品妃位,却得到德妃所无的“封号”殊荣,亦不致太过一枝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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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永乐夜宴醉和春(中)
今日夜宴,前面的临波池上更搭了戏台。

  因着太后年事渐高,犹喜热闹,故此番请了亲王一并陪着,外间的偏殿另辟给近支的王爷带着家眷一同观戏。

  演的是一出《贵妃醉酒》。

  锣鼓喧天,布景奢华,那婀娜浓艳的杨贵妃,一次衔杯,一沓醉步,一记扇舞,演绎的,皆是戏文里的说词,隐隐透着些哀怨,但,却是自知的君恩淡薄后的失落。

  “神仙姐姐。”突听一男孩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身,是天灏,他今日着了一件水绿色的袍子,愈衬得俊朗秀逸,他和天烨的眉眼,或多或少,是有些相似的。

  “天灏。”我嫣然笑着,拿了桌上的果子给他,他却不接,犹记起去年此时的场景,今年,他长了一岁,愈发懂事。

  “我不要。”他的眸底有种我不熟悉的情绪,许是我从未有过弟弟,所以,才看不明白吧。“神仙姐姐,你今天以后就是皇哥哥的璃妃了吗?”

  他突然问出这句,略略有些愕然,索性戏台正热闹,倒是无人注意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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