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宫-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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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悡眼眶微微泛红,有些委屈的说:“知道太后喜欢吃软烂些的莲子,臣妾昨晚就熬好了,一直用小火在炉子上轻轻煨着。却又怕红枣放的早了,枣皮破了,会让净白的莲子汤变成红色,所以今早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前,臣妾才将洗净晾干的红枣放进去……”
“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太后不悦的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微凉:“哀家不喜欢这个味道,你听不懂吗?”
庄凘宸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太后这句充满愤怒的话。
“皇上。”岑慕凝鼻子灵敏,一下子就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苦涩,连忙转过身去。
“皇上?”太后这时候才顾得上看,果然见庄凘宸拧着眉头进来。
欣悡已经跪了下去,就跪在太后摔碎的那只玉镯上,膝盖很疼。
“都是臣妾不好,原本是想着让太后尝尝臣妾的手艺,却不知自己愚笨,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合太后的胃口,惹得太后生气,还请皇上恕罪。”
庄凘宸走上近前,朝太后行了礼,拿起了托盘上的勺子,解开盖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不会太甜,汤又清澈,既然母后不喜欢,等下送去朕那里。”
欣悡闻言不由脸上一喜:“是。”
太后不免尴尬的笑了下:“欣悡,既然皇上喜欢,你就端起皇上的擎宣殿吧。哀家最近身子不好,吃不了这些。”
“是臣妾失察。”欣悡皱眉,一本正经的认错:“臣妾为太后预备东西之前,应该先问问蕾祤姑娘,天后近来喜欢什么。只是昨天碰巧在宫道上见着姑娘,她急匆匆便走了,也容不得臣妾多问。想来可能是太后吩咐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昨天在宫道上遇见蕾祤的时候,她还不曾获宠。蕾祤眼高于顶,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什么欣美人,在她看来自己不过就是太后培植的贱婢罢了。
这时候能把这口气吐出来,也当真是让自己痛快了不少。
“是这样吗?”庄凘宸不解的看着蕾祤。
蕾祤连忙上前,恭敬道:“回皇上的话,昨个儿,太后身子有些不痛快,奴婢急着去请御医过来。一时没能和欣美人多说。”
“是了。”太后少不得点头:“哀家昨个儿午后,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总觉得烧心。就让御医来瞧了瞧。不过也无妨,都是老毛病了,服了药便好了。皇上不必惦记着。”
“如此,你往后就不要轻易做什么食物给母后享用。”庄凘宸凝重道:“一则未必合胃口,二则母后肠胃娇弱,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口。别白白花了心思,反而好心办坏事。”
这话像是说欣悡,实则叫太后难堪。
尽管如此,太后还是点头附和:“是呢。欣美人承蒙盛宠,自然要更多的为皇后分忧。争取早些为黄航开枝散叶,就像缨妃和廖嫔那样有福气。”
“臣妾谨记太后的教诲。”欣美人笑吟吟的垂下头去。
“蕾祤,你还愣着做什么?”太后假模假式道:“还不快把欣美人扶起来。”
“是。”蕾祤极不情愿的走上前去,含笑将欣悡扶起来。
才刚站稳,欣悡就哎呦一声,弯了腿。
岑慕凝凝眸一看,脸色微变:“来人,去请御医。”
“臣妾无碍的。”欣悡咬着唇,额头上直冒冷汗。
“你这是被玉镯割伤了膝盖,不让御医来看看,万一坐下病根,可是要累及你以后的。”岑慕凝边说,边亲手捡起了地上的玉镯碎块。“冰凌,赶紧让人进来收拾了。”
哪知道冰凌是红着眼眶过来的:“娘娘只顾着心疼欣美人,就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吗?衣裳都染红了呢。”
岑慕凝听她这么说,才转身去看。果然方才被碎玉打过的地方,也是一片嫣红。但这玉镯虽然碎了,却也不见怎么锋利。欣悡是自己跪上去,磕在镯子上,才会弄伤。
她穿着裙子,只是弹起来打了一下,就流血了,不是很奇怪吗?
“皇后快坐。”庄凘宸凝眸走过去,扶着她往一旁落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弄伤了?”
“是臣妾不小心……”
“太后嫌内务局送的玉镯成色不好,像是谁亏待了她一样。就发脾气摔在地上。”青犁暗恨太后那样讽刺她,这正是报仇的好机会。“主子,皇后娘娘每次来太后这里,不是看尽了脸色,就是受尽了苛责,太后就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太后竟然还这样动了手,皇后娘娘受伤,凤体有损,还这样站着陪太后说话,听太后数落欣美人。就好像您宠爱欣美人,是皇后的过错一样。主子,求您一定要为皇后娘娘做主,为欣美人做主。”
“青犁……”岑慕凝想要阻拦她,但是她的话确实已经说完了。
“朕先陪皇后回宫。”庄凘宸朝太后行了个礼,道:“儿子也算是看明白了。但凡是儿子喜欢的,母后都不喜欢。嫡亲母子之间,也不知道为何眼光就如此的大相径庭。究竟什么人侍奉朕,才能让母后满意?”
言罢,他着人扶着殷离,怀抱着皇后,带着怨气离开了凤鸾殿。
只剩下太后和蕾祤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第一百五十章 嫉妒
和庄凘宸说了半日的话,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岑慕凝可以排除缨妃、太后以及他,是昨夜劫持的那只黑手,便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一起用过午膳,岑慕凝说有些乏,就没陪他品茗叙话,仅仅是自己蜷缩在松软的床铺上,猫儿一般都晒着太阳,睡着了。
庄凘宸提笔在旁边的桌案上,将她入睡的模样入画,看上去赏心悦目。只是那轻微的鼾声,叫他有些想笑,好好的,居然累成这样子。应酬母后一定很辛苦吧?
只可惜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讨好自己的母亲。就更别说岑慕凝了。
所有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没能得到这位高高在上的母亲欢心。她就像防贼一样的防着这些女人,好像她们的存在,会让她失去儿子的欢心一样。
这种感觉庄凘宸很不喜欢,甚至厌恶。当年,他和姿瓈好好的情分,就是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她拆散殆尽。每次想到这些,他就怨。却无可奈何。
所以,他提防着自己的母亲,生怕太后的手再伸向别处。
如果岑慕凝也不能在他身边侍奉,他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最后一笔,落在她的眉眼处。庄凘宸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她,可能是从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出她的灵慧不同。也许是当年姿瓈的那一句“羡慕”所致。
这张画画好了,庄凘宸从梁宝手里接过自己的印鉴,蘸了朱砂印泥,按在了画上。
“回头让人裱起来。”庄凘宸轻声吩咐了一句。
梁宝连忙应下,也不敢太出声,生怕惊扰了皇后安睡。
走到床边,庄凘宸看她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便觉得心底有那么一层柔软。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内室,才吩咐梁宝:“皇后畏寒,让内务局多送些好炭过来,供皇后使用。”
“是。”梁宝连忙应下,心想皇帝还是最在乎皇后娘娘。
这样温暖的冬日晌午,走在和煦的阳光下,整个人都会觉得很舒服。
庄凘宸记得,他就是在这样好的时候,邂逅了一直留在心里的那个人。“殷离。”
“主子。”殷离快步过来:“有什么事情您吩咐。”
“前一阵子,有朝臣举荐母后母家的子侄入朝效力。你去挑两个尚且不错的入宫,朕想见一见。”庄凘宸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换取太后的些许宽容。毕竟是亲母子,他不想做的太绝。
“属下明白。”殷离也不多问,只是按照吩咐办事。
但其实,他并不赞成皇上这么做。太后从来都是欲壑难填,野心勃勃的人。如果仅仅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只怕太后一定变本加厉。
皇帝也不好当啊,自己母亲的这一关就不那么好过。
睡了一觉,岑慕凝觉得精神好多了。
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她便唤了冰凌进来:“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给您画了一幅画才走。”冰凌笑的合不拢嘴:“娘娘您睡得可真沉,这时候才醒呢。”
“都这个时候了。”岑慕凝觉得睡的很舒服,下床时伸了个懒腰:“对了,前几日外头进宫了一种奇特的水果来,浑身有软刺,头上的叶子有带着锯齿,特别好看。味道也是香甜扑鼻,食用时用淡盐水浸泡,吃起来美味可口。”
“奴婢知道了,娘娘说的是菠萝。”冰凌笑着道:“内务局送了一筐来。说是放些日子再吃会更甜呢。”
“嗯。”岑慕凝点头:“你去选几个好些的,亲自送去给恪纯公主品尝。告诉长公主,本宫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甚是想念。请她明日一早入宫。”
话说到这里,冰凌瞬间就明白了。“娘娘是怀疑……恪纯公主?”
“不是怀疑,是已经可以肯定是她了。”岑慕凝有些惋惜的说:“还以为她和表哥成婚,就能过上安逸的日子。看来时本宫想的太过美好,事情未必尽如人意。”
“不管是谁,对娘娘下毒手,就别怪奴婢不能容她。”冰凌咬牙切齿的说。
“冰凌,这也正是我要吩咐你去做的。”岑慕凝微微叹气:“等下办好了这件事,你便出宫。好好打探一下表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连夜回来复命。也好在我明日见她之前,心里能有数。”
“奴婢会办好的。”冰凌谨慎的答应着。
“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没见副院判来请脉?”岑慕凝有些奇怪。“他近来是不是都没问咱们拿银子?这样贪财的人,居然不要银子,这不是很奇怪吗?”
“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遣人去问问。容后也捎带打听一下关于他的事。”冰凌对任何一个人都不放心。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并不能叫人安心。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翌日清早,恪纯公主的轿子就进了宫。
岑慕凝盛装招待,还特意吩咐人做了好多她喜欢的糕点。
恪纯公主难得入宫,自然是先去太后宫里请过安。一则是让太后知道入宫了,二则是让太后看见她入宫时还好模好样的。若皇后敢下重手,太后顾着褚家的面子,也必然会追究皇后的苛待。
这么一想,迈进凤翎殿时,恪纯公主特别有底气。
岑慕凝看她进来,脸色微微明亮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公主了。公主看上去神采飞扬的,想来表哥待你极好吧。”
一句话,就让恪纯公主心如刀绞。这些日子,她软硬兼施,刚柔并济,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去讨一个男人的欢心。却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那个男人掏了银子,在府外安置了一房小妾。让她这个当公主的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公主这是怎么了?好似脸色不好呢。”冰凌奉茶的时候,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岑慕凝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脸上,只是平和的看着。
而恪纯却觉得她像是要揭穿她的伪装,让她显出满身的伤痕和不堪的真心。“皇后娘娘请本公主入宫,到底意欲何为?”
“就是想着公主了,想见你。”岑慕凝饶是一笑:“公主面前的糕点,都是从前你最喜欢的。那时候殷太后每次都会吩咐御厨房给你准备,成日里变着花样给你送去。本宫未免换人做出来的口味不同,特意找到从前的御厨和厨娘,按照从前的样式丝毫改动,公主若是喜欢,等下出宫将御厨和厨娘一并带回公主府。随时想吃随时可可以吃得到。岂不是一桩好事。”
“那我不是得谢九嫂一番美意?”恪纯一脸的不痛快:“其实九嫂啊,有什么话你不如明说。你我之间,谁又不了解谁了?”
“既然长公主这般的爽快,那本宫也不兜圈子了。”岑慕凝微微一笑:“你派人入宫行刺,趁着夜色想要我命……这事恐怕你也不希望褚家和皇上知晓吧?”
这话忽然被说出来,恪纯公主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她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笑着摇头:“皇嫂这是说什么呢?我几时派人入宫行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稍微不慎就会掉脑袋。我一个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就算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也得估计夫家的门楣不是。皇后娘娘再不济与我夫家也是实打实的亲戚,这种话可不好乱说。万一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还当我与皇后不睦,要引起皇族与褚家的纷争呢。”
“你这是说什么?”岑慕凝细嫩的手指,轻轻的敲着白玉的茶盏,发出声响。“褚家是为朝廷和皇上尽忠的良臣之家。就算没有什么功劳,这些年来战战兢兢的侍奉着皇族,也总有苦劳。何来的纷争?”
“是呢。”恪纯公主微微一笑:“是我用词不当,皇嫂可别介意。”
“其实你的性子,并非敢做不敢当。”岑慕凝起身,就着冰凌的手走到她面前。
恪纯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站了起来。哪里知道,她刚站起来,就被皇后按了双肩重新坐下。
“皇后娘娘你……”恪纯看着皇后的脸色,到嘴边的话硬是没能说出来。
“恪纯,你以为本宫传你入宫觐见,就仅仅是因为本宫的怀疑吗?你派进宫的那几个所谓的刺客,根本就是废帝庄凘宙留下的暗士。当年他对你格外疼惜,为保证你的安全,拨派了十余人在你身边暗中保护。如今他驾鹤西去,这些人又成了你的亲信。十余人,想要谋划大事也不可能,但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根本就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更何况,你还买通了本宫宫里的婢子。”
冰凌一声吩咐,青犁就将之前抓住了两名侍婢给带上来。
“她们很聪明,分别在本宫的香料和香粉里动手脚,总归有一样是本宫会用的。那毒没有丝毫的气味,即便是用在身上,也不易察觉。都说你素来被殷太后宠爱,就只晓得刁蛮任性。本宫却觉得,你谋算人心的这份本事,实打实传承于你母亲,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能达成心愿也未可知。”
“皇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那些人是我的人,你有证据吗?”恪纯显然有恃无恐,她派进宫的人行刺失败,回去之后都被她灭了口。只要皇后没有证据,皇上就不会挑明这件事来处置。更何况这背后还有褚家……
“要证据还不简单吗?”岑慕凝笑里透着一股凉:“你身边不是还有废帝的暗士吗?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据。”
姿阳听她这么说,脸色就变了:“你想干什么?”
“看样子你也不笨么!”岑慕凝笑容明媚的说:“你知道皇上忌讳着废帝的人。当日你没有被牵累到谋逆的事件当中,就因为你是干干净净的。可如今谋逆之人为你效命,又关乎入宫行刺,你觉得你还能像上回那么幸运,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这样的证据,已经足以让你从公主之尊,变成个没有用的废人。”
“你敢吗?”恪纯真的很害怕一无所有,她红着眼睛,艰涩的问岑慕凝:“你敢下这样的狠心吗?我若是卷进了谋逆之罪,你的褚家怎么办?你的外祖父、舅父、表哥又怎么办?我现在与你,何尝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当真会为了你自己的命,不惜舍弃褚家?”
岑慕凝不得不承认,褚家待她比岑家有情有义得多。她在岑府里几乎活不下去的那些日子,舅母每每还让人送银子过来。郭氏碍于舅母的情面,也不会太虐待她。
母亲走了之后,也就是四姨夫人隋妙给过她虚假的母爱,再就是舅母,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为她送来些许温暖。她当然不会把祸水引到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