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妇-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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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春觉得买得少了,应该等所有细盐都卖掉之后,将所有收入都用来买牛马。然而他们只有五条竹排,四十人,沈弄璋认为不能放太多牛马,否则难以控制。
而且,回去还要经过启河,不知道何沿生是否还会为难他们。牛马是活物,一旦受到水匪的惊扰,在竹排上乱起来,所有人都有危险。
满春觉得沈弄璋说得在理,越发憎恨起启河的水匪来。
初九下午,翰章商队的细盐全部售罄。
在距离当日闭市还有半个时辰之时,沈弄璋小心翼翼地提着藏在车板之下顺带进大市的一个细长布卷,与耿介和满春进了一间名为“绣云坊”的绣锦商铺。
因为有钱若谷这个“地头蛇”,沈弄璋知道绣云坊的当家人陆香泉乃是定国公余殿邦发妻的侄子。
经过她这几日的观察,绣云坊内的锦缎刺绣确实算得上贤门县城里最精美的。
进入店铺内最打眼的便是北墙处立着的一副高约六尺,宽两尺的绣锦画,上面绣的是一个体态丰腴的美人,柳叶眉丹凤眼,一身橘色深衣,广袖上绣着精美的云纹。虽然无法比拟真人,但仪态眼神等却惟妙惟肖,别有一番雍容华贵。
据说,这便是余殿邦的发妻当年闺阁时的模样,余殿邦请了当时技艺最高超的刺绣大师为其临摹刺绣,完成后便一直挂在定国公府。
之后陆香泉开了绣云坊,便将这副绣画搬到铺子里,乃是镇铺之宝。
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买家在店中,伙计见沈弄璋等人一身外族服饰,很是普通,只是衣襟处的刺绣有些特色,手中握着的好似一根布包的杆子,料想他们是大市中的商队之人,便也不怠慢,迎上来说道:“姑娘想选什么,小人可为您推荐推荐。”
沈弄璋微微一笑,很是礼貌地询问:“请问贵店有鉴赏绣锦的先生吗?”
伙计一怔,又上下打量她一次,看着她手中握着的一卷长布卷,才缓缓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上佳的绣品要出?”
“上佳”二字极为突出。
沈弄璋又是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算作回答。
随后,转头看到阳光从窗中照进来,盯着阳光在屋中踱了几步,确定一个位置,便让耿介站在那里。她和满春则配合着打开了手中的布卷。
一幅高二尺八寸,宽六尺六寸的巨幅绣锦在屋中展开。
沈弄璋与满春一边一个,轻轻提着绣锦的上边角,将绣锦中心置于耿介所站的位置。
阳光投射在绣锦之上,小伙计蓦地瞪大了双眼!
“这……这……这不是……初四那日……天降……”
小伙计结结巴巴,仍旧没有说完,突然跑向门口,将“打烊”的牌子挂在门框上,随手便关门下栓,仿佛门外即将有抢匪到来一般。
转过身继续结结巴巴地说道:“几……几位……贵客……稍……稍等……”
然后一溜烟从后门跑出去,大概是去叫当家的去了。
陆香泉听闻消息,即刻奔向店铺。
初四那日神鹿降临主街榕树下之事早已传遍了贤门城,之后不少人都在凌晨蹲守在榕树附近,希望可以一睹神鹿风采,包括五十八岁的陆香泉,也在初五那日凌晨去过,却一无所获。
今日突然得知店中来了三人,带来了一幅神鹿的绣锦,与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神鹿极其相似,哪里还能坐得住!
还不等到后门,已经听到店铺外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这是那头神鹿吗?”
“看着像真的一样啊。”
“何止,你站在我这个角度看一下,就是真的!水波纹都映到神鹿身上去了!”
“陆当家的在窗户下面放了一盆水吧。”
“一定是放了水,所以水纹映上去了!”
“我今天上午刚进了店,窗根下没放水!”
“老兄能不能借你个吉位让我也沾点福气。”
“唉!这不是我旁边那铺位的当家的吗?翰……翰章商队的沈当家!”
“哎呀!哎呀!是他们!那细盐已经很是精细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宝贝!”
“何止!他们家还有糙……”
“啥?还是啥?”
“咳,咳,陆当家的,能不能请里面的客人将宝贝拿出来,给大家都开开眼!”
一群人挤在绣云坊店铺敞开的窗子外,不停地向里面张望着,议论着。
一幅如真似幻的绣锦挡在窗前,勉强能看到提着绣锦的是一男一女。
陆香泉迈进店铺的脚忽然一收,差点儿跌个趔趄,急切地小声对伙计道:“快去将贵客请到后院去!关窗!关窗!”
伙计忙不迭点头应着,便要进铺子,又被陆香泉叫住:“跟店外的各个商家好好说话,别得罪人!”
“晓得,晓得。”
片刻,赔礼声,请求声乱成一片。
陆香泉在后门边忍住迫切的期待,端出当家的威仪来,静静等待三个贵客到后门来。
沈弄璋与满春缓缓地收起绣锦,带着耿介自行到了后门,便看到了绣云坊的当家人。
“陆先生,翰章商队有礼。”沈弄璋将绣锦的布卷交给耿介,施礼道。
“沈当家的客气。”早已在后院听到有人叫出沈弄璋的姓氏,陆香泉立即还礼,再摆手示意,“请随老夫到后院喝一碗消暑茶。”
“老陆,你店门口闹哄哄的,吵嚷着有什么宝贝,让老哥几个都借光看看。”
刚到了后院天井,其他几个相邻铺子的当家人也都从后门奔了过来。
陆香泉自己都没有看到,又不好驳了这些朋友的请求,便呵呵地笑道:“哪里敢忘了哥几个,这不是想请贵客进屋之后再去请哥几个么。”
天井中有一棵老槐树,树下一口井。此时郁郁葱葱,躲在其上的蝉鸣响亮。
沈弄璋环视后院一周,猜想这么多的房间必是各个商铺的仓库,同时也该是休憩之所。
她此次所来就是为了展示绣锦,当然是越多有话语权的人看到越好。于是指了指老槐树,浅笑道:“翰章商队沈弄璋,见过各位当家人。这里光线最好,可以看到绣锦最好的效果。”
陆香泉猜出了沈弄璋的用意,暗笑这丫头到底年轻。
这些人中,他绣云坊敢称第二,没人敢叫第一,没有他点头,谁也不会主动出价,想要玩“价高者得”那套把戏,呵呵,行不通!
其他几个当家人也都是人精。
其实早就在外面听到了原委,有些甚至已经从绣云坊的窗户里窥得一星半点儿,现在看到沈弄璋这么年轻,手里却有这样的宝贝,也看出了沈弄璋的心思。所以谁也没有露出一点点情绪,都一脸期待地说道:“还请沈当家的为大家展示。”
绣锦再一次被展开,上半段在树荫下,下半段在阳光中。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满春和耿介将绣锦展开并提着边缘,在场的八家当家人几乎便认为这是天降的祥瑞——神鹿再现!
绣锦上的半边榕树巧妙地与槐树树身贴合,榕树垂下的条条气根扎进了一汪蓝盈盈的溪水之中,一头浑身银白的白鹿就亭亭地站在溪水边,昂首望着上方。
溪水蜿蜒向远方,蒙蒙雾霭遮住了周遭的景致,宁静致远,白鹿仿佛踏雾而来的精灵。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体蒙上一层暖色,溪水与白鹿在阳光之下微微闪光,好似反射一般。
而槐树的阴影又正好落在绣锦的上端,与此时的阳光树荫融合得仿如一体。
满春与耿介的手腕微微一抖,绣锦跟着如水波一样微荡,看上去好似风吹树叶沙沙,溪水缓流淙淙,那白鹿身上更似映了微蓝的水影儿,美得无以言表!
八个心中打着算盘,准备压价的当家人各个目瞪口呆,看得如痴如醉!
半晌,有人忍不住发出疑问,语气尽力保持着自然:“这是绣的?”
“正是。”沈弄璋温声回答。
另外几个当家人在询问声中都回过神来,跟着陆香泉缓缓迈步凑上去,分散着仔细打量绣锦的细节。
一个当家人绕到绣锦背面,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一面也有神鹿!”
双面绣而已——沈弄璋微笑着,没有说话。
“当真有高人能绣双面绣!”陆香泉压抑着激动,将目光从纤毛毕现的白鹿身上移走,慢慢地转到绣锦后面。
倘若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陆香泉恨不能扑上去抱着绣锦打两个滚!
神作!这是神作!
“沈当家的打算出什么价?”到底还是稳住了心神,陆香泉咽了咽口水,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态度,镇定地问道。
其他几人虽然很想出比陆香泉更高的价格,但碍于陆香泉的身份,谁也不敢出声,更是识趣地告辞而去,临行前还要不舍地再偷看绣锦两眼。
“此锦不卖。倘若陆当家能猜到小女子的心思,此锦送与当家!翰章商队另外几十幅绣锦,也可以由绣云坊先行挑选购买。”
沈弄璋笑得柔和,语气更柔和,温温柔柔地说出了她的要求。
第49章 高门难进(上)
初九晚上,聚贤客栈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有上门打听翰章商队的情况的,有询问翰章商队是否还有绣锦出售的,还有人打听到了茶煮蛋的事,不停询问糙纸是什么。
沈弄璋现身一一作答,绣锦还有,但需要理清其他货物后再拿去大市。
至于糙纸,现在询价的人很多,翰章商队带得不多,需要容后商榷。虽然暂时买不到糙纸,但沈弄璋又发了一些写有“茶煮蛋”的糙纸给众人,刘义配合着卖了上百个茶煮蛋,甚至单独包装的茶叶,也卖出去不少。
倒是有几个行商当家人很是聪明,竟提前询问沈弄璋的往返路线和下次赶哪个地方的大市,看看是否顺路,希望能提前预定货物。
对于这些当家人和问题,沈弄璋全部记下,问清何时离开贤门,并答应一定在他们离开前去拜访。
神鹿原来是沈弄璋弄出来的噱头,虽然看到那绣锦的都认定神乎其神,但到底还是绣锦,聚贤客栈的众位商家一致感叹还是小瞧了沈弄璋,这女子卖东西的手法也是另辟蹊径,怕就是那绣锦上的神鹿托生的,太神了!
直到亥时,沈弄璋才与大堂的所有人聊完,大家吃了茶煮蛋,又聊得笑呵呵,虽然买卖没有定下来,但却都喜欢沈弄璋这个人。
长得漂亮,会说话,会做人,又如此年轻,有些家中有适婚年龄的人都忍不住打起了她本人的主意。
好在大家都有分寸,只是委婉地问了问沈弄璋的身份,得知她是“启部公主”,已经吓退了大部分,这身份实在有些高攀不起。
至于她今晚的应答,聪明人自然明白,都是搪塞之词。
那神鹿绣锦被她卖给了绣云坊,其他的绣锦必然也会被绣云坊买去,还哪里有别人的份。
但大家都是商人,也知道在商言商,只希望绣云坊能手下留情,给他们留一些。
第二日,沈弄璋没有去大市,留在住处盘账。
“细盐三十斤,一千五百钱——璋儿姐,那三宝舍的名刺送来四天了,你不是说‘等几日’就回复他们么,怎么不回复?”耿介一边报着数字,一边问道。
三宝舍是贤门县城最有名的笔砚行,不止如此,三宝舍的店主孟希官正是余殿邦的外孙。
初六那日,有三宝舍的伙计送来孟希官名刺,相邀沈弄璋一叙。接名刺的是耿介,按着沈弄璋早已交代的话回道:“实在对不起,当家的正在点货,准备明日开市,之后一定拜访。”
那伙计倒也爽快,记下话便走了。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孟希官主动联系你,去谈一谈,至少更有把握攀上余殿邦的门路吧。”耿介小声说着。
“不急,等等绣云坊这边。”沈弄璋啪啦啪啦拨着算盘珠子,慢慢答道。
一说到绣云坊,耿介更是有话说。
“璋儿姐,你连个提示都不给陆香泉,他怎么可能猜到你那绣锦是给余殿邦的?满春大哥虽然明里没说什么,但心里应该也不解。你可是要把红族供给启部的特级绣锦送给余殿邦,总要跟满春大哥解释清楚呀。”
“我昨天不是解释过了,陆香泉经验老道,他一定知道咱们的目的,只看余殿邦是否想要这特级绣锦了。”
“这算什么解释?”
耿介其实明白沈弄璋“不可言传只能意会”的意思。
经商这事,有时候真说不明白,往往一件物件,一个眼神,或者完全无关的一句话,事就成了——但满春是武将,他不明白啊,如果心生怀疑,即便表面没有显露,总归关系会疏远。
“等到见到余殿邦,满春大哥就懂了,我们都要对得起满春大哥对我们的信任。”沈弄璋看穿了耿介的小心思,说道。
“你是怕陆香泉那边失手,所以才不肯去见孟希官的吗?”
“嗯。如果我先去见孟希官,很可能就彻底见不到余殿邦了。”
“为什么?”
“绣锦是个大饵,如果只秘密地吊余殿邦,一定成行。但我还需要打开绣锦的销路,所以不能只让绣云坊知道红族绣锦的存在,以免他们压价。”
“但是,让白鹿绣锦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交易就变成了明面上的,谁愿意收到的礼物让众人皆知呢。与其如此,余殿邦完全可以不出面,陆香泉按正常操作出价购买,再赠给自己的姑丈,名声好听。”
“所以,孟希官这面是最后的保障。”耿介明白了。
“对。孟希官找不到我,又想要糙纸,就会动用别的手段。贤门城都知道他的身份,他不能把我怎样,就只能找身份更高的来震慑我呗。”
“你不会以为孟希官会找余殿邦来请你吧?”耿介做了个鬼脸,嘲笑道。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人,耿介倒是稍微现出了些孩子气。
“为什么不能呢?”沈弄璋瞪了耿介一眼,“所有行商都知道竹纸的价值,这不是一时之利,是永世之利。而且,余殿邦可以让陆香泉拒绝我的交易,再从竹纸这边讨要绣锦。”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有权力便可以纵容启河帮在水上横行,为了解决启河帮,沈弄璋这才大费周章地布置这一切。
确认竹纸可以大量生产之时,她便有了无论如何也要搭上余殿邦的想法。后来又得到红族进贡的绣锦,让她觉得自己成功见到余殿邦的机会又大了一些。
之后,在启河上遭遇何沿生的打劫,沈弄璋为了吓唬何沿生,又抬出余殿邦,确认余殿邦果然与启河帮有关,并成功解决危机,更加坚定了她要见到余殿邦的心思——这本是个妄想,却决定了她的商队是否能够壮大。
但是,余殿邦与她的身份差别犹如云泥,那高门广院哪是她这等草芥百姓所能攀上。
她需要制造一个能迈进定国公府大门的机会——卡住孟希官想要的竹纸,再去陆香泉那里撒诱饵,她相信余殿邦能看穿自己这微末的伎俩。
耿介仍旧不相信,但又部分赞同沈弄璋的观点——至少在别人没有研究出竹纸的做法之前,启部确实握着利益之源,值得他人蜂拥而至。但余殿邦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过问这些。
沉默了片刻,耿介忽然问道:“如果我们不将竹纸卖给三宝舍,而是卖给了别人,何沿生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所以必须卖给三宝舍。”沈弄璋郑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