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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热的雪 作者:[苏] 尤里·邦达列夫-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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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汉诺夫把侦察兵稍稍拖开些,对库兹涅佐夫说: “还活着!这个年轻的德国佬好象是个老爷。干吗不把这只老虎狗的军大衣剥下来?中尉,你看军大衣的皮里子!舍不得这张贵重毛皮吗?把这家伙的爪子解开吧。现在他逃不了啦……”
  “还有一个呢?怎么没看见?”库兹涅佐夫性急地问。“那个年轻的侦察兵不是说,这儿有两个侦察兵吗?鲁宾,快上去看看,也许他爬出去了。在弹坑周围仔细检查一下!”
  库兹涅佐夫望望侦察兵,只见他一声不响地朝天躺着,双目紧闭,结霜的风帽一直拉到眼皮上,好象砂糖做的面具。他胸口和肚子上的伪装衣撕得稀烂,露出了里面的棉袄。皮带没有了,雪团粘结在棉袄上,就象贴着一张张白膏药。穿着棉裤、象两根圆木似的腿在地上叉开着,毡靴上尽是雪和泥。有一条腿很特别:靠近膝盖的地方不知缠着什么东西,从膝盖上有一根带子象狗舌头似的拖在雪地上,原来这就是腰里的皮带。侦察兵腿部负了伤,也许他来不及脱掉毡靴和割开棉裤,就在棉裤外面匆忙地扎上一条绷带,再在上面用皮带绕几圈,以此来止血。
  他们大约一清早在镇口碰到了德国人,轰炸开始以后才爬到这里来的。可是他们的武器呢?一共有多少人?还有一个侦察兵在哪儿?
  弹坑里没见侦察兵的武器,只在斜坡上插着一只连皮带的又重又大的手枪套,大约是从德国人身上解下来的。枪套掩在雪里,露出一条边,库兹涅佐夫拔出来一看,套子是空的,就把它扔掉了。随后,他朝侦察兵俯下身左,想把后者脸上的风帽拉开些,但是拉不动,整个脸冻得象一张铁皮,碰一下就吱吱地响。他把手缩了回去。
  “你听着,小伙子,”库兹涅佐夫嘴里这么说,实际上对侦察兵的听觉并不抱很大希望。“我们是自己人,俄罗斯人……你们一共是两个人,还有一个呢?他到哪儿去啦?”
  从风帽下发出几个暗哑的音,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勉强听见两个字:“德……国,德……国……”
  “德国人?”库兹涅佐夫猜想。“他想说德国人怎么着?还是把我当成了德国人呢?”
  “怎么样,中尉,抬出去吧?”这是乌汉诺夫的声音。“那个蠢东西也得抬着走吗?你瞧弗里茨在干什么?发疯撒野吗?朝他脑门上揍一拳,让他清醒清醒。”
  库兹涅佐夫开始还捏不清是怎么回事。德国人被乌汉诺夫松了绑后,象一根白木头似的在弹坑里滚来滚去,用毛皮靴和双手疯狂地敲打雪地,象发羊癫疯那样不住地仰脑袋、弓身子,胸口朝地上撞,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号声。他歇斯底里般瞪着眼睛,龇出发青的牙齿,仿佛在无声地狞笑。他之所以做出这种疯狂的动作,不知是由于冻得神经错乱了,还是想以此取暖,也可能是由于被俄国侦察兵抱着等死的可怕状态已经结束,而使他高兴得象一头得救的野兽吧。
  “费尔弗留赫特[德语,意即:该死。——}……”德国人哑声嘟哝着,嘴角边泛起白沫,身子还在打滚。“罗斯……罗斯!……费尔弗留赫特!……”
  ‘这个德国佬象个官儿,”乌汉诺夫带着好奇心傲慢地打量看德国人。“中尉,他在骂人还是发神经?”
  “都有点象,”库兹涅佐夫答道。
  过了一会,德国人安静下来了,侧身躺在地上,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肚子下面乱摸一气,想撩开军大衣的下摆,他背部的肌肉抽动着。过后,他突然把头一仰,两眼翻白,发出一阵狗叫似的哭嚎声,两只毛靴子在雪地上乱蹬乱踢。
  “喂,弗里茨,你朝裤挡里吹口气就暖和了。”乌汉诺夫理会了他的动作,嘲弄地说。“这会儿没人替你解裤子,熬一熬吧,法西斯混蛋!这里可没有端夜壶的勤务兵!”
  “费尔弗留赫特,罗斯,费尔弗留赫特!……依希·施太尔拜[德语,意即:我要死了。!],罗斯……”
  “施太特一阿乌夫![德语:站起来!]”库兹涅佐夫突然用德语命令道,他好容易才回忆起在学校里念过的几个德国字。德国人不作声了,库兹涅佐夫朝他走过去,重复了命令:“施太特一阿乌夫!站起来!”
  德国人骨筋粗大的脸上那对玻璃样的眼睛慢慢地抬起来,盯住了库兹涅佐夫的冲锋枪。德国人咬紧冷得打颤抖的牙关,从嗓子眼里咕噜了一声,算是回答。
  库兹涅佐夫用冲锋伦捅了一下他的肩膀,口气更为严厉:“施太特一阿乌夫,施耐尔[德语:快!]施耐尔!听见吗?”
  德国人这才慌忙坐起来,并想马上站起来,但他好象被人推了一把,脚一软又倒在斜坡上了。他呜咽着用四肢撑在地上,一点点动着身体,终于慢慢地直起了腰。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比库兹涅佐夫高出一“个头,高大结实的身体穿着暖和的皮毛大衣,更显得臃肿不堪。由于离得较近,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准备挨打的戒备神色,同时又竭力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
  “乌汉诺夫,你押他去。这家伙看来是个十足的坏蛋!”库兹涅佐夫恨得心里发痒,因为在他面前活生生地站着一个希特勒匪徒,只要想到这种人,他就仇恨满腔。是啊,想象中的希特勒匪徒正是这副模样!他毫不怀疑,这个俘虏已经失去了所有正常的人所具有的人性了。
  他们之间横着一道苦难的深渊,血海深仇使他们互相敌视,他们各自过着彼此无法理解的生活,双方的思想针锋相对,不可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战争,只能是剑拔驽张。
  “由你负责!”库兹涅佐夫愤怒地对乌汉诺夫说。
  “一定送到,中尉。他会乖乖地跟着走的。”乌汉诺夫保证道。
  他走到德国人跟前,手脚很重、毫不客气地拍拍后者的衣袋,从里面掏出一只打火机和一盒压皱了的香烟。然后,他大大方方地解开了德国人的军大衣,从勋章叮当作响的制服里抽出钱夹,最后翻起德国人的大衣袖子,似问非问地说:“你看,侦察兵多照顾他,什么东西也没碰……中尉,把手表拿去吧?”
  “谁要它!去它的!让这个打火机和香烟统统见鬼去!满身虱子的法西斯坏蛋,谁要他的东西!……”库兹涅佐夫连忙厌恶地说。
  “没见他有虱子呀,”乌汉诺夫冷笑着,把德国人的袖子放下来,打开了钱夹。“看哪,中尉,还有几张照片……你注意过没有,德国人照片上的孩子都很可爱,特别是小女孩?她们总是穿着白色长袜。”
  “没注意过。把东西统统还给他,”库兹涅佐夫命令道,他对照片丝毫不感兴趣,好象在德国人的私人钱夹里也不会有什么合乎人之常情的东西。
  “中尉,你倒说说,我们于吗对他们总是这么客气呢?”
  德国人好象听懂了什么。他一连几次听到了“中尉”这个词,眼睛里那种故作矜持的表情没有了,换成了一副想求人而又不敢开口的样子。他看出库兹涅佐夫是个发号施今的人,就踉踉跄跄地向这个双眉紧锁的俄罗斯小伙子走前一步,哑看嗓子说:“雪茄来顿……麦因一雪茄来顿……黑尔中尉!……劳亨,劳亨……依希一维尔一劳亨,黑尔中尉!劳亨!”
  [德语:香烟……我的香烟……中尉先生!……抽烟,抽烟,我要抽烟,中尉先生!抽烟!-译者注。]
  德国人没有站稳,又一屁股坐到雪地上,自下而上地瞅着库兹涅佐夫,不住地牵动着脖子,好象咽东两有困难,但他终于把一口唾沫吞了下去。
  “还给他。他想抽烟,知道不?”库兹涅佐夫轻蔑地说。
  他皱着眉走到侦察兵面前,后者依旧躺在原地,两腿叉开,从风帽底下呼出一股股热气。必须立即将他抬走;但是他腿上扎着止血带,要不碰着它简直不可能。
  “另一名侦察兵在哪儿呢?是不是那个年轻的侦察兵搞错了?还有鲁宾呢?”
  风搅动着积雪,一阵阵刮过弹坑,使弹坑的上半部笼罩在烟雾般的雪尘里。远处,从看不见的深深的工事里,每隔一段时间就升起一颗照明弹,隐约照亮着这一片飞舞的雪烟。弹坑下部斜坡上的积雪被风沙沙地扫去。下游吹来的风在头顶上,在夜晚的草原上空呼呼地吹着。两百步之外就是德国人,就是他们的坦克和设在镇口的观察哨。鲁宾不知在何处。
  “该走了!不能等了!……把鲁宾找来就回去!不能在这里继续冒险了!”库兹涅佐夫想到这里,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和烦恼,因为他已经使自己和别人都担够了风险。他想告诉乌汉诺夫,必须马上把侦察兵抬走,可是已经晚了。
  “嘟嘟嘟……”一梭机枪子弹仿佛擦耳飞过。他本能地扑到斜坡上,急忙向乌汉诺夫摆摆手,命令他留下,自己则爬出弹坑,钻进那片卷动的雪雾里去。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鲁宾碰上德国人了!
  大口径机枪从镇口射来了密集的弹雨,弹迹飞过弹坑左面两辆烧坏的装甲运输车的上空。照明弹接连不断地在镇口上升,照得所有的东西都闪闪发亮。然而德国人扫射的地区——弹坑左面,却不见一个人影。
  “鲁宾!”库兹涅佐夫用胳膊支起身子,喊道。“鲁宾,到我这儿来!”
  这时,在离弹坑约五十米的地力,有几条模糊的人影从装甲运输车左边的一个雪堆背后窜了出来,他们向弹坑紧跑几步,扑倒在风雪中,扎在雪堆里不动了。大口径机枪的弹迹也随之移动到人彤刚刚跑过的地方,打得火花乱迸。
  “德罗兹多夫斯基!”库兹涅佐夫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绕过装甲运输车呢?难道他不懂吗?”
  “向右!向右!匍匐前进!这边来!”库兹涅佐夫边喊边把身子支得更高,想更清楚地看到他们。
  人影朝弹坑爬过来,机枪朝草原上也越打越低,子弹在装甲运输车和弹坑之间的狭窄射区里交错飞舞,打得人们抬不起头来。最前面的那个人爬到离弹坑十米的地力,把头一扬,大喊道:“中尉!是我们……”
  库兹涅佐夫发现鲁宾趴在舱面的小灌木丛里,他那宽厚的肩膀上粘满了冰雪。德罗兹多夫斯基从他左面象条蜥蜴似的爬了过来。后面是两名指挥排的通信兵,旁边还有一个人,戴一顶白帽子,异常白晰的脸上带着历险之后的兴奋表情,这张脸仿佛在哪儿见过。哦,是卓娅!她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卓娅眯着眼,样子很激动,脸上的神情好象在表示:她在这儿用不着担心负伤或被打死,相反,这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为什么把她带来?她能帮谁的忙?起什么作用?”库兹涅佐夫想。他认为卓娅完全没有必要到这儿来。这件事使他感到惊讶,更感到气愤。他看见卓娅依然带着那种表情在观看头顶上的弹迹,就连忙挥动冲锋枪,催促他们:“快些!快些!快进弹坑!”
  “中尉同志!”鲁宾爬过来,气喘吁叶地叫道。‘我找过……周围都找过,四处都爬到了,没看到那个侦察兵……每一米都爬到了!后来看到我们的人在跑,不是朝这儿,而是偏右了,我就赶快向他们冲过去,可是被那帮家伙发现了,就乱啦!”
  “你以为是回家吗,鲁宾?干吗乱跑?!”库兹涅佐夫厉声说,他很反感,把“乱跑”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德国人为你们开了音乐会!下来!都下来!”
  几个浑身是雪的人匆匆爬近弹坑,他们扭动着身体,急促地喘气,开始从斜坡上连跑带滚地下到坑底。
  德罗兹多夫斯基的声音显得很激动:“库兹涅佐夫,一切顺利吗?侦察兵在这里吗?”
  回答这种问题没有什么意思。库兹涅佐夫仍旧留在弹坑上面,对招引德国人开枪这件事憋着一肚子气。他向河岸那边了望,看见德国人的机枪呈辐射形扫射过来,闪闪的弹迹划过了装甲运输车左方的天空——那边正是回去的路。库兹涅佐夫想目测一下射击区域的大小,可是他忽然感到有个人在弹坑边上停住了,向他爬过来。他听见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低低的耳语:“螽斯,亲爱的……你活着吗?谢天谢地,真是你呀……你好,瞧瞧我,螽斯!”
  “我们见过面了,”他转过身来,不大乐意地答道。“这是怎么回事?”
  卓娅在旁边坐下来,把两腿垂在弹坑里。她的皮帽聚在一边,头发上和细长的眉毛上都粘满了雪,由于睫毛上粘着刺样的霜花,她那对有点斜视的眼睛就显得格外乌黑、明亮,流露出激动不安和不大自然的疑问神情。从她那歪戴着的皮帽和带着笑意的唇间,都表现出一副男孩子似的挑衅模样。
  “你好,螽斯!”卓娅又柔声地说,她很喜欢讲这个孩子们用的字眼。库兹涅佐夫故意板起脸,装做无动于衷的样子。卓娅打量了他一会。
  “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戚比索夫受伤回来告诉我,说你们一下子就碰上了德国人……我亲耳听见枪声的……所以就来了。乌汉诺夫没受伤吧?你在听我说吗,螽斯?”
  “我可不叫‘螽斯’!乌汉诺夫好好的,捧棒的!我也棒棒的,好好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戚比索夫净说废话!你在这儿无事可做!”他又故意粗鲁地问道;“你好象是特地跑来抬我们这些伤员的吧?真没意思!是谁请你从五百米以外爬到这儿来的?”
  “你别对我嚷嚷呀,螽斯。”她那发肿的嘴唇又颤动了一下,露出了笑意。“不管怎么样,我总是个卫生指导员,又不是你不喜欢的老婆。不,螽斯,你其实并不想对我嚷嚷,对么?可你还是在嚷嚷呀!你开始对我发号施令了,螽斯。难道我应该从你吗?”
  “下去!”他命令道。“下面有个受伤的侦察兵。不过现在不必包扎,先得把他抬走!你下去看看,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他不容争辩地命令她,直到卓娅下到弹坑里,才喊道:“鲁宾,到我这儿来!”
  “这就走吗,中尉同志?”鲁宾走过来,有些怀疑地问,同时咳了一声,嘴里喷出一般热气。“不等一等吗?德国人还在乱哄哄地打枪……”
  “要等机枪停下来。你就在这儿观察情况1”
  库兹涅佐夫吩咐过鲁宾,就从坑沿爬到斜坡上,在那儿站起身来,把冲锋枪横靠在胸前,走下坑去。
  底下的人好象都在练他。两名通信兵把皮帽上的护耳放了下来,结好下巴上的帽子带,半躺在当地上缓气。危险虽然过去了,他们还是显得心神不定,一会儿瞟瞟侦察兵,一会儿又瞟瞟卓娅和德国俘虏。德国人坐在乌汉诺夫旁边,把戴着高皮帽的脑袋低低地垂向大腿,双手连同手套放在毛皮衬里的大衣两边的衣襟下。卓娅背朝俘虏跪在地上,伸手碰了碰侦察兵那两条叉开在地上、粗得不象样子的腿,但是没有撕开救护包,也没有把它从腰间拉到前面。看来卓娅不想在这里包扎,她对侦察兵低声说着话。其余的人默默地谛听着在近处响成一片的机枪声。
  德罗兹多夫斯基站在侦察兵和俘虏之间整理自己的枪套和武装带——在雪里爬了很久,它们都歪到一边去了。他犹豫不决地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又瞅瞅那个,他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苍白而瘦削,表现出烦躁不安的神色。这时,他看见库兹涅佐夫走下坑来,连忙迎上一步,近乎质问地说:
  “侦察兵呢?!据我所知.这儿有两个侦察兵和一个德国人!另一个在哪儿?”
  “‘在哪儿’?谁晓得他在哪儿!弹坑四周都找过了,没找到,”库兹涅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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