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欢[重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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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鸾也注意到了屏风后面有人,可看祁昭无半点防备之心,只是神情委顿,便也不在意,继续道:“可是卢楚明显比大人当年更狠。在下知道当年您刚被收纳进赤枫招时,他们曾令您办一件冤案,为一个颇具影响力的乡绅脱罪,顺道嫁祸给一个年过七旬的瞎眼老妇,您说什么也不肯,他们便作罢也不勉强。”
“由此可见,此为赤枫招考验人的特殊方式,依此来判断所招纳之人的心有多狠,手段能多阴邪。”
“很明显,论狠毒,论阴邪,卢楚远在大人之上,他无疑也是赤枫招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棋子。”
祁昭终于明白初初探知到吕氏女一案的真相时他的不安自何而来。当年赤枫招为了救一个乡绅而要他去诬陷瞎眼老妇,如今为了救吏部尚书之子去诬陷一个更夫。如出一辙的手段,只不过代行的棋子换了人。
沈鸾的目光灼灼落于他的脸上,祁昭坦然回应,反问:“你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沈鸾和缓一笑,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有次一问,挺直了脊背,竟露出几分睥睨芸芸众生的倨傲,她道:“我姓沈。”
祁昭心说,我知道你姓沈啊,你刚才说了你叫沈鸾,那可不就是姓沈吗?
见对方茫然,沈鸾面容微凛,略显不快,道:“吴越沈氏,你不会不知道吧?”
祁昭更加茫然:“我应该知道吗?当今朝堂世家勋贵中并没有吴越沈氏之说,外地蕃将……无外乎淮西范氏,闽南卢氏……”他挨着数了一遍,摊手道:“没有吴越沈氏啊。”
沈鸾定定地看他,以确认他不是在逗自己,嘲讽地说:“你难道不看周史吗?那上面没写?贤宗的贤懿皇后出身吴越沈氏,乃开国四世家之一,早年随太|祖皇帝开疆辟土,立下功勋,被赐吴越侯封爵。玄贞年间,父任右相,兄任大理寺卿,沈氏一门风头劲烁,直逼左相姜氏。及至后来因与姜氏合谋诬陷忠良,沈氏一族获罪,被褫夺勋爵,贬为庶人。”
她一提到贤宗,祁昭就有了印象,立马深揖鞠礼,道:“原来是这个吴越沈氏,怠慢怠慢,失礼失礼。”他心中想,就算你是贤懿皇后的族人,你尊贵,你了不起,这跟赤枫招又有什么关系,说话能不能直切主题,别绕来绕去。
沈鸾紧盯着他,像是读懂了他心里所想,冷哼了一声:“你一定在想,我和赤枫招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当年的赤枫招就是我的祖上和其好友联手所创。”
“我的祖上名曰沈槐,是沈家的最后一任吴越侯,也是贤懿皇后的叔叔。他受了兄长连累,被夺了勋爵封号黯然回乡。后来与好友合力创办赤枫招,意在帮助官府清办冤假错案,积弱扶贫,广撒正义。”
这一段祁昭倒是知道一二,赤枫招在创立之初确实是以一个正义良善的盟派,只是不知为何到了今天这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地步。
沈鸾眼神渺远,像是透过尘光看见了那一段往事:“赤枫招的创始人并不是我的先祖,而是先祖的好友。相传他是昭德太子的旧部,有感于尹氏与昭德太子之冤,不愿这样的悲剧在人间重演才创立此门派。”
祁昭恍然大悟:“难怪我入赤枫招时要让我拜见昭德太子的灵位,原来是这个道理。”
“是么?这个规矩竟还保留着?”沈鸾有些讽刺地说:“当年创始人早逝,先祖便立下了这个规矩,入派之人必须要先拜昭德太子。六十年过去,时过境迁,赤枫招早已失了初心,滑向罪恶深渊,竟还保留着这个规矩,也是可笑。”
祁昭也觉得可笑,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恶贯满盈、企图掌控朝局,不忠不义的盟派创立之初竟是为了惩办冤假错案、济弱扶贫。
他不禁问:“那你知道赤枫招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模样吗?”
沈鸾道:“因为赤枫招创立之初是行正义良善之举,加之贤宗皇帝在世时对其多有纵容,故而迅速发展壮大。先祖沈槐晚年渐失了对盟派的控制力,导致宵小之辈上位,以权谋私,妄图干涉朝政。更因先祖的阻挠,试图把吴越沈氏连根拔起,幸亏先祖急智,迅速隐遁,保留沈氏这一脉,并交代后人务必竭尽全力将赤枫招连根铲除。”
她叹了口气:“至于结果如何,你也知道了。”
祁昭心想,结果就是人家一日日发展壮大,一日日强悍,而你们这堂堂贤懿皇后的族人却活得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似得,连揭穿他们恶性都得躲躲藏藏。
他学着沈鸾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人心不古啊,实在可悲。”
沈鸾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既知这不是什么好盟派,就该早一些弃暗投明,我看你还有几分正义之心,才好言相劝。莫要信他们会为你娘报仇一说,他们只是利用你,利用够了就一脚蹬开,现如今不就又找了个卢楚想来替代你。”
祁昭无奈道:“我当初是立了誓的,既入此门,不侍君王,只敬天地,非死不得出。”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哐哐当当’脆响,像是铜条花架子被碰倒了一样。他想起兰茵还在那儿,不免担心,忙站起身绕到屏风后面。
见兰茵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抖着,脸色惨白,满是仓惶。她的脚边躺着和碎瓷片混在一起的双鹊衔绶花架子,目光凌乱,一会儿看看地上的狼藉,一会儿移开看向虚空,涣散疏淡总也聚不在一起。
祁昭从未见过她这样子,担忧地抓住她颤抖着的手问:“怎么了,兰茵?”
她的掌心里浸了一层薄汗,濡湿冰凉,恓惶地看向祁昭,目光粼粼波动,竟像要溢出泪似得。
祁昭心中焦急,将她拖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她被汗濡湿的鬓发,问:“你这是怎么了?兰茵,有什么话说出来,不要让我担心。”
兰茵看着他,手缓缓攥成拳,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说:“你送走客人后回内室,我告诉你。”
说完,她转身进了内室,她披着厚重乌黑的秀发,将路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摔倒,散落的发丝顺着肩头滑到襟前,遮住了面,挡住了视线,她又抬手随意拂开。
祁昭看她这副模样,早没有了和沈鸾继续交谈的兴致。出来时就想送客,却见她清冷地看着自己,凉声道:“看来你并没有要为这十二个百姓主持公道的意思。”
祁昭讥诮地笑了笑:“你若是有证据,我就能管。可我听你的话里话外,好像并无能拿得出手的证据。”
沈鸾秀致的面容一阵颓败,丧气道:“赤枫招行事向来缜密,证据岂是那么容易……”
“那就不送了。”
沈鸾不可置信地望着祁昭,像是接受不了他如此现实。祁昭摸了摸额头,寡淡道:“我不会把你出卖给赤枫招,不过你若要留在长安,可要藏好了。这帮人不择手段,若是叫他们把你找了出来,就算你是贤懿皇后的族人,在如今好像也不太好用了。”
沈鸾犹自不死心,追问道:“你千里迢迢派人去益阳,就是为了听一个追溯过往的故事?”
祁昭静声道:“当然不是。”他眼中射出两道冷冽的光,有着冰封万仞的寒凉,一字一句道:“我可不像你那么没用。”
沈鸾面有不豫,却见他古怪地笑了笑:“你留下来,看一场戏,我可不会让赤枫招还有卢楚太得意。还有,兴许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等你安顿下把住处告知一声,若是信不过我,就算了。”
沈鸾紧盯着他看了一阵儿,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双手抱拳向他鞠了一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等她走了,祁昭急不可耐地反身回内室,果然见兰茵坐在榻上,披着一件石青色缠枝凤鸟锦薄衫,目光空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昭弯身蹲在她面前,将手搁在她膝上,与她四目相对。兰茵的视线垂落到他的脸上,苦涩毕现,道:“我父王可能也是赤枫招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赤枫招的历史中出现的人物,包括贤宗(萧衍)、贤懿皇后(沈孝钰)、昭德太子(萧怀淑)、沈槐都是上一篇《长安城头月向西》中的主角和重要配角,如果有兴趣可以去大体看一看,如果没兴趣这样看也可以,我把有用的信息都介绍过了。
第36章
祁昭一愕; 不可置信地看着兰茵,见她神色迷惘; 像是在努力回忆些什么,声音也如染了风雪天的灰败。
“那时我还小; 好些事情不明白。只记得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是会来陌生人,有一天我贪玩,去父王的书房外,却见根本没有人把守。躲在窗下听里面人说话; 好像谈的很不愉快; 仿佛是那些人让父王做什么,父王不肯,后来那些人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入得此门,不侍君王,只敬天地; 非死不得出。”祁昭替她说了出来。
兰茵的眼角溢出两行清泪; 她抓着祁昭的手,咬了咬牙; 冲他道:“你知道我父王和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祁昭低头搜刮了下前世的记忆; 不很确定地说:“不是去别苑避暑; 半路遇上劫匪,安王和王妃才不幸被劫匪……”他看着兰茵伤慨的表情; 突然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兰茵神色惨然:“那些劫匪根本就是冲着父王和母妃而来,不然为何我和毓成都没事。母妃临死前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对我说,千万不要追查他们的死因; 等他们死了,就关闭门户,安安生生过日子,那些人总不会再来为难我的。”
祁昭心中惊诧,这一段前世他并不知道。他陡然忆起前世一个极偶然的意外,兰茵得知祁昭为赤枫招而效力,很是激愤,甚至可以说是暴怒,非要逼着他退出。那时他觉得兰茵简直蛮不讲理……他后背阴涔涔的,只觉一股透体凉意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总以为前世他们走到那地步是因为卢楚给他添了堵,是因为谢静怡害了兰茵自己却为了所谓大局没收拾她。可原来根源不在旁人身上,而是他自己。
彼时的兰茵没有对他说自己父母的死因,可反过来想,那时的他何曾给过她足够的关怀、足够的依靠可以令她足够地信任他。就算她信了他,把事情都说出来,前世的祁昭会不会为了这些儿女情长而放弃赤枫招这棵背靠的大树?
祁昭翘了翘唇角,自觉那时八成会对兰茵的诉求置若罔闻,而兰茵或许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对他三缄其口。
只是凡是女子,大约很难接受自己的夫君为杀死自己父母的人而效力,所以自那以后两人之间的隔膜日深,她待他疏离,他却一昧地只去恨卢楚,去恨她变了心,多么愚蠢。
他将兰茵搂得紧了些,以此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落和恐惧,轻声道:“兰茵,你别难过,你放心,我不会再替他们效力……”兰茵水雾朦胧的双眸莹亮亮地看他,他却凝思愈深,隐隐透出担忧:“可是进去容易,想要出来恐怕得费些周折,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得慢慢绸缪。”
兰茵自是明白的,非死不得出,岂是会容易的,搞不好还会把命都搭上。她开始替祁昭担心:“你一定要小心,若是不行,就不退了,在里面不替他们做事,不去伤天害理还不行吗?”
祁昭笑了笑:“这是过于天真了,赤枫招岂会容得下忤逆之人?”他还想说更多,当年的安王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可他不想再去揭兰茵的伤疤,只遮过不再提。
兰茵忧心更甚,靠在祁昭的怀里,半晌无言。
因为赤枫招牵动出了陈年往事,颇占了些两人的精力,卢楚却又被放在了一边。等两人收拾心情不得不去面对时,那些沈鸾说过的血淋淋的陈述辗转在心底,翻起了怒浪,久久不能平歇。
关于卢楚,兰茵和祁昭的话总是少了些,多数是两个各自想心事。
能做出这些事的人毫无疑问是丧尽天良、不可饶恕的,可偏偏那人是卢楚,是与他们总角相交,清风和月般的临清。
祁昭心里隐隐有种预感,益阳的事他管不了,且不说没有证据,不能奈他何,就算有,亦会有数不尽的人拦着不让他管。
他自是愤怒、不甘。在他的认知里,阴谋厮杀是权海中人的事,不管下场多么凄凉都是成王败寇之故,没什么可怜的,只断不能迁祸于无辜。可赤枫招的做法不仅是缺乏道义,更枉顾人性,他很想闯进卢府去揪着卢楚的衣襟问一问,怎么能与这般不仁不义的宗派同流合污,怎么能这么狠心去滥杀无辜。
这是冲动,他拼命告诫自己,此时不是冲动的时候。益阳的事他管不了,可吕氏女的案子他无论如何得管一管。
他将事情顺着脉络理清楚,彻夜未眠,点着油灯写了一封长奏疏,将他所知的案情真相书写详实。
兰茵也没睡,站在一旁给他添烛油,烹热茶,时不时还和他商量斟酌下词句。
第二日清晨祁昭吃过朝食,拿着那份奏疏要去宫里。兰茵一直将他送到门口,给他把领襟前被风吹得凌乱的灰貉子毛理顺,貉子毛松软,总是遇风蓬乱,理也没有用,可她就想找件事将祁昭再留一留,因她心里着实不安。
祁昭看着她乌青的下眼睑,因彻夜未眠而面容枯槁憔悴,十分心疼地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宽慰道:“别担心,回去睡一觉,等醒了我就回来了。”
他的手温热,触在冰凉的颊边,说不尽的舒服受用。这一瞬,她脑子纷纷乱乱,过虚影似的想起了许多,宛如父王和母亲还在世时,她和毓成终日无忧无虑的,门楣显贵,父母恩爱,似乎这一生再没什么波折可以降临到她的头上。
她吸了吸鼻子,一阵冷风刮过来,眼睛里本就湿润,险些催出泪来。她拉着祁昭的手,想了半天,最后说:“那你晚上早些回来吃饭,我蒸蜂蜜糖糕,你最喜欢吃的。”
祁昭笑了,笑容温柔的几乎能融化霜雪,靥纹一直顺着唇角上挑,他说:“好,我一定早回来。”
李长风牵了马过来,因天冷,马也蔫蔫的,踏着蹶子一副委顿样子。祁昭翻身上马,牵着缰绳顺着东盛巷走得缓慢,几乎一步一回头。见兰茵披着浅青色的绵披风站在府邸门口,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雪下到这会儿停了,街面上如同铺了一层白毡,在薄曦里向前延伸,周遭显得极干净和静谧。
祁昭一直压着马步子走到再也看不见府邸的地方,回过头,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祁昭昨天想了一夜,手拿着奏疏直接去找康帝不是不可,虽说他只是刑部侍郎,可尚书出缺,他又是天子近臣,直接奏报于情于理也说的过去。
但他想了想,还是先去刑部找了暂代尚书职权的赵建恩。他翻出手上暂且挤压着的旧案,拿着牍片大张旗鼓地去以掩人耳目。他将事情原委说给了赵建恩听,果真将他吓了一跳,连声说:“这事我做不了主,不如……”他极想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升迁在即,他宛若惊弓之鸟,经不起任何波动。
可一想到自己代着尚书职权,贸然往外推,师出无名,又显得自己无能,一时进退两难。
祁昭摸透了他的所思所想,故意觑看着他是神色,提议:“不如咱们去求见左相。”
他想过直接见左相李湛,但后来想了想便作罢。
一来李湛和祁长陵私交甚笃,看在祁长陵的面子上应会给他些指点,且他和吏部尚书许虞向来不和,不太会把这件案子压下来;二来越级上报本是官场大忌。刑部虽无正经任命的尚书,但赵建恩继任几乎已是板上钉钉,若他日康帝问起来赵建恩却一无所知,祁昭这里总归不好交代。且弄不好在这个节骨眼还有可能把赵建恩得罪了,还以为他祁昭目中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