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成欢-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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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成欢坐在外室的窗前,听到楼梯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不必回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脚步声停下来的时候,人大概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白成欢能听得出来。
她紧绷的手松懈了下来,手心的匕首悄悄地放进了衣袖中。
只要不再对她动手动脚,那她还是会客气相待的。
借着窗外湖边明灯映射过来的光线,萧绍棠也看到了那寒光一闪,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受伤。
她这已经不是防他如防贼一样了,这就是把他当成强盗土匪来防了。
他揉了揉脸,假装没看到,站在原地笑嘻嘻地开口:
“今儿我过来,没人拦我,看来候府的人也跟我熟了啊……”
白成欢终于站起身,回过头看向了他。
灯下白衣黑发的女子身上笼罩着一股幽暗的气息,要是旁人,说不得会觉得有些渗人,但是萧绍棠能看到的,就是那张如玉如瓷的小脸上一如往昔的清丽无匹,嘴角微微带着些笑。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么一句话忽然就浮现在了萧绍棠心头。
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什么都不必说,只这样与她对望着,他心中就陡然生出无限的欢喜。
他那曾经的辗转反侧,曾经的懵懵懂懂,曾经的慕艾苦思,都在这一刻,得到了他认为的回报。
他笑得更灿烂了,在昏昏沉沉的灯影中如同璀璨生辉的明珠。
白成欢忍住了鄙夷,打破了他的自我感觉良好:“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府中半夜时分吵吵闹闹惊动到侯爷与夫人,若你日后再来,定然还是与从前一样,还望你能自重。”
萧绍棠这才惊觉,她是不是觉得他太过轻浮了?
他有些慌,他得解释明白,他对别人不这样,他只对她一个人这样!
但不等他说话,白成欢就移开目光,板起了脸孔:“也不请你坐了,长话短说吧,房家和余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萧绍棠眼底喜色逐渐敛去,沉默了一刻,也不否认,也没承认,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若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呢?”
“若是你做的,那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往日情谊可言,形同陌路即可。”
“为何?难道我帮你出气,倒是错了?”萧绍棠也不否认,似笑非笑地反问。
白成欢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样似笑非笑的神情底下,藏着说不出的意味。
她忽然有些烦乱起来:“我并不需要你这样心狠手辣地为我出气!”
“心狠手辣?”
萧绍棠细细咀嚼了一番这四个字,最后一丝笑容也全然褪去:“若我替你出了气,你却觉得我心狠手辣白成欢,那你又记不记得,你在城外庄子上,与我击掌之时,你所谋之事,算不算的上心狠手辣?”
不等白成欢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就往前大步踏了过来,一双明光湛湛的凤眸直逼入她眼底:
“你那般想要倾覆天下,你又有没有想过,秦王府与威北候府所谋之事,会不会让天下流亡,血流成河?还是你指望着能够兵不血刃,一滴血也不流地将龙椅上的那个人拉下来?若是,那我今日就告诉你,你太过天真!若不是,那你又何必因为两个原本就有过错的人的性命如此苛责于我?还是你以为,在以后的血雨腥风中,你还能如此心慈手软?”
白成欢被这一句句的质问惊呆了,而更让她觉得难以置信的是萧绍棠的神情语气这样前所未有的神情语气,满含着谴责逼问,让她瞬间觉得她就像是一个不懂事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愤然道:“即使是我天真,是我假惺惺地心慈手软,又如何?难道倾覆天下,就一定要视人命如草芥,滥杀不止吗?”
萧绍棠的双手松开又握紧,最终撑在了她身侧的朱红色柱子上,高大的身影将她的视线完全覆盖。
他声音暗哑,几乎是咬牙切齿:“那么白成欢,退一步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去想?!若不是我做的,是你冤枉了我,那你又打算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待?!”
第四百零七章 心胸
那熠熠闪亮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痛苦与委屈。
他那么喜欢眼前这个女子,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忽视她的质疑,他努力告诉自己,她只是随便说说的。
可这一刻,他依旧会觉得委屈,依旧会觉得心痛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她想也不想,就认定了是他做的?
在她心里,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她这样天真良善下去,他又怎么能有把握让她与他走在同一条路上,携手余生?
少年身体前倾,呼吸间的灼热几乎是如同飓风迎面一般袭来,白成欢止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
“白成欢,你看着我,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得到这个答案誓不罢休的意味如此浓烈而固执。
而这,并非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
白成欢不再躲避,抬眸与他相对,却在刹那间像是看到了夜幕深处的星海,深不见底的幽暗微芒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的眸光紧紧吸入其中,那里的痛苦辗转流淌。
他心底的一切爱与痛,就这么交织缠绕,袒露在她眼前,即使她想要告诉自己,她不知道,她不明白,也已经晚了。
恍惚间,她想起在虢州白家的时候,她怀疑是他向宋温德透露了她伤了宋三郎的时候,他跳起来指天画地发誓的样子。
只不过那时候他站在阳光下,神采飞扬,即使是生气,也那般生机勃勃。
而此时,在这暗沉无边的深夜,他的全身上下,只弥漫着痛苦。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虢州的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纨绔子弟,他是一个仗义豪爽,心有报国之志的少年,他是一个细心妥帖,连一朵枯萎的花都能千里呵护的人……
她将那些记忆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一丝他心狠手辣的痕迹。
如果不是他做的……白成欢想到这个可能,愧疚与不安忽然就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圆慧不分青红皂白来冤枉她,而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去冤枉萧绍棠,她与圆慧,有什么分别?
“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人吗?”
他渐渐沉下去的声音把白成欢的心神从那种恍惚中拉了回来。
她的眼神终于从那片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的星海深处脱离开来。
她转头望向窗外的方向,遥遥的湖面上波光粼粼,那才是星空真正的倒影。
“当然不是……是我错了……”
她望着那片倒影,觉得凄凉一片。
萧绍棠怔住了,她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认了错?
可他要的,并不是她低头认错……
“是我如同从前一般,对你小人之心了。你是个快意恩仇的人,可你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
“萧绍棠,对不起。”
墙角的甜瓜灯发出一声轻微的灯花爆开声响,衬得“对不起”三个字格外清晰。
“白成欢……”
这样的回答,萧绍棠按说应该是很满意的,可是他还是觉得这夜色,无端地凉了几分。
白成欢却慢慢低下头去,凝视着自己洁白如玉的一双手。
她将双手举到眼前,横亘在她和萧绍棠的胸膛之间,细细审视着,如同她第一次发现这双手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之时,但是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那一次,她知道是上天的恩赐,这一次,她却懂得了上天的残忍。
乱世将至,就算是萧绍棠做的,也不能说有错,他对她的指责,也没错。
“是我错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白白得来的东西,上天给了我什么,自然就会向我讨要什么……”
萧绍棠也看向那双白皙纤细的手,他曾经深刻地体会过这双手上所蕴含的力量。
可是这话,他并不大明白。
不是在说他的事儿吗?怎么忽然就……
“萧绍棠,你说的对,是我太天真了……我想要做到那件事,我却妄想自己的双手不沾染鲜血,奢望自己纯净无暇,你终于让我明白,我这样的人,不光矫情,还蠢不可及。”
一个想要为自己复仇的人,还谈什么无辜良善?
“我应该谢谢你,让我顿悟这一切。你与威北候府如今是盟友,而我,与威北候府始终是一体的,我不会再心慈手软拖累你们的大计。”她低喃道。
萧绍棠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何为锥心之痛,他刹那间明了!
“白成欢!”
他伸手,欲将她的脸抬起来,白成欢却偏头躲开了,但总算是抬眼看他了。
那双总是明亮的眸子中,此时只有迷惘与挣扎。
“不是的,我不是说让你逼着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也不是让你变得心狠手辣双手染血!”
他急切地解释了一句,却又停下来。
他得好好想一想,这话,要怎么说。
白成欢黑白分明得像是石墨与水银一般的眸子却又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若不是这个意思,那说这么多又是做什么呢?
萧绍棠懊恼极了。
他早该记得她的脾气性子的,可是刚刚,一想到她冤枉他,他就半分也受不了!
明明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可是白成欢的心思,明显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她就像一直充满了防备的兔子,仿佛只要他对她稍稍凶了一点,她就能想到很不好的地方去他无暇去想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得让她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夜风习习,从月洞窗上的绡纱上穿过,在他们周身环绕拂动,两人四目相对,却寂静无声。
这样近的距离,让他感到微微的甜蜜,却又为她的误解而倍感折磨。
无论后来萧绍棠的人生里获得了多少幸福,他都没有忘记过这一刻的忐忑不安与恐慌。
要怎么办?
萧绍棠心念急转,很快就决定,不能再说这个事儿了,得说点别的。
他于这慌乱中逐渐定下神来,往后退了一步,站好。
“白成欢,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不要你给我什么交待了,你听我说,我慢慢来跟你说。”
他左右瞅了瞅,拖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她身边。
“你坐下听我说,站久了容易腿疼。”他又上下看了看:“虽说这地儿临水,很凉爽,很好,可是湿气也重,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别在这地方久住,马上就到中秋了,天气很快就能凉下来了,你还是让威北候夫人给你挪个干爽的地儿,免得时日久了,湿气入体,老了腿脚不好,太爷当年就是……才一病十几年的,这事儿你得放在心上,若是徐夫人这边不行,你跟我说,我买个宅子给你……”
话风就这么突然转了,猝不及防之下,白成欢居然听他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才反应过来。
刚刚还满目幽暗阴沉的少年忽然间变得像是乡间的老大爷一般絮絮叨叨,白成欢觉得,她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说的这些,和之前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白成欢被这样的状况搅得如在云中雾里,刹那间有些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她望着这个眼眸低垂,满脸不安的少年,逐渐觉得有些心酸。
他身上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早已没了踪影,而她却真的觉得愧疚。
圆慧冤枉她的时候,她气得要命,她冤枉他,他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可他这会儿这个样子,倒是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欺负他了。
她和圆慧不一样,她比圆慧还过分。
而很显然,他们要是如同白日里她和圆慧那般把这话说下去,大概再谈崩一次也是必定的事情。
白成欢心底就软了一下。
她侧身走了一步,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指了指萧绍棠身后:
“你也坐吧,今儿是我冤枉了你,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不必你买宅子,也不必你来费这些心,你只赶紧说完了话,早些回去吧。”
她活着的时候,也不是一年四季都住在这里的,到了冬春两季,还是要搬到烧了地龙的暖阁中去住的。
坐定之后,白成欢又加了一句:“即使你不怕皇帝,可也还是避着些人的耳目,不要这么张扬。”
萧绍棠顿觉大喜!
这样把话头儿转开,果然是有用!
往日他来,别说椅子了,连个好脸色都难得,今儿虽然挨了顿冤枉,却能得个椅子坐坐,能得她几句温软关切之语,倒算是意外之喜!
“哎!好!”
萧绍棠喜不自胜地回头把那椅子拖过来,坐了下来。
想了想,又往后挪了挪:“你不必防贼一般防着我,我不会再对你无礼的,那匕首那么锋利,小心伤了你自己,还是收起来吧。”
白成欢面上就浮现出几丝尴尬来。
那一柄匕首,从最后一次见到萧绍昀那天起,就一直带着身边,早就习惯了。
萧绍棠将衣摆理好,才算思忖妥当要怎么说。
“白成欢,今日的事情,我知道,是圆慧来寻你的晦气了吧?”他让人盯着威北候府的事情已经是明路上的事情了,也不怕白成欢知道了,所以这话也说得坦坦荡荡。“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心中不高兴,拿我撒撒气,我心里也没什么不高兴,人生气的时候,都是拿最亲近的人撒气,这样才显得亲近么……”
萧绍棠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两声。
这是他还是何七的时候,在宁州,卢大树说的。
卢大树说了,他那没过门儿的媳妇儿,每每被家中弟妹欺负了,心里难过,就跑来跟他闹一通,出了心里的气,就好了。
男人么,心胸宽广些,她跟你寻事儿,这是心里有你。这是卢大树原话。
白成欢的脸就有些发烫,她这是拿萧绍棠撒气吗?她还把萧绍棠当成亲近的人来撒气了?
果然这人不能给好脸色,给一点儿好脸色就满口胡诌!
“你要是跟我说这个,那我再跟你赔个不是,你还是回去吧。”白成欢就要去起身。
萧绍棠连忙摆手:“不是,我有别的话要说,我是说,这次的事儿,真不是我干的!你放心,我虽然在西北打胡人的时候也是砍瓜切菜一般要人性命,但那都是在沙场上,生死不由己,那都不算!我平日里,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人,你是知道的!”
说完看了一眼白成欢,语气又往下弱了几分:“这事儿原本我打算……要是让我来办,我不会要了那余书新的命,那太便宜他了,我最多就是断他两条腿,让他这辈子受些零碎折磨,我这心肠还不错吧?还有那房家的事儿,男盗女娼的,本也是罪有应得,不管什么时候被人发现,都免不了这个下场,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跟旁人半点不相干。况且这事儿,不管是谁干的,总归替你出了气,总不能你被人如此欺负,却没个声响出来,要是宋家没有宋大人这个明事理的,岂不是越发觉得你好欺负了?”
“你心软也没错,可我以为,你想要将那个人拉下龙椅来,是下定了决心的,没承想,你到底是个女子,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今儿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以后,无论前路如何,杀人放火的事情,我来,决不让你为难,你只需要比如今再刚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