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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一世成欢-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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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分批跟着何大老爷进去探望何老太爷大多数人也是怀着恭敬沉重的心情进去的,他们大概都知道,这也是见老太爷的最后一面了。

    何老太爷还是大理寺正卿的时候,就是大齐闻名的头脑精明清晰之人,此时难得片刻清醒,又迅速地成了那个精神矍铄的大学士何庆之。

    他锐利的眼神在每一个子孙辈的脸上拂过,却带了前所未有的柔和。

    作为一个垂死弥留之际的老人,能看到子孙满堂,甚至连曾孙也在眼前,于他这跌宕起伏的一生,应该是没有任何遗憾,可惜,还是少了那一个……

    他微微叹息,不敢让任何一个儿孙看出他的遗憾,却还是阻挡不住人之将死的失落。

    而何家的这些子孙,明知道老太爷这是回光返照,满心沉痛之下,也无人敢哭出声,唯有几个年纪幼小的曾孙扑到了床前,拉着太爷爷干枯如树枝一般的手微微晃动:

    “太爷,太爷,您是不是就要好起来了?”

    在他们的记忆里,太爷一直都是恹恹的,可今日的太爷,看起来格外精神。

    “太爷爷啊,是要走了……”何老太爷面对往日喜爱的几个孩子,还是露出了慈爱的笑意,却仍旧用最柔和的语气说出最残酷的事实。

    何老太爷并不打算欺瞒这几个曾孙,生老病死,该让他们自幼就懂得。

    如果还像从前那样懵懂无知,又该怎么度过日后的动荡?

    几个孩童懵了片刻,就哭闹起来:

    “太爷要去哪里啊?太爷不要走!不要走!”

    “你们不要哭,咱们何家的孩子,不能这样爱哭鼻子……”

    何老太爷罕见地耐心宽慰,脸色却是急遽地苍白下去。

    “不许闹你们太爷!”

    旁边的父母立刻低声呵斥,上前拉回各自的孩子。

    “你们日后,好自为之,时刻谨记何氏家训族规,做人要无愧于心,族人之间,守望相助……”

    何老太爷简短地跟子孙们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离去。

    病了这么多年,他已经能感受到最后的时光迅速地从体内飞速流逝。

    屋中只剩下长子与次子的时候,何老太爷神色更加严肃,缓缓环视了一圈屋内,开口道:

    “小五呢?”

    从前子孙们都在外求学为官,常伴他膝下的孙辈,除了小七,就是小五丛梅,可是今日,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他这个时候,怎么会不在家中呢?

    何老太爷狐疑的眼神在沉默不语的何大老爷与何二老爷之间逡巡了一圈,当年审案的敏锐立刻回归,怒声道:

    “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小五到底去了哪里?”

    何二老爷的头都要埋到地上去,何大老爷也只能拿出长兄风范,吞吞吐吐道:

    “小五,小五上京去了……七弟那里出了一点事情,小五去斡旋了……”

    何老太爷一惊,皇帝是要对何家动手了?

    随即心中却是暗叹,幸好他做了这个决定,能少牵连一个是一个。

    他面色缓和了下来,却又觉得蹊跷:

    “这样啊……之前老七跟我在书信中已经说了,这件事他是有防备的,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可你们为什么要让丛梅去?丛梅不曾混迹过官场,很多关节他也未必懂,若是要去斡旋,让老六去不是更好?”

    何大老爷连忙回道:

    “父亲说的是,那几天刚好老六有事情,就先让丛梅去了……”

    可是何老太爷看都没看何大老爷,只一眼盯住了不敢看他的何二老爷:

    “你们跟我说实话,丛梅到底干什么去了?!”

    何二老爷横了横心,说了出来:

    “儿子是想着您想念小七,让丛梅去京城看看,能不能让小七回来看看您……父亲,就是念着小七,您也好生保重自己……”

    “混账!”

    不等他说完,何老太爷已经勃然大怒,猛然坐了起来,厉声喝道,但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躯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顿时没了声息!

    何大老爷和何二老爷慌乱地扑了过去大喊:“父亲,父亲!”

    春晖院里里外外,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大夫的奔跑声,子孙的哭泣声,直到最后归于一片安静。

    何大老爷一个人跪在父亲床前,聆听最后的训诲。

    “小七……你们会害了他的……也会害了这个家……只要我死了,就结束了,偏偏你们如此糊涂……我最后叮嘱你几句话,你牢牢记住,事到临头,绝不能优柔寡断……”

    屋内的声音低微,等候在外的何家大夫人路氏站在门外什么也听不清。

    她仰头看了看入冬以来最为阴沉的天色,终于在这样的严寒中嗅到了要下雪的意味。

    小七,小七。

    老太爷一直在唤那个她恨了十七年的人。

    路氏心中忽然就软了软,那个带给她半生痛苦的“儿子”,此时要是能回来看太爷一眼,她也不会再对他如何的……

    正恍惚间,只听见屋里的丈夫忽然大放悲声,她一个寒噤,泪水就涌了出来。

    天空中开始飘落一片一片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冷彻入骨。

    小七,终究是迟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雪殇

    离开的时候,虢州官道上的树木郁郁葱葱,一切带着美好的绿意。

    此时归来,已经是无边落木萧萧下。

    黑云压顶,万物枯槁,寒风肆虐,天地间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意味,逼迫着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勒马前行。

    纵马疾驰的白成欢只觉得北风如刀割在脸上,却不敢有一刻停顿。

    一进虢州的边界,他们就弃了马车,在这寒风中匆匆赶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阴沉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天气,让她由衷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成欢扬起马鞭在空中一抽,再次策马:“快!”

    骏马没觉得疼,但是听到了熟悉的鞭声,四蹄更加奋力疾奔!

    清脆的鞭花声让赶在她前面的萧绍棠回过头来,风卷起他的风帽,他朝着白成欢大喊:

    “风太大了,你停下,等马车来了回马车上去!”

    即使有大氅和风帽层层包裹,可是萧绍棠还是能看得到白成欢脸上被冻出来的青紫那样连易容的油彩都没办法遮去的青紫,让他从心底里泛着心疼她明明不必来的,她可以留在京城,可是她却能体谅他想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回来看老太爷的愿望,顾全了他的私心,来经受这一路的颠簸跋涉。

    白成欢却纵马赶了上去,风帽下面的面容带着他这一路上都熟悉的笑容,明朗的喊声中带着宽慰与不可驳回的坚决:

    “没事,我们继续走!”

    萧绍棠一个愣神的功夫,白成欢的马就冲到了前方,掠过他奔向回家的那个方向。

    萧绍棠眼中微热,不再迟疑,扬鞭追了上去。

    虢州的官道一里一里地被马蹄踏过,黑云完全笼罩了苍穹的时候,他们终于遥遥望见了弘农县的东大门,在马蹄的哒哒声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欢欢,我们到了!”

    萧绍棠稍稍放缓了马的速度,大氅上的风帽被风吹落,垂在身后,心上居然有颤巍巍的胆怯明明一路奔波,只想早点归来,此时却不由得近乡情怯。

    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却连真面目都不敢露。

    白成欢也望见了那座乌云催压下熟悉又陌生的县城,心中微微感叹,这也算是回家了吧?

    呼啸的北风从发梢耳边掠过,寒气猛然袭来,白成欢忽然觉得鼻尖一凉,她仰头向着乌沉沉的天穹上望去,伸出手,一朵洁白又冰凉的花朵落在她被马缰磨得发红的掌心,瞬间化成一滩水。

    “萧绍棠,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被寒风从空中吹落,飘向无垠的旷野大地,顷刻间白茫茫一片,将这大地山峦一点点装裹素淡,温柔地埋葬了这个世间所有的苦难。

    盘旋而下的雪花像是暗夜的星光一样将两人笼罩围绕,仿佛一场盛大的欢迎,可那样转瞬即逝,掌心留不住的脆弱,又仿佛一场绝望的离别。

    旷野中,女子做梦一样的呓语,带着陡然而来的欢喜:“萧绍棠,下雪了!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来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在大齐干旱了半年之久以后,上天终于结束了这场对凡世众生的惩罚!

    簌簌而落的雪花,意味着干旱的结束,意味着来年的希望,意味着一切的周而复始!

    萧绍棠回头看去,红色大氅掩映下的女子眉眼平凡,却皎洁如雪,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是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萧绍棠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眼中也闪耀着从前那个虢州少年朗朗的光彩:“我们见到太爷的时候,跟他说下雪了,他一定会很高兴!”

    那个枯瘦的老者,一生刚毅,却也如同这个为一场飘雪欢喜不已的女子,心底怀着对世间万物的仁慈,即使他不能亲自出来看一看这场雪,也一定会为苍生得救而开怀!

    两人只为这场迟来的落雪停驻了片刻,就又在逐渐苍茫起来的路上疾驰前行。

    当哒哒的马蹄声在弘农县街道上逐渐开始结冰的青石板路上踏过的时候,白成欢却发现这样寒冷的天气,街上却是人潮涌动难道所有人都为这场雪欢喜到这种程度?

    人声嘈杂从两人身边掠过,这样乱糟糟的世道中煎熬过来的人并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异客,他们都蜂拥奔向一个方向。

    萧绍棠死死地凝望着人群的尽头,那里矗立着他曾经的家门!

    他的目光掠过汹涌的人潮,落在何家那高高的门楼上,视线触及那门楼上一抹飘动的白色之时,顷刻间凝固,难以置信却无法阻挡接踵而来的绝望: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白成欢也望见了那在风雪中舞动的长长白布那是虢州的风俗,家有长者逝,门上加白布以表丧!

    仿佛无形中有山岳压顶而下,马上黑色的人影晃了晃,一股从胸腔深处传来的悲恸嘶吼而出:

    “太爷!”

    终究是迟了吗?日夜兼程,千里跋涉,终究是迟了吗?!

    白成欢眼疾手快地将几乎跌下马去的人捞了回来,心口忽然间也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走到这一步,终于是能与他感同身受?

    两匹靠拢的马匹打着响鼻,踢踏着脚下的慢慢结冰的积雪,片刻之后,她在他耳边低声而坚定地道:

    “萧绍棠,跟我来!”

    然后她放开了他的手,将身上大红色的大氅一把解下,反手露出里面白色的里子,在身侧舞动,伴随着她的喊声在人潮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条路:

    “让开!让开!”

    风雪肆虐也掩不住他脸上奔涌而下的热泪,转瞬成冰,他明亮的眼睛彻底暗沉了下去,却被这呼喊猛然惊醒,猛地一甩马鞭,马匹踏着冰雪,破开沉沉降落的夜幕,追着那个身着银白色骑装的单薄身影飞驰而去!

    何家内宅正堂上,何二老爷跪在父亲的灵前将头撞得哐哐作响,悲声哭号:

    “是我害了父亲,是我气死了父亲啊!”

    何大老爷忍着悲痛刚刚将事情逐一安排下去,一脚踏进门来就看见自己的胞弟这幅样子,顿时气怒交加,抬脚踹了上去:

    “不许再哭号!吊丧的人即将上门,你如此作态,是要让人追根究底,让父亲死不瞑目吗?!”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承认

    何二老爷的哭号声戛然而止,但满脸的泪水还是停不了,撞得青青紫紫的脸上仍旧涕泗横流。

    披麻戴孝的何大老爷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尽力让自己理解自己胞弟的这份自责与愧疚,与他一同跪在父亲灵前,一边往火盆里投纸钱,一边压低了声音:

    “二弟,你先回去,别让人看见你这幅样子,父亲已逝,小七,随时可能回来,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何家不能出任何差错,你若是想要让父亲原谅你,就要对得起父亲的嘱托!”

    何二老爷一怔,转头看着长兄,总算从悲痛欲死的痛悔中抽离出来,神色间却还是一片茫然。

    何大老爷看着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个时候,他要强忍父亲骤逝的悲痛,抚慰族人,安排料理父亲的身后事,却还要来劝说这个不省心的弟弟!

    他耳边听见外面管事已经开始迎接前来吊唁哭丧的亲朋,只能肃整了神色,最后一次跟这个弟弟费唇舌:

    “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凡事该懂!我也不想多说,你心里总该明白几分,就当是体谅体谅我这个长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说完起身往外迎去,正堂外顿时传来一片哭声,向着里面而来。

    何二老爷只是一时被痛悔迷了神智,此时全然清醒过来,立刻起身将身上的麻衣孝服整理好,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已经开始守灵的家人中间。

    随着吊唁的亲朋哭喊进门,一众晚辈大放悲声,何家正式开始举丧。

    何家虽然退居虢州多年,族中子弟也大多外放,不在京城做官,但当年的人脉与声望犹存七八。

    尤其自从旱灾以来,何家倾尽全力赈济灾民,就算是虢州官府,也对何家心存敬意,更不必说得到救助苟以活命的百姓。

    何老太爷过世,报丧的人一出门,就有无数听闻这个消息的人自动自发往何家聚拢吊唁,弘农县的县令宋温德一接到消息也赶忙冒着风雪前来,亲朋故旧也即刻登门。

    何家自内而外遍裹缟素,白幡飞扬,与风雪融为一体,大宅内外更是悲声四起,甚至盖过了呼号的风声,一时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凡是靠近何家的百姓,心头念着昔日何老太爷的善举,耳边听着悲伤的哭声,顿时也哭喊声四起。

    白成欢在前,萧绍棠紧随其后,疾驰至何家门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天地同悲的场景。

    天地祭以风雪,百姓祭以热泪这是对一个刚正慈爱的人最隆重的悼念!

    这样的诸姓同悲,也足以撕碎萧绍棠心头最后的一点希冀,自幼照亮在他心头的那盏明灯就此熄灭!

    千里归来,一心想见的人却不在了!

    白成欢忍住瞬间被四周悲声渲染而起的泪意,身手利落地跳下马,回过头去看萧绍棠。

    已经远非昔日面目的男子跌跌撞撞从马上滚落,顾不得站直身体就向一路洞开的重重宅门扑了进去,带着撕心裂肺的呼喊:

    “太爷……太爷!我回来了,您等等我,您等等我啊!”

    走时音容笑貌尚存,归来生死阴阳陌路这是何等让人绝望的遗憾!

    白成欢抹了抹眼角,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身后跨进了何家的大门,手中大氅被她随手扔于马上再穿这样的颜色,总归是对逝者不敬。

    何家族人仆婢众多,除了最开始众人悲恸无措,此时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各司其职,来人虽多,灵前举哀拜祭却有条不紊。

    何大老爷总算是稍稍舒了口气这样的紧张与忙碌奇异地冲淡了骤然丧父的悲痛,他眼前只余父亲临终前淡然镇定的面容,给了他莫大的勇气来支撑下去。

    只待到算好的时辰,就能为父亲入殓,让父亲安眠了。

    可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忽然就有杂乱的喧哗声从外传来,他抬起头,一袭黑影裹挟在风雪之中,闯入了他的视线,那是

    虽然面目陌生,虽然此人来得突兀,可是何大老爷还是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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