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公子-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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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燎张罗着置办女娃娃的小衣柜,姨夫劝她生下来再买也不迟,被骂到狗血淋头。
“足月生产那日,一大家子守在产房外面祈求母子平安,我母亲自然也带着我去了。小姨在里面千辛万苦诞下婴儿,护士恭祝她喜得贵子,她以为自己听错,死活扯着人家确认好多遍,自己的的确确生的男娃,瞬时间百念皆灰。
“孩子自然也没心思看了,打发护士赶快端走。姨夫进产房看她,被她一巴掌甩在脸上。我姨夫平白无故挨了揍,委屈得要死,他那日的表情,我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母乳是不情愿喂了,家里人左哄右哄,小姨只说自己没有奶,所以你是吃奶粉长大的。尿布更是不肯亲自换,一办完百日宴,立即把孩子丢到一边,自己跑出去散心,倒是十分快活的。
“我母亲怕姨夫照顾不周,把你接过来同我们一起住,我现在还记得你躺在小小的婴儿床里吃手的模样呢。”
柳曦听得连连咋舌:“竟有这一出,我完全不晓得。”
柳舒笑一下,“就因为你我都是男孩,她们姐妹二人不知抱头哭过多少回,小姨后悔也后悔死了。我母亲说后悔倒也不至于,只是未能如愿,遗憾居多。小姨说干脆把孩子扔了,任其自生自灭,我母亲吓坏了,说她还是要养的。”
柳曦吓一跳:“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晓得自己的命运竟这般波折。”
柳舒一叹,眼光扫过来:“直到你两岁多一点,小姨才逐渐接受你是个男娃娃。”说着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忍不住笑起来,“我姨夫平日里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对着小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处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果真一物降一物。”
翌日早晨,柳曦在镜前穿戴西装,准备去公司。
柳舒走上前替弟弟整理好领带。
柳曦仰头道:“哥哥不同我一起去?”
柳舒摇头:“我要去医院复查,你早些回来就是,咱们一起吃晚饭。”
柳曦点点头去了。
柳舒阖上门,乏力地坐回床上,后背的疼痛无法抑制地翻涌,仿佛潮水一遍遍冲击海岸礁石。他眉头紧蹙深吸一口气,尚未来得及缓缓呼出就碎裂成无数片。
颤抖着手去抽屉取药罐,一拿起来却格外地轻,晃了晃没发出半点声响。
不知何时早已吃光。
他无奈地苦涩一笑。
适才因为不想去公司才骗弟弟要去医院复查,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要跑医院一趟。
身体的疼痛愈发凶猛,似乎知道止疼药已经耗尽,欢欣鼓舞一波接着一波。柳舒草草披一件外套,摇摇晃晃下了楼,喊司机去车库取车。
风驰电掣抵达医院,顾不得没有预约,直奔洛冉所在的科室。上楼梯时走得急,差点摔一跤。
洛冉正在给面前的病人看诊,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冲入,全身的重量挂在门框上,抖得好似风中枯叶,站立困难。
他心中一惊,起身将人扶到沙发上。
柳舒大冷天额头沁出了汗,眉间紧拧,嘴唇微张着喊疼。
洛冉疑惑:“先前给你开的药呢?”
柳舒惨然一笑,上下两瓣唇没有血色:“早吃完了。”
洛冉心中震动,不由地:“这么快?Fentanyl是强效止疼药,必须严格按剂量服用,不然……”
“我知道”,柳舒脸色苍白地打断他,“你先止了疼,然后怎么说我都行。”
洛冉静默片刻,让护士去药房拿两片常规止疼药。
柳舒摇头道:“不管用,要你上次给我开的那个。”
洛冉即刻蹙起眉,提高音量:“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简直胡闹。”
待护士将药送来,用清水给柳舒服下。
柳舒咽下药片,被冲上岸的鱼一样喘息许久,指尖的颤抖渐渐恢复平静,神情也舒缓下来。伸手拭去额头的汗,咧嘴笑一下,沙哑道:“还是洛医生有办法。”唇角有皲裂的痕迹。
洛冉冷着瞳孔,眸光如寒冬深潭,半晌未发一言,转身给其他病人看诊去了。
第16章
柳舒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感觉好些了,摇摇晃晃坐起来,盯着膝盖兀自发愣。
洛冉推门进入,道:“等会儿喊司机送你回去?”
柳舒没有抬头,眼神仍旧怔着,闷闷道:“你开了药我再走。”
洛冉面庞降了温度,拉过椅子在前面坐下,沉声道:“你以为阿片类处方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
柳舒将脸孔抬起,挂上一副嘻笑表情:“我知道你有办法,所以才来求你。”
洛冉不为所动:“Fentanyl副作用那么大,嗜睡,低血压,呼吸抑制,医生都不敢给病人开,你真有胆子,眨眼的功夫一罐没了。”
柳舒不甚在意,随口应道:“洛医生说得是,我心里有数。”
洛冉眉头紧蹙,压抑着怒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柳舒道:“你先开给我罢。”手抵在额角,语气略有不耐烦。
洛冉依旧眉头紧拧,手伸向白大褂口袋,指尖在处方笺上悬停半晌,最终还是落了笔。
柳舒从桌面抽走处方,唇角有了笑意,道:“洛医生几点下班,一起吃个饭?”
洛冉道:“我今天还有些事情,下次吧。”面上余怒未消。
柳舒也不强求,随意给自己找个台阶:“横竖我常来,下次洛医生可要给我个面子。”
取药出了医院,驱车回家。
柳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时值深冬,遍地枯枝败叶,眼过之处萧瑟生寒。柳舒目不斜视,踩着一地碎琼乱玉,踏入屋内。
他精神不济,身上又难受,吞了几粒药片,只在床上懒着,昏昏沉沉挨到下午。
柳曦从外面回来,在客厅脱掉西装外套,推门进入卧室,一眼便瞧见哥哥还像自己刚出门那般倚在床头,不由取笑:“你可是一整天都没挪窝?”
柳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是呀,可无聊死了。”声音有气无力。
柳曦挑眉:“还不如陪我去公司上班。”
柳舒连连摆手,“我还嫌自己好日子不够长,才不去你那里淘气。”
柳曦一把将哥哥从被褥上拽起,眼里亮晶晶的:“公司的事情总归要和家里人商量才好,其他人我信不过,董事会那帮人也不肯消停,简直叫人头大。”
柳舒瞪眼道:“我帮得了你一时,难道还帮得了你一世。你自己拿主意罢,出了问题还有我姨夫担着,你有什么好怕的。”
柳曦惊叫道:“怎么连哥哥也这么说!我父亲也让我自己拿主意,说出了事有你表哥兜底,你们都指望对方,纯属敷衍我么!”
柳舒哑然失笑:原来姨夫这么想的,他老人家倒是潇洒。
柳曦道:“我喊了秦先生过来,晚上一起吃饭。”
柳舒惊道:“你怎么不早说,家里什么都没有,来了只能喝粥。”
柳曦笑道:“喝粥就喝粥吧,秦先生还缺这一顿饭不成。”
柳舒想想也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料想就是让他吃糠也甘之如饴。”
一番话把柳曦说得脸红透了。
稍晚些时候,秦愈湖果然前来,在玄关将驼色毛呢外套挂至衣架上,换了舒适的拖鞋。
柳家兄弟二人从楼梯上下来,吩咐家仆准备摆饭。
柳曦蹦蹦跳跳地下楼,小兔子一样扑到对方怀里。
秦愈湖被撞得后退两步,笑着将人接住:“你看你,摔了可怎么得了。”
柳曦嘟起嘴道:“在公司里严肃死了,皮鞋硌得脚疼,脸也得板着,喜怒哀乐都不敢有,到家里还不让我蹦跶蹦跶。”
柳舒捂嘴笑道:“边吃边说。”
三人在桌前坐下,家仆将砂锅端上,一揭盖子,蒸汽袅娜,异香扑鼻。
柳舒探头一看,有虾蟹,有干贝,有海参,有鱿鱼,有蛤蜊,满满一锅五颜六色地招摇着,不由惊诧:“我倒不晓得家里还有这些东西。”
柳曦拾起瓷勺道:“沈瞻前几日送来的,我没让他进门,只让把东西放门口就赶他走了。尽是些海产,正好拿来熬粥。”
柳舒道:“原来如此。”舀了几勺粥到自己碗内,有意无意避开海鲜,只挑些用于点缀的玉米粒和时蔬。
三人边吃饭边谈近期商场上的趣闻,一齐笑了阵。
柳曦道:“你们可知程氏企业近来颇有异变?”表情神秘兮兮。
秦愈湖道:“略有耳闻,只知道集团内部斗得厉害。”
柳曦高深莫测地一笑,仿佛掌握什么不得了的资讯:“程家二少爷原本不是程氏总裁内定的继承人,仓促上马亦不被公司上下看好。没想到这位二公子短短几年稳住阵脚,大权独揽,踢走一干尸位素餐的元老,连跟在总裁身边多年的总经理也敢罢黜,真真好气魄。”
柳舒笑道:“你这是太平日子过惯了,反倒羡慕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
秦愈湖道:“打江山易,坐稳却难,想必程氏总经理不会甘心任人揉搓。”
柳曦道:“那可不是,现在就瞅着下面人如何反击,我们旁人可是等着看好戏了。主角这般卖力,情节务必要精彩。”
秦愈湖笑道:“是了。”
柳舒道:“横竖都是些心思手段,各自用在不一样的地方罢了。”就着瓷勺将粥吹凉,慢慢送到唇边。
用过粥,三人坐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柳曦直喊刚才吃咸了,要家仆去切水果。
柳舒笑话道:“你活得这般精细,将来秦先生可怎么养你。”
秦愈湖赶紧道:“小曦在我这里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柳曦也赶紧接口:“我很好养的。”
柳舒咋舌:自己倒成了外人。摆手道:“你们慢慢聊,我不在这里当灯泡了。”端了茶盏翩翩然上楼去。
推开卧室的门,慵懒地倒在床上。
窗户的玻璃起了一层浓重水雾,外界的一切笼罩在江南烟雨中,迷惘混沌瞧不真切。柳舒枕着手,兀自盯着模糊的夜色发怔。
突然间觉得很寂寞。
如果没了小曦,他还有谁呢。
楼下大厅,秦愈湖正专心给柳曦剥橘子,耐心地将橘络一一挑去,慢慢道:“方才喝粥的时候,你哥哥只舀白粥,满锅的海鲜一口没动。他嘴上说这么多年早看开了,其实仍旧心结未消。”
柳曦放一瓣橘子到嘴里,含混道:“沈瞻还指望着讨好哥哥,不曾想哥哥根本不领情,倒是便宜了咱们。”
秦愈湖好笑道:“沈瞻喜欢的明明是你哥,倒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柳曦冷笑:“活他的该!”
秦愈湖不由唏嘘:“也是可怜。”
柳曦闻言忍不住蹙起眉尖:“是他对不起我哥哥在先,你没瞧见我表哥那时的样子,眼里终日汪着泪,简直像两潭湖水嵌在里面。他沈先生倒好,花名在外,玩得飞起,直把新人换旧人,哪里管过我哥哥死活!”
秦愈湖道:“沈瞻再如何对不起你哥,也过去十年了,十年赎一罪,还不够吗。”
柳曦咬牙切齿地:“当然不够,我当时恨不能手刃了他,后来想想杀他反倒是便宜他了。留他一条贱命,丢进瓦罐里文火煨着,慢慢地煎熬。”
秦愈湖一叹,道:“就这么互相消磨。”
柳曦神色凄然,嘴唇颤动许久,才道:“你不知道当初我哥哥有多天真爱笑,跳脱活泼到了底,跟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似的。那时的哥哥再也换不回来了,你叫他赔我一个哥哥,你叫他赔我……”
一声一声,言罢有泪如倾。
第17章
柳舒抱着手炉懒洋洋蜷缩在床上,忽闻手机嗡嗡震动,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横竖闲着无事,便接了。
那头传来个温和的声音:“小舒?”
柳舒略微惊讶:“横扇?”
那头轻声笑了下,“问了许多人才拿到你的号码,可算没有打错。”
柳舒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我来。”
柳横扇道:“那天你送我回家,一直想谢谢你,没料想尚未来得及道谢,又有事情需要麻烦你。”
柳舒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柳横扇道:“我最近有事要出趟远门,家中宠物无人看顾,可否寄送在你那里几日?”
柳舒忍不住笑:“原来是这点小事,你尽管送来就是。”
电话那头松下一口气的样子:“真是不好意思,玩具和食物我都准备好了,黟黟也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柳舒挂下电话,想到不久便会有只宠物陪伴,虽然只是短短数日,然而终究不是一个冷清宅子了,心里生出隐隐的欢喜。
想把这个消息立即告诉小曦,动作轻快翻身下了床,鞋子也顾不得穿,赤脚朝楼梯的方向去。
正要迈步下楼,远远地隔着栏杆,瞧见弟弟正和秦愈湖在沙发上依偎着亲吻。
柳曦眼睛微微阖着,纤长的睫毛颤动,手握着对方肩膀,面庞是专注和投入时才有的神情,带着些许年少的稚嫩,又含着些许成熟的欲望。
柳舒在楼梯口静默观望,半晌赤足回了卧室。
过了几日,柳横扇果然登门拜访,依旧是工笔描画的美人面庞,潋滟的眸子,温柔且清隽。仿佛上一秒才从宣纸上落入凡间,好看得不似真切。
随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只浑身发光的金毛寻回犬。
柳舒刚瞧见就喜欢上了,忙不迭将一人一犬迎进屋子。
既然是柳家养的犬,自然也随柳家姓,大名柳黟黟。刚满一岁,正是犬类活泼好动的年纪,乍入新环境,愈发兴奋,众人费了好大劲才让它安静下来。
柳曦瞅着家仆把几大包狗粮狗咬胶狗玩具从车上搬进屋,惊奇道:“养狗还这么讲究。”
柳横扇道:“可不得讲究着么,黟黟有自己喜欢的香波,梳子也是单独的,不然毛色哪能这么漂亮。”
柳曦围着柳黟黟前后打量,承认这的确是一条精致的狗。
柳横扇接着道:“吃的用的我都备齐了,狗窝和毯子也有,黟黟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玩具,你们随它去就好。”
柳舒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送横扇出门的时候,柳曦还在屋里研究柳黟黟。柳舒陪他慢慢踱步到院内,“没想到你还养狗,我一直以为你独居。”
柳横扇道:“以前的金主为了讨好我送的,起初嫌麻烦,后来养也就养了,权作排遣寂寞。”语气淡然,不以为意。
柳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柳横扇不甚在意地解颐一笑:“到了这般年纪,早就不期待世上有一盏灯是独独为我而亮了”,顿了顿,自言自语般地,“也许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路,到了偏僻又荒凉的地方,再也寻不到归途。”
柳舒踌躇片刻,思量着开口:“有期盼,有快乐的事,有美好的风景,于人生而言就已足够。至于感情,别放太多心思,强求不来。”
柳横扇勉强牵扯嘴角笑一下,“感情是什么呢,想想还是无情无欲孤独终老的好。”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悲伤,很快消散无踪。
柳舒心中生出不忍,手伸过去:“你以后可以常来,我平日里也是一个人,我们还能说说话。”
柳横扇寂寞地笑了笑,轻轻应声:“嗯。”
车子开走前,他按下车窗,对外面的柳舒道:“黟黟就交给你了,它是个乖孩子,你待它好些。”
柳舒点点头。
柳横扇又道:“将来它要是犯了错,我提前替它道个歉,它什么都不懂的。”
柳舒听着觉得有些奇怪,但仍旧点下头。
柳横扇垂下面庞,睫毛如蝴蝶羽翼般轻颤,似乎还有无穷无尽的话语掩含在唇下,然而最终什么也未说。
柳舒目送着车子离去,那样好看且温柔的一个人,为何偏偏经历许多的波折,真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