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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艳刺_歌歌-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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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崔玉书为人偏执多疑,近几年尤甚,总认为踏仙阁中遍布魔教眼线,经常将“清理门户”四个字挂在嘴边。
  这便又来了。
  “这条命、这身功夫,是义父给的,”他低眉敛目,“萧绝誓死忠于义父。”
  “好一个老夫给的,”崔玉书扬手扇他一记狠辣耳光,笑容却慈祥和善,“阁中哪个人不是老夫从尸山坟堆里捡回来的?哪个的功夫又不是老夫手把手教的?到头来,一个个狼心狗肺,尽想着如何害我。”
  萧绝被打得右耳嗡鸣不止,眼底隐约划过不悦。
  “你们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既生异心,那老夫就一样样收回来。废了你们的内力,拔了你们的爪牙,砍了你们的头颅哈哈哈哈——”
  崔玉书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他拽住萧绝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
  两人额头抵在一处,萧绝想不看他的丑陋狰狞都难。
  “宁肯错杀,不可放过。整个踏仙阁都来给老夫陪葬,怎么样!绝儿你要不要来陪义父?你的尸骸就日夜守在老夫的棺椁外,旁边放上你最爱的这支鞭子,如何?”
  萧绝看他今日这般语无伦次、喜怒无常,暗想这个老匹夫怕是终于要疯了。
  “既不吭声,那老夫就当你答应了。”崔玉书目眦欲裂,干瘪枯瘦的手紧紧钳住萧绝细长的颈子,“义父这就成全你的忠义孝心。”
  扼住咽喉的力量骤然加大,空气越发稀薄,萧绝的脸颊与双眼因为充血变得艳红。
  电光石火间,杀机欲动。
  倏然,那只干瘦的手又撤开了。
  “为何不还手?”崔玉书扬手甩出一鞭,抽在萧绝的肩膀上。
  萧绝咬牙,哑声道:“萧绝不敢。”
  “当真不敢?”崔玉书咯咯笑起来,眼尾皱纹如枯木皮皴裂难堪,“绝儿当年不过羸弱少年,就敢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老夫怎知自己不会步她的后尘,死在你手中?”
  异色双瞳蓦得缩紧,萧绝又挨下一鞭,这次他没忍住,闷哼出声。
  崔玉书对他的示弱很满意,挥手又抽了几鞭,觉得疲乏后,便一挥袖袍,道:“过来,伺候老夫安寝。”
  他率先朝内殿走去,萧绝跪在原地,盯着那抹清瘦身影,握紧的拳缝间滴答滴答有鲜血流出。
  “绝儿,还磨蹭什么?”崔玉书在内殿叫他,萧绝有一瞬的恍惚。
  ——还磨蹭什么!赶紧动手!你不必怕我死后化作厉鬼纠缠于你,我只盼着早日投胎转世,再也不要跟你这等怪物扯上关系。
  那个女人临死前,也是这般催促他的。
  她恨他入骨,从不肯让他唤声“娘亲”,就连她的死,也要让他双手染血。
  萧绝很少回忆起她,他被崔玉书从乱葬岗里刨出来带回不至峰后,就将她彻底封存起来。
  如今被崔玉书重新剜出来,依旧鲜血淋漓、狰狞可怖。
  萧绝赤身裸体走进内殿,新鲜鞭痕渗出的血珠沿着富有力量感的身体向下,淌过修长的双腿,最终在地板上印下一个个轻浅的血脚印。
  崔玉书已褪去外衫,解开发带,侧身瞥见萧绝一脸沉郁站在屋内,挑眉道:“不过才出去几天,就全然忘了规矩吗?”
  萧绝阴恻恻盯着他的侧影看了片刻,才跪下去:“记起来了。”
  崔玉书坐在榻上,冲他挥挥手:“到窗下去,跪到子时叫醒我。”
  萧绝便膝行到窗边,背对着床榻,跪得笔直。
  窗外天色渐暗,银勾弯月斜至山头时,萧绝才侧眸望了床榻的方向一眼。
  呼吸沉而平稳,应当是睡熟了。
  他悄然起身,从窗下桌案拿起一支狼毫握在手中,踮脚行至榻边,狼毫灌注内力挥下,直插崔玉书咽喉。
  榻上之人陡然睁眼,翻身滚向榻内,躲过一击。
  昏昧光线中,崔玉书双目清明,不似刚被惊醒的样子。
  “养不熟的狼崽子!你果然也要反我!”
  “本想看您寿终正寝,怪就怪义父不该提她。”
  萧绝挥毫再刺,崔玉书抄起枕下匕首格挡,窗外一道春雷炸响,床铺被褥已被二人戳出无数破洞。
  崔玉书虽然年迈,体力不济,但萧绝的功夫招式都是他一一传授,萧绝的每次攻击和防守,他再熟悉不过。因而数十回合下来,萧绝也仅是伤了他几处皮肉。
  更重要的是,那支狼毫已被削断。
  “废物!”崔玉书啐道,“想取老夫首级,你再练十年也未必可成!”
  萧绝翻身下床,顺手扯过一件外衫披上,又从屏风后抽出一柄短剑,旋身刺向崔玉书命门。
  屋外狂风大作,竟将紧闭的轩窗吹开一扇,疾风骤雨扑进殿内,令人难以视物。
  也就是趁此一瞬,萧绝纵身而起,挥剑直砍崔玉书头颅,崔玉书欲要后撤,身形却一个踉跄,似被什么打中一般。
  闪电斜劈进屋内,血液喷溅的画面被投射到墙壁上,与窗外招摇树影混杂不清。
  崔玉书双手捂住颈子,却仍压不下迸射的血柱。
  萧绝擦掉溅到脸上的血沫,浅笑着俯下身拿开崔玉书干瘪无力的双手,“义父莫慌,待会绝儿便将您的首级割下,一并将罪名推到唐筠身上,您且安息。”
  “咚”的一声闷响,崔玉书气绝倒地,猩红双眼瞪得溜圆,至死也不肯瞑目。
  窗外闪电接连而起,将殿内照得通明,萧绝跪在崔玉书的尸首旁,与那双放大的瞳孔对视良久,他才拿起匕首割下崔玉书的头颅。
  他将崔玉书染了血浆的花白头发梳好,才拎着这颗血淋淋的头颅,朝屏风后走去。
  赤足忽踩到两枚石子,他脚步一顿。
  回眸看向窗外,除了被狂风骤雨打压得如同鬼影一般的树枝外,再无其他可疑。
  萧绝拎起那颗仍未合眼的头颅看了一眼,抬步走到屏风后,在那面墙壁上有规律地轻扣几下,一道暗门便缓慢打开。
  这里通向踏仙阁的藏宝库,小时候他随崔玉书进去过一次。
  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将狭长通道照得亮如白昼,但走了没几步,扑面而来的一股腥臭味就令萧绝皱起了眉头。
  他杀过不少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萧绝掩鼻走过去,便见偌大宝库里整齐摆着十数颗头颅。
  或新鲜带血,或已见腐烂,堆摞在一块,面朝通道入口的方向,有几分恕
  萧绝冷笑一声,走过去将崔玉书的头颅放在那堆的最顶处,安安稳稳摞好,他便转身朝外走。
  行至门口处,他又想起什么折返回去,数了数人头,不算崔玉书的,这里共有二十四颗。可明明,踏仙阁近日折损有六大门主、二十影卫。
  他又点燃烛火,凑到近前将那些已腐烂的头颅一一辨认,有两位门主的头颅不在此列。
  萧绝皱眉看了一眼人头堆顶的崔玉书,不知这人发疯时将那两颗头颅扔去了哪里。
  他转身回去,将崔玉书的尸身也一并拖进暗门内,再连夜将寝殿的血迹擦洗干净。
  这就是他之前不愿反抗的原因,太麻烦,他宁愿挨一通鞭子,松松筋骨,倒也浑身舒爽。
  山雨飘摇一整夜,清晨时分雨势稍减,却仍缠绵不断。
  殿外传来急呼,萧绝换上自己的衣衫打开殿门,便见一影卫浑身湿透跪在门外求见阁主。
  萧绝面不改色道:“阁主闭关,不准任何人打扰,有事和我讲。”
  那影卫也不作多想,擦掉脸上雨水,道:“又有两名兄弟被害了,就死在各自寝房,首级不知所踪。”
  又有人被杀?难道先前那些无头尸并非全部死于崔玉书之手?或许暗室颅堆中缺少的那两位门主便是命丧他人之手。
  再不然,也许他们根本没死,无头尸仅是掩护手段。
  还有昨夜寝殿内那两颗沾着雨泥的山间石子……
  萧绝蹙眉,沉思片刻,道:“门主唐筠心生异变,残害同门,吩咐下去,将人抓回来。”
  “唐门主?不会吧……”影卫面露迟疑之色。
  “要活的。”萧绝道。
  “……是。”影卫领命离去。
  萧绝抬眸看了眼濛濛山雨,他并不关心是谁暗中借崔玉书发狂之机故做手脚,反正利用画像害他暂失内力之人,定要再见唐筠一次才知分晓。


第5章 山涵见
  雷雨连绵不休,崎岖山路泥泞难行,萧绝便暂时留在雀翎台。
  他敞开殿门,任斜风细雨扑进来,冲散空气中残存的血腥味。
  特命人冒雨送来一坛好酒,萧绝以酒浇地,先祭崔玉书,随即仰首长饮一口,烈酒烫喉,烧心灼肺。
  寒霜出鞘,酒洒剑身。
  “喝——!”
  萧绝豪情一呼,手中淬了酒的长剑被舞得气势如虹,如生残影。瓷瓶陶器受剑气扫荡,相继粉身碎骨,清脆的碎裂声倒像在为这段凌厉张狂的剑舞奏乐。
  半途发带松了,衣袍乱了,他全然不顾,干脆踢掉长靴,赤着双足旋转腾挪。
  地板干净而冰冷,萧绝却似踏在血泊里,崔玉书的血将他的双脚染得血红、烫得发颤。
  飒飒声中,萧绝披一身寒光剑影,三千青丝随衣袂翻飞狂舞,如鬼似仙。
  蓦地,左脚踩中一块碎瓷片,他身形一晃,重重摔倒在地。
  他躺在那儿,将碎片拔出,抬手看看指尖染的血色。
  这只手沾过很多死人的血,第一个便是他的母亲,最新的一个是他的义父……寡亲缘、薄情爱,大抵就是他的宿命了。
  萧绝低低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个罚他夜夜跪受鞭刑的老匹夫死了,他高兴,笑到眼角泛泪还不肯停下。
  他将酒坛挥至殿外,遥听见酒坛子碎了,便顺势翻个身,侧卧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雨将将要停,积蓄在峰顶的雨水沿山坡奔流而下,滔滔水声似山中平添了一道飞悬瀑布。
  他起身拢好衣衫,环视一番杂乱的大殿,心烦不已,靠在殿门眺望远处濛濛山色,出神许久,转身去了暗室。
  腐臭味越发浓郁,萧绝掩鼻屏息也无法完全忽略。
  他秉烛细查,发现这间暗室有些……过于简陋了。
  偌大的一间屋子,南北两侧各有一排近两人高的木架,上面除了摆放一些稀罕的刀剑兵刃外,再无其他东西。
  木架上的许多格子都是空的,这和萧绝记忆中的暗室相去甚远。
  他将两排木架仔细检查一遍,没发现任何机关异常,而暗室中间那堆头颅旁,并排摆放着两个不太大的木箱。木箱上了锁,他用佩剑削开箱盖,里面装着的也不过是些珠箔玉器。
  而且都没装满。
  纵然踏仙阁每年都会向魔教上缴些许财宝“表忠心”,但崔玉书好歹坐镇踏仙阁近三十载,不可能只有这点家当。
  萧绝踱至颅堆前,俯身与崔玉书的狰狞双目对视。
  “狡兔有三窟,义父的秘密究竟藏于何处?”
  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萧绝不再多待,他吩咐值守影卫不准任何人打扰阁主闭关后,便出了雀翎台,回自己的寝房。
  他并不担心有人擅自违令,毕竟没人喜欢挨崔玉书的鞭子,一个个恨不能离雀翎台越远越好。
  萧绝在香樟木桶里泡了近半个时辰,皮肤被水浸得发皱,鞭痕周围也被泡得泛白,才将那身难闻的死朽味道祛除干净。
  刚披好里衣,他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而利的惨叫,紧接着便有人急呼“休走”“站住”,萧绝打开房门,一道鬼魅黑影从檐下闪过。
  “抓住他!”
  “又有人死了!别让他逃掉!”
  ……
  萧绝纵身追了上去。
  那人轻功虽不比绝影那般登峰造极,却也极快,萧绝奋力急追,虽然难被甩开,却也无法拉近二人距离。
  天色渐暗,那人身披玄色斗篷,一顶大兜帽将其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几乎融于夜色之中。
  萧绝本能要用暗器,这才想起自己出门出得急,除了寒霜,再没带任何东西。
  他只披了件单薄里衣,未束长发都还是湿的。
  于是挥剑砍断一截树杈,断枝犹如弦上利箭,直钉那人后心。
  黑影侧身避开,萧绝趁机追上,寒霜剑削其兜帽,黑影旋身纵上一株粗壮杨树,扬手一挥,斗篷如张大网从天而降。
  手腕急舞,长剑将斗篷瞬间斩得七零八落。
  布料碎片混着枝头雨水分扬而落,再看时,枝头已空空如也,唯独东边树林摇晃未竟,萧绝施轻功朝那边追去。
  黑衣客越行越疾,慌不择路般纵下枝头,钻入一片密林之中。
  纵然萧绝在不至峰生活近十年,却从未到过此处。这里林丛茂盛,鲜有人至,树木花草大多长得野蛮,携钩带刺,没多久他的衣衫便被勾破,甚至隐约见了血色。
  峰顶积水汩汩而下,本就藤蔓杂生的林间更为泥泞难行,他是如此,那黑衣客也定然如此。
  萧绝听声辨位,以剑劈开荆棘向密林深处搜寻,那人却似凭空消失一般,不见踪影。
  这里虽多草木,但不可能藏得滴水不漏,他借着熹微天色环视四周,在不远处的山壁上发现一个涵洞。
  那洞口悬在崖壁高处,被峰顶积水和周围爬藤遮住大半,十分隐蔽。
  天际隐有闷雷滚过,似又要落雨,萧绝便纵身而起,顺爬藤向上,穿过水帘钻入涵洞中。
  本就微弱的光线被洞口的天然屏障又削弱大半,萧绝此刻犹如置身黑夜。
  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竖耳侧听,隐约察觉山洞深处有细微声响。只是外面水瀑声太近,扰乱他的判断,他便摸着山壁朝里面走了几步。
  约莫走出十数丈远,身后的水声渐小,而前方的声响也越发清晰。
  他握紧佩剑,循着动静刻意放轻脚步向前行去。
  这方涵洞极深极大,曲折蜿蜒,不知所终。
  黑暗中,那声音也忽近忽远,萧绝有点摸不准,或许自己走了半天都是在原地打转。
  忽而身侧一阵窸窣轻响,萧绝侧耳一动,寒霜已斩下数刃,便听见几声“吱吱”,那动静便消失了。
  他探脚过去踢了踢,应该是几只老鼠。
  萧绝继续向前,没行几步,暗色中忽有只手从背后握住他的肩膀,他凛然回身直砍,刀剑擦出零星花火,一瞬的光明让他看清了来人的剑眉星目。
  “怎么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一个讶异,一个嫌恶。
  萧绝冷哼一声,手中寒霜径直刺向来人胸口,傅少御堪堪避过,反手格开又向他脖颈削来的一剑,叹道:“你我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每次见面都要如此激烈,不好吧?”
  “问阎王去。”纵然没有人用千金买他首级这回事,萧绝也想拔了他那条讨人厌的舌头。
  抬手挥剑又刺,却落了空,四周悄然无声,傅少御凭空消失了。
  萧绝皱眉,正疑惑间,忽然持剑右臂被钳住,紧接着侧后方贴上一具温热的身躯,傅少御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我可舍不得死。”
  “你——!”萧绝虎口发麻,寒霜被震落脱手,他被点住穴道不得动弹,不禁又惊又怒,“你搞什么鬼把戏!”
  傅少御替他将佩剑捡起,剑刃贴着萧绝的脸颊轻拍两下,道:“我先替你收着,免得你又来乱刺一通。”
  萧绝试图冲开穴道,可内力提不上来,强行运力便会全身剧痛。
  “别费力气,阁下只要乖乖听话,不再一心想着送我去见阎王,傅某自然会替你解开穴道。”黑暗中,傅少御的声音经涵洞四壁折返回来,将萧绝立体包围住。
  萧绝咬牙道:“你刚刚如何凭空消失的?”
  傅少御不答,只道:“你的名字。”
  萧绝不肯乖乖就范,傅少御转身就走,很快脚步声便听不见了。
  黑暗中,萧绝似木头人一般贴着山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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