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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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远翻身踩地,手腕一抖,盘龙大枪入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那尚未从反震劲力中恢复过来的燕康刺出。
后者眼带懊恼,更有数十年未见的惊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之人竟有胆量自城头单枪跃下,因为城下北燕精骑二十万,此无异是自杀之举。
他更没有想到,苏定远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休得猖狂!”此时,一声爆喝自燕康身后而来,同时,刀气凛冽如猛虎跃涧,一道身影竟是直接冲到了持枪而出的苏定远身前。
军中从不缺猛将,而此人便是燕康麾下先锋大将,在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此间,燕康护卫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此人却是瞬息有感,犹豫也无,直接出手相助。
他不觉得自己能杀死对方,只求能取得片刻之息,让场间诸将反应过来。
当然,他未尝没有与这位从自家主帅手中,夺得玉龙关的梁国名将交手的心思。
只不过,他前边的想法是好的,可后一念头,却是不该了。
大枪如龙,荡开虎势,枪过而刀碎,雪亮的枪尖透甲而出,只溅起一丛血花。
苏定远暗道可惜,因为此时身周等人皆已反应过来,无边杀气笼罩,他只能抽枪而退。
魁梧的身躯倒地,兀自吐血且双目瞪大未合。
燕康牙关紧咬,将方才气血翻涌而起的喉间血生生咽下。
他松握了双手一下,看着三丈外持枪而立的身影,沉默不语。
然后,他俯身,将已经断了气的先锋大将的双目合上。
“真是好胆色!”燕康看了眼对方身后依旧闭合的城门,和高高的城墙,凝声道:“便是当年汝父苏恪先,都不敢孤身入本将军阵中。”
苏定远将枪头上沾染的血肉抖掉,慢条斯理道:“江湖上一代新人换旧人,疆场之上,何尝不是如此。”
“燕某虽老,可依旧陈兵你梁都门前,行灭国之举。”燕康道:“而燕某之子,白衣渡江,更青出于蓝,便是今次燕某战死沙场,你梁国覆灭也必不可免!”
苏定远看了眼前方虎视眈眈的众人,其中,该是没有燕康之子。
燕康朗声一笑,抬枪一指,道:“普天之下,能入燕某身前一丈者不过一掌之数,你今日,莫非是欲效仿那周姓游侠?”
“你还记得他。”苏定远淡淡道。
“不过初入三境,也敢来刺杀燕某,如此无知无畏之人,燕某自是有些印象。更别说,他还是你苏定远的结拜兄弟。”燕康嘲讽道:“今日,你堂堂梁国军魂,竟会行刺客死士之举,传出去,天下人该如何耻笑于你?”
“这又何妨?”苏定远冷声道:“你与我废话甚多,翻涌气血可曾压制了?”
燕康一怔,自己一直在悄然压制,对方竟早就知道?
苏定远冷笑,周身已有昏黄真炁涌动,气机翻涌而狂暴,犹如将起沙尘。
燕康眼神一沉,道:“燕某敬你苏家父子英雄,可梁国将亡,你何必还在这条沉舟之上?”
苏定远看着眼前之人,道:“汝等好意,苏某心领了,可只因生于朝廷,纵然徒劳无功,吾辈也要付全力去扛。”
与此同时,那一直关闭的梁都城门竟传来声响,吊桥正在缓缓放下。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在燕康心有可惜犹疑,且就要回阵之时,眼前那人却沉喝一声,挺枪而来。
燕康心中暗骂,他毫不怀疑,此时能正面挡下此人的,便只有自己。
虽说孤身之力无法改变战场,却也有猛将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之说,那不是改变了战局,而是改变了战机。
现在,燕康明白,自己轻马出阵,便是对方一直以来所等待的机会。
谁能想到,梁国龟缩数日,等的便是自己到来?
谁能想到,依苏定远如此身份,又被禁京城几十年,竟还有如此胆略,如此武功?
谁能想到,他竟会来当这冲阵的先锋?
这不是身先士卒,而是有死无生。
自己还是大意了,燕康心中暗恨,不管对方愚忠与否,他都应该对苏定远更多些警惕的,毕竟,对方曾经可是从自己手中夺下了玉龙关。
但现在,再无多虑之机。
两杆大枪撞在一处,两人四目相视,一个双眼沉寂如渊,却如随时可爆发的火山;另一个怒火深藏,杀机毕露。
中军之中,燕长安放下千里眼,连忙道:“传令,立即攻城!”
“可燕帅他”身旁人神情同样急切,一军统帅此时竟在阵前拼将?现在若是攻城,军中将士必有掣肘,而燕康安危也极难照应。
可不等他说完,身边那人狰狞回头,喝道:“速令!”
这偏将再不敢问,急忙挥动中军令旗。
“先登梁都城墙者,升三级,夺城门或取苏定远首级者,封万户侯!”
燕国军卒无不激奋,鼓声如雷,大军已然发起冲锋。
燕长安的脸色却阴沉,他看清了那放下来的吊桥,以及那吊桥之后黑压压的身影。
第95章 玉龙倾
那从梁都吊桥后当先冲出来的,是骑着乌骓马,手卧大锤的横九。
再后,是壮怀激烈的两万多禁军。
他们是萧方口中所言可战之人,是大梁最后的精锐,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没有恐惧,只有愤懑敌视。
至于其他官军,此时只在四方城门拒城。
这注定是惨烈的一战,两万多人将于十倍于己且为当世最精锐的北燕精骑作战,而且在军备上,亦有所差。
可没有人后退,他们随着横九杀出,他们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冲垮北燕的军阵或是斩杀多少人头,而只是为了杀死燕康。
对方若死,北燕不会退军,可军心士气必然涣散低迷,而大梁士气自然大增,且也正好向世人证明大梁男儿之荣耀。
在出城后,没有丝毫犹豫,前军包括城墙上的守军,尽是弓弩齐射,漫天箭雨便朝那交战的两人而去,哪怕其中还有苏定远。
这是在一开始就定下的军令。
北燕大军的反应毕竟慢了一些,在中军之令传来,他们发起冲锋之前,燕康及与他同样出阵的护卫、副将等一行人便尽皆被笼罩在那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
但这箭雨只有一轮,他们甚至来不及再搭箭,因为北燕大军已经发起了冲锋,攻城的号角已然吹响。
下一刻,在城头无数人的目光之中,以横九为矛头的两万人全数出城,尽皆汇入进了逆来的洪流之中。
至于苏定远和燕康两人,他们交手腾转挪移,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如同海中的浪花,在那场箭雨过后,便不见了踪影。
“燕康,能死吗?”
城头上,赵良玉问道。
众人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苏定远能不能活下来。
萧方摇了摇头,反而问道:“其余城门处可有异样?”
梁都有四方城门,如今北燕大军进攻的,便是正城门长安门,也是他们着重拒守的城门。
“尚无消息传来。”陈兆元道:“看来他们是想于正门攻破。”
于正门破城,这素来是燕康的作风,便是要从正面将之击溃。
高默奇出言道:“此为存亡之战,且此前统军者乃是其子。”
陈兆元闻言,便道:“那我便去扬武门。”
其余人也纷纷出言,选他处城门去看。
其他城门守将均为兵马司的将军,萧方知晓那些人的本事,对他们来拒守燕军着实放不下心来。
此时他点头,道:“务必小心。”
陈兆元、赵良玉及其余几位将领便匆匆而去。
城头上,高默奇看着众人走远,忽的低声,“你觉得,是否还有人已暗投北燕?”
萧方正在观城下战事,事实上,这本就是一场送死之举,可他依旧想看,因为那两万大好儿郎皆是他带出来的兵。
哪怕他现在很不忍心,就如同亲手将后辈送往修罗场一样。
眼前的,便是修罗场。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方皱眉。
“赵良玉和陈兆元为后辈所累,可我知道,他们两家嫡系早已搬离京城,现在只有老宅在。”高默奇道:“换句话说,他们与牛敬忠一样,在如今京城里,是孤家寡人。”
萧方深深看他一眼,“你觉得他们两人会被收买?”
“怀疑罢了。”高默奇摊摊手。
他们几人是曾经战时成名,在军中虽互为竞争对手,可如今老将凋零,他们之间更多一份袍泽之情。
他知道,自己这般怀疑赵、陈两人,眼前之人肯定不开心。
萧方是个敦厚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得先皇其中,将禁军交给他统帅。
此时,萧方沉声道:“此话你与我说说也就罢了,莫要传到他们两人的耳里。”
高默奇看着城外,淡淡一笑,“都这个时候了,又有什么所谓呢。”
萧方眼帘低了低,沉默不语。
两万禁军虽是精锐,可于这场战事中,只能算是给世人证明,大梁尚有可用之兵,也绝非别人认为的那样不堪一击。
五月十四,黄昏,风暖而沙场如秋寒。
梁军大败,全军覆没于梁都城下,残戈断戟,血流成河。
一片惨烈之中,北燕军队在默默打扫战场。
此时,长安门侧门打开,一队队人马而出,显然也是为了收取袍泽尸身。
对此,北燕并未阻止。
但无数人都在找寻苏定远和燕康的下落,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适时,梁先锋大将横九战死沙场。
当梁国士兵抬着横九尸身入城时,不论是守城将士还是沿街百姓,皆沉默。
“老苏呢?”高默奇俯瞰城外,犹豫道:“难道真与燕康同归于尽了不成?”
苏定远穿的是龙首吞云铠,燕康也有自己的特制甲衣,无论两人生死,在战场上总会被人找到才对。
可现在,城外两军搜寻如蚂蚁,对此竟毫无发现。
“会不会已经离开了战场?”晁炘试探道。
萧方脸色微沉,心中想到了此前燕国所言,要封苏定远为北梁王的消息。
一个时辰之后,北燕与梁国双方撤出战场,重新压上来的,是北燕的第二波攻势。
同时,北燕中军大帐内。
燕长安第一次脸上不见从容,在他身前桌案上,放着一截断矛,枪头上刺穿了一面护心镜。
这是苏定远手中的盘龙枪,这是燕康的护心镜。
燕长安伸手摸了摸那残破的护心镜,深吸口气,道:“在何处发现的?可找到他们两人?”
“在阵中搜寻,未曾发现苏定远和燕帅。”身边副将闷声道。
“传令下去,苏定远已死。”燕长安说道。
那副将一愣,转而应下,大步而出。
当攻城的号角再次吹响的时候,城头上的萧方等人便发现北燕军队的声势竟是空前高涨,接着,他们便听得了从对方军中喊出的声音。
“苏定远已死!”
萧方和高默奇骇然相视,他们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便是莫不是苏定远的尸身已被敌军所得?
接着,他们才是深深的怀疑。
可此时,守城梁军士气却无比低迷,骁勇善战的横九死了,战无不胜的苏定远死了,他们还能怎么办?他们还能守住吗?
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护城河中淌的是血水,而城外的土地还是未干的血迹。
萧方见此,喝道:“苏将军斩杀燕康,北燕土鸡瓦狗,还有何惧?”
在两军军魂暂失的情况下,双方所做的,便是尽可能地鼓舞士气。
但不管怎样,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了块石头。
可这,对这场战局没有丝毫改变。
酉时。
“狼崽子攻上来了!”
坚守大半日的梁都长安门,终于有北燕军卒踏上第一步。
看着满身血污,面目狰狞的燕国官兵,城上的守军一时竟呆住了。
萧方怒而拔剑,不等那燕国军卒有所动作,便将其斩落城头。
“为国尽忠,便在今日!”他举剑高声,于城上驰援奔杀。
无数人因此而受感染,战争之惨烈,让这些未曾经受战火之人畏惧,可此时却热血沸腾。
高默奇同样拔剑,他不懂武功,可此时却亦不惜身。
半个时辰后,北燕大军攻破长安门,辅国大将军萧方力竭于城头,参军高默奇、守将晁炘及兵马司数位统军殉国。
荡寇将军陈兆元闻讯,杀扬武门守将,大开城门,迎燕军入城。
阳山侯赵良玉死守,战死。
只一日,梁国都城陷落。
第96章 国破山河在
大街小巷上,皆是北燕士卒。
惨叫喊杀在城中无数角落而起,挣扎的、投降的、抵抗的,在这个傍晚,声声渐低沉。
素日的繁华,已然落幕。
“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夜游惊艳思八艳,情洒秦淮不夜天。”
骑马入城的燕长安轻声道:“素闻梁都繁华,只是可惜了那杨柳河畔,我燕国铁骑,可不懂怜香惜玉。”
他转头,朝随马而行的那人问道:“包兄,我这诗如何?”
“哼,燕康都死了,你还有心情作诗。”包焕故意讥讽道。
燕长安眼底不悦与杀机一闪而过,转而笑道:“梁国覆灭本就是定局,识时务者为俊杰,包兄何必对我如此敌视呢?”
“你不杀我,不就是想笼络人心,从我这里打听消息么。”包焕冷笑一声。
“你既想的如此清楚,为何不咬舌自尽?我对此可并不阻止。”燕长安淡淡道:“因为你不甘,你也想活着。”
包焕沉默片刻,没应声。
他并非想苟活,只是想再见一眼家中长辈。
素日所不喜甚至觉得对自己亏待,而厌恶的家人,现在却成了他最想再见的人。
只一眼便够了。
而且他也知道了郎仁未死,他还想见见这位老朋友,如果能再喝上一场酒,那便是最美的事了。
“你们梁国的江湖人,也没有骨气。”
耳边,燕长安的声音传来,让包焕一下回神。
他抬眼看去,街上不乏有持刀带剑的江湖人,可见了这入城的一行北燕官军,却不见往日的凶恶,而是低着头悄然从街边而过。
包焕自是认得一些街面上的帮派中人,此时也认出不少,只不过他们在这些染血的北燕军卒之前,俱都是收起了素日的凶神恶煞。
“看来你们梁国皇帝并不得民心啊,至今也无一人现侠义之举,来杀我这破城的仇人。”燕长安继续说着,语气很是不屑。
包焕咬了咬牙,一声不吭。
燕长安见此,无声一笑。
这些当地帮派,自然是要清理一下的,只要不是传承久远的士族大家,都不需要存在。只不过,当前还是需要这些地头蛇来帮助稳定梁都的百姓。
最好的对付自己人的方式,便是用自己人来对付,这也是那些人唯一的用处。
而这并不需要燕长安亲自安排,在入城后,早就有人去做了。
现在他要做的,是去那一国最重之地。
“方景然不见了?!”
梁国皇宫,金銮大殿前,燕长安踩在血泊里,俊秀的脸上有些扭曲,他看着眼前之人,掩不住一身戾气。
被他盯着的,是此行随军偏将,明明是被燕康倚重的老将领,此刻在面前这年轻人的注视下,竟感受到了难言的压力,更抬不起头来。
“破城后,末将已经第一时间率军过来,宫门告破之后,我等搜寻多时,均未发现梁皇帝行踪。”
听他说完后,一直随行的包焕忍不住大笑,哪怕此时他就靠在染血的白玉栏杆上,哪怕他脚边躺着的便是素日那地位尊崇、武功已入三境的大内总管高尧,哪怕此时的皇宫里尸首遍地。
他仍是笑了。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