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开_楚子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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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封枝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死了。
就这么躺在床上,气息就断了,要不是茶月来询问,恐怕得夜里才有人知道他死了。他素来喜欢清净,不喜欢别人对自己身体指指点点,就请求母亲搬到了最偏远的院子里。平日也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扰他的清净。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他记得他死的时候,茶还冒着热气。所以,这一次他没死,活下去了吗?花封枝莫名松了口气。再死一次谁都不会不愿意的。
“我没死,小池子不会出事吧?”花封枝呢喃着,他抿了抿唇。
“清月。”花封枝提了些音量,长公主安排了两个照顾他的侍女。
茶月和清月。
“少爷。”清月推门进来,她看上去比茶月干练许多,也比茶月大一岁。
花封枝觉得嗓子有些痒,咳了两声,“你去把徐御医叫来。”
清月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她惊喜地说道:“少爷,你终于愿意见御医了?”说完,她鼻尖一酸,她也算是看着少爷长大的。
花封枝是个病秧子,全城闻名的病秧子。他爹是将军,娘是长公主,舅舅是当今圣上。打小就备受宠,因为长公主的缘故,皇上对他也更是上心,把宫里最好的御医都送到将军府给花封枝看病。
可自从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花封枝的身子就愈发不好,经常不配合御医。每次喝药都在斗智斗勇,一没人盯着花封枝就会把药倒了。
这还是第一次花封枝主动提出见御医。
花封枝看着清月泛红的眼睛,瞧见快落下的眼泪,笑道:“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清月倒吸了口气,她拍拍自己的嘴巴说:“呸呸呸,少爷刚刚说的都是胡话,老天爷莫听。”
花封枝愣了愣,最后还是没开口。他是将军和长公主的独子,向来待清月茶月像姐姐,看见清月因为自己主动看御医的事而开心,花封枝心里有些感触。
他以前太坏了。往死里作他这具破烂身子,一天到晚只想着解脱了就好了,丝毫没想过身边人的感受。
花封枝又想起爹娘一夜苍白的头发,茶月清月哭肿的眼睛,以及萧临池的死。
他真是太恶毒了,伤了这么多人的心。
花封枝伸手抹掉清月的眼泪,“以后我会好好吃药,不让你们担心。”
清月点了点头,她收拾好情绪对他说道:“少爷,我这就去请徐御医来。”
看着清月离开的背影,花封枝鬼使神差开口说道:“再替我准备纸笔。”
清月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少爷要写字吗?”
花封枝想到那人收到东西时可能的反应,翘起嘴角,他摇摇头说:“不,我是要写家书。”
清月想到远在边境的人,小声问道:“给萧小将军?”语气满是不确定。
“是啊。”花封枝应了一句。
没看清月诧异的眼神,花封枝思绪飘飞到远在边境的人身上。他现在该是在谈论战局吧?
花封枝主动请御医看身体一时间让将军府吵闹起来。
花封枝长得那是顶好的。继承了他娘亲精致的眉眼,打小就是好看的。他身上有一种病气,再和骨子里的傲气杂糅在一起,显得更加不同。
花封枝对除了清月茶月以外的仆人素来冷淡,也让他传出了些不好相处的名声。
“枝儿。”长公主听到清月禀告的事情第一时间来了儿子的院子里。
“你…”长公主看着眼里不再是愤懑怨怼的儿子一时说不出话。
花封枝握住娘亲的手笑道:“娘,儿子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觉得还是活着更好。”他知道长公主突然止住声音的原因。
以前的自己竖起身上全部的刺对准所有人,不允许任何人可怜他,看不起他,所以性子偏激了些。都说眼睛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内心,他现在早没有以前的不甘,心态平和下来,看上去和以前自然不同了。
别人或许看不出,可他的娘亲一定能看出来。花封枝无意让娘亲担心,温言解释道。
长公主听他这话,呼吸一窒,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巴,“枝儿,莫要胡乱说话。”
花封枝应了一声,“我爹呢?”
长公主这才安心下来,她说道:“他等会便回来了,你舅舅有事与他商议。”
“枝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长公主眼里满是担忧。
花封枝看着母亲有些细纹的眼,伸手碰了碰,“娘,孩儿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我想活下去,好好孝敬你和爹爹。”
“你…”长公主声音有些哽咽,“你不怪娘亲了吗?”
花封枝身体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幼时受的伤。
他出生时身子就有些不好,御医说得细心照料。可长公主当时忙着扶当今圣上上位,和将军对花封枝都疏于看管。让自己在小院子玩的花封枝落了水,当时寒冬腊雪,花封枝也因此落了病根,常常疾病缠身。
后来长公主再想给他调养好身子,却是困难重重。一是花封枝心思重,不愿意配合。二是他身子太弱了,经不起太猛的药性。
“怎么会怪娘呢?”花封枝叹了口气,“我怪的是自己啊。”
第三章
将军府因为花封枝看御医的事情忙得很,花封枝的小院子也热闹了许多。
“你身子骨差,这冬日多穿点。”徐御医收起东西,嘱咐道:“你这屋子放些炉子,你看看你脸都冻得苍白。”
花封枝听着御医喋喋不休的话,乖乖地点头,“徐叔,我这脸是白,不是苍白。”
徐御医眼睛一瞪,这小孩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看着他不配合忧心的很,现在配合了嘴皮子也溜了。
“平日别喝凉的。”徐御医敲了他脑门一下,“别和以前一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了,徐叔。”花封枝摸了摸被敲的地方,笑了笑。
重新活一次挺好的,关心他的人不用再因为他而难受。
“记得喝药,我先走了。”
“我送您。”花封枝也跟着起身。
徐御医嘴角翘了翘,又硬生生压了下去,哼了一声走在了前面,见人还没跟上回头说道:“不是说送我吗?”
花封枝将披风系好,跟上他说:“我这不是谨遵医嘱吗?”说完他晃了晃带子。
“不和你贫。”徐御医不看他,往屋子外走去。
“等等我啊,徐叔。”
花封枝的信是快马加鞭送去的。萧临池听到小兵说有他的家书时,还愣了一下。
他是西域人,被人牙子带到京城当奴隶卖。因为他的蓝眼睛,很多富家人家都不愿意买,最后他落了个每日去乞讨的结果。
算得上他的亲人的只有一个人,可那人一直很讨厌他。这信不该可能是他写的。
“或许是师傅送来的。”萧临池抱着一丝侥幸拿过信,有没有一点可能会是那个人给他写信?
信封上有五个字。
萧临池亲启。
这字熟悉得入骨子里,他曾经照着这字写过千千万万遍。这是他的字,也只有他写自己的名字可以这么好看。
萧临池手指有些发抖,他有些不敢打开信了。当奢望的事情成了现实,萧临池却退却了。他把信放在桌上,手指想碰信封上的字又不敢碰,怕自己动作粗鲁碰坏了。
营帐里只有他一人,他却像遇见了什么难题,眼睛盯着信封半天不动身子。
“枝枝。”萧临池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他只敢在没人的时候才敢偷偷地念一句他的名字。
那是他昂头踮脚都触碰不到的月光,他又怎敢在他人面前出言惊扰了月光?
纠结了许久,他才打开了信封,里面的纸上就写了一句话。
小池子,活着回来见我,我会在城门等你凯旋。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萧临池心口那平静的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萧临池呼吸变得急促,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这几个字。最后他攥紧的拳松开了,嘴边流露出笑意,眼底的爱意快要漫了出来。
萧临池指腹摩挲在纸张的边角,他克制地落下一个吻,哑声说道:“枝枝,等等我。”
花封枝窝在小院子养生的日子不要太舒服。他爹送了只红色的鸟来,花封枝每天除了浇花就是溜鸟。
原本冷冷清清的院子放满了茂盛的花草。花封枝喜欢栀子,长公主便找人挪了两棵栀子花树进来,让院子里一下子花香四溢。
大启的冬日,寒风一吹,阴冷直往骨头缝里钻。今日难得出了太阳,花封枝让茶月沏了壶好茶,又让清月端了几盘素来爱吃的糕点放在院子的圆桌上。他拎着鸟笼子坐在铺好兽皮的位置上。
兽皮是萧临池猎的虎身上的,他拿到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是送给花封枝。只是以前花封枝性子急,收虽然会收下,但总喜欢讽刺两句。
躺在兽皮上舒服极了,花封枝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想着萧临池还得多久回来。算算日子,他有很久没见过萧临池了。他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
记忆里的萧临池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不善言语,面对花封枝时,嘴巴笨得很。
花封枝总希望自己可以和爹爹一样,有高大威猛的身材和粗犷看上去很男人的脸。只是他像娘亲,加上身子孱弱,更别说高大威猛的身材。
可萧临池从小就比他高,长大以后更是结实强壮。花封枝所有想拥有的特质都可以在萧临池身上找到。他最喜欢的是萧临池的蓝眼睛,漂亮极了。这也是他买下萧临池的原因。
想着想着萧临池,花封枝就发起呆来。
清月看少爷眼睛眯着昏昏欲睡,想开口让他进屋去。
“清月,边境可有消息?”花封枝的声音懒洋洋的,阳光晒在身上很舒服。
清月道:“老爷昨天提了一句萧将军快回来了。”
花封枝睁开眼睛,拍了拍手抖去糕点的渣滓,“要赢了吗?”
“听老爷的口气是快要赢了。”
花封枝又恢复原来的懒散样,抿了口茶说:“有他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清月虽然奇怪,但也很开心少爷能和萧将军和好。萧临池以前在将军府,她也照顾过一阵子他,后来看两人越来越陌生,她也着急过。好在少爷还是念着萧将军的。
清月露出笑意,为花封枝又倒满了一杯茶,茶香四溢。
“少爷少爷!”茶月前脚听到了消息,后脚就往花封枝院子里跑。
花封枝在逗小红,听到茶月的喘气声,倒了杯移过去。“急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茶月没喝茶,她惊喜地说道:“少爷,边境大捷,萧将军今日便领兵动身回京城。”
花封枝手指一顿,他没忘萧临池回京城路上那只箭,他语气有些淡,“我安排下去的人都在萧临池身边吗?”
清月听到问话上前一步说道:“已经安排下去了,按照少爷的意思,清月已让人从萧将军动身回来就暗里保护他。”
茶月有些不解,“少爷,萧将军那么厉害为什么您还要派遣自己身边的暗卫保护他?”
花封枝梳理着小红的羽毛,眼神深邃,他轻声说道,“我只是怕他出事。”
清月和茶月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都有些疑惑,但到底是懂事的人,不再多问。
萧临池回京那日,花封枝包下了靠近城门的茶馆,他带着清月和茶月站在茶馆视线开阔的位置上。他想,萧临池要是看见他会很开心吧?
城门打开以后,进来的是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他念叨了几天的人。
萧临池一进城,目光就在人群中寻找着日思夜想的身影。结果看了一圈,他心里自嘲道,萧临池,你在奢望什么?
偶然一抬头,萧临池背脊都僵直了,他愣愣地看着那清瘦的人,刚被踩入尘埃的心被人捧在掌心上。
砰,砰,砰。
面对敌军压境依旧冷静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混乱。他想是谁这么坏啊,在他心口这样击鼓,让他的鼓声越来越快。
萧临池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喜悦在心间膨胀开来。他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你能在瞬间之间拥有最美好的一切。
“少爷,萧将军在看您诶!”茶月摇着清月的袖子,开心地喊道。
萧临池的脸和他做鬼时跟在他身边看到的模样重合,那双蓝色的眼睛饱含着说不清的情愫。
花封枝知道那些是什么,他会等到萧临池坦白的那一刻。
“看什么呢?”花封枝将手里饮尽的茶杯往马上的人身上一掷,他朗声喊道。
茶馆上的声音听在萧临池耳朵里,在这吵吵闹闹的人群里意外的清晰。他伸手接住了花封枝扔下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杯壁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萧临池手指摩挲在杯口,想到他可能摸到被花封枝碰过的地方,呼吸变重。
他对上花封枝含笑的眼睛,心口一热,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花封枝看着他带领着人走过,心情有些复杂,替他骄傲,又为自己给他选择的路而愧疚。
“少爷,回去吗?”清月看花封枝没了兴致,柔声问道。
花封枝收敛心神,点点头,“走吧,等他见过舅舅该上府上找我了。”
只是三人刚走到楼下,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兵站在那里。
“花少爷。”那人看上去有些紧张,看清花封枝的脸时,眼睛都不敢看他了。
将军让他来找的人太…太好看了。
花封枝挑眉,“你是萧临池派来的?”
那人连忙点点头,他将手里几支盛开的栀子花递上来,“这是将军让属下交给您的。”
花封枝诧异地看着盛开的花朵,“栀子花在并非这个时候开。”
那人摸了摸脑袋,咧嘴笑道:“将军养死过好多株,这株是活得最久的。将军找到秘法,这花昨日才开,他便让属下为您送来。”
接过栀子花,花封枝心情莫名变好,他点点头说:“你回去复命吧,告诉他我很喜欢。”
“那属下告退了。”
“嗯。”
马车很平稳,茶月看见花封枝拨弄着栀子花,开心地说道:“萧将军很看重少爷呀。”
花封枝学着她的语气回了一句,“是呀,他看重我,你这么开心呀?”
茶月眼睛弯弯的,她看着少爷心情颇好是样子,说道:“因为少爷开心呀,少爷从拿到花开始就一直在笑。”
“是吗?”花封枝目光落在花瓣上,他轻轻捏了一下柔软的花瓣,又肯定道:“是啊,我很开心。”
第四章
萧临池回京城的消息让将军府也热闹了好久,花封枝刚回府看看见忙忙碌碌的仆人。
“这是在干嘛?”花封枝闲散惯了,手上握着一束栀子花,也不走回院子的小道,往父亲库房走去。
清月也算是将军府的老人,拉着下人问了两句就弄清楚了。回来给自家少爷解释道:“老爷刚刚来了消息,说要宴请了萧将军过来,我们离开得早,所以没听到消息。”
“这样啊。”花封枝摸了摸下巴,“走吧,去我爹库房。”
“少爷要寻些什么告诉下人就好了,何须自己跑一趟。”茶月关心道。库房虽然有下人打扫,但总归没有院子里干净。少爷身娇体弱,要是闻见些难闻的灰尘,又得咳上半天,好不难受。
花封枝有些失笑,他倒是明白茶月的意思,安抚她说:“无妨,只是寻个花瓶装着这花罢了。无须担心,我若有事,你们尽管拿药灌我便好。”
茶月知道少爷是固执的,虽然性子没以前尖锐,但做了决定还是不轻易改变的主。
花封枝的小金库比起将军的库房也不遑多让。花封枝每年都能得各种赏赐,但大多数都是些漂亮的小玩意。花瓶这种东西,还得来他爹这里找。
看了好一会儿,花封枝才在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