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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长安第一美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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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桀骜不恭。
  他好似对这世上大多事,都能做到冷眼旁观,漠然置之。
  陆宴睥睨着下方,逐字逐句道:“本官问你,借贷之初,可立了字据?”
  清溪点了头。
  陆宴又道:“按我朝律法,在处理借贷纠纷时,首先看的,便是字据,一旦字据印了章,只要他们没杀人放火,衙门是无权干涉的。”
  听到这,清溪忽然记起她家姑娘的嘱咐,忙道:“那若是他们没到期限就砸了店呢?奴见过那张字据,字据上分明写着初十还债,可今日才不过初五。”
  三姑娘说过,只要咬住日期不放,揪住对方的错处,这件事,官府总是要管。
  果不其然,听完这话,陆宴的表情微动,沉声道:“知道诓骗朝廷命官,是什么下场吗?”
  奴婢不敢。清溪道。
  他三思片刻后,起身了几个侍卫,径直出了衙门。
  ——
  陆宴赶到西市时,街上的一处已是被围的水泄不通,他不紧不慢地抬高缰绳,翻身下马。
  他头戴官饰,身着暗紫色的朝服,腰封上坠着的那块上好的玉佩,轻轻摇摆,周身的气势,与这市井格格不入。
  杨宗连忙替他开出了一条道来。
  陆宴径直上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摇摇欲坠的匾额,上面清晰的写着三个大字——百香阁。
  他瞟了一眼,并未见到女子身影。
  只见金氏钱引铺的掌柜,堵在店铺门口,厉着嗓子道:“三姑娘识相,还不如把这卖身契签了,您拖得过初一,也拖不过十五,今儿人多,闹大了,到头来难堪的还是三姑娘您。”
  屋内的人久久没有动静,金掌柜又拿腔拿调继续道:“您不签,也成,鄙人听闻沈家还有一子,名叫沈泓是吧,年纪是小了点,但小有小的用途,如今长安城中的戏班子不少,就属缺胳膊少腿的小娃娃赚钱,三姑娘以为呢?”
  杨宗听了这话,忍不住低声道:“主子,咱救人吗?”
  陆宴勾了勾唇,低声道:“再等等。”他只是好奇,坊间人人称赞的长安第一美人,受了这样的威胁,会是怎么个反应。
  少顷,里边传出了一道颤颤的女声,“简直是无赖……我不知你们从何处拿到了我沈家的印章,可我父亲,根本不曾借过这笔钱。”听得出来,她在极力掩饰自己的颤抖。
  听了这话,陆宴眉头轻挑。
  瞧瞧,这便是高门大户里娇生惯养的贵女。
  骂起人来,无赖二字,已是极限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京兆府久了,蛮横耍泼婆娘见的多了,冷不丁听到这样文明的字眼儿,竟是听出了一股新鲜劲儿。
  与陆宴不同,沈甄那软糯怜人的娇声,惹得周围不少男人都生出了恻隐之心。最左边,还有个穿着素衣的穷书生在一旁握拳跺脚,几次想开口,终究还是红着眼眶离开了。
  英雄救美谁都想做,但却不是谁都有能做。
  毕竟沈甄身上背的债,有些人倾家荡产都还不起。
  这边,金掌柜冷冷一笑,又扯嗓子道:“我们金氏钱引铺,向来只冲白纸黑字说话。三姑娘不服气,可以报官呐。”
  说完,他便抬手举了一个手势。
  见了手势,他身后的几位壮汉面面相窥,旋即,便一人拎起一个棍子,进了大门,对着那些装满香粉瓷瓶,就是一顿挥手。
  瓷瓶坠地而碎,香粉撒了一地。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陆宴在一旁不禁嗤笑出声,几个大男人威胁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他的眼神一动,杨宗立即懂了主子的意思,上前一步道:“金掌柜,我们大人有话要问你。”
  这声音不低,众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金掌柜正腹诽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官敢误了他的事,没想一回头,直接愣在当场。
  这、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怎么来了?
  金掌柜那贼溜溜的眼睛先是一眯,随后仿若醒酒了一般,立马换了脸色,“陆大人要问小的什么话?”
  陆宴目光晦暗不明,抬眼示意了一下他身后,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金掌柜连忙上前一步,将手上持着的借款单子一抖,交到了陆宴手上,“陆大人别误会了,咱都是照规矩办事,这是字据。”
  陆宴颔首扫了一眼落款处的日期,冷嗤一声道:“这期限,不是五日后吗?”
  被这么一问,金掌柜不由神色一顿,但仍是老油条地嘻嘻笑道:“这……整整八千贯钱,便是等到下个月,他们沈家也凑不出呀,是债早晚都要还,结果都是一样的。”
  陆宴把单子放回到他手上,丝毫不给情面,“既是照规矩办事,那你便等五日后再来吧。”
  听了这话,金掌柜如噎在喉,他实在摸不准这位矜贵的世子爷是几个意思——是要护着这三姑娘,还是例行公事?
  可他能问吗?
  诚然不是金掌柜没见过贵人,怂了胆,而是面前的这位,他实在是开罪不起。
  若他只是从四品大员京兆府少尹,那尚且还可周旋一番。
  可他不仅是京兆府少尹,他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还是靖安长公主的独子,这几个身份加在一起,便是左相在这,想必也得客客气气。
  再三犹豫后,金掌柜把那几个随从叫到了跟前,悻悻道:“撤吧。”
  谁料这几个人刚抬脚,杨宗突然拦住了他们的步伐,“掌柜的,无故砸了人家的铺子,就这么走了,不大好吧。”
  金掌柜回头看着陆宴,抿唇不语。
  金氏钱引铺的消息向来准确,据他所知,镇国公府与云阳侯府之间,不沾亲也不带故,真可谓是一点往来都没有,他怎么着,也不至于故意和自己过不去才是啊。
  陆宴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直接道:“物归原位即可,待五日之后,本官不会再干涉。”
  金掌柜斜眼瞥了一下四周,默默攥紧了手上的扳指。
  倘若方才他还拿不准这位世子爷是几个意思,此刻见着了陆宴身侧死死瞪着他的侍女,倒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屋里的姑娘不安分,派人报官了。
  知道了缘由,金掌柜也不再斡旋,转身亲自善了后,该赔的赔,该修的修,左右他的主子留了话,重要的不是钱,而是里面的人。
  既如此,那五日后再来便是。
  听到了金掌柜的恨骂声,沈甄便知道自己的拖延之策起了作用,她低头擦了擦手背上被瓷瓶划破的血迹,缓缓起了身子。
  外面的闲言碎语正说着,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曼妙的美人。
  她的长发垂于身后,身姿翩若惊鸿,款款朝陆宴走去。
  一双含着水雾的双眸暗藏风光,好似这份落魄,恰好为她添了一分清绝脱俗的美感。
  人群中不由发出了几声低低的赞叹声,“便是洛神在世,大抵也就是这般样子吧。”
  听到这夸张的赞美,陆宴略有不屑地提提嘴角,漫不经心抬了眼皮。
  四目交汇之时,他的心脏骤跌。
  紧接着,他便感觉胸口仿佛被利剑直接穿过,钻心的疼痛,如潮涌一般向他袭来……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坠入到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待黑色褪去,他看到了活色生香的一幕。
  红烛摇曳,一室旖旎。
  一名女子,赤着身,躺在他的怀里。
  她的眉眼既是千娇百媚,又是澄澈透亮,头痛欲裂之际,只听她朱唇轻启,一张一合地唤着他的小字——时砚,陆时砚。


第3章 梦境
  ——“时砚,陆时砚。”
  听着这样的吴侬软语,陆宴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恍惚之际,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头上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响,百香阁的牌匾竟直愣愣地砸了下来。
  沈甄眼疾手快,两步上前,伸手拉过了陆宴的手腕,“大人小心。”
  二人堪堪侧过身子,只听那匾额“咣”的一声响,横在了地上。
  房檐之上,积雪纷飞。
  陆宴被这巨大的动静勾回了魂,眼前也跟着恢复了清明。
  他低头看了看落在他手腕处那几根纤细白嫩的手指,身子不由一僵,抬手便甩开了她的触碰。
  沈甄先是一愣,双颊倏然涌上一股绯红,整个人都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她既想开口解释自己只是出于好心,并无意冒犯,但又怕解释多了会更加尴尬,遂只得作罢。
  思及礼数,沈甄咬了咬唇角,欠身朝男人行礼,低声开了口,“多谢大人方才出手相助。”
  陆宴胸前的疼痛还未散去,听见她的声音,不由拧起眉头,心口更疼。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回道:“姑娘不必道谢,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说罢,他又下意识地蹭了一下手腕,不偏不倚,就是沈甄刚刚触碰过的地方。
  沈甄低着头,自然是看清楚了他的动作。
  这样的动作一出,沈甄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到了耳根子,诚然不是她害了羞,而是从小到大,她就没被别人这样嫌弃过。
  她张了张口没出声,终究是把想说的话倾数咽了回去。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日后亦不会再见。是否招了嫌,着实不重要。
  须臾过后,陆宴带着侍卫转身离去,沈甄也同清溪进了屋内。
  ——
  黄昏的光渐渐浓烈,红霞漫天。
  镇国公府的管家看着陆宴散值归来,忙躬身向他问安。
  陆宴颔首回应,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大步流星地绕过长廊,进了肃宁堂。
  他坐在书案前,看着自己被她攥过的手腕,再一同回想起方才如梦境般的画面,眸中的神色,就如同大海般幽深。
  他虽然不断劝说自己这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
  可那白的晃人的皮肤,锁骨之上的美人痣,以及缠绵时滚烫的温度,以及近来日日折磨着他的心疾,皆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时,屋内的香炉升起了袅袅的烟雾,一股诱人的香气在周遭氤氲开来。
  像极了她指尖的味道。
  短暂过后,他忽然自嘲一笑。
  是。他承认,沈家那个落魄的三姑娘,容貌确实不俗,可这世上姿色出众的女子多了去了,他总不至于,因为她更为动人些,就在青天白日下,生了那样的心思吧。
  能让自己那样痴迷,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陆宴思忖良久,仍是毫无头绪。
  他凡事只讲究证据,实在不喜分析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最终,他把这段旖旎的梦境,全部归结成了——近来连连坐堂,劳累过度导致,亦或是年少方刚,火气略重。
  这般想着,他起身去了净室,返回之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烛光一灭,迎来了漫漫的长夜……
  未成想,他再度入了梦。
  他缓缓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置身于镇国公府的长廊之上。
  夜晚的月光混沌乌沉,让本就压抑着的镇国公府,有多了一丝道不明的凄哀之感。
  他向左看去。
  长廊的尽头,杨宗抬手提着一位男子的衣襟,摁其到了墙上,怒道:“白道年,你不是神医吗?即是神医,那为何世子爷的病会治不好?”
  男子连连摆手,“世子于我有恩,若是能救,我岂会不救?可世子爷当年受的并非只有箭伤,真正致命的,是那箭上的毒!我在西域生活多年,认得那是西域皇室才有的一种名为‘爻’的蛊毒,爻毒入体时,不会有任何异常,可待三年之后,会瞬间吸干人的骨血,夺人性命。”
  听了这话,杨宗颤抖道:“当真无解吗?”
  男子点了点头,“即便这世上有解药,那也来不及了,三年的时间,爻毒早已沁入到体内的每一寸,当真已是……回天乏术。”
  杨宗听后,双手抵额,整个人蹲了下去,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陆宴并未听懂他们的话,他皱眉向前,想着找杨宗问询一番。
  什么箭伤。
  他根本不曾受过箭伤。
  可刚一抬脚,他整个人一沉,画面也随之一转。
  肃宁堂的内室烟雾缭绕,飘散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儿,他挥了挥手,待看清楚后,立马瞪圆了眼睛。
  他竟然看着自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之上,双眸浑浊,面色苍白,发间布满了银丝,似老了十岁一般。
  他快步上前,定睛一看,居然发现他的手中,轻握着一个素白色的香囊。
  香囊之上,绣着一个小小的字——甄。
  看着这个字,陆宴想到了些什么,突然感觉五雷轰顶。
  杨宗丝毫不顾往日的规矩,跪在床前,哽咽道:“虽然世子爷从不与人说,但属下心里知道,世子爷受的这一箭,其实是为了沈姑娘。”
  陆宴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此事,往后莫要再提。”
  杨宗擦了一下眼泪,继续道:“既然世子爷这三年来,从未忘记过沈姑娘,那为何不把她留给您的信看了。”
  话音一落,床上的人便笑了。
  陆宴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她若是写了他想看的,那他一早便会看了。他最是了解她,怎会不知她会写些什么?
  可诀别之词,向来都是诛心之痛。
  她心里装得既然是别人,他也狠的下心放她走。
  只是他退败至此,实在不想再看见一句——若有来生。
  在他陆宴的眼里,人只有这一世,并无来生,所谓来生,不过是空口无凭的承诺罢了……都是不作数的。
  垂垂阖眼之前,他极为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一生。
  他忆起了祖母温热的掌心;忆起了父母的谆谆教导;忆起了弱冠之年金榜题名时;也忆起了那简陋的洞房花烛夜……
  二十七载,虽短,也长。
  当视线渐渐模糊,他嘶哑地开了口,“等我走后,你把我在府里的东西都扔到,别叫我阿娘看见。”
  “至于那封信……由你处置,怎样都好,唯独不准烧。”
  他怕黄泉路上,见字如面,又是摧心肝的折磨。
  ……
  镇国公府挂起了素白色幔纱的那日,正值深秋。
  他眼看着,他的母亲,那个心高气傲的靖安长公主,跪坐在百安堂的中央,绝望地佝偻着,掩面而泣。
  他的父亲扶起母亲,低声道:“宴哥儿这一箭,是救驾之功,到底是荣光……”
  看到这儿,陆宴已经感觉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胸口的疼痛也逐渐强烈,不止是胸口,他的五脏六腑,都开始隐隐抽痛。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床榻上的陆宴像是窒息之人又被灌入了空气一般,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隐隐颤抖的双手,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慌张失措。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去回想着刚刚脑海中的一幕幕。
  神医白道年?
  箭伤、爻毒、西域、信、灵堂、救驾……
  在众多的回忆里,他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那素白色的香囊,上面绣着一个“甄”字。
  思及此,他不禁嗤笑出声。
  即便是梦,也不该这样荒诞。
  且不说他为何会中毒,又为何会将近而立之年无妻无子,但有一点,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在那样低微地思念着一个人。
  这不是荒唐,又是什么呢?
  可他一边否认着方才梦中的一切,一边又忍不住背脊发凉。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去年年初,有个道士在路上被人追杀,正好碰上他外出办案,顺手便救了他。
  谁知这道士不但不知感恩,还非拉着他的手说,他与前世的姻缘未断,早晚会梦见旧人的。
  说的倒是玄乎,可惜他完全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他只相信摆在眼前的证据。
  ——
  他坐在窗前,久久未动。
  少时,外面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飞雪,他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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