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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后宫琳妃传-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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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贵嫔今日的装扮极其华贵,一袭联珠对孔雀的嫣红罗裙,以银线穿珍珠绣出碧霞云纹西番莲和缠枝宝相花,以晶莹的水钻镶嵌,于瑰丽中自有一番清雅,发鬓的鎏金掐丝点翠转珠步摇更是添了几分贵气,只不过她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怒气与仇恨,直让人不敢靠近。
“本宫疯了?”妍贵嫔嗤的一笑,死死瞪着朱成璧道,“本宫清醒得很,因为本宫是在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朱成璧大惊失色,却竭力不去看满面泪痕的玄淩,只是扬眉迎住韩雅洁怒视的目光:“密贵嫔死了,只准以嫔位下葬,你要复仇,自去地下寻她,做什么挟持淩儿?”
妍贵嫔呵呵一笑,狠狠握住手中的匕首:“朱成璧!你以为本宫是傻子么?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啊,你有孩子,就不准本宫有孩子吗!”
朱成璧心如绞痛,急得几欲落下泪来:“你不要伤了我的孩子!”
妍贵嫔嫣然一笑:“你怕了?原来你也会怕!你好毒的心啊,浄儿那么小,你如何下得去手!”见朱成璧扶着墙几欲崩溃,妍贵嫔越发得意,匕首不由又向玄淩雪白的脖颈靠近几分,“那么,本宫今日也让你尝尝丧子的痛苦!”
“嗖”的一声是极其刺耳的轰鸣,仿佛是天地间被撕开一道极大的口子,恍惚间,朱成璧只觉得天地旋转,大脑里涨得生疼。
是一只利箭贯穿了妍贵嫔的咽喉,银色的箭头上一滴又一滴殷红色的血珠落下,那是多么残忍而靡丽的色彩,辉映着蓝色而辽远的天空,仿佛是极艳丽的芍药从枝头落下。
“叮”的一声,匕首从妍贵嫔手中落下,玄淩挣扎着脱离了死神的怀抱,张开双臂向朱成璧扑了过来,朱成璧心有余悸地将玄淩拥入怀中,转眼见妍贵嫔的眼中射出了浓烈的恨意、不甘与不可置信,她缓缓扑到在地,而目光却厉厉如匕首划过,至死都紧紧迫住自己,未曾移动分毫。
急促的脚步带着风声奔了过来,奕渮满面惶急:“娘娘受惊了,四殿下还好吗?”
朱成璧虚弱地向他一笑:“你来了。”刹那间,大朵大朵的泪花绽落,呜咽之声从喉头涌起,“你怎么才来呢……”
天地似在旋转,朱成璧却是一头栽到了奕渮的怀里。
听闻妍贵嫔挟持玄淩,弈澹是勃然大怒,接连下了几道圣旨,先是褫夺韩氏的封号,仅以选侍的位分下葬宗亲陵墓,且不得予以追封,再是革除其父韩平瑞的官职,永不录用。到头来,韩雅洁的下场比之密贵嫔更为凄惨。
至于梁王周奕渮,虽是私自射杀帝王嫔妃,但考虑到情形紧急,弈澹非但未予斥责,反而嘉奖了他的勇气。这让后宫妃嫔愈发对琳妃恭顺,自然也是明白这位琳妃娘娘的地位,撇开舒贵妃不说,于紫奥城自是无可相比的。
彼时,朱成璧正倚在床头,一壁慢慢喝着一盅金丝燕窝,一壁听竹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心思却是早已飞出了含章宫,幸好,那个时候奕渮去颐宁宫向太后请安,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正微微出神,竹语进来禀道:“娘娘,舒贵妃娘娘来了。”
舒贵妃着一袭樱紫色的盘金百褶凤尾长裙,缀满了大朵大朵的合欢花,直要从裙摆开满整个寝殿一般,身上若有若无的蜜合香清新淡雅,更是衬得她似那九重凤阙的仙子。纵然她高居正一品四妃之首,于后宫诸妃之中是头一份的尊贵,衣饰服制却从不锐意于华贵繁复,但是,即便是最普通的宫装,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那样翩然出众、不染尘俗。
朱成璧微微一笑,只不过,舒贵妃再如何以简约清素的形象示众,弈澹先前为其所制的三件极尽奢靡华丽的金缕衣却永远是朝臣捏住不放的话柄、诸妃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便舒贵妃将之束之高阁也只是徒然罢了。
舒贵妃翩然坐于床头,语调微微有些急迫:“姐姐好了些吧?”
朱成璧淡然笑道:“没什么大碍,不过受了些惊吓罢了。”
舒贵妃似有不忿:“韩氏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四殿下么!”
朱成璧轻轻将手中的白玉莲盅搁在床头,缓缓道:“她不过是为着那可怜的孩子得了失心疯罢了,话说要是她当时看到了玄清或玄汾怕也是一样的不知好歹。”
舒贵妃微微一震,觑了朱成璧一眼,有些迟疑道:“积云告诉我说,妍贵嫔死前,似乎提及了姐姐一二……”
朱成璧不动声色,厉厉扫了舒贵妃一眼,转而抿去了冰冷如霜的眼神,笑吟吟道:“积云的耳朵倒是锐利,只不过,妍贵嫔既然失心疯了,她的那些疯话自然是做不得数的,倘若娘娘觉得一个挥舞着匕首的疯子的话可信,那就是娘娘不智了呢。”
舒贵妃忙道:“我不是疑心姐姐,姐姐可错怪我了。”
朱成璧一握舒贵妃柔软的双手,推心置腹道:“嫔妾哪里敢疑心娘娘呢,只不过皇上素日里嘱咐过,宫人们有些不得入耳的话语是不必让娘娘知道的。自然,娘娘也是明白,紫奥城不比太平行宫,闲言碎语得多得很。”
竹息微微一笑,接口道:“娘娘说的是,更何况妍贵嫔素日里颇不喜欢贵妃娘娘与琳妃娘娘,经常口出怨怼之语呢。”语毕,竹息又端了神色对朱成璧道,“刚刚木棉得了消息,月珠在长信宫自裁了,想是担心妍贵嫔之事牵连自己罢。”
朱成璧眉心微蹙:“本宫身为三妃之首,摄六宫之事,这件事可不能不管,妍贵嫔为何突然手持匕首奔出长信宫,难不成长信宫里都是木头疙瘩么?月珠虽然死了,其他宫人还在,全部发落暴室好好审问,也省的她们风语风言的扰了贵妃娘娘的清净。”
舒贵妃温然一笑:“皇上说的不错,有姐姐在,后宫必定能清净许多。”
第三十九章玉肤不禁冰肌寒(3)
玉肤不禁冰肌寒(3)
待到舒贵妃走了,竹语奉上一盏热茶道:“皇上刚刚传了旨意,赐予和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
朱成璧点一点头道:“皇后被禁足后,和妃一直帮衬着本宫做事,只是没有手谕下来而已,如今既然是圣旨,想必昀昭殿是宾客满门了吧?”
竹语点一点头道:“皇上的意思是,等娘娘大好了,便下一道手谕,让娘娘摄六宫之事,摄六宫与协理六宫自是不一样的,本朝以来,只有皇后娘娘才有过摄六宫的权力,娘娘之前虽是摄六宫,但只是奉了口谕,待到手谕下来,方是名正言顺了的。置于和妃娘娘,她素来与娘娘您是同气连枝,自然事事以娘娘为先,不敢僭越了娘娘去。”
朱成璧轻轻颔首,捧着茶对竹息道:“稍后你亲自把本宫那一对天保馨宜簪和喜鹊登梅簪送过去,再挑了本宫那串暹罗供上来的孔雀绿翡翠珠链并南珠手串过去,权当恭贺和妃吧。”
竹息福了一福出去,竹语笑道:“方才梁王送娘娘回宫时嘱咐了,这盏茶是奴婢取了薄荷叶和杭白菊用滚水冲开泡的,又兑入化了蜂蜜的凉水,最能怡神静气呢。”
朱成璧心下一暖,捧了青花缠枝的茶盏道:“你去把淩儿叫过来。”
玄淩进来时,脸上还有些惊恐未消的痕迹,一双小手紧紧攥住袖口,讷讷地请了安。
朱成璧抿了口茶,淡淡道:“好端端的怎的被妍贵嫔挟持住了?”
玄淩一惊,忙解释道:“儿臣不知,儿臣练完骑射从校场回宫,十四皇叔说让儿臣先走着。后来在永巷儿臣遇到了妍母妃,她说有东西送给儿臣,儿臣练完骑射实在是有些累了,就没有留意,突然,就一把匕首伸过来了。”
朱成璧重重搁下茶盏,冷冷道:“母妃告诉过你,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你自己要分清楚,妍贵嫔没了孩子却做什么送你东西,即便你再累也要学会分辨,母妃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你也该学着自己保护自己!”
玄淩甚少见到琳妃这样的严厉神色,不觉有些着慌,忙跪下道:“儿臣知道错了。”
朱成璧注视她片刻,终是疲倦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母妃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不要让母妃失望。”
竹语见玄淩低了头出去,到底有些不忍心,柔声劝道:“娘娘,毕竟四殿下才十一岁,兼之练完骑射身子累些,况且,就冲妍贵嫔那锋利的匕首和丧心病狂的样子,就是大殿下怕都挣不开去。”
朱成璧斜斜倚靠在粟玉软垫子上,沉思片刻后却只缓缓道:“他经的事情少,吃点苦头也是好的。”语毕微一思索又道,“妍贵嫔的事,细细讲给真宁听,要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回头再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竹语会意笑道:“帝姬素来聪慧,娘娘放心便是。”
朱成璧淡然一笑:“正是因为她聪明,才要让她多历练历练。”
妍贵嫔之事后,后宫到底是宁静了好一阵子,连着折损一位皇子和两位主位,诸妃之间的争风吃醋也平息了不少,然而,太宗一朝的后宫之事却渐渐有些甚嚣尘上的意思了。
这一日,和妃抱了玄汾、与恩嫔一同到了德阳殿,竹息奉了敬亭绿雪,笑盈盈道:“这茶是朱祈祯朱大人特特从安徽进来的,最是芽叶色绿、白毫似雪。”
和妃轻轻一嗅,不觉笑道:“宣城诗人施润章曾赞曰:‘馥馥如花乳,湛湛如云液’,可不真真是对极了。”语毕又轻笑一声,“听闻琳姐姐你这位侄子现在甚得皇上的信任,前些日子校场围猎就是他负责的呢。”
恩嫔俯身逗弄怀中的玄汾直到他扑腾着藕样的小手臂咯咯直笑,方才抬头粲然笑道:“听闻朱大人最是专情,与夫人琴瑟和谐,并未纳过妾室,前几日芷兰说起来可是无比羡慕那位朱夫人呢。”
芷兰闻言不觉红了脸道:“小主怎的编排起奴婢起来了,奴婢就是说说而已,哪里是羡慕了。”
和妃扑哧一乐道:“不怪芷兰呢,如今正是盛春的光景,哪里寻不着探春之心呢?”
芷兰愈发的忸怩起来,烧的满面通红,低了头道:“和妃娘娘您也笑话奴婢。”
恰好木棉端了如意糕、玫瑰酥、糖蒸酥酪等点心上来,闻言不由笑道:“芷兰你低头做什么,难不成想躲到地里面去么,到时候恩嫔小主没得人使唤还以为你去了神机营呢。”
众人闻言不由一并哈哈笑起来,木棉驻了足冷冷扫过芷兰一眼,没想到玄汾倒神气,啊呜啊呜地嘟哝起来,伸出手便去抓如意糕,和妃忙哄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才多大,哪能去吃如意糕呢!”
玄汾见自己的手臂被和妃挪回了襁褓,不满地哭起来,恩嫔掌不住笑道:“叫乳娘先抱回屋里去罢了,怕是饿了呢。”
众人不由上前凑趣,却见听竹语笑道:“娘娘,朱大人来了呢。”
木棉匆忙回首,视线所及之处,朱祈祯正与邱艺澄并肩走了进来,数月未见,朱祈祯已是神机营统领,意气风扬、精神奕奕,身边的邱艺澄一袭白玉兰散花并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娉娉婷婷、翩翩而来,宛如弱柳扶风,让人生出几许怜悯之心。
木棉低低而叹,邱艺澄,果真是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但却一点也不像武家出身的女子。
“侄儿参见姑母,姑母万安。”朱祈祯行礼如仪、掷地有声,“和妃娘娘万安、恩嫔小主万安。”
邱艺澄含笑行礼,声线清灵悦然:“参见琳妃娘娘、和妃娘娘、恩嫔小主,恭祝娘娘万福永安、福贵长享!”语毕又微露歉色,“本该早些进宫拜会琳妃娘娘,只是娘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在休息,艺澄不能随侍娘娘左右,还望娘娘恕罪。”
朱成璧已然含笑,上前几步扶起邱艺澄:“你我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竹息告诉过本宫,你几次要进宫侍疾。”朱成璧轻轻一拍她的双手,“只是你初初大婚,府里的事情也不少,帮本宫照顾好祈祯便是了。”
邱艺澄暖暖一笑:“谢娘娘不罪。”
星月辉映,夜风吹拂,太液池边,垂柳荫荫,条条碧绿丝绦悠然垂地,在微风中曼曼而动,仿佛女子临水梳理那一匹青丝。此时正是盛春入夏的光景,一些性急的蝉儿已在柳枝间聒噪起来,一声长过一声。
木棉从堆叠精巧的太湖石后转出,双手合十,遥遥望向空中玉盘,轻轻许愿道:“今日是木棉二十二岁的生日,木棉别无所求,只求安安稳稳,二十五岁上可以放出宫去嫁与良人。”眸光微沉,星星点点的星辰并那一轮圆月便倒映于木棉的双眸之中,星辉流转、璀璀璨璨,木棉合上双眸沉思,感受着颊边柔柔的晚风送来的淡淡花香。
突然一把阔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若人人都把所欲所求寄托于许愿之上,那么岂不是都可以安稳一生、无需奋斗了?”
木棉急急转身,却见朱祈祯斜靠在太湖石旁,抱着双臂看向自己,不由嗔怪道:“朱大人,你怎的平白无故地跑出来吓人呢?”语毕只微微行了常礼。
朱祈祯不觉失笑:“那又是谁平白跑了来扰了本官的好兴致呢?”
木棉定睛一看,见朱祈祯手中握着一只埙,不由讶异道:“这是,空谷石头埙?你会吹埙吗?”
朱祈祯咳了一声,挠挠头道:“以前在少林寺跟着方丈学过一点,技艺疏浅,难登大雅之堂罢了。”语毕又笑道,“难得有人一眼能认出空谷石头埙,既然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便送你一首《高山流水》如何?也是谢谢前番你带给我的紫薯糕。”
木棉轻轻一笑,盈盈望向朱祈祯道:“埙最是悠远空灵,在进宫前,我哥哥也时常吹给我听。”
于是,一曲盈盈然环绕,连那太湖石上缠绕着的薜荔藤萝都柔和了几分,太液池碧波荡漾,虽是不及日头下那粼粼金光的好景致,此刻由着乐音一抚,也似乎生出了千般的意境,高山巍峨兮见流水,流水时而潺潺鸣于溪涧,时而泠泠跃于礁石,时而淙淙蜿于绿渠,时而澹澹蜒于浅滩。高山的巍巍乎,流水的洋洋乎,相得益彰,徐徐展于眼前,仿若置身其境,身心皆是舒然。
一曲已毕,木棉似乎是意犹未尽,静静回味片刻,终是回神浅浅而笑:“大人的埙声却是极好,木棉已然听得痴了。”语毕轻轻一叹,“倒真似在十几年前,于柴扉门前听着哥哥的埙声呢。”
朱祈祯忙道:“是我不好,教你思念家人了。”
木棉微微沉默,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俏皮神色:“大人吹了这么久,到头来还要向我赔罪,想必心里一定苦得紧,也罢,隔几日我再蒸一笼紫薯糕给大人当作是给大人陪个不是。”
语毕,木棉又莞尔笑道:“大人把《高山流水》吹得这么娴熟,往日里是常常吹奏这一曲么?我听哥哥说,埙唱而篪和,篪主春分之音,埙主秋分之色,两相配合,最是悦耳动听。”木棉狡黠地一笑,“那么,朱夫人是否极善篪呢?”
朱祈祯有些沉默,只是静静望着手中的空谷石头埙出身,良久才道:“她并不善于乐器,遑论是篪了。”语调微微一顿,转而笑道,“祈祯有福,听闻含章宫内数姑姑的厨艺最佳,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姑姑的紫薯糕,若是姑姑喜欢听埙,祈祯再为姑姑演奏便是。”
这一席话语,已然是转了官腔,恭谨分明,已非刚刚的轻松明快的语气,木棉虽是纳闷,也只好道:“夜也深了,大人还是请回吧,奴婢也要回含章宫当差了。”见朱祈祯颔首,木棉微微屈膝,转身离去,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到底又回过头去,却见朱祈祯负着双手,静静望着月空出神,他的心思,仿佛并不在那位邱艺澄的身上,木棉轻轻叹气,转而离去。
注:
1、暹罗,现东南亚国家泰国的古称。
2、篪,音同“持”,是一种汉族发明的古乐器,也就是所谓的竹埙,是一种低音吹奏乐器。用一管内径经寸,长约16寸的竹子,两头封闭,一端开一个跟笛子一样的吹孔,顺着手指位置,开八个孔,孔的大小决定音高,原理和埙一样。因此古人把埙篪称为兄弟。
第四十章桐黎照夜夜如水(1)
桐黎照夜夜如水(1)
凤仪宫,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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