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叹逍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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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予然已没了抬头的力气,声音嘶哑变调,“父亲,儿子知错……儿子这就起来……”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中,那人蹲下了身,将灯笼放在了一边。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楚予然冰凉的脸边,楚予然一怔。当一双纤细的手将他凌乱的头发挽向耳后时,他突然明白了来人是谁,除了云嫣然,怕是别无二人。
“孩子……你受苦了……”云嫣然声线颤抖,带着哭腔。
一杯清澈的白水抵在楚予然唇边,楚予然先是迷茫的抿了一口,然后贪婪的大口大口吞咽着,吞了两口后突然想起什么,又恋恋不舍的将头扭了开来。
“喝吧,你父亲不会知道的。”云嫣然爱怜的抚了抚楚予然后背劝道。
楚予然默默的摇了摇头,“扶我起来。”顿了顿又道,“谢谢。”
第十四章 没说打你
“也好,地上凉,总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先靠一靠歇歇。”云嫣然柔声道,扶了楚予然一把,手上沾染了楚予然尚有温度的血,不由一叹。才十六的孩子,犯了多大错也不至于罚得这样狠呀!有必要和霄哥说个情,罚也罚过了就别再责难孩子了。
借着云嫣然的力,楚予然这才得以坐起,稍作片刻歇息,便晃晃悠悠的跪了起来。
“你父亲现在不在山庄,你又是何苦呢,”云嫣然蹙眉,又补充道,“你少跪一会儿伤势上也看不出什么来的。”这话不假,磨成了这样已经很严重了,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再严重些。难不成要磨出骨头来?
楚予然还是摇了摇头,脸色一片惨白,没了半分红润。
“你这腿再跪,可要废了啊。”
“我……知道……”楚予然淡淡一笑,“父亲之命再敢违抗的话,可就不是一双腿能解决的了……”
云嫣然最后无奈的提着灯笼走了,带着堪堪少了两三口的水和原封未动的水晶蒸饺。
祠堂里随着灯笼的远去,重新被黑暗所笼罩,浓厚的黑暗中,时间的脚步似乎都被阻拦,走得异常的慢。
“娘……如果您还在的话,该有多好……”楚予然目光一黯,为什么他注定无法拥有那种温润如水的母爱?命运,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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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雨,乍暖还寒的时节,凉风一吹,颇有几分寒意。
楚霄后半夜才回了房,眉宇间带了浓浓的疲惫。
云嫣然一如既往的坐在桌边,边读书边等着楚霄。
当楚霄进门时,云嫣然恰好看完一整页,便合了书为楚霄脱了外袍,边向衣架上挂边道,“怎回的这般晚?”
楚霄靠在椅子上,闭目按着太阳穴道,“平西王,殁了。”
云嫣然将楚霄的手轻轻拿开,劲道适中的按揉着,“让予然去看一看吧,怎么说也是他外公……”
见楚霄没说话,云嫣然继续说道,“别让孩子留下遗憾,从小就没娘,他的亲人,真的不多。”
提起萧清雪,楚霄心一软,“也罢,就依你所言。”
云嫣然停了手,坐到了楚霄对面,“既然如此,就别再罚他了,先让他歇一歇,嗯?”
楚霄突然阴了脸,沉声道,“那孽障有主意的很,连我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若不磨磨他那棱角,早晚会扎人!”
“我去看过他了,”云嫣然一叹,“他情况很不好,你是不是打他了?”
“嗯。”
“难怪,他左胳膊都抬不起来,这里,”云嫣然一指膝盖,“磨得都快见骨头了,满身的血。”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跪不起来了,以为我是你,吓得一个劲儿的认错。即便饿得浑身冰凉,我带的吃食他也没敢动一口。”云嫣然说到这里,看了看楚霄。
楚霄沉默,神色略有缓和。
“我出来时他还在跪,明明腿已经经不起这么折磨了。他说再违抗你命令,就不是一双腿的问题了。”云嫣然攥住楚霄的手,“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不是吗?”
“明早放他出来。”楚霄让了步。
云嫣然转身拿过楚霄的外袍道,“别明早了,你现在就去看看他,天这么凉,祠堂湿气又重,再关出病来。”
楚霄略略点头,穿好外袍,擎了把伞走进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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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
楚予然跪得不再标准,已经直不起身。
衣服被汗水和血水打湿贴在身上,偶尔透过门窗缝隙的冷风一吹,凉的楚予然上下牙关直打架,嘴唇发青。
又黑又冷的祠堂弥漫着香火气,楚予然只能凭此意识到这里是祠堂不是牢狱。
失血使得楚予然更渴,肩上和膝上的伤一突一突的火辣辣的疼着,每一息都那么漫长,那么难熬……
外面的雨连成一片,楚予然恨不得爬出去仰头痛痛快快的喝一顿。不过想归想,他没胆量那么做。
伤痛,缺水,无食,寒冷……楚予然能感受到它们一寸寸带走自己的生命。
或许真的要死了,死了……也好,哪还有这么多罪可受……
楚予然苦笑,要是被天下人知道墨幽宫幽灵是抗不住惩罚自杀的,说不定要有多少大牙被笑掉,估摸着还得有人买两挂小鞭放庆祝庆祝,这么死可不值。
抱臂缩成一团,想要留住越来越少的温暖。楚予然期盼着,渴望着楚霄能在下一刻到来,允许他不用跪在这里,允许他喝点水,最好能赏他口饭……
随着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密,楚予然渐渐不再有那些幻想,他应该已经睡了吧,说不定早就忙得把苦苦熬刑的自己忘记了。
夜太长了,长得让人绝望。
略略仰头,看向萧清雪牌位的位置,纵使一片黑暗中只能模模糊糊看个轮廓。还好,还有娘一直在陪着自己……
雨更密,夜更深,突然,门被推开,门外噼噼啪啪的雨点砸地声更加清晰。
楚予然面牌位而跪,正好背对着门,闻声虽不确定是否是楚霄,却也硬凭着畏惧压榨出一股劲儿跪直。
楚霄将雨伞随意扔到一边,反手关了门,又用火折子将蜡烛一根根点燃,瞥了一眼跪得颤颤巍巍的楚予然不发一言。
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蜡烛燃起。楚予然已确定来的一定是楚霄,不由舔了舔嘴唇,心内忐忑,也不知楚霄是要饶恕他,还是要开始惩罚他。
蜡烛越点越多,祠堂一点点变得明亮。
燃了三柱香,楚霄越过楚予然将香□香炉,而楚予然也得以看清楚霄。
楚霄神色依旧冷冷淡淡,小腿之下的袍边颜色略深,一看就是被雨打湿了。
上完香,楚霄转身看向楚予然,楚予然垂下头。
确如云嫣然所说,楚予然情况很是有些惨不忍睹。膝盖浸在一滩血里,磨光了一层皮的膝盖还在渗着血珠,甚至整条小腿都跪青了。
周围左一个右一个的不规则血手印,有干涸的,也有尚还新鲜的。楚予然规规矩矩的贴在腿侧的手被血覆盖着,一直在轻轻颤抖。
折腾了一整天,楚予然束起的头发有些散乱,一缕长发挡住了半边眉眼,白得不像活人的脸上不知怎么蹭了一块血迹,衣服上更是沾满了血污和泥土,显得很是狼狈。
“反省了这么久,可知错了?”楚霄没因楚予然的境地有半分温和。
楚予然艰难的咽了口唾液,声音沙哑,“儿子知错。”
楚霄语气更厉,“下回还敢不敢再犯?”
“儿子再也不敢违抗父亲命令了。”楚予然诚恳道。
“记住你今天的话!若敢再犯,惩罚定比今日只重不轻!”
楚霄说完,走到楚予然身前蹲下,向前伸出右手。
楚予然一惊,以为楚霄要打,本能的想向后退躲开,透支的身体却未能让他如愿,噗通摔倒在地,急急开口道,“儿子真的知错了!父亲不要再打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楚霄一顿,默默的将手又伸了伸,楚予然认命的闭了眼。
唇角带了丝笑意,楚霄揩了揩楚予然脸上的血污,“没说打你。”
楚予然惊讶的睁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是……是不罚儿子了吗?”
“也没说不罚。”
“哦……”楚予然失望的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言。
“下次犯错,该罚还是要罚,这次就算了吧。”楚霄将楚予然卷至膝盖上方的裤管放下,外面下着雨,也不用怕血沾上不易褪下。
楚予然的眼里终于多了些生动,颇为愉悦的道,“谢父亲!”
楚霄一沉吟,看楚予然这状况自己走回去不太可能,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向外走。
楚予然觉得自己老脸一红,他记忆里打小儿就没被楚霄抱过,现在弥补童年的缺憾了?可他都十六了啊,这感觉真够诡异。
“那,那个……父亲,我我我我自己能行。”楚予然舌头有点打结。
楚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你莫不是想自己爬回去?”
“咳,儿子刚才……刚才什么也没说。”楚予然严肃道。
舒舒服服的向楚霄怀里靠了靠,刹时暖和了许多。楚予然仿佛听得到他有力的心跳,莫名有些心安。
这种心安,即使是对他百般爱护的师尊也给不了。
第十五章 楚大小姐
楚予然得知他外公平西王不在了之后并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沉默了许久。
他与平西王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反而因萧清雪不在了少有联系。
不过毕竟血浓于水,楚予然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平西王下葬之日,楚予然一身素缟,送走了寿终正寝的老人。
权利再大,财富再多,到最后什么也带不走,又有何用?看着几个舅舅姨娘明明都很有点财富,还谁也不让谁的明争暗斗的争着家产,楚予然只觉无聊。
他们在外面如何闹楚予然管不着,最后二姨娘和三姨娘竟到了灵堂撒泼就让人忍无可忍了。
当时守着灵堂烧纸钱的楚予然骂了句“一群疯狗”后,啪地摔了一把纸钱在地,冷冷的道,“谁爱要拿走!”
极为戏剧性的,二姨娘和三姨娘这么一来又亲密的站在了同一阵线,纷纷尖着嗓子指责楚予然。
可惜不管她二人说的多么难听,楚予然就是面无表情的用缠着纱布的手一张接一张的向火盆里添着纸钱,眼皮都不抬一下。
愤愤而走的两人自觉咽不下这口气,略一商量又找去了逍遥山庄,添油加醋的向楚霄告了状。
于是当楚予然一回来,便直接被勒令到房间闭门思过,期限三天。二女这才假惺惺的说了句“教育两句就好,不必惩罚”的客套话后心满意足的离了山庄。
楚予然暗自好笑,楚霄这哪里是因为这事而罚他,这闭门思过三天明明是上次欠下的,可惜两位姨娘白白舒心一场了。
禁足的第一天还算好过,楚予然几乎足足睡了整一天,期间还和冥鸩扯了会儿淡。
冥鸩对楚予然惨烈的遭遇唏嘘不已且报以极大同情的同时,不忘好奇了一句,“主上怎么肯放过我了?按理说我也得被牵连牵连吧?”
楚予然得意地哼哼一笑,“还不是我求的情?快谢谢哥哥我!”
“少不正经,”冥鸩锤了楚予然膝盖一下,将他锤得“嗷”了一声,继续道,“你怎么求的?”
楚予然伸出一根包得和小白萝卜有一拼的手指,晃了晃道,“我只叫了声‘爹’。”
“……”冥鸩望天。
“怎么了?不用太感动,我会不好意思的。”
“没,我只是感慨下。”
“感慨什么?”
“我好不值钱啊啊啊……”
“……”
而到了第二天,盯了一上午屋顶的楚予然,下午就开始觉得闲的难受了。
拿出小时候师尊送的九连环,楚予然百无聊赖的开始解,虽然他从来没解开过。
手上的纱布刚拆,露着新长出的粉色嫩肉,与原来的肤色掺杂着,看起来很是可怖。未恢复完全,做这种稍微需要点技术的活计还是有些费力。虽然有时用力一过就疼得龇牙咧嘴,楚予然还是乐此不彼。
听到门开的“吱呀”一声,楚予然抚额,难道今天又来听故事了?他讲不出来了啊……
思过期间不仅禁止外出,还要禁止闲人入内的,毕竟要是谁都可以随意来就毫无静思己过的效果。
现在并不是饭点,显然不是送饭的,那来的人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哥哥!”一声稚嫩的童音欢快的响起,听声音和内容,赫然是楚予然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楚忆昔。
虽说闲人不允许入内,但楚大小姐可不是普通人,她只是可怜巴巴的扯着她爹爹的袖子,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酿了点泪花花就让她爹爹妥协了。
于是昨天楚大小姐就将她睡得正酣的哥哥摇醒,非要她哥哥给她讲故事。楚予然绞尽脑汁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不得不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挑了挑讲,不过用的是第三人称二狗子。
说起取名字来,这一向是楚予然的硬伤。当初定代号的时候他严肃的沉思了三天,最后一拍桌子觉得可以叫小黑。当然,他师尊嫌丢脸,不得已帮他重选了个幽灵。不过直到现在楚予然依然觉得小黑比幽灵要更好听。
小黑这名字也没浪费,楚予然将它安在他养的一头老虎身上了。若仅是如此也没什么争议,可那是头纯纯正正的白虎……
脆生生的一声哥哥刚落地,楚忆昔就蹦蹦跳跳的到了楚予然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楚予然一遍道,“哥哥真懒,都已经下午了还没起床。”
楚予然无奈道,“我起来干嘛啊,你爹又不让我像大小姐你似的到处玩。”
“哥哥,好哥哥你起来嘛,陪忆昔踢毽子好不好?”楚忆昔晃着楚予然的手央求道。
“咦,哥哥你的手不用包着啦?”楚忆昔看着楚予然手上狰狞的伤疤,扬着头皱着小脸问道,“哥哥还疼吗?”
楚予然心内一暖,笑道,“不疼了。”
楚予然也不算是敷衍楚忆昔,现在确实不疼了,只是伤口愈合痒的烦人。
“哥哥骗人,伤的这么重,一定疼死了。”嘟了嘟嘴,楚忆昔捧着楚予然的手吹了吹气,“忆昔给哥哥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楚予然哑然失笑,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瓜。
“可是哥哥,踢毽子是不用手的……”楚忆昔眼巴巴的看着楚予然。
“那也不行。”
“唔,为什么呀?”
楚予然掀开被子,挽起裤管,露出了缠着层层纱布的膝盖和仍是略带淤青的小腿,“喏,腿还伤着呢。”
楚忆昔轻轻触了触小腿的淤青,气鼓鼓的道,“爹爹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哥哥伤成这样!为什么嘛!”
“因为哥不听你爹的话,惹他生气了。”楚予然半真半假的吓唬楚忆昔,又语重心长的道,“记得以后要听你爹的话,别让他操心。”
楚忆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咬着手指头疑惑道,“可是爹爹再生忆昔的气也只是把忆昔凶哭了而已呀,为什么爹爹要罚哥哥?”
楚予然不知怎么作答,他确实不知道同为楚霄的子女,楚忆昔竟这般受宠。只记得他八岁之后几乎是见楚霄一次就要挨一次板子,每次犯了什么错倒全记不清楚了。
“你爹这么宠你,你就更不能不听话了,知道吗?”楚予然觉得与六岁的小女娃比实在没什么出息,便继续教导道。
“噢,那是不是因为爹爹不宠哥哥,哥哥才不听话的?那不怪哥哥!”
楚予然无语,小丫头的理解能力果然独特。
目光被放在床头的翠玉的九连环吸引,楚忆昔一把抓了起来,赞道,“好漂亮的九连环!娘亲的那个比这个差远了。”
“小心点儿拿,别……艹!”楚予然话没说完,就见楚忆昔手一滑,九连环下落,情不自禁的爆了句粗口,顾不得伤翻身一接,堪堪在落地前捞住了九连环。
一半身子挂在床边,楚予然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一撑床沿躺了回去,额头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左臂和膝盖撕心的疼。
不是楚予然小气,这九连环是他师尊所赠,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且他师尊两年前失踪,唯余此物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