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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霜月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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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
  凄颤的惨号,架着噎咽的尾韵,翁李氏全身一挺,双眼圆睁,满口上排牙刹时啮人了下唇唇肉!翁申义抖索了一下,骤而喷出了一口鲜血。
  韩大头哈哈大笑着,一边上下拉动──用他的刀当做锯子,在锯切一只人手,一只好端端的,毫无理由的被锯切下来的人手!
  斜着眼脱视,青年人道:“怎么样?翁申义,说是不说?”
  “哇”的一声,翁申义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体又开始猛烈的痉孪。
  翁李氏又已晕绝了过去。
  猛然暴吼一声,青年人挫着牙叫:“给我剜出姓翁的招子来!”
  这一回,赵大有抢了先──似是要渲泄方才那一口怨气──他拔出短刀,狠狠的抓起翁申义的头发,任那一张变形的面孔对着自己,任那一双眼角迸裂的眸瞳瞪视自己,他举手扬刀,对准翁申义的一只眼睛便刺了下去──锋利的刀尖闪亮,只隔那只柔嫩的眼珠半分;自一堆沙上之后,“猝”声传来一溜锐响,而“当”的一下,赵大有手中的角柄短刀便被撬上半空,他的人也被震得打横摔了个跟头!
  变化是这样奇突,以至在场的人们一包括那青年人──都在一刹间怔窒住了,他们又惊愕又疑惧的注视着那堆声响传来的沙土,须臾里竟没有想到要做什么。
  不必他们做什么,沙土之后,一个人慢慢长身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深陷的眼眶透着疲乏的意韵,尖削的鼻准不偏的向前挺直,嘴唇紧抿着。形成唇角微向下垂的一条薄薄直线;他的腮颊上生满了青虚虚的胡茬子,双耳的耳坠削斜如刀,一袭洗得泛出斑白的青衫,一双磨损了帮子的软靴,看上去,竟是如此消沉,潦倒,并且仿佛厌倦了人生的这么一个人。
  他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或许三十三四,也可能三十八九,一时倒令人判断不出。
  他很削瘦,由于削瘦,身材便显得有些硕长了。
  风吹拂着他蓬乱的头发──松松的青布带,不能完全牢扎结害于顶的发丝,有些发丝便脱出飘扬起来了。
  肩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这人走了几步,将包裹往上提了提,然后,面无表情的望着这些人……站着的人,不是躺地的人。
  于是,朱三黑子第一个吼叫起来:“他奶奶个熊,你算是从哪个鳖洞里钻出来的活王八?居然胆上生毛,插手这起我们的闲事来啦?你他娘是活腻味了不是?”
  韩大头也捋袖捏拳,恶声恶气的咆哮:“好个愣头穷酸,你这模样,只配去唱‘莲花落’,敲起板子来上段‘数来宝’向人讨口剩茶残羹,却也摆起架势充人么?娘的,我看你是茅坑上搭凉棚──离死(屎)不远了!”
  那人站着,仍然毫无表情的望着他们。
  但是,这青年人却脸色有些不自然了──他已发觉到,刚才震脱赵大有短刀的东西,不是别的,只是一根枯草,一根干黄的,细弱的枯草!
  而且,赵大有掉在地下的短刀,甚至已被震弯了!
  青年人明白,仅这一手,业已表示出了来人乃具有何等精湛的功力!
  其他三名大汉,这时仍在鼓嗓叫嚣,打算冲上去围攻那人,青年人微微摆手,僵硬的一笑道:“朋友,好本领!”
  那人沉重的摇摇头,声音低沉,微带嘶哑:“这孩子,这妇人,还有那边躺着的一个,是什么道理要遭到如此残酷的虐杀?”
  青年人表情僵木了一下,慢慢的道:“不关你的事,朋友!”
  那人叹了口气,道:“我想问一问,因为我嗅着这股血腥,觉得作呕──大概是因为这般血的气息散发在不该散发的人身上……”
  青年人忽然强笑道:“这几个人和我有点过节,今天我堵上了他们,朋友,就是如此!”
  喃喃的,那人道:“这几个人?你是指的哪几个人?这小孩子,这妇人,还是那个被打得半死的男人?”
  窒了窒,青年人的嗓音有些冷硬了:“不要自寻烦恼,朋友,我已对你容忍有加了。”
  那人目光巡扫,低喟着:“那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妇人……还有那个男的,他们都不像会武功的样子,我想不出,他们与你结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使你这般毒辣的对待他们?”
  青年人渐渐起了怒火:“你想怎么样?”
  那人淡漠的道:“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冷一笑;青年人的凶性突发:“好,我告诉你──我有一个心上人,我想送她一件珍贵的东西,而这件东西我没有,躺在地下的那人却有,因此我先探查清楚了这一天他要携眷回乡,经过此地,所以便埋伏附近,加以拦截,可恨他不肯交出我要的那件东西,你所看见的情形,便是他不肯交出那件东西而遭到的惩罚!”
  指了指篷车上下的两具尸体,那人道:“这两个呢?也是因为不肯交出你所要的东西而遭到的惩罚?”
  神色凶狠,青年人厉烈的道:“这两个么?就算我高兴,宰着玩的吧!”
  那人凝视着青年人,道:“你很暴戾,也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可悲的是,你的恶性已经根植了,要渡化你,应该在距离今天很久很久以前的辰光开始才对,现下你有如一段长硬了的树弯,待要扳直,怕是不可能了……”
  青年人阴骛的道:“别在我的面前倚老卖老,你这一套唬不着我!”
  那人徐缓的道:“任何一种危害善良的人或物,都该加以规正,若是无以规正了,就只有毁灭,你这模样,似是应加以毁灭的那一类!”
  鄙夷的笑了,青年人道:“就凭你?”
  那人平静的道:“如果我要,我便可以做到!”
  青年人桀骛的道:“我也是一样──如果我要,我便可以做到!”
  苍白的脸上又浮现了那种落落寡欢的神色,那人沙沙的道:“这样吧,你们走,躺在地下的人,由我来施救,你们算是做好事,我也可对自己的良心有个交待……”
  青年人扬扬头,道:“你不想‘毁灭’我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道:“有时候,我憎厌杀人,纵然是杀像你这样不可救药的人,不过,设若你这暴虐凶残的心性不改,将来总会得到报应的!”
  “嗤”了一声,青年人道:“这就是你想说的话了?”
  那人道:“这就是我想说的话了。”
  踏上一步,青年人带着强烈的挑畔意味道:“我现在告诉你我要说的──这三个人决不能让他们活下去,杀必须杀绝,因为我不愿意有人把它传扬出去!”
  有些讶异的望着青年人,那人道:“你的意思是──这妇孺三人你一定要置于死地,只为了你拿不到一样原属于人家的东西?但我在帮你行好事,你连我也要一起杀劫?”
  青年人阴毒的,邪恶的笑着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人叹息的道:“人心是什么做的?”
  青年人已不耐烦了,他大声道:“尽管你方才所露的一手显示你本领不弱,但我除了击杀你之外别无选择,是好是歹,我们就赌一次运气吧!”
  那人静静的道:“你认为──你行么?”
  青年人尖锐的道:“不一定,但你也并非准可胜我,生死之分,不只在于你先前所施展的那一招上,而我对我自己的修为,极有信心,眼前的情势,更迫得我必须加强我的信心一或者,你实际的功力高强,远逊于你所现露的那一手也未可言!”
  那人意味悲悯的道:“不要冒险,这乃是赌命一你可知道,你若败了,会是个什么下场?”
  青年人强悍的道:“我们的机会都差不多,但我不妨告诉你,我若败了,无论是怎么个败法,你也难有生望!”
  捻着那如削的耳坠,那人道:“听你的口气──你似是颇有来头的人?”
  青年人傲然的道:“‘长春山’‘金家楼’的少主就是我,金婆,是我亲娘,我是金少强,‘金玉公子’金少强!”
  那人似是微微征仲俄顷,喃喃的道:“原来是‘金夜叉’金申寡妇的儿子……”——
  风云阁扫校
  第二章 霜月断魂
  金少强微扬着那张脸,大刺刺的道:“你含糊了么?畏惧了么?后悔了么?任凭你是三头六臂,谅你也开罪不起‘金家楼’的人,今天你晕头晕脑的楞充好汉,我便叫你收不了场!”
  那人涩涩的一笑,道:“不错,‘金家楼’是江湖上若干深具势力的家族组合之一,是黑道里甚负威望及受人敬畏的巨孽巨柱之属,尤其在这辽北一带,更是遮顶的一块天;金少强,我只是一个天涯浪迹的过客,当然不足以与金家的庞大实力相抗衡,但是,我抗不得抗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抗又是一回事,你抬出你的来历身份恫吓我,恐怕生不了什么效果!”
  金少强冷锐的道:“我犯不着恫吓你:我会叫你知道你是死在谁的手里,叫你明白你这闲来管得宽的蠢虫又如何的可笑可悲!”
  那人淡漠的道:“求个只是无愧于心罢了,金少强,在我伸手拦事之前,我唯一的问题是该不该管,至于对象是哪一种人物,或是具有何等样出身,却不是我所顾虑的了……”
  金少强大声叱喝:“你是个疯子与白痴混合成的怪物,在这个地域里,你胆敢侵犯我行事的权力,就是自寻绝路,任凭你怎么自我标榜与吹嘘,你都注定一个‘死’字当头!”
  那人叹息着道:“金少强,你真是被你家大人宠坏了,宠坏到不可救药了!”
  金少强暴烈的道:“而你,免不了尝试一下我这,‘不可救药’的手段!”
  一侧,那朱三黑子吼着道:“少爷,不用和他多缠,下手除掉才是正经,也不睁开那双狗眼看看清楚,找碴居然找到‘金家楼’的公子爷头上来,这不是他自己寻死是什么?”
  韩大头又随着帮腔:“零碎片了这狗娘养的,也好叫他知道招惹‘金家楼’的后果如何一虎嘴皮上拔须不是?就看他受不受得了咱这头虎的播弄吧!”
  深陷的双眸里漾闪着幽寂落寞的神韵,那等萧索与厌倦,那人低哑的道:“不要迷失于显赫或荣耀的家世中,有时候,在某些环境里,祖上的荫庇未见得能起什么作用──金少强,我再问你一次,你务必要杀害这三个奄奄一息的可怜人,务必不肯容我而去?”
  金少强俊美的面孔上是一片狰狞又蛮横的凶暴之气,原本应该多么生动悦目的脸庞,这时竟呈现着那样可憎的杀机,他咬着牙道:“我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什么,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昏庸与嚣张到什么程度,你竟敢破坏我的事,我就没有其他任何的考虑──这三个人,以及你,都必死已决!”
  那人无声的形成几个字音的嘴型,仿佛对某个虚无冥渺的对象解释什么,然后,他平静的道:“那么,我就不耽搁时间了,地下的三个人,还极待施救。”
  金少强狂笑道:“你就打算怎么先救你自己吧,大言不惭的鼠辈!”
  一名金家手下悄悄掩进,猛的挥斧斩那陌生人的后脑,力劲势急,这一家伙恨不得把对方的脑壳也劈碎!
  那人只是漫不经心的半转过身子──非常安闲自然的半转过身子,一点也不急,一点也不慌,更不似在运用什么武功,他只是半转过身子。
  斧刃随便“呼”的一声,稍差一分的贴着那人背后劈空,但见斧刃击起黄沙如烟,执斧者的身形却于力道惯性的作用向前倾俯,并且,由此一直倾俯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名金家手下就趴倒不动,他侧搁着面孔在沙地上,双目圆睁,嘴已歪扯,舌头因为过度的痛苦刺激而半伸在唇外──这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模样。
  没有人看清这位朋友是怎么死的,他甚至连一声代表死亡的呼叫声也不曾发出!
  于是,其他几位人高马大的汉子俱不禁骇然失色,顿时像石塑木雕般僵立着不会动了。
  金少强注视着死者身体俯压下的左胸部位,开始缓缓浸散出的一滩血迹,新鲜的,猩赤的一滩血迹。
  这位“金玉公子”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那人,仍旧半转着身子,背对死者,他两手空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金少强眼皮子突跳一跳,声音愤怒:“朱三黑子……”
  抖了抖,朱三黑子的嗓眼里宛若掖进了一把沙:“在……小的在……”
  金少强冷酷的道:“你们还在看什么戏?并肩子上!”
  咽了口唾液,朱三黑子的黑脸上是一层绿:“是,并肩子上……”
  答应着,他掂了掂早已握在手上的“双刃斧”,深深吸了口气,朝左右的伙伴们像哭丧似的咧咧嘴,色厉内荏的大吼:“兄弟们,一齐朝上扑,好歹把这杂种搁下再说!”
  似是替自己壮胆,其他几位仁兄应声喝叫,五个人分从五个不同的角度疯牛一般冲向他们的目标。
  斧刃在灰苍的虚空里闪动着寒光,带着破空的锐劲,又狠又快的劈落,那人蓦地左臂吞吐,宛如他的出手早就在事前经过精心的丈量与演练一样,那么准确的捉住了最炔的劈来的两柄斧杆,几乎在他抢着斧杆的同时,这两柄“双刃斧”已经改变了方向,它们闪电般反抡出去,深深的切进了执斧的两个同伴胸腔内!
  热血滴洒,狂嚎中手执斧柄而膛目结舌的那韩大头与赵大有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已觉得左胸部倏然沁入一股冰凉,一股尖锐,太痛苦,他们想到全身的热能与活气,便在这般冰凉沁体的一刹被冷却了,黑暗来得多快,那永恒的黑暗……四个人全在尚未倒地之前,即已变成了四具尸体,他们侧跌的姿势怪异而可笑,但仅存的朱三黑子却不觉得可笑,他只是甫始挥斧劈去,而斧刃尚在半途,他的四周伙计都已横着瘫倒,强烈的恐惧袭击着他,朱三黑子不由自主的惊嚎着抽斧奔退。于是,他身体骤而侵入的那股冰寒是来自右臂,冰寒还挟着撞碰的力量,朱三黑子凄厉的狂曝着,连连打旋往外转,每一翻转,都洒起一蓬蓬的鲜血!
  这些个“金家楼”的人们,在突然问交锋,瞬息里灭绝,然则,从开始到结束这微不足道的须臾的空隙中,都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命,被什么东西所杀!
  金少强也不知道杀死他六名手下的武器是什么,他仅比那些死了的人稍稍多看到一点……他曾看见有抹青森森的光芒掣映而已。
  心腔子在收缩,沿着背脊往上升的是透自锥骨的寒气;金少强已经在惶惊不安了,他觉得喉咙里又苦又干,不知怎的,连一双手都沁出了粘粘的冷汗。
  真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人家在功力上的显示,竟然已达到不须显示便可制敌的境界,这种深厚精湛的造诣,绝对不是金少强自己可以比拟的,而论到杀人的技巧与手法,那人动作间的干净利落,更是点痕无着,炉火纯青,金少强和那人的招数一称量,就益发差得不能并提了。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一场赌斗,一场以生命为注的赌斗,眼下虽尚未到揭底见分晓的辰光,但金少强业已明白他自己距离大远,怕是凶多吉少。
  忽然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的家庭,他的亲人,他的以前种种值得追怀的某些往事,于是,他的表情在此时此刻竟然有些恍惚与迷离了,泛着悠悠的怔忡,微微的僵窒,仿佛他已不自觉随这件事情的开始,使其身份变成壁上观了,似乎他已和目前定铸的形势脱离了干系……
  那人并没有乘胜逼战,他只是默默的站着不动,然而,他的神色坚定又萧索,他站着不动;并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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