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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唐明皇-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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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大娘好不容易止住自己的悲恸,向书生们打听郎岌逃出北平后家中的情况。书生们见问,都面呈凄惨之色,你一言,我一语,告诉大娘。

原来他们逃出北平的第二日,王旭就要县令派衙役到郎岌家中,把郎岌的祖母、父母、两弟一妹共六口人全部捉入县衙丢进牢中,只待捉住郎岌及公孙大娘后,再行惩处;将郎岌的家产房屋,一并充入县衙收没;而且把众书生押至县衙,施以鞭笞……

公孙大娘听到这里,心中抑制不住地升起了怒火!她急急地问:“不知我义兄的亲人现在关在何处?”

“郎岌的祖母父亲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牢里那种折磨,不上半月,便被折磨死了!”书友们悲痛地告诉大娘,“他的母亲和两弟一妹,听说被县衙判给王旭为奴,又被王旭的父母卖给一位过路的富商,连个下落都不知道!”

“阿岌哥呵!……”公孙大娘一听郎岌全家是这样惨的遭遇,悲呼一声,便晕厥过去了!她的奴仆和众书生,急忙给她灌汤的灌汤、捶背的捶背,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大娘才渐渐地缓过气来,“阿岌哥!小妹如不寻着母亲和弟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她望着灰蒙蒙的长空,哽咽着立誓说,“小妹如不将王旭狗贼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她又对众人问道:“不知我义兄家乡郎各庄,如今怎样了?我想去那里看看。”

众人见问,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难于回答。一个年约四十五、六的老书友叹息着摇摇头,“还是暂时不去了吧!”

众人听老书友这么说,想到饱受风霜、面色憔悴的公孙大娘,看见郎岌家断壁颓垣的凄凉景象,对她那身心更是有害。于是也纷纷劝阻说,“大娘还是先在店中将养几日再去吧!”

“多谢大家关照!”公孙大娘明白众人的好意,内心十分感动。她虽也感到疲乏不堪,可是不尽快去郎各庄一趟,心里却象有座山压着一样沉重。她向众人道了谢,便吩咐仆从备好香车,马上动身前往郎各庄。书友们见她执意要去,也不便过多阻拦,便都跟随在车后,一齐往郎各庄去。

出了县城水门,夹着残冬寒意的风,裹着漫天的沙尘,向人们迎面扑来。春,大概已为京师玄都观里的桃林,绣上了绿芽,缀上了蓓蕾了吧?但她在这远离京师的幽燕之地,却还未露笑靥。公孙大娘打开车窗上的绢帘,朝永定河畔望去,只见河畔的垂柳,象一些凄苦的老人,佝偻着枯瘦的身子,任河风吹拂着稀疏的白发,望着哗哗的河水发愣……她从窗口收回视线,无力地垂下了头。一个包扎甚紧的蓝布包儿,却撞进了她的眼帘!她伸出颤巍巍的双手,从竹筐内取出了这个布包,放在膝上,解开绳索。小心翼翼地打开包布,一沓泪痕可见的疏本便展现在她的眼前!

“……自古失道破国亡家者,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目睹;……今陛下弃祖宗之业,徇女子奸逆之意,无能而禄者数千人,无功而封者百余家;造寺不止,费财货者数百亿!夺百姓口中之食以养贪残!近者更大坏选举叙用之纲纪,纵群小卖官饷爵,墨敕斜封!致使有才有识之士,报国无门;敲骨吸髓之徒,青云有路!……”

“似此为国忘身,不畏奸逆势焰万丈而敢直陈利害于人君者,实国之栋梁也!若郎岌尚在人世,岂止区区大夫之授!就是白衣而入卿相,有何不可!……”

看到郎岌那招来惨死的疏本,公孙大娘的耳里,又回荡起李隆基在东宫翠薇园中的激愤之辞来。那是在他上奏睿宗,请追封郎岌、燕钦融为谏议大夫之职,却受到窦怀贞的阻挠,认为“燕钦融及朝廷命官,皇封大夫,尚有制可缘,而郎岌乃一介白丁,岂可追授大夫之职”,在朝议中激烈争辩后,李隆基返回东宫对公孙大娘等人讲出了这番话。看着这疏本,想着李隆基的话,公孙大娘惨然地把疏本紧紧搂在怀中,泣不成声地自语道:“阿岌哥!你若被王毛仲将军寻着,齐回兴庆坊临淄王府,该有多好呵!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你的才识定能为中兴大唐所用。也不枉你苦读寒窗、报效君王的一片赤诚……”

永定河水啊,你滔滔向东流去之水,哪里还会复返呢?

从香车内传来的嘤嘤泣声,使跟在车后的书生们,也纷纷掩面悲泣……

这条通向郎各庄的道路,在郎岌生前,是书友们常来常往的熟径。不少春之晨,夏之夕,秋月夜,冬之午,他们和郎岌在这永定河畔,指点江山,论古评今,斟酌诗文,畅抒报效朝廷的愿望。

真想不到,数月之后,郎岌竟惨死于象蹄之下!

书生们绝望而深切地感到了儒冠对自己年华、壮志的贻误!

这世道,并不重满腹经纶;

这世道,并非凭才学可跃过龙门,成为天子门生;

这世道,学富五车,不如窖藏黄金……

他们,有的愤然焚毁了诗书;有的痛心地摘去了儒巾;

在郎岌的周年忌日,他们相邀相约,来到这青草坝上,望着呜咽不已的永定河水,摇着纸幡,洒着冷酒,悄声地朝着京师方向,招着郎岌的冤魂……

公孙大娘回来了!

而且,是捧着皇帝对郎岌的敕封归来了!荒废了学业的士子们,闻讯纷纷来到了“惠月附舍”。

“真是皇帝的诏书啊!”

“听说是太子亲自向今上奏请的!”

“难怪四处都在传扬:当今太子有太宗爷的志气,要把咱大唐江山,治理得国富民殷哩!”

“郎兄一介白衣士子,竟追封为大夫!……”

“是呀,新朝要重用有才有识之士了!”

此时,他们又跟随在公孙大娘的香车之后,行进在这永定河畔、青草坝旁、通向郎各庄的路上。

虽说公孙大娘的眼泪重新勾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但在这批读书人的心里,却已升起了希望之光……

前面就是郎各庄!

这座与永定河南岸槐树岭遥遥相望的、曾经有着百来户人家的庄院,还不到一年,便成了一座人逃屋空,蒿草遍布的荒村!

车儿还未停稳,公孙大娘便急着跳下车来,她朝这座弥漫着沉沉死气的庄子粗略地望了一眼,便惊得愣住了。

在逃难的途中,她多次听见郎岌满腹乡思地对她讲叙过他的家乡。郎各庄,背靠西山,面依永定河,岸柳婀娜,白杨成行;百来户人家,大多以耕织为业。只可叹近年来赋税大增,水灾,蝗灾不断,不少人弃家而逃。到他和大娘仓皇逃出故土前,全庄不过五、六十户人家了。

可她眼前的郎各庄,哪里还有那五、六十户人家的影子呢?

庄口上,立着一块庄碑,上段分明为重器所毁,残缺的下段,只剩下一个缺点少划的“庄”字。大娘把视线移向通往庄中的街道上,只见成群的野狗,也以同样惊惶的目光望着他们;听不见一声机杼的响动,看不见一个过往的行人……被车轮滚动声惊扰了的鸟儿,从那些歪斜的房顶、倒塌的泥墙里惊噪着拍翅飞出,在人们头上盘旋;从狭长深巷里吹向庄口的风,阴冷透骨,那如泣如诉的风声,更令聚拢在庄口的人们背脊发寒,毛发悚然……

“你们逃走后,”曾劝阻大娘暂勿来郎各庄的老书友神情黯然地告诉公孙大娘,“县衙和王旭家,多次前来扰掠。因庄中多是郎姓,不是姑表,便是连襟,那群歹徒一个也不放过。众人不堪其扰,再加上去年蝗虫遍地,颗粒无收,今日逃几家,明日跑几户;老弱病残者,不是饿死沟渠,便是倒毙大道……这座郎各庄,便成了这样一座死庄了!……”

“呱!呱!呱……!”盘旋于人们头上的群鸦,象是也在向大娘哭诉似的,凄凉而悲惨地啼叫着。

“天……哪!……”被眼前景象和老书生的悲诉激得肝肠寸断的公孙大娘,猛然仰天悲呼,“这成何世道呵?我公孙大娘难道是妖魔转世?害了阿岌哥一家,还害得这原本生机勃勃的郎各庄,人亡庄破啊!……”她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地推开扶着她的女仆,向那残缺的庄碑撞去!

“大娘,使不得!”

“大娘,使不得!”

她的举动,惊得众仆从和郎岌的书友们一齐慌张地呼唤着、赶上去,把她从庄碑前死死地拖了回来。

老年书生叫众女仆从车上搬下绣榻,把公孙大娘扶上去坐着。又叫人想法煮些汤水,给她暖一暖身子,然后开导她说:“大娘呵!你是奉太子之命,返回故乡,为郎大夫治墓造碑、为你父亲改葬的;而今你一事未办,便愤然轻生,上对不起今上天恩、太子厚意;下对不起屈死的郎大夫和令尊大人!更兼王旭狗贼,尚未受到惩处,你怎么倒先自戕身,抱恨而去呢?”

众人也纷纷劝说。

“唉!”公孙大娘听着众人的劝解,也觉如不治好义兄碑墓,亡父的茔冢,确实大失上、下之望,有违自己返归故土的初衷;又听众人提出要她设法惩处王旭,她猛然记起在“惠月附舍”天井中对天所立的誓言来,终于咬着牙,把轻生的念头压在心底,对众人说,“王旭乃斜道滥官,自不免目无法度,鱼肉百姓;只可恨县令是明经正授的父母官,也这样如狼似虎地凶残害民!少时返回城中,我要先去县衙,找那狗官相问!”

“正该问问那狗官!”众书生听大娘这么说,都不约而同地支持公孙大娘的想法。

“公孙大娘!”那老书生待众人说过,走到大娘面前,庄重而诚挚地对大娘说道,“听你刚才那番慷慨言辞,我不再埋怨郎岌为救你而丧生招祸了!……是啊,从张易之、韦氏两朝以来,大唐的纲纪,是败坏得差不多了!哪里仅仅是王旭这种斜封滥官在误国害民呢?大娘既已明白这一点,望你返回京师,代我们大唐的百姓,向太子殷切进言:望他能继承太宗爷的志向,让我们大唐的官职,都由有才有德之士来担任!让我大唐的黎民百姓,不再象郎各庄的乡亲这样,连野狗和雀鸟都不如啊……”

“诸位放心吧!”公孙大娘望着老书生庄重的神情,以及众人投向她的期待的目光,她站起来庄重地说,“我一定要把大家的心意,转奏给太子殿下!”说完便向停在庄口的香车走去。她要立即赶回县城,追究那不法县令。

公孙大娘刚刚坐上车座,正要放下车帘,突然望见通往县城的大路上,尘埃滚滚,一队人马直望郎各庄而来!

“这是些什么人呢?”

“哟!好象有位穿绯色官服的官员哩!”

“对!真是一伙衙役,拥着一位官儿来啦!”

人们朝那队人马张望着,辨认着。

“难道是县令听我归来,抢先前来赔罪?”公孙大娘暗自揣测,但立即又否定了,“可那是位服绯的官员,起码也是个五品官!北平县令,只是个穿绿袍的七品官啊……啊!出京之时,太子很不放心,总提到还要派人护送,难道这是太子新派来的人马么?”想到这里,公孙大娘心里漾起一股股感激的热浪,她戴好帷幔,重新叫奴仆们把她扶下车来,在道旁等候着。

“吁吁……吁……”

来人勒缰止马,众书生赶紧退到大道两旁。

这队人马,少说也有二十来骑,在庄口上,他们纷纷翻身下马,忙着去把绯服官儿扶下马来。

“哈哈哈哈!各位学友!公孙大娘!久违了久违了呀!哈哈哈哈……”

一串得意的大笑,两句轻浮的开场白,不禁使众人大吃一惊!

“这,该不是在一场恶梦中吧?……”公孙大娘呆呆地望着那绯服官员滚圆的身躯,油光水滑的面容,暗自惊异。

“他?!”

“怎么他又穿上绯服,成了五品朝官了?”

与此同时,众书生也望着这个不速之客,相互交换着愤怒、惊疑、惶惑的目光。

跟随公孙大娘一道来到北平的东宫侍从,一齐拔出腰刀,横向那官员怒问:“尔是何人?胆敢在奉旨返乡的东宫宫人车驾前喧哗无礼!”

先前显出惊惶畏怯神情来的书生们,现在听见侍卫们说出“奉旨”、“东宫”来,不觉都壮起了胆,一个个向那绯服官员指斥道:

“王旭!今非昔比!这郎各庄并非惠月道场,公孙大娘也不是孤苦无告的弱女子了!你休得放肆!”

“滥官!尔若再敢逞横耍蛮,岂止用你项上之头来血祭郎大夫,只怕会招来灭门大祸啦!”

“哈哈哈哈!”王旭听着众人的指斥,觉得十分滑稽。他不但不恼怒,反而狂笑起来,“你们这伙发着冲天酸气的穷迂烂儒!看你们那副得意样子,莫把我王大人的牙齿笑掉!哈哈哈哈!圣旨!东宫!咦!吓得王大人屁滚尿流了也……”他做出种种丑态,怪模怪样地挖苦着,“哼哼!你那小小舞伎手里有圣旨,难道王大人我没有圣旨不成?”说到这里,他后退一步,从袍袖里拿出一卷黄绫,当着众人的面,“哗”地一声抖开,“你们这伙没见过圣旨的村儒,快来长些见识吧!哈哈……”

“他奉的什么旨?他怎么又身着官服啦?”公孙大娘这时渐渐清醒过来,她盯着王旭手中的圣旨和他那身绯色公服,惊急交加地思索着。突然,她心猛地一沉,“难道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大变故?难道太子被他们……”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不敢往下想了。

“他也捧着圣旨!”

“难道朝廷又起用这批滥官了?……”

书生们一见他手中展示着与公孙大娘那道圣旨一模一样的诏书,也都满腹疑虑地推测着,交换着惊惶的目光,他们又开始向道旁畏怯地退去。

“你们退他娘个什么哟?”见书生们丧失了锐气,见公孙大娘的仆从们呆望着他手中的黄绫圣旨收回了佩刀,王旭挤眉弄眼嘲笑着对方,“哼哼!东宫,东宫!能把王大人怎么样?咱王大人这检校郎,是先帝敕封的!连今上想罢掉,他老人家还显灵不答应呢!嘻嘻!这不!咱王大人又衣锦还乡啦!”

“啊!”

“原来朝廷真的又让斜封官复了职!”

“唉!”

惊讶、叹息、绝望交织着,从公孙大娘和其他人的心中涌出……

“哼哼!今上还敬畏着我们半分,东宫还敢拿我们怎样?我们不仅有先帝圣灵护佑,还有今上最为宠信的御妹太平公主为我们撑腰壮胆!”他又得意地扬着手中的圣旨,“这便是公主亲自为我王旭请得的圣旨:派我为宣慰使,来山西河北两道,慰劳被东宫和宋、姚、张等相爷罢掉的斜封众官!”

“啊?!”

“哼!”看到众人的惊愕神情,王旭缓缓地把宣慰诏放进袍袖,收敛了满脸的嘲笑,歪着嘴角,眯缝着一只眼,朝公孙大娘他们狞笑着说,“公孙贱人:‘天涯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自来!’你以为攀附东宫,就可把爷们怎样了么?嘿嘿!来人呀!”

“喳!”

他随身所带的二十来个佩刀执棍的衙役,应声走到他的面前。

“先把公孙贱人给爷捆于马后,少时带回爷的馆驿中去;赏这些穷酸,每人一百大棍,看他们还敢学郎岌的样子不!”

“喳!”

那二十多个凶恶强健的衙役,齐应一声,拔出佩刀,挥着棍仗,朝公孙大娘和书生们猛扑过来。东宫的侍从们明知寡不敌众,但见他小小五品官儿,竟敢命衙役横刀相向,也怒不可遏地重新拨出佩刀,冲上前去;众书生多数吓得两腿无力,跌坐在地……

“住手!”

一直怒视着王旭的公孙大娘,猛地推开身边的女仆,冲到双方的刀棍中间,朝他们大喝一声,同时顺手掀去帷幔,两道冷峻的目光射向王旭,“王旭!尔听一言相告!”

“唔?……”王旭盯着公孙大娘那因悲伤过度显得憔悴的脸,觉得别有一番风韵,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在他看来也更加清澈动人。而从大娘口中呼出的“王旭”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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