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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唐明皇-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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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人丁……!”薛崇训还从未被人小看过,一听这话,手按着佩刀柄儿,就要冲上去。

“训儿,”太平却唤住了儿子,一边拉着自己儿子的手,一边继续问解鸭儿,“是因为它们会讲人话么?”

“是,再有……”

“嗯?”

“再有它们是要献给今上的!”

会说人话,自然是珍异之鸭,自然也应献给皇上。顺理成章的是,任何人,包括公主的爱子,自然不敢伤害它们了。太平仍冷冷地点点头,又问,“它们如果真能讲人话,小王爷就不杀它们,本宫也不治你的罪了。”

“如果不能,哼!”薛崇训把佩刀恶狠狠地拔出一半来,逼视着解鸭儿。

“小人怎敢撒谎?它们真的——会说人话!”

“会说些什么?”太平追问。

解鸭儿伸出右手,指点着自己的头顶,一本正经地回答说:“禀公主!它们会用人言,叫出自己的名字。”

“哈……”太平公主听了,略一思索,不觉开怀大笑起来,其他随从也慢慢悟出解鸭儿话中的奥妙,纷纷笑得前仰后合。

从这以后,太平出游,便常将他带在身边。并得知,他的父亲,那老乐工在儿子懂事不久,便让他熟悉优孟、东方朔等宫廷弄臣的事迹,为外貌丑陋的儿子造了一条进升之道。他还有个在外貌上与他截然相反的妹子,因他的原因,也深受太平公主的另眼看待,特将她从使女班中调出,送到诗名远播、权势赫然的上官婉儿身边学习诗文。五年前,老乐工死后不久,太平公主又为解鸭儿成婚,并已生下一子,取名小鸭儿。中宗二次登极,太平将他献给了兄皇。并赐名为解鸭儿。他的不亚于优孟、东方氏的滑稽多智,又深得中宗之心,成了中宗燕游必不可少的幸臣之一。

解鸭儿是太平府中的人,对宗楚客和韦氏群小心怀不满,这并不使高力士惊奇;惊奇的是这一贯开朗乐天的弄臣,今天为什么会显得如此愤愤然,甚至于怒形于色呢?只怕不仅仅是为宫市上宗楚客的大失仪度吧……

“阿哥!”解鸭儿一下推开高力士的手,说,“今儿趁这院中只有你我俩人,你就让我痛痛快快吐一气吧!再捂,会把我给捂疯呢!”

“阿弟!你今天到底为了何事?”

“唉!”解鸭儿又是一声长叹,才说,“你在当值,不知道。今天含光殿外新建的洒油球场上出现的一桩惨事,惨透了!”说到这里,解鸭儿说不下去了,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拚命稳住自己。

“原来他也是为郎岌之事……”高力士明白了。他让解鸭儿冷静一会,才假作不知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们弄臣的命,真贱啊!”解鸭儿放开双手,重新露面时,高力士见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双唇煞白,哆嗦着,两眼竟盛满了痛苦的泪水。他边拭泪,边给高力士讲了在洒油球场见到的那一幕惨剧,只不过他把那“人球”当成“弄臣”,而高力士则知道那是定州上言士子郎岌罢了。讲到后来,他走出房间,朝阶下、院中巡视了一番,才又回到高力士身边,悄声对高力士说:“当象蹄踩在那‘人球’身上,污血乱喷时,今上也面露不忍之色,可是我们那位皇后陛下,却不高兴地说:‘一个弄臣呗!’我们今上听了这话,也只好重新露出笑容!弄臣、弄臣!力士阿哥!难道我们作弄臣的,呕尽心血博取皇上一笑外,还得死无葬身之地么?唉!……”

“阿弟!”高力士听他越说越激愤,声音也越来越高,忙离开圈椅,抚着他的双肩,把他重新按在自己的暖榻上,说,“人各有命,你也不必为这事过于伤神……”

“阿哥!虽说如此,但‘物伤其类’……”

“那‘人球’怎能和弟相比?”高力士竭力想排解他的烦恼,“你乃天子近侍宠臣,是优孟、东方一类……”

“阿哥!再不要以弟来谬比先贤了!”身躯矮小、志向不凡的弄臣满脸通红地阻止高力士,“想弟在公主府时,公主常说优孟、东方,能寓铮铮谏言于诙谐中,使人主娱中而明道,我算什么?看见一伙奸人在君前以人命为戏而不能谏,真成名副其实的小人了!”

一听对方嘴里吐出个“谏”字,高力士想起了郎岌惨死之因;眼下见这矮小朋友一反常态,痛心疾首地吐出这个字来,敏感的青年太监,隐隐感到一种不祥的兆头。但是这年纪很轻,而宫闱阅历却已不浅的宦官,虽面对挚友,也既不敢吐露半点郎岌取死之由,更不敢乱举目睹过的直谏之士的各种悲惨下场,怕由此引来诽谤朝廷的罪名,招来杀身大祸。可是,不规劝解鸭儿,眼见他萌起那劝谏之念,落入韦氏虎口,又实在不忍。高力士沉吟再三,终于言近旨远地对解鸭儿说:“前日去上官婕妤处取宫灯谜儿,听说有不少谜儿都是小妹拟成的。不是阿哥贬你:有那么聪明、姣好的妹子,又有个好儿子,你可真该多想着他们!想着他们,还会有什么气呢?”

“‘姣好的妹子’?嘻嘻!阿哥,你看我家小妹象‘生菩萨’么?”

“这,也象吧!”见对方听到自己提他妹子和儿子,神情渐渐恢复到平日那样俏皮,高力士的心才放了下来,但又觉得他这问题有点亵渎神道,不答又怕扫了他的兴,因此含含糊糊回答了这么一句。

“哼!象!就可畏!”解鸭儿却又陡然变了脸,对高力士说。

“你今儿到底怎么啦?好兄弟?”

“好阿哥!难道你就从没听见过裴谈大人言妻有三可畏么?”

“……”高力士感到自己根本没法回答解鸭儿越来越离题、而且近乎荒谬的问题。

“裴大人崇奉释道,故他将妻比释道人物,真是有趣极了!”解鸭儿却自顾自地、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他说:‘妻有可畏者三:当其妙龄姣好之时,如“生菩萨”,我辈岂有不畏“生菩萨”之理?当其儿女满堂时,又如“九子魔母”,我辈又岂有不畏“九子魔母”之理?再则她们到五、六十岁时,薄施妆粉,弄得红黑交杂,看上去好似“鸠盘荼神”一般,岂有人不畏“鸠盘荼神”之理!’哈哈哈哈……”说到这里,他又神经质地大笑起。

高力士听到这里,突然想到裴谈是朝野知名的惧内之夫,再联想到解鸭儿刚才抱怨中宗因韦后一句话而不敢不笑的事,才发觉自己想用解鸭儿最心疼的妹子、儿子来引开他的愤懑的作法,并未奏效。他皱着眉,发起愁来。

解鸭儿似乎笑得大为开心之后,跳下暖榻,摇着头说:“再让牝鸡司晨,这大唐朝还有什么中兴之望啊!……”

“阿弟!……”

“力士阿哥!你别这么阴凄凄地看着小弟!凭着小弟的荐头,她能把小弟怎么样?哼!”

“阿弟!”高力士听他话中有话,又见他迈开粗短的四肢想往院外走,便一把扯住他,语音轻而含义重地说,“你是个聪明人,千万别自寻死路啊!”

“阿哥!”矮小的人丁听了这话,却也两手紧紧地把高力士的手掌攥着,深情地呼喊了这声后,说,“你不是早就称弟是优孟、东方么?弟今儿准备作个真的优孟、东方!……”

“嘿!你……”高力士一听更急了,反手把人丁的两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正要狠狠地告诫他,谁知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迭声的呼叫:“解鸭儿……!解鸭儿……!今上口敕,命你即去梨园伴驾呀!……”

听到这时近时远,时左时右的传呼声,高力士连忙松开手,可是双眉却皱得更紧了。小人丁也着了忙,一边振着衣冠,一边小跑着离开大院。高力士将他送到院门前,到底还是忍不住,又一把抓牢他,直盯着他的眼说:“妹子年幼,子尚小,不能意气行事!”

被传呼声催逼得心房乱跳的弄臣,感激地点点头,挣脱高力士的手,顺着兴安门、玄武门、芳林门一溜烟跑过去。

高力士仍站在院门前,直到解鸭儿的小小身影消失在前面的嶙峋怪石夹道中。他埋着头又忖度了少顷,这才走出院门。他打定了主意,去宫市上找薛崇训。快到建福门时,他不禁心中一阵苦笑,“今儿我和薛家昆仲有缘,为郎岌,寻崇暕;为了解鸭儿,得去寻崇训……”

解鸭儿一穿过芳林门,便赶紧放慢脚步,在门洞外的清明渠畔停了一会,他就着渠水,把自己乌纱幞头的双角松开,重新在脑后正中拴好,又把绿色夹袍抖得平平展展的,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上可有不洁净处。平缓清亮的渠水,只映出他那眼眶下部残留的泪痕,他赶紧扯起袍袖轻轻拭去,又重新周身检视了一遍,这才提起绿袍下摆,望光化门疾走。进了光化门,走了不上十步,便听见门内北面的梨园里,传出悠扬典雅的宫乐声。几个在园门口当值的太监,一见到他,便一迭声地向园内传递着讯息:“解供奉应敕进园咧……”

他笑着,匆匆地朝那些太监作揖致意。正要奔进园去,不想那些太监却朝他往园西努努嘴,眉宇间露出为他担忧的神情。他从太监们的示意中,明白御驾在梨园西边的永安阁,虽说心中发慌,但仍旧在进入西园后放缓了脚步,把气喘得匀一些,再去见驾。

永安阁是座布局凝重的重檐式建筑。用磨光的乌鸡血石为基、阶,朱柱盘龙,金脊飞凤。色调上给人一种春意融融的感觉。每逢隆冬初春,皇帝或皇后则喜在此游乐。尤其是满园梨花吐蕊怒放时,凭窗外眺,只见万树缀银,蝶舞蜂旋,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而引入西园的永安渠水,在阁下迂回流淌,其间浮有片片绿叶,点点落英,它们将观者的心思引向西园深处,直至很远的禁苑之外……

大约在宫市上贪看交易盛况而多走了几步路的缘故,中宗在御座上无力端坐,只好斜靠在座上。韦皇后和太平公主分坐在皇帝左右的软垫绣墩上,精神倒显得饱满。而且因为没有朝官伴驾,她们都卸去了帷帽,由自己的近侍宫女细心地整理着首饰。立、坐于阁厅左方的乐班,奏着使人心旷神怡的《梨园春晓》曲,韦皇后听着这春情荡漾的乐曲,眼前忽明忽暗地现出光禄少卿杨均、散骑常侍马秦客这两个青年侍从官员面如傅粉、朱唇皓齿的脸庞儿来。这两张脸上那流盼如星光的眼,似在向她媚笑。她感到一种不可抑止的情感在浑身窜动。她有些不安于座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眼角处闪进中宗那须发皤然,目光呆滞的脸廓。她气恼地回过头来,突然感到有两道火辣辣的目光直射自己的双眼,她猛然怔住了,却不敢去回敬那左座上向她投来的太平公主的穿透力甚强的目光。她并不相信小姑子是神人,可以看破自己此时心中出现的邪念;可她又隐约地觉得自己刚才那失于检点的目光,似乎暴露了自己心底的秘密,让对方捕捉到了什么。她那惶愧中渗杂着极度的恼怒。这恼怒的焦点,又集中于那敢于向她逼视过来的毫无掩饰的目光。正是这时常向她投来的挑衅的目光,使她深感自己正宫地位并非至高无上。是的,那五年前死于上阳宫的太后武则天,到是创造过真正的至高无上的“天下第一人”的奇迹。每被这火辣辣的目光刺激一次,她就加倍憧憬着这奇迹能再由她创造一次!

“解供奉领敕伴驾咧……”

一迭声的禀报声,把韦皇后从困窘和思索中解脱出来,她定定心神,凝聚起那寒光逼人的目光,从左座上扫过去,再射到跪伏于中宗御座下的解鸭儿身上,并运足气力猛喝道:“大胆的奴才!久宣不至,你在寻死吗!”

“奴才”、“寻死”等字眼,分明把解鸭儿强压在心底的愤懑重新挑上心头,他进阁时看见左座上的太平公主,又更似火上浇油般壮了他的胆。就在乐班戛然止乐、包括中宗在内都有点胆怯地望着大发雷霆的韦皇后时,他本应伏得更低的头,却忽地昂了起来,朝右座上望去。这一无声的表示,使韦皇后的嘴角也微微抽搐起来,她眯缝着眼,朝阁门处的太监一挥手,“这奴才是有些癫魔了吧!抛下永安渠去,让他清醒过来!”

韦后一语未毕,太监们早跪地“喳”了一声,然后一齐拥上,把正欲向中宗大声争辩的解鸭儿,用两条丝绦拦腰捆住,又仰面抬起,朝阁阶下五十步远的渠畔抬去。

韦后却不管众人如何收拾解鸭儿,只用眼瞟了一眼左座上的小姑子,忍不住心底的得意:“你的脸也会气得发青么?”她对自己“打狗欺主”式的一招,畅快极了。

“这,”倒是中宗看出了妹子的不悦,着了忙,他向皇后侧去身子,半吞半吐地说,“适才是朕准这奴才去宫市中交易的。久宣不至,亦应严治;只是卿平日最喜他的谐趣,若少时冻伤了,岂不大违卿意……”

“陛下!一个小小弄臣,竟敢久宣不至,宫中制度何存?臣妾也是儆戒效尤之意……”

就在这时,从渠畔处传来将解鸭儿重重抛入水中发出的“呼咚”声!韦皇后又朝左座上看了一眼,指着望阁门边听敕太监说:“拖上来!”

听敕太监连忙朗声传命,渠畔的太监们疾忙拉起丝绦,把浑身湿淋淋的解鸭儿拖上渠畔,推向阁厅御座前跪下。

虽说一沾水就拖了上来,内里并未打湿,但终因气候甚寒,解鸭儿伏在御座下,煞象个落汤鸡,浑身抖个不停。中宗见妹妹脸色更难看了,而韦皇后却故意不发一辞,也不让解鸭儿去另换袍服,把他这副狼狈模样放在厅堂中,显然,会加重妹妹的恼怒。他便硬着头皮拈着胡须,向解鸭儿发出一句问话,“你这奴才,刚才在水下见着什么神道了么?”他想用嘲讽来缓和姑嫂间那越来越浓的不睦气氛。

环立厅内、门前的宫人、太监听着皇帝这声发问,都掩着口吃吃地笑起来。只有太平公主绷着脸,不露半点笑容。

“奴才启奏大家①!”想不到,惯会贫嘴的解鸭儿,在被弄成这副模样后,还能一下子抬起头来,脸浮俏皮地回答皇帝,“奴才被皇后陛下恩赐下水后,虽未遇见神道,却遇见了一位先贤!”

“你遇见谁啦?咹?”太平公主预感到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个小人儿,会说出点讥刺嫂嫂的话来,但又怕他畏怯不敢尽言,所以也陡地在脸上堆满笑容问。

果然,受到原主人鼓励的解鸭儿,把短小的上身挺得更直地回答说:“奴才遇见了屈原!”

“啊?”中宗尚未反应过来,太平公主却已忍不住在嘴角泛出会心的笑意,韦皇后这时却紧闭着猩红的嘴唇,几乎屏着气在注视着那人丁儿。

“奴才见着屈原,”解鸭儿提高了一下声音,神情逼真地说,“这位先贤见着奴才,先是吃惊,然后就忍不住直叹气!”

“他叹气?”太平逗着他,“他叹什么气呀?”

“他说:‘难道虎狼之邦的秦国,还没吃掉咱们楚国么?难道南后娘娘又把你给撵到这水里来啦?’”

解鸭儿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地重新埋下头去,紧伏在阁厅的团花大毯上。算是对韦皇后先前那得意劲头的回报吧?太平公主“哟”了一声,便声震屋瓦地大笑起来,中宗也被解鸭儿的机智、对答的风趣引得顿忘疲乏,不禁抚掌而笑。在解鸭儿说完后的那一瞬间,韦皇后恨不得命宫廷卫士将这放肆的奴才万段其尸方才解恨,可是当她默然地看着外貌煞象武太后的太平公主时,却又咬着牙关,只在肚里痛骂了一句“找死的奴才!”

“先去换了衣衫,朕还要你作一好笑之戏,向皇后陛下赔罪!”畅笑之余,中宗才发现皇后闷闷地坐在墩上,赶紧忍住笑,喝令解鸭儿。

“且慢!”解鸭儿正要谢恩起身,太平公主却又笑着制止他,“你这奴才的‘回波词’唱得还差强人意,此刻你当湿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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