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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唐明皇-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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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骑急驿,并非奉州县长官之命驰往东都,而是奉兖州刺使那位贴心幕僚的密令出发的。

那位幕僚,就是向刺使、县令建议向张说献锦盒的人。

从峦州任上调回西京御史台供职的崔隐甫,几年之间,宛然脱胎换骨,成了迥然相异的另一个人。原本方正的脑袋,由于两腮肥肉悬吊,变得上方下圆,象煞一个蓬州袖子。而瘦长的身躯却因腹部大长、两肩浑圆、臀部增扩变得臃肿不堪。这样一来,乌纱得另做,绯袍自然得新做,靴也得增大尺码……总之,从头到足,都慢慢换了冠戴袍物。他的心呢?自然也在平康坊李林甫府中的月堂池水里,洗得发乌了。

不管心是乌是赤,长了肥肉,却令这位御史中丞获益不浅:初春对于关中驿道说来,虽然雪化冰消,但仍寒气袭人。可他却敢于骑着马而不是乘坐帘遮幕障的肩舆,行走于这条驿道上,去往东都。

这当然因为急令催促,乘马比肩舆快,但没有那浑身肥肉,又办得到么?

这次随员也带得不少,按东都留守衙门发回的密牒,他几乎把御史台中干练的胥吏都带出了西京。这可苦了其中几个老书吏,也陪着他骑马。他们虽然罩在厚厚的斗篷里,象蜗牛躲在蜗庐里一样,但仍觉得那四野的寒风冷气是无孔不入!每从一个驿站出发,他们就认真地担忧着自己这把老骨头在到达下一个宿点时还能在马背上挺住否?偏偏平素最爱去平康坊风流风流的中丞大人,这次在永乐、湖城、桃林等歌伎舞姬汇聚之地,有着“陕州平康”之称的温柔之乡,他也未下令歇宿,而是一个劲地催着,急于赶路。每天不走过六、七个驿站,他就不准马儿停蹄。

御史台出动这么多官吏,人役去东都,而且赶路赶得如此急促,也使这些老书吏心里阵阵发毛。是宗室中出了谋逆重犯急需按察?还是哪家大臣罪犯灭族之条急需勘审?在出西京不久,众人也曾试探过中丞大人。但崔隐甫却一瞪眼睛,阻止了这种试探。这就更加加重了此行的神秘色彩。有那心窍特别多的书吏,悄悄和相好说:“看吧!那么多人畜混糊糊拖连几百里,无论你羽林军、龙武军、内侍省的官兵如何防范,也大有空儿钻哩!依我揣之:定是哪位色胆包天的王公大臣,夜里钻错了被窝,睡到那位嫔妃的榻上去啦!哼!啧喷……”

其实,崔隐甫瞪眼之举,并非为的保守机密,那主要是故弄玄虚。东都留守衙门发来的密牒,就是叫他选干员急驰东都,别的只字未说。他又能向部属回答什么呢?说自己不知道?笑话,他崔隐甫生来就不会说这“不”字!许多认不得的字,还让他囫囵着乱念过去,乱写过去了,还能让部属们知道他连这么大的机要也不知道,和他们一个是半斤、一个是八两?不成。因此就施出他的法宝:瞪眼睛。“总是姑父把哪家拦着我们荣华之路、或是和惠妃娘娘、寿王爷捣蛋的大臣又坐实啦,让我们去动板子、举棍子、挥刀子嘛!……”他心里已猜出了五、六分;而且,他同时想到,“姑父要我亲去东都,说不准是惠妃娘娘去冬出西京时许我的吏部侍郎之事,今上准啦!……噫!宋璟老儿吃闲饭去啦,说不准姑父已作了相国!那他那尚书之职,只好我去充任哩!”想着自己从峦州参军,一下子便要升为主管百官升迁的吏部长官,他感到天气反常得厉害:怎么初春季节,倒比盛夏还热?他猛地勒住马缰,叫过一个人役来:“把爷的斗篷去掉!”

“呵哟!”

“呀!”

随从众人,尤其是那几个老书吏,简直被他的举动引得惊叹出声!

“哼!让你们这些狗头,背后说我崔某人无文吧!”听着惊叹声,他却又纵缓急驰起来,心里得意洋洋地骂起来,“崔老爷虽然无文,却有个好姑父!要当大官,只装一肚皮文章,没有我姑父那一肚子的圈圈,不成!”

写着“河南府新安县界”的界石桩子,在崔隐甫的眼中一闪而过。离东都洛阳仅有七十里之遥了。

“哼!明知张说老儿要考诠于你,也不预备预备,一味地寻花问柳,坏了大事!”想不到,刚刚兴冲冲率着吏胥进了东都留守衙廨,被李林甫单独召入自己卧房相见的崔隐甫,刚向李林甫请了安,便被沉下脸来的李林甫当头一阵训斥,使他陡然间觉得自己从火炉旁掉进了冰窖!从头到足,从里到外,都冻僵了。“尔这一个‘腊’字,不仅使尔难入省台,也坏了为姑父的大事!”

什么“辣”不“辣”的?崔隐甫简直记不起来了,但总之明白是张说凭一个字,坏了他姑侄二人的好事,他的两眼里,露出了深受他姑父欣赏的饿狼觅食时那种狰狞凶残之光。

若在平日,另一桩事被侄儿干坏,他断不会如此声色俱厉。吏部尚书经过近几年的磨练,早已不是徘徊于月堂亭池畔上的御史中丞了。和侄儿一样,他也在发福。白皙的脸,变得浑圆一团,那柳眉在这变大了的脸上,显得更细更弯。这一来,使他在发怒时,也似乎在笑。这白皙粉嫩的肤色,配着乌纱、紫罗金线袍服,和腰间的金銙玉带,令人想到当今宫廷丹青妙手笔下的赐福天王像。深知妙用“忍”字的他,这一回因这个“腊”字跌的跟斗太大!他熬尽心血,苦铸腹剑,把包括前皇后在内的许多人送上死路,而欲获得的战利品,就因这一个“腊”字转瞬间便化为水中月,画上饼,镜中花:你叫他又如何忍得了?!

……

“李卿,事已危急,不得已召卿入宫!”那是去冬的一个晚上,李林甫突然被秘密宣入上阳宫,谒见和其他嫔妃一道先由高力士护送回东都的武惠妃。金丝帘内,熠熠的宫灯之下,武惠妃卧在绣榻上,神情黯然而焦灼地对李林甫道:“册立六宫之主及卿等升擢诸项,尽被张说老儿谏阻了……”

接着,武惠妃便将皇帝如何与张说商议此几顶事宜,张说又是如何回奏,结局又是如何,咬牙切齿地告诉了李林甫。完了,武惠妃挣扎着从榻上半坐起来,娇喘不息地对李林甫道,“张说老儿不除,后患不已!李卿,尔要从速除灭此贼!”

李林甫估计过张说会出面阻谏,但事态出现得这么快,结局如此不堪,却是他所料之未及的。但是,方寸亦乱的李林甫,陡然看见武惠妃在那宫灯之下,显得两颊深陷,面容憔悴;听她说话,大有不胜其力之状,他却又忙着稳住心神,急急去安慰武氏:“娘娘不必为此老贼气伤御体。对此老贼,微臣早已有除灭之方!”

“要快!要早!”

“不出明春,便除此贼!”李林甫虽也曾思虑过除灭张说之计,但并未成形。可是面对气急败坏的武惠妃,他却断然回奏。一则,计虽未成,但深知张说好贿的他,已知从何处下手,虽不说稳操胜券,但除灭不难;二则,只有这样回奏,才能略泄帘后人心中的郁愤,让她早日康复。她如大气伤身、伤容,造成的后果,才真不堪设想了。

果然,听了他如此回奏的武惠妃,大为缓颜。在吁出一口郁结之气后,又叮咛再三,才遣他秘密出了上阳宫。

……

出了上阳宫的李林甫,当夜在留守衙内,几乎一夜未眠,不到天明,他的密差已出了洛阳,日夜兼程,前往兖州。在刺使的衙署内的幕僚中,这密差紧张地选择着、笼络着。刺使的一位贴心幕僚,成了李林甫的心腹。深知本州所辖孔庙中所藏的奇珍异宝的他,按李林甫的密令,向刺使、县令献出了以“记事宝珠”贿赂宰相之计。

宰相上钩了!

那“急驿”快骑将这一讯息飞快地送回了东都留守衙门。

张说何曾想到?就在他伴着皇帝、率着百官由兖州曲阜抵达宋州、接受皇帝赏赐的御宴、奉和着皇帝御制诗篇时,东都留守衙门已派出入役将兖州刺使、曲阜县令解官罢职,逮捕入东都留守廨衙的大牢中,开始鞠审了!

二人的供辞是:宰相逼索圣庙珍宝,不得已而贿献之!

……

銮舆返还东都不久,皇帝便接到了东都留守奏弹宰相张说“徇私僭侈,受纳贿赂,竞致逼索圣庙神器”的疏本!

疏本未隔日,便带着皇帝的朱批,转回李林甫手中。盛怒的皇帝朱批道,敕东都留守李及刑部尚书、大理少卿等同于御史台鞠之!

这,便是急命崔隐甫等驰来东都的原因。

……

侄儿狰狞凶残的眼光,提醒李林甫要抓紧时辰,坐死、除灭张说,而不能象惠妃娘娘那样,只是气、气、气。

“尔细看兖州、曲阜犯官的供词。”李林甫陡地转过话头,吩咐崔隐甫,“定于明晨卯时,将张说捉拿按审!”

建于大唐高宗上元年的上阳宫,在洛阳宫城的西南隅。它南临秀丽的洛水,西拒险峻的谷水,是洛阳宫中最为壮观的一座建筑。经过东向而开的正门提象门,便进入上阳宫正殿观风殿。明日,大唐开元十四年五月初五日,今上李隆基,便要在这观风殿中,大宴群臣,欢度端午。

今天上午,皇帝在被谷水隔开的西上阳宫听左、右教坊的掌教李龟年、李鹤年、李寿年、公孙大娘奏报明日大宴时预备的歌舞,并在绿珠园观赏了两坊弟子歌舞的《秦王破阵乐》、《夜半乐》、《还京乐》。经过近十年的探索、琢磨,李龟年和宁王修改后的《秦王破阵乐》,增添了陕北一带高亢、浑厚、虎虎有生气的民歌风味。使精晓音律的皇帝,觉得这支乐曲无论在演奏上,或是舞伎的舞蹈上,都较仅有雄壮、豪迈之风的旧曲,显得更为丰富,耐人寻味。一高兴,他要过大哥手中的玉笛来,对着乐谱,亲为公孙大娘的剑器独舞伴奏了一回。

可是,一曲终了,皇帝放下玉笛时,却感到十分不满足。眼前的歌舞,使他回忆起东封泰山后,在山下行宫前的大坝上举行的大酺歌舞来。那波斯舞姬歌舞的《柘枝》,那突厥舞姬们歌舞的《春莺啭》和康国舞姬歌舞的《胡旋》……这些原本也在本国朝野间广为流行过的异邦邻国的软舞,在久违近十一年后,重现在东岳足下,使皇帝大有耳目一新之感。皇帝那时突然觉得,不仅花草可以解忧知愁,连歌舞也真能通灵移性!当国势危艰之时,他最喜悲怆雄健之舞,如《秦王破阵》、《夜半》、《还京》……每观、听这些歌舞,他那年轻的血液就沸腾、燃烧!激励着他,跨神骥,仗莹锋,去一扫蒙罩社稷的尘垢、妖氛!然而今日能吸引他的,倒是这被他亲制敕书禁断了的胡舞。

“这该死的张说!”

一想到禁断胡舞胡戏之事,就不得不令皇帝想起十二年前的开元二年,张说用《死可汗之戏》诱惑岐王、排挤姚崇的往事来。同时又想到本次对张说还在进行的审讯一事。

从内心深处讲,皇帝对姚、宋、张三相,他更喜爱张说。李隆基长期观察得知:张说不乏智谋,无论朝政,军机,文学,他都不在姚、宋之下。但是,他却又比姚、宋高明的是,他的态度恭谨,上言、谏阻何事,总是先做到使皇帝心里愿听。而不象姚、宋,总象万事不依他们,就不成!对圣明之君可以如此么?臣工,到底是臣工,是为君王所驱使的、身分高贵些的奴才罢了!奴才不按主子之意行事,还强要主子听从奴才,成何体统?死去的姜皎提醒得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得有个摆布!绝不能以俗情凡规,来左右君王!张说是懂得这一点的。这也是皇帝特别看重他,虽在交结岐王后仍要倚重他的主要原因。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比姚、宋处事来得圆滑些,机灵些,却又使皇帝在倚重他时,不如使用常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姚、宋时放心。被宋璟在望贤宫一番话气得罢了右相之职的皇帝,在说出了罢相那话后,却又后悔起来了。因为如此处置宋璟,那顺理成章的事是:升张说为右相。但是,一旦升为右相。张说就要总揽台省,他会干些什么事呢?先不说他还去不去联结宗室、宫闱;坐上右相之位的他,自然就有宗室、宫闱中嫔妃、皇子皇孙前往联结,皇帝敢断定他不会如姚、宋那样断然拒之。那样一来,皇帝又将有多少日月心神不安啦!“唉!有才德的姚、宋太不顺朕之意;顺朕之意而又有才德的张说,却又过于机灵,使朕大不放心!人世间,既有才德,又能顺朕之意、使朕放心的贤英太难找了!”

李隆基,是在这暗自浩叹中,暂将张说擢为右相的。→文·冇·人·冇·书·冇·屋←

但是,大不放心于他的皇帝,立即开始不动声色地对宰相试探。在东岳,皇帝召问立后之事,万想不到他会呈递那口气大似宋璟的谏本!望着宰相两鬓苍苍,皇帝暗想:“他,或许因年事已高,又位极人臣,为人,已大不同前了吧?”

虽说宰相仍不顺意,极谏不立武氏,皇帝却并不生厌,反而安心一些了。谁知,不出三日,武氏安置在太子李鸿身边的心腹就向他告说张说已先将谏本给太子看过,太子叫他“相父!”他回奏要“鞠躬尽瘁”地辅佐太子一事!听到这一密告的皇帝当时就气得恨不能立即罢了张说。但因封禅大典得由他主持,又碍着万国来使,皇帝才勉强忍着。接着,就在返回东都的途中,接到弹奏张说索贿圣庙宝珠的疏本,他当即朱批捉拿鞠审。

玄宗被张说主事突然搅乱了心神,他那悒郁的神情使仍在殿堂内歌舞的人们感觉到了,纷纷惶恐不安。谨慎细心的宁王,忙朝皇帝身后的高力士递去一个恳求的眼色。高力士却朝宁王报以卑谦的微笑,然后俯耳对皇帝奏道:“大家,该去观风殿看那《开元东封图》了吧?”

“唔。”沉思默想的玄宗被内侍省长官从失神状态中呼唤过来,点头应允。

“启驾观风殿哪!……”

随着高力士的宣呼,玄宗从御座上站起,在宁王和左右教坊掌教、歌舞乐伎的依秩跪送及随銮宫人、侍从的簇拥下,出了西上阳宫门。

在隔着上阳宫和上阳西宫的谷水上,建筑工匠真可谓匠心别具地在两宫间架起一座虹梁彩桥。急湍奔流的谷水,往往在冬春之晨、夏秋之夕腾起缕缕水雾,使那弧形彩桥,真似隐隐露于云霓中的丽虹,人行其上,也有种飘飘如仙的感觉。李隆基过此虹梁,从不乘坐车舆。笙乐前导、黄罗华盖上罩、宫娥近侍簇拥左右,他扶着红玉带,迈开锦绫靴,徐徐行过此桥,是他赏心乐事之一。

观风殿的侍卫们,早已列队迎驾于丹墀之下。李隆基刚一踏进观风殿,一侧目便望见悬于殿右两柱间的《开元东封图》。那图轴长逾丈,宽过三尺。

李隆基徐徐走近图前,立即就看出画师选择的,是丁亥日他率领百官焚牒封禅的盛大场面。他服戴着封禅大礼服衮冕,立于封坛前,作宣读玉牒状;亚献邠王,终献宁王,冠冕堂皇地立于他身后;二位献司之后,中书令张说正捧着太一神策,亦作呈进颂扬状;礼官、学士贺知章、张九龄、李适之等文职官员及龙武将军王毛仲、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右威卫将军陈元礼等武职官员,以及契丹大酋长、松漠郡王李失活,奚大酋长、饶乐郡王李大酺,突厥可汗毗伽和吐蕃、日本、回纥、天竺、高丽、骨利干、求拔、波斯、多摩长、朱俱婆、高昌、百济、渤海等七十九邦、国之主、来使或作恭谨之状,或作虔诚之态,纷纷立于封坛周围。

“好一派万国来朝,普天同庆的盛况!”看着图轴,皇帝的脑海中又重新涌现出东封时的种种情形来,不禁暗自赞叹着。他的目光又从自己那气势磅礴、似与天地同高的巍然画像上,移到二献之后的张说身上。这个近来常常被他想起的、关在东都留守牢中的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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