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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盛可以文集-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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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孩子的妈妈,又是什么感觉呢?

  孩子跟他奶奶住,还没结婚呢,怎么会喊我妈妈。显然,对于这个问题,罗婷已经有了很成熟的考虑。再说,罗婷考虑不到的,想必她的父母也替她考虑到了。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但是,罗婷的父母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死了老婆,还带着孩子的男人?这是个问题。球球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懒得去想。有些事情这样了,肯定有这样的道理,那样了,肯定有那样的理由。

  老板娘的男人回来了,又走了。

  老板娘心情不好,气色不佳,有些打不起精神。

  不过,林海洋来吃过一碗白粒丸后,老板娘就正常了。

  知道林海洋是罗婷的男朋友了,球球看林海洋时就用了些心。球球发现林海洋真的很黑,并不是太阳晒的,河风吹的,而是一种天生的黑。

  林海洋的屁股肯定也是黑的,像在老板娘家看见的那个一样黑。

  球球想的走有些走神,她惊讶自己居然想到林海洋的屁股,便替自己害臊,因而脸孔发烧,幸亏老板娘和林海洋只顾说话,都没注意到她。球球不敢看他们,耳朵里嗡嗡地,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低头匆匆忙忙地干活,频繁地进出厨房。但越这样,越是出错,她居然还撞见林海洋摸了老板娘的乳房。老板娘没有躲,也没有骂,还挺着胸。球球既诧异,也困惑。心里头对于老板娘那种很“妈妈”的感觉霎时消失了,变成一种说不出的沮丧和失落。也觉得自己对于老板娘的那种偷偷摸摸的依恋情感,很不光彩。

  球球,你那天到我家,看见什么了?店里打烊后,老板娘问。

  哪天?噢,我没有去你家,我真的没有去你家。球球否认。

  傻妹子,有事不要瞒着我,知道么,有些东西,你看了,不说出来,是要背时的。老板娘使了点心计。

  啊?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你不愿说?倒起霉来,你可别后悔哟。

  我……

  嗯?

  我没看懂。

  嘻嘻,老实说,看着是不是舒服?

  ……

  难受?

  嗯。

  那就对了,难受就是一种舒服。

  ……

  还想不想看?

  怕。

  到底想不想?

  想。

  晚上我过来喊你。

  老板娘笑得诡秘,厉害地扭着屁股走了。

  到了晚上,老板娘来了,球球的心兀自怦怦乱跳,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紧张。她搞不懂老板娘为什么还要她看,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要看什么,她挪不动脚,被兴致盎然的老板娘半搀半拉地弄到了家里。

  房间的灯光恰到好处。既不至于太过清晰,彼此看着晃眼,也不至于太过昏暗,连鼻子眼睛都分不出来。总之,在这样的光晕下,任何羞涩的、怕裸露的人,都可以胆大起来。因此,看见床上坐着的男人,球球没有吃惊。当她看清男人是林海洋时,也没有特别的诧异。

  老板娘闩上门,拉好窗帘。

  似乎只是眨眼间,老板娘就光溜溜的了。

  球球第一次看见除自己以外的女人身体,她低了头,不敢正视。过几秒钟,她忍不住,抬起眼皮,便见林海洋也光了屁股,似乎还没有老板娘那样大的块头。

  两人像两条刚碰面的狗那样,互相嗅着对方的身体。

  前前后后嗅完一圈,老板娘乳白色的身体发出了尖叫。

  林海洋像跑完步那样呼呼喘气。

  球球大腿紧并,忘了羞涩。

  球球,你看见了么,看见了什么。老板娘哼哼唧唧,身体被林海洋推得一耸一耸。

  ……

  你过来,靠近些。林海洋声音颤栗。

  球球被灌了迷魂汤似的,糊里糊涂被林海洋摸了乳房。林海洋还想更进一步,被老板娘制止了,说游戏归游戏,怎么能干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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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母爱在哪里



  在全国各地引起轰动的电影;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纪;才会到小镇上演。不过,这并不影响小镇人对电影的热情。台湾片和香港片是最受欢迎的。每有新片到来,那阵风必然席卷到镇外的乡村,所有年轻人为之蠢蠢欲动。没有谁在乎电影到这里上演时,已经被剪切了很多。关键是电影来了,因为电影的事,大伙凑了堆,像合伙参加了一场盛大的演出。

  那时,街上过节般热闹,各店铺前,也是人来人往。所有街道,当属玫瑰街上最为拥挤。因为从西、南、北方向来的人去电影院,必得经过玫瑰街。且玫瑰街右侧是菜市场,本来每天人多,到这时更是闹哄哄的。吆喝卖菜的,拉板车喊让路的,被绊后滑倒了开口辱骂的,乱成一团。推自行车的手指按在铃上,一路叮铃叮铃响个不停。如果是雨天,玫瑰街上就会有一层泥泞,一路走过去,裤脚上就溅了点点泥污。那是镇上的尘土和乡下人鞋上的泥混合的结果。

  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到小镇上演时,更是盛况空前。消息灵通的,知道这场电影的精彩与悲伤,预备了擦眼泪鼻涕的手帕或纸巾,准备一场好哭。在外面等着进场的,看出场的人的眼睛,无不通红,也就预先知道了片子的凄惨,心里既迫切又担心。

  球球是第二天才动了看这场电影的心思的。毛燕和阿泰去看了首场,小镇人都是以看首场为荣的。毛燕当时就哭肿了眼睛。毛燕向球球复述电影情节时,叹了好几回。她说,那个妈妈癫了,但还是能认出儿子的东西,好感人呐!球球对那个癫子妈妈有了兴趣。毛燕看过了,球球就好找罗婷。但罗婷也看过了,是林海洋一块看的。球球一下子觉得自己孤单起来。罗婷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唱了两句,突然对球球说,你和我哥去看吧,他也正想找个伴。球球说我看看吧。但罗婷走后,没一阵子,罗中国就来了,还弄了两张票。一起看吧。罗中国说。球球没有半点拒绝的理由。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她去他家吃过地菜煮鸡蛋,听过他弹吉他,她和他妹妹也是好朋友,还有啊,他很有可能是她要嫁的人。

  夜晚的人,较白天要少,但电影院前仍是骚动不已。有的已经看过了电影,成群结队在影院前逗留,专和乡下来的漂亮姑娘搭讪,泡女孩子,是他们生活中的主要乐趣。影院门口的灯昏黄,但足以看清票上的座位号及人的面孔。嚼槟榔的、吹泡泡糖的、嗑瓜子儿的,几乎没有谁的嘴巴闲着,形成另一种热火朝天的景象。

  喜欢嗑瓜子吗?罗中国问球球。

  不,不要。

  泡泡糖呢?

  也不要。

  那嚼口槟榔吧?

  怕吃,太辣。

  于是两人就进了场。电影开演十分钟后,球球就开始哭了。球球看不太懂,只觉得那个老奶奶,只要孙子,不要媳妇,好狠;那个男人,好没良心。那对母子被活活拆散,好像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好比一个在镇里,一个在乡下。接下来球球哭得更厉害,那个小孩子喊“妈妈”时,撕心裂肺,铁石心肠也为之动容。

  这是戏,演戏,你真傻。罗中国凑过头说。他没有哭,好像还在笑。球球拼命控制自己哭出声音,鼻子严重堵塞,心想,这样的场景都不会流眼泪,这样的人,能嫁吗?就算是他镇里的,也不能。球球自己回答。好些天前困扰她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答案。所以接下来,球球还是哭她的,因为人越看越进入角色,后面的情景也越来越吸引人,尤其是“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旋律一响,球球就觉得万分悲怆,好像自己被扔进了荒山野岭,那个哭喊的孩子就是她。

  她记起四岁时,花母猪死掉了,她就是这么哭的。虽然没有喊“妈妈”,什么也没喊,只是张大嘴巴嚎啕大哭。但是,她拼命地想人,总有一天会没有妈妈的。球球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因而又有些恐惧。妈妈的脸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妈妈的打骂也没有了,那该是多么可怕!那感觉,应该像失恋那样,像罗中国弹的吉他那样,会使月色更冷,让时间凝固,也能把世界敲碎的。

  罗中国后来才发现球球是真哭,而不是简单的陪着流流眼泪。罗中国只道是球球和母亲感情深,母亲又不在身边,因而触景生情,才会像个泪人。便拍拍球球的肩,以示宽慰。拍完手就没有拿开。先是空着拳心,轻轻地搁着,然后,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地伸直,最后,整个手掌就抚在球球的背上了。过了好一阵子,球球才发现罗中国的手臂围着她,手心还在背上,力量越来越明显。球球一时不好意思挣脱,就只得假装没有察觉。罗中国的这只手一时间分散了球球的注意力,她不能全情地投入到电影情景里,因而哭的没先前那样厉害。就有了闲心看周围的人,只见许多人和她一样,在不断地抹泪。每个人都想到自己的妈妈,或者自己的孩子。球球也想起了肥胖的母亲,成天骂骂咧咧的母亲。她要她干这干那,她从来不像“妈妈”那样抚摸她,喊她的名字。可是,她是她惟一的妈妈。上一回,大嫂又生了儿子,母亲来报信,球球知道母亲其实是找她要钱的,心里挺不愉快,没给母亲说好听的话,甚至连笑脸也不曾给一个。现在,她有点后悔。自己那样冷冷地对她,母亲的心里该是多么难过。母亲毕竟是快五十的人了,脸上种下了皱纹,秋霜浸染了她的鬓发,且父亲又那么早早地抛下母亲,抛下孩子们,走了。母亲一个人,多么艰难,她脾气暴躁,也是情有可原的。

  球球想着,不知不觉间,对母亲产生一种歉疚,开始珍惜和母亲之间的那点感情。电影里的孩子在回忆他的母亲,球球也从记忆的河里打捞起和母亲的点点滴滴。她实在感觉不到,母亲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母亲。她在家里的存在,像一把锄头,或者其它农具,母亲要用的时候,记起来了,用完,又把它搁到角落。母亲永远不会发现锄头的忧伤。锄头被母亲紧握时的压抑,和碰在石块上的疼痛。球球不知道,假如有一天,母亲走了,她会不会像花母猪死掉后,有那种神秘的恐惧与悲伤。花母猪干净的乳房里发出令她永远迷恋的气味,但是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并且,永远没有可以替代的东西。它喷着粗气的大鼻孔,垂耷的耳朵和两排数不清的乳房,都是她的玩具,生动的玩具,她从不感到厌倦。但是,眼前只有晃动的电影画面。球球深深吸进一口气,在空气中寻找花母猪身上的奶水味,她的鼻子捕捉到的,仍只是槟榔的桂花油,瓜子,和飘浮的廉价的香烟味。

  电影完了。灯一亮,全场起立,屁股下的椅子辟哩叭啦地响。球球站起来,早把罗中国的手忘了,也没去想是什么时候拿走的,在她的背上干了些什么。电影完了,哭也结束了,眼睛免不了红肿。球球红肿的眼看见了曹卫兵,他正朝罗中国挤眉弄眼,一脸贼相。

  曹鳖,你小子怎么又在看。罗中国呵呵一笑,骂了曹卫兵一句。听罗中国说了一个“又”字,球球就猜想,罗中国也不是第一次看了这场电影了。出了影院,罗中国想球球陪他去看他的同学程小蝶,他说她生病了。球球知道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她和她没有深交。球球曾经替程小蝶惋惜,在这个小镇上,纵使天姿国色,也是一种浪费。欣赏她的不过是小镇的人,或者乡下人的几声惊叹,并且,见的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习以为常是小镇的特性,温和是小镇的本质。一张好脸蛋,看久了,不过也只是横眼睛,竖鼻子。因此程小蝶的美貌,就无声地淹没在小镇的特性与本质里。

  球球对程小蝶天生好感,又加上程小蝶有病由在先,自己在镇上的朋友本来没几个,毛燕和罗婷都有男朋友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由,她几乎很孤独了。球球也就想和程小蝶交上朋友,因此不顾天色已晚,和罗中国一道往程小蝶家走去。

  镇子里的房子,都那么灰暗,外面看着黑糊糊的,里面即便是亮了灯,也能感觉出白天屋子里光线极为不好,这似乎和褐色的木质有关。在屋外能听到屋子里的脚步声。开门时程小蝶表情略微惊讶,那双很大的杏核眼里有浅淡的欢喜。她披一件外套,趿着拖鞋,精神不算太差,至少球球感觉是这样。

  房间里亮的是台灯。坐下来,每个人腰部以下,在台灯的照射中,清晰明亮,而上半身,就镀了一层浓晕。罗中国似乎觉得这样不好,就把台灯拧了一下,那束光就像探照灯般,向对面的墙上斜射过去,这样,每个人的上半身在明亮之中,而下半身,就在朦胧的光影里了。

  球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程小蝶。程小蝶长得浓墨重彩,每一笔都很清晰与精致。她头发齐耳,乌黑浓密,有些卷曲,鬓角很低,头发长到了耳根,额头不高,周边的汗毛很黑,嘴唇上面看上去像有一圈细密的胡子。程小蝶只是三天前感冒发烧,现在已基本恢复。

  球球从她和罗中国的聊天中知道这些后,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因而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碰过几次,但没怎么说话。程小蝶对罗中国说,自己笑。她是指她和球球。

  是,没怎么说话。球球说。

  那以后可以多说话了。罗中国在程小蝶的桌子上翻来翻去。

  咦?傅寒这个家伙,有段时间没他消息了,真是重色轻友啊!大约是翻到了什么,罗中国突然提到一个令球球陌生的人。

  傅寒从来都是把兄弟看得很重,什么色不色的,统统靠边站,你不是不知道。程小蝶说。

  这时候,里屋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每一声开头很重,尾音拖得很长,在嗓子里震动半天,慢慢地越拖越细,再隐隐约约,如烟似雾,消逝了,另一声咳嗽也随之而起。

  球球朝里屋望了一眼,门口漆黑。

  把感冒传染给你奶奶了吧。罗中国把说话声音调小了一点。

  她那不是感冒,是需要,她总想听见自己的声音,还说什么咳一咳对身体有好处。程小蝶侧身靠在床头,脸退到台灯的光影里。这么一来,光亮处就只有球球和罗中国的上半身,并且,他俩的影子排在墙上,某些部位已经重叠。球球有些不自然,她试图退到光影里去,那样,就好像离开了舞台,加入了观众席,人就可以放松了。

  但是,球球没有可退的地方。

  小蝶,小蝶呀,嗯。里屋的咳嗽停止了,发出凳子碰撞的声音。里屋并不是呼唤,而是念叨。所以程小蝶没有回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球球已是有些郁闷,一个人在黑屋子里和别人说话,好像阴阳两界。

  球球,叫小蝶的奶奶给你算算命,很准的。罗中国冬瓜脸特认真。

  算什么命?命能算吗?球球很奇怪。

  当然,只要你信,我奶奶算命方圆百里有名。程小蝶支起身子,脸又露在灯光中。

  是啊球球,以前她在百合街摆摊算命,好多人慕名而来,现不用出门,坐在家里也算不过来呢。罗中国又列举了几个人,听起来有些神乎其神。

  我算什么?算我活到多少岁?球球仍想不出有什么好算。

  笨蛋,可以算一算,嫁到哪个方向,将来生儿子还是生女儿嘛!罗中国把球球脸说红了。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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