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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草莽芳华-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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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姓熊的在南京有四品大员撑腰,五品知府与七品知县为了自己的前程,随时皆可能调转刀口来对付咱们。狗官们反反复复平常得很,不足为奇。” 
  “是的,他们早先与姓熊的勾勾搭搭,便是明证。” 
  “知道咱们底细的人并不多,而程捕头是知道最多的一个。其他几个狗官有把柄在咱们手中,不难应付。” 
  “不错,这人相当精明干练。” 
  “咱们必须早作打算,防患于未然。” 
  “依你之见……” 
  “划两条路给他走。”从人狞笑着说。 
  绝秀才沉静地点头,阴森森地说:“好,你去知会帐房一声,天黑前送五百两银子过去。咱们希望他走这条路,不然……” 
  “属下这就去。” 
  “好,我们都走。今晚,咱们在孙主簿家中宴客,不管是城内城外发生事故,皆与咱们鸿泰的人无关,走!” 
  众人下楼而去,已定下了恶毒的阴谋。 
  起更时分,明礼坊孙府堂开盛筵,鸿泰的三位东主作东,叫来了十席酒菜。孙府的主人孙纲,任职宣城县官居主簿,小小九品官神气万分,据说与绝秀才是儿女亲家,绝秀才在此宴客并不足怪。 
  赴宴的人,全是本城名流。三更初筵散客仍留,男宾们品茗清谈,国民民生风花雪月无所不谈。女宾们则在后楼欢聚,玩那些剪花、请蝶仙、牙牌等等兰闺清玩;当然也说说东家长西家短。 
  三更正,远远地,东门方向传来了警锣声。 
  二更末,夜席刚散,宁宣绸布庄附近,有不少黑影潜藏在每一处黑暗角落。 
  阁楼上,熊东主慕天与几位心腹密商要事。他显得有点心神不宁,向李掌柜说。“明天我走了之后,这里一切皆需你费神照料了。万一我一月之内不见回来,那就表示安庆之行失败了,你可以全权处理宁国的店务,结束后迁至芜湖总店候命。” 
  李掌柜眉心紧锁,苦笑道:“咱们就此认栽了么?” 
  “恐怕是的。”熊慕天慨叹地说,长吁一口气,又道:“他们竟然将江洋大盗请来杀人放火,咱们怎能与他抗衡?哦!三月来,咱们亏蚀了多少?” 
  “连抚恤金全算上,亏蚀一万二千余两。” 
  “把店面与厂房盘给桑大爷,大概可收回多少?” 
  “如果桑大爷敢收,可望收回一千两左右,这是最公道的价钱,只怕他不敢要。” 
  “他会要的,他已经表示过了。” 
  “怪!我不知桑大爷凭什么敢盘下来?他一个地方富豪,凭一些地方庄稼汉,能有多大作为?凭官府之力?事实已经证明官府毫无作用,而且显然与鸿泰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桑大爷倚赖什么?”李掌柜狐疑地说。 
  熊慕天泄气地说:“不必管他人的事了,桑大爷既然今天已表示过,自然他有三五分把握。” 
  总管周五爷接口道:“东主下安庆,不知要带几个人?” 
  “你我两个人便够了。”熊慕天信口答。 
  周五爷摇头苦笑道:“风险太大,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须防他们半途拦截。” 
  熊东主不以为然,笑道:“他们已成功地断了咱们的货源,烧了咱们的厂房,眼看咱们要关门大吉,犯不着冒险来对付我。他们谅必明白,如果我有三长两短,必将引起轩然大波,我南京方面的朋友……” 
  周五爷突然伸手一拂,两技明烛倏灭,烛台向西面的明窗飞去,喝道:“取兵刃,出去。” 
  楼中一暗,“啪啪”两声暴响,烛台砸在明窗上,接着传出一声惊叫,窗外有人向楼下飞坠。 
  “砰!”明窗崩坍,黑影凶猛地撞窗而入。 
  “砰!”西面的明窗几乎同时被毁,接二连三窜入几个黑影。 
  厅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入侵的人似已完全熟悉楼中的一切,入内便封住了梯口,截断了退路。 
  “啊……”前进院落传出了惨叫声,有人被杀。 
  周五爷大喝一声,打出了一把飞刀,穿破窗而出,向下飞纵,飘落在邻店的瓦面。 
  熊慕天接着跃出,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四面八方皆有黑影冲出,第一个黑影虎扑而上,星光隐隐只看到对方的模糊轮廓,是个穿夜行衣戴黑头罩,只露出一双怪眼的人,单刀破风声入耳,近身了。 
  周五爷身形尚未稳住,百忙中仰身急退,踏破了几块瓦。间不容发地避过一招急袭,惊出一身冷汗。 
  同一期间,另一名黑影猛攻熊慕天,长剑吞吐如虹,势如排山倒海,一照面间,接连狂攻了九剑之多。 
  熊慕天身手颇为高明,匕首上下翻飞,连封九剑,回敬了七匕,两人展开了一场空前猛烈的恶斗。在一旁观战的另三名黑影跃然欲动,但并不急于加入。 
  楼下杀声震耳,刀剑的振鸣入耳惊心。 
  警锣传出了。 
  “并肩上,拖不得。”一名黑影沉叱。 
  刀剑四合,手下绝情。 
  一声惨叫,周五爷砰然摔倒,骨碌碌向下滚,滚至帘口突然大叱“东主快走……” 
  熊慕天以为对方真要撤走,手上一慢,突觉股下一震,浑身发麻,立脚不牢,扭身便倒。 
  剑光如匹练,破空点到。 
  他临危不乱,猛地奋身一滚,匕首猛边掷出,人向侧急滚。 
  “哎……”匕首贯入黑影的小腹,惨叫着摔倒。 
  “砰!”熊慕天跌下天井,立即昏厥。股问,一枚透风镖直抵骨盘,伤势不轻,再跌下丈余深的天井,不痛昏才是怪事。 
  呼哨声起落不定,入侵的人四散而逃。 
  店内外血肉横飞,十四具尸体,只有一具是贼人留下的。重伤五人,其中之一是熊东主。总管李二爷断了一条左臂,总算保住了老命。 
  熊慕天大难不死,昏迷了三天三夜。 
  沉重的打击,完全毁了宁宣绸布庄。 
  血案发生在城内,闹翻了天。 
  祸事接踵而至,程捕头带了三十二名捕设至芦花沟缉凶。全部葬身芦花沟,无一生还。 
他们去晚了一天,贼人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候他们前往送死。 
  血案如山,终于,知府大人与知县大人,丢掉了乌纱帽。 
  官府行文缉凶,官祥文章不起任何作用。 
  凶手是些什么人,毫无线索,只好将罪名加在魔刽身上。这位江洋大盗身背百十条死罪,多加一条又算得了什么? 
  鸿泰的人毫无嫌疑,案发时,三位东主皆在孙主簿家宴客,有上百人可证明他们不曾离开孙府。 
  半月后,熊慕天伤未痊可,悄然离开了府城。 
  宁宣的招牌仍然挂得高高地,尽管店门早已关闭,门可罗雀。 
  鸿泰的生意已恢复旧观,继续获取暴利,四乡各县的绸缎布匹,源源往鸿泰送。 
  太平县与施德县的织户,最先反抗鸿泰与宁宣交易。因此,这两地的织户,货价一律减扣四成。谁敢拒绝出售,必定受到惨烈的报复。 
  新任的知府与知县到任,除了下令通缉凶手魔刽之外,毫无办法,不敢过问鸿泰的事。 
  鸿泰终于发现熊慕天失踪,派了人沿途追索,但已晚了三天。 
  掌柜李二爷丢掉一条左臂,深居简出,似乎已心灰意冷。 
  转瞬一月,熊慕天音讯全无。李二爷过了三天,至桑府求见桑大爷,商谈盘商的事。 
  桑大爷很大方,愿意以三百两银子,顶下店面与厂房,比原值低了十余倍。 
  李二爷当然不肯,只好另外找人设法。可是,没有人敢要。他第二次去找桑大爷,桑大爷只肯出一百五十两银子。 
  宁宣已走头无路,想关门大吉也办不到,遣散店伙与工人,最少也得上千两银子。 
  眼看又过了半月,熊东主突然出现,带来了白银两千。次日,店门便打开了。 
  对面的鸿泰生意兴隆,店前送客的织工挑着布料排成长龙,等候交货,看到宁宜开了店门大感诧异。 
  接着,熊慕天与李掌柜出现在店门外,向店内叫:“来人哪!取梯子来,把招牌擦亮些,咱们今天重新开张,得好好整理整理。” 
  绝秀才跨出鸿泰的店门,呵呵大笑道:“熊兄,正式做买卖了?恭喜恭喜。” 
  然慕天一声豪笑说:“谢谢,店已经开了,总不能不做买卖,是么?染坊也正在整理,十天半月便可开工了。” 
  绝秀才阴阴一笑,摇头道:“熊兄,以平你并未请了保镖。回南京吧,宁国小地方,生意不好做呢。” 
  “不用请保镖了,在下已在南京打听出那批江洋大盗,已经逃到浙江天台山一带去了。”熊慕天含笑答。 
  绝秀才踱近,神色冷然地说:“熊兄,咱们可否到宛江楼喝两杯?” 
  “谢了。易兄是否有事?” 
  “不错,有事商量。” 
  “此地说也是一样。” 
  “熊兄,俗语说:同行是冤家……” 
  “易兄,你错了,有竞争方算公平,彼此互助合作,利益均沾,无所谓冤家。贵宝号未开设之前,本城有布号与染访各十余家,千百年来,他们相处得好好地。目下只有你我两家,咱们没有成为冤家的理由,对么?” 
  “熊兄,你收货的价格……” 
  “按原订价格收货。” 
  绝秀才哼了一声,冷冷地问:“熊兄,你可否与敝店采同一价格收货?” 
  “抱歉,在下不做这种绝子绝孙的事。” 
  熊慕天一字一吐地说,拂袖转身入店而去。 
  李二爷怪眼彪圆,咬牙切齿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后未到。” 
  这是他以前在宛江楼,向绝秀才说的四句老话。说完,也转身走了。 
  绝秀才碰了一鼻子灰,冷哼一声,没趣地回店。 
  街西匆匆来了一个挑布的人,竹制的条筐,里面是十匹宁布。这人身材高大结实,黑褐色脸庞,五官端正,但左耳下长了一块紫黑色服记,右眼角凸起一颗鸽卵大有毛青痣。穿青直缀,脚下穿多耳麻鞋。布担往鸿泰的店门前一放,双目却向对面的宁宣瞧。 
  一名验货的店伙恶狠狠地走近,喝道:“看什么?混帐!” 
  挑夫转过头,陪笑道:“没看什么,大爷。” 
  “哪儿来的?”店伙问。 
  “泾县来的,大爷。” 
  “挑到前面去,等你们泾县的货到齐再验货。” 
  “可是……我要赶回去……” 
  “混帐!回去是你的事。” 
  “要等多久?” 
  “你等着好了。” 
  “现在不收。” 
  “是的,现在不收。” 
  “可是……” 
  “少废话,挑到前面去。” 
  挑夫眼一翻,埋怨道:“不收就不收,我……” 
  “住口!你想怎样?不卖就挑回去。” 
  挑夫转头向宁宣瞧,说:“挑回去就挑回去,不收就不收,对面宁宣开了门,他们会收的。”说完,挑起了布担。 
  店伙一把抓住扁担,喝道:“贼王八!你想死?” 
  挑夫进退不得,大叫道:“放手!你怎么啦?你说不收,我有货还怕没人要不成?既然不收,又不让人走,你们是强盗么?” 
  挑夫的嗓门大,立即引起全街人的注意。有位汉子在一旁解劝道:“任老大,你就忍一忍吧,何苦?” 
  “我要走。”任老大气虎虎地说。 
  另一店伙冷笑一声,向同伴说:“让他走,看他能走多远。” 
  抓住扁担的店伙闻声放手,冷笑道:“你走吧,你将后悔一辈子。” 
  任老大不加理睬,挑起布箩筐向宁宣走去,在店门高叫道:“掌柜的,要进货么?” 
  李二爷抢出门,向发呆的店伙叫:“你们聋了不成?接货呀!” 
  店伙们做梦也没料到居然有人送货上门。显得张惶失措。李二爷含笑向任老大笑道:“挑进来,里面坐。” 
  “你们收货?”任老大问。 
  “每匹十二两银子,有多少要多少。” 
  “不错,送到江边染房,不扣运费,现钱交易。” 
  “我卖了。”任老大欣然地叫。 
  对面,店伙拦住先前劝解的汉子,沉声问:“老兄,你认识那姓任的?” 
  汉子显得有点慌张,说:“他……他是泾县龙王桥的山户任老大,在泾县算得是巧手织匠,一家六口,有五口会织布。” 
  “好,你走吧。” 
  近午时分,任老大挑了布箩筐,里面盛了些日用品,兴高采烈出了大南门,走上了至泾县的小径。至泾县山路一百里,近午时分启程,当天哪能赶到?想必在中途另有逗留。 
  他后面,紧跟着两个青衣人。这两位仁兄,已跟了好半天,自从他离开了宁宣,便受到神秘人物的跟踪。他似无所觉,在街上转来转去,买了些日用品,也买了十余枚布梭。 
  离城六七里,已是午正时分,脚程相当快。这一带已是山区,举目不见村,前后不见人。他轻快地赶路,口中唱着山歌:“银河潺潺往东流,天涯何处觅归舟?千山万水愁不载,耿耿星河无尽头。” 
  唱着唱着,进入山坡下的一座险恶松林。 
  前面人影疾闪,抢出两个黑衣跨刀大汉,拦住去路大喝道:“站住!放下担子。” 
  任老大吃了一惊,依言放下担子叫:“怎么啦?你们是……” 
  “少废话!” 
  “你们……” 
  “咱们是劫路的。” 
  “老天!府城近旁,竟有劫路的……” 
  “闭上你的臭嘴!再说就宰了你。” 
  任老大打一冷战,抖索着说:“老爷……好汉!行行好,小的……” 
  “把银子掏出来!” 
  “这……好汉爷,小的一家六口,要靠小的养家,我这点银子,是一家六口一年的……” 
  “住口!掏出来。” 
  “好汉爷……” 
  “你要命还是要银子?”一名大汉拔刀出鞘怒吼。 
  任老大惊软在地,手忙脚乱在怀中掏,掏出了十锭银子,丢在地上哀叫道:“好汉爷,放了小的,神灵保佑你长命百岁……” 
  刀光一闪,大汉虚晃一刀,任老大大叫一声,惊倒在地狂叫:“饶命!大王爷,好汉爷饶命……” 
  来路奔来两个盯梢的人,快得像阵风,抢入林大叫:“要活的,带回去交官示众。” 
  任老大一蹦而起,大骂道:“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皇天在上,菩萨不饶你们……” 
  刀光又闪,他撒腿便跑。 
  “哈哈!你居然想跑,先卸你的狗腿!看刀。” 
  一刀挥下,任老大的后腿恰好前移,一刀落空。大汉一怔,赶上叫:“你倒快,砍掉你的手再说。” 
  刀向下疾落,落向任老大的右肩。 
  怪事发生了,任老大肩一沉,刀擦臂外侧而下。同一瞬间,任老大倏然转身,左手一挥,不偏不倚劈在大汉的左耳门上。 
  “砰!”大汉飞跌八尺外,立即失去知觉。 
  “咦!”另三人吃惊地叫。 
  任老大双手抬起单刀,高高地举起,刀在抖手在颤,摆出的架式委实惹人发笑,大叫道:“我给你们拼了,给你们拼了!” 
  三大汉同时疾冲而上,一个叫:“抓住他,剥他的皮。” 
  冲进至丈内,任老大脸一沉,手不再颤,刀不再抖,单手运刀徐徐前指,冲三人冷冷一笑,虎目中神光似电,令人不敢逼视。 
  冲得最快的大汉突然止步,打一冷战,骇然叫:“天!他的眼神好冷,好厉,好毒。” 
  “但没有你们的心肠冷厉毒。”任老大阴森森地说,然后点手叫:“时辰到了,你们上吧。” 
  “你……你是……” 
  “我是报应神。” 
  “你……你不是任老大?” 
  “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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