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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毒蛇钩-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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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撞到一个女人,而她竟然只顾着将自己的外套拍干净,这种人没人能受得了。”
她站了起来。“我不是那种常往教堂跑的人,不过,有些事情我倒很相信,忏悔就
是其中一项。不管是因为信仰,或是纯粹因为年纪大了,临终时免不了要回顾反省
一生的过错,这也就是为什么,死亡的面貌总是那么平和。而且,不管你悔恨的对
象是谁——牧师、上帝、家人——只要说出来,就能让你好过些。”她把脚套进鞋
子里。“我猜想,吉勒拜太太是为了她那张恶毒的嘴巴忏悔,才会戴着那副毒舌钩
见阎王。”

    三天后,玛蒂尔达?吉勒拜下葬于“凡特威墓园”内,她父亲威廉·卡芬迪爵
士的坟墓边。虽然法医的验尸报告尚未公布,但玛蒂尔达是自杀而死的说法几乎已
成公论。就算波利·葛兰姆不说,光从多瑟警局撕下命案现场的封条、撤回里尔茅
斯临时总部的动作,居民们也可轻易得出这个结论。

    告别式很简单。波利·葛兰姆没有说错,玛蒂尔达人缘的确不好,很少有人愿
意抽空来向这位印象中很讨人厌的老女人告别。完成告别仪式的牧师,在哀悼者从
墓地穿过草坪朝墓园大门离去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杰克·布莱尼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席,只因为太太觉得他应该在这场告别式上露
脸。他在莎拉耳边低声道:“好一群假仙的家伙,根本只是在尽一下中产阶级的义
务罢了。牧师说到她是‘我们深爱的朋友和邻居’时,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表
情?他们根本就讨厌她。”

    她做出警告的手势要他闭嘴。“当心他们听到。”

    “我才不在乎。”他们俩站在最后一排,他艺术家的眼光不断游走在身前一个
个低着头的人之间。“那位金发女郎应该就是她女儿乔安娜了。”

    莎拉听出他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于是回以嘲弄的微笑。“可能,”她表
示同意,“比较年轻的那个应该就是她外孙女。”

    乔安娜就站在牧师身旁,紧绷的脸上有一对淡灰色的大眼睛,金色的头发像阳
光下一顶耀眼的帽子。一个美丽的女人,莎拉心想。但是和往常一样,莎拉只能从
一个远远的角度欣赏她。丈夫的欲念掩饰得很粗糙,对于这些引起他欲望的“目标”,
她很少表示不满。因为,在她眼里,这些女人只是欲念的投注“对象”而已。除了
绘画,欲念就像杰克一生中的其他东西,都是短暂的。这种短暂的狂热,来得快,
去得也快。曾经,她非常自信地认为,不管他多么迷恋另一个女人的外表,他都不
会为此而毁了婚姻。然而那是过去,现在的她,对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不再有过
多的幻想。她只是杰克·布莱尼——这位潦倒艺术家——的摇钱树,让他能继续活
着,并满足他那平庸的欲望。波利·葛兰姆说得对——这种人,没有人受得了。

    他们和牧师握手。“你们俩都能来,真好。见过玛蒂尔达的女儿了吗?”马修
牧师转头向那女人说,“这是乔安娜·拉斯勒;这是莎拉·布莱尼医生和杰克·布
莱尼。乔安娜,莎拉是你母亲生前的医生,去年亨德瑞医生退休后,就由她接手。
她和杰克住在隆奥顿,也就是杰弗里·弗里林以前住的房子。”

    乔安娜和他俩握手,然后转向身旁的女孩。“这是我女儿鲁思·布莱尼医生,
我们都很感谢你为我母亲所做的一切。”

    女孩约莫十七八岁,跟她母亲一样一身黑,面貌同样姣好,脸上没有一点感激
的样子,倒是透着紧张和苦恼。“你知道外婆为什么要自杀吗?”莎拉柔声问。
“好像没有人知道原因。”女孩脸上出现愠容。

    “别这样,鲁思,”她母亲叹了口气,说,“难道还嫌发生的事情不够多吗?”
显然,她们之间曾经谈过这件事。

    如果女儿已经这么大,乔安娜应该已接近四十,莎拉心想。但是,一身黑色外
套的她看起来却非常年轻、非常脆弱。莎拉感觉到身边的杰克又开始蠢蠢欲动,她
气得想当众给他难堪。他以为她还剩多少耐性?竟能无视于她的存在,视她的自尊
为无物,他以为她还能忍受多久?从小的教养以及职业的要求,让她绑手绑脚,除
了忍受,什么都不能做。可是,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没有发作,转而
向女孩说:“鲁思,我也想让你知道答案,可是我帮不上忙。上一次见到你外婆时,
她还好好的,除了关节炎的老毛病,并没有什么她不习惯或不能承受的问题。”

    女孩怨恨的眼神瞄了一下母亲。“这么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很难过。
要不然,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自杀的。”

    “她很容易难过吗?”莎拉问,“我从来没这种感觉。”她浅笑地说:“你外
婆就像石头般坚强,那是我崇拜她的一点。”

    “那她干吗自杀?”

    “也许,是因为她不怕死吧。自杀不见得是消极的,你知道吗?有时候,那是
种积极的选择——我就是要这样死去,对玛蒂尔达来说,‘要死?要活?’二选一,
结果她选择了死亡。”

    鲁思的眼眶都是泪水。“她最喜欢《哈姆雷特》了。”她和母亲一样高挑,但
是冷而沮丧的脸却少了母亲美艳动人的神采。泪让鲁思变丑,但她母亲却因湿润的
睫毛而更显楚楚可怜。

    乔安娜调整情绪后,对着莎拉和杰克说:“愿意来我家喝杯茶吗?我们那儿太
冷清了。”

    莎拉婉拒了邀请。“恐怕不行,四点半我还得赶去马伯顿动一个手术。”

    杰克没有推辞。“那么,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们的邀请。”

    没有人答腔。

    “你要怎么回去?”莎拉一边问,一边伸手进口袋摸索车钥匙。

    “我请人载我一程,”他说,“总会有人和我往同一个方向。”

    下午完成手术后,莎拉一位同事走了进来。多瑟这一带(包括几个不小的村落、
分散的小村庄和农社),共由三位合伙医生负责。大部分村落都有小型的私人诊所,
有些就设在医生家隔壁,有些则向病人承租。这三位医生便是在这些诊所之间服务
村民。马伯顿是罗宾?贺维医生的老家,但是,和莎拉一样,他不在村子的时间和
在的时间几乎差不多。目前为止,他们仍坚持在几个村落中心的现代化诊所看诊。
不过,这个坚持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因为他们大多数的病人不是老人,就是没有交
通工具,而他们目前的服务,根本无法和对手竞争。

    “你看起来很累。”罗宾一边说,一边坐到她桌边一张扶手椅上。

    “的确是累。”

    “有麻烦?”

    “还是老问题。”

    “家庭问题?甩掉他吧。”

    她笑了起来。“我能不能也这么轻松地告诉你,要你把玛丽甩了?”

    “亲爱的,这两者有点不同。玛丽是个天使,而杰克不是。”这其实话中有话。
18年来,玛丽的知足,远不如莎拉的追逐真理,那么富有魅力。

    “这点我不得不同意。”她做完记录,谨慎地将这些记录摆到一边。

    “他这回又做了什么事?”

    “目前为止,什么也没做。”

    这话也没错,罗宾心想。基本上,杰克·布莱尼确实什么事也没做,全赖老婆
大人供养。这段婚姻能维持到今天,实在令他费解。没有孩子,没有束缚,没有任
何东西绑住他们,莎拉是个有谋生能力的独立女性,房子贷款都是她在缴。只要一
通电话,找个锁匠来,就可以把那混蛋永远踢出家门。

    她好奇地望着他。“你干吗摆出这种笑容?”

    正想像着莎拉独自在家的他,不着痕迹地回到眼前。“今天我看到鲍伯·休斯
了。他发现是我值班而不是你,简直快发飙了。”他模仿那老人的多瑟口音,说:
“‘那漂亮的医生呢?’他说,‘我要那漂亮的医生来做。’”

    “做什么?”

    罗宾笑道:“检查他屁股上的烂疮,好个脏老头。如果真的是你值班,他还会
有别的毛病,像是阴囊长东西啦。搞不好你也乐在其中,那他就爽歪了。”

    她快速眨了眨眼。“而且还完全免费,去按摩院可要花不少钱。”

    “太变态了!你该不是告诉我,他常常这样吧?”

    她笑起来。“当然不是,他只是来找我聊聊。我猜,他只是觉得该找个毛病给
你看看,当作借口吧!可怜的老先生。你一定整了他一番才放他走,对不对?”

    “那当然,是你太好欺负了。”

    “不过,他们有些还真的很孤独。罗宾,我们处在一个可怕的世界,再也没有
人愿意花时间听别人说话。”她把玩着手中的笔,“今天我去参加玛蒂尔达·吉勒
拜的告别式,她外孙女问我,玛蒂尔达为什么自杀。我说我不知道,可是,我心里
一直想着这件事。我应该知道,她是我的病人,如果我多点耐心,应该会知道原因
的,”她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不是吗?”

    他摇摇头。“别再钻牛角尖了,莎拉。你看,你只是她所认识、和她谈过话的
许多人(包括我在内)中的一个而已,那老妇人的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
甚至觉得,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即使是在医疗上,你所开的药也和她的死完全无关,
她是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问题是,专业和友谊的界线应该怎么划分?我们常在一起聊天,我想我是少
数懂得欣赏她幽默的人之一。或许,这是因为她和杰克的作风很像,一样恶毒,甚
至残忍,但很有智慧。她就像现代的多萝西·帕克。”

    “你感情太泛滥。玛蒂尔达·吉勒拜是大家公认的讨厌鬼,别以为她会像你这
么有感情。在她为了筹钱而卖掉现在的欧洛夫公馆前,有好几年,医生、律师和会
计师都必须从侧门进出。休·亨德瑞常为此很不高兴,说她是他所见过最无礼的女
人,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人。”

    莎拉不屑地说:“他之所以不高兴,搞不好是因为她叫他作蒙古大夫——而且
还当面这样叫他。我问过她,是不是他的医术不好,她告诉我:”不尽然,这个人
比较接近禽兽,不像人。他是个烂脚。’”

    罗宾笑了。“休是我所见过最懒也最不够格的医生。我还曾经建议去查查他的
资历,因为我不认为他有任何专业能力可言。可是,他是资深合伙人,把他弄走不
容易,只好吞下这口气,等到他退休。”他敲了敲头,说:“如果她叫他作蒙古大
夫,那么,她又如何称呼你呢?”

    她将笔凑到嘴唇上,眼光移向远处,深色的眼珠里透着一股怪异的沉寂。“她
对那架毒舌钩实在着迷,想起来,这实在很不正常。她还曾经要我试戴那东西,看
看是什么感觉。”

    “你戴了吗?”

    “没有。”她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她称自己的关节
炎为‘关节钩’,因为它为她带来无法摆脱的痛苦。”她用笔敲自己的牙齿,说,
“为了分散病痛的注意力,她利用毒舌钩来做‘以痛止痛’的工具。这也就是为什
么我说她很不正常的原因,她戴着它,当作一种赎罪。总之,后来我要她停止服用
亨德瑞开的那些垃圾药,她的疼痛也减轻很多。她甚至开玩笑,说我是她的‘小毒
舌钩’,”她看出他的不解,继续解释道,“因为我破坏了关节钩的功能。”

    “那又怎样?”

    “我认为她好像要告诉我什么事。”

    罗宾摇摇头。“为什么?就因为她死时戴着那玩意儿?那只是一种象征罢了。”

    “象征什么呢?”

    “生命如幻影,我们都是受困的人。或许,这是她临终的幽默,例如‘我的舌
头从此不会再动’……之类的意思,”他耸耸肩,“你告诉警方了吗?”

    “没有,我看到她的尸体时太吃惊了,没有想到这件事。”她提起手,做了个
无奈的手势。“而且法医和警察只顾追问我关于她把天竺葵种在那玩意上的事情,
还有花环。这些典故都来自奥菲莉亚之死。加上看到浴缸里的情景和荨麻,我想他
们自杀的推论没错。可是现在,我也不敢确定。”她的声音渐小,眼睛瞪着桌面。

    罗宾看了她数秒钟。“或许,她想说的正是‘我的舌头从此不会再动’,你认
为,还有别的意思?”

    “是的,”莎拉显得不开心,“可能她想告诉我们,其实是‘有人’要她的舌
头不会再动。不过,这说不通,如果玛蒂尔达知道有人要杀她,干吗要浪费时间到
大厅取毒舌钩,而不干脆跑到前门大声求救?整个村子都会听到她的叫声,凶手也
不会得逞。”

    “或许,是凶手要告诉大家:”她的舌头不会再动’。”

    “可是,这也说不通。凶手既然大费周章地将现场弄得像自杀,干吗又要让人
家知道,下手的另有其人?”她揉了揉疲累的眼睛,“没有这个毒舌钩,可以直接
达到目的,有了这东西,反倒令人起疑。而且,干吗弄这么多花?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告诉警方,”罗宾说,当场便拿起电话,“真是的,莎拉,你不说,
别人怎么知道她跟你提起毒舌钩的事?显然,这个讯号是针对你而发的。”

    “什么讯号?”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种威胁——下一个就是你,布莱尼医生。”

    她夸张地大声笑起来。“我倒认为那是凶手故意留下身份,就像蒙面侠在被害
者身上留下的记号。”

    “天啊!”罗宾放下电话,说,“看来,还是不说比较好。你看,这是很明显
的自杀——你自己不也说,她对那玩意儿有很不正常的迷恋。”

    “可是,我喜欢她。”

    “你每个人都喜欢,莎拉,这没什么特别。”

    “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杰克。”她重新拿起电话,拨给里尔茅斯分局,找库珀
警官。

    罗宾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她完全没有想到,如果玛蒂尔达给她封的这个绰号
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同时也疑心为什么她在告诉别人之前,先把这件事说
给他听。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她在利用他。用他来测试别人对这件事的反应,
还是纯粹把他当作告解对象?

    库珀警官已经回家,电话那头平淡的声音,只愿意替她留言,等隔天早上上班
时再转告库珀。反正,也不急。案子已经结了。

    我真恨透了这关节炎以及它带来的痛苦。今天我看到个鬼,但却无可奈何,本
想一脚把他踢回地狱,结果却只能逞口舌之能。难道是乔安娜要他回来吓我?有可
能,自从发现那封该死的信,她就一直鬼鬼祟祟。“忘恩负义,是铁石心肠的恶魔,
当你显现在子女身上的时候,比海怪还可憎!”

    但是,我不能原谅她利用詹姆斯。或者,其实是他在利用她?这四十年并没有
改变他。他在香港一定爽歪了,听说那里的男孩会扮成女人,而且在大庭广众下招
摇过市。他看来病得不轻,哼,他要是死了,那该多好。

    我的手段算不错的了。这年头人们老在谈因果报应,哼,有什么恶行比父母对
孩子的残暴来得严重?他罪有应得……
  三

    莎拉在11点钟将钥匙插入门锁时,杰克正在画室里工作。经过他敞开着的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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