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清风的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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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从小控制着自己的恶魔，自己却不得不一直依靠着他生活。不过总有一天，是要将所有苦痛全部报复回去的。不只这个罪魁祸首，还有他的妻子、孩子、势力与金钱——所有他拥有的，都要由自己亲手毁掉。
不由得微微笑了。
尹禾走向电梯，按下按钮。下降的指示灯亮起。
待到又一个暗夜降临，迷乱再度上演。
视线里，肢体与肢体互相触碰、挑逗，五颜六色恶俗至极的灯光变化、旋转。那些扭动着的，只让尹禾越发空虚，动感劲爆的音乐钳制着他的耳膜，却震动不了他的心。
仔细想想，无论何时，激情消退的余下，就只有寂寞。又或许他的轨迹，从来没有上演过所谓激情，所以才总会觉得飘荡在大把大把的寂寞中。身边来去的人再多，也没有和谁互相为对方驻足。
于是在很多时候都希望只自己一人，不为了谁一时的温存而心醉，不会渐渐依赖谁的体温。于是就安全地，挽留着已经腐坏的灵魂。
腐坏的灵魂……
来了。
“你就是Dylan？”有人走到吧台，在他身边开口问道。
“嗯——”随意地点点头，并不太在意的表情。
龙凌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自然又骄傲的人，少之又少。
“坐吧。”尹禾偏过头，看着他说，“喝什么？”
四目相对，不着痕迹地试探，似是而非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泄露出诱惑的荷尔蒙。两个人都在心里感叹着，终于棋逢对手了。
和酒吧的喧闹完全相反，习建宇的家里，此刻静之又静，他在书房里准备着明天的教案。
下午张教授打电话来，说研究会议时间延长了，所以他的代课还要继续。他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因为自己很喜欢教课的感觉。虽然大学时期的专业并不是这个，胜任的决心还是有的。
其实刚研究生毕业的习建宇，还没有真正开始工作，然而殷实的家底以及他和几个朋友一起自主开发的几个软件，保障了他目前还算舒适的生活。
不着急着找工作，他要趁还未被工作束缚的现在，完一个心愿。
教案准备好后，习建宇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所有有关“尹禾”的消息，结果还是和他之前试过的一样，一无所获。
他想了想，拿起电话。
“赵叔叔，我是建宇，有件事我想麻烦您。”
“……我想请您帮我找一个人。”
“那好，我等您的消息。”
轻轻叹气，习建宇扭头，视线穿过落地窗、穿过阳台，一直看向远处霓虹斑斓的街道。
龙凌云和尹禾聊着，互相举杯。
正如他现在所见到的，尹禾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喜欢尹禾那双明亮的眼睛，他还觉得尹禾透出的那股慵懒而惬意的气息，就像一抹春日的风，是他贪恋着、寻找着已久的感觉。
“你很合我的胃口。”
尹禾闻言并不回话，他右手支着下巴，垂着眼眸像是在思考什么。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让手下联系金老板了。”龙凌云说着向后轻轻摆手，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阿豪走了过来。
“我拒绝。”尹禾干脆地说，声音不大，却让正准备打电话的阿豪都愣了。
欲擒故纵的把戏吗？龙凌云微微眯起眼，幼稚的游戏，我可不想陪你玩。
他眼神里透出的危险气息，尹禾猜想，他一定不习惯有人忤逆他，何况是以这样近似玩弄的方式。不过自己并不是要玩弄所谓的爱情战术，只是单纯地想要龙凌云先把Len踢开而已。
“我想你现在没有权利说这些。”龙凌云冷冷地看着他，“拒绝或接受，是由我来决定的。”
尹禾放下手中的酒杯，恍然地笑了：“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当然是客人说了算。”
就等你慢慢爱上我，无所谓。然后，当你觉得离不开我的时候，我便有了对付金叔他们的筹码。
第二天尹禾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挣扎着起来，身下撕裂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倒回了床上。
“靠，也太狠了吧。”
又躺了一会，饥饿的感觉让他再也睡不下去了。他慢慢挪动着下了床，看见了茶几上摆着的纸条。
“你真的很特别，让我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了。
——龙”
“嘁。”尹禾把纸条一扔，“恶心。”
他穿好衣服，强忍着不适感，离开了酒店。
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期，街上穿行的车流、匆匆的路人，让慢吞吞走着的尹禾显得格格不入。
拐过一个街角，尹禾身后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吵死啦。”他回过头，却看见车里坐着的习建宇正笑着向他招手。
车门被打开，习建宇对他说：“上来吧。”
尹禾坐上车，姿势有些僵硬，他系好安全带，看着车子驶进车流。
“怎么这个时间在外面晃？吃了吗？”
“啊，说到这个……我好饿啊……”
“想去哪吃？”
“呃……老师请客吗？”尹禾眼神一亮，“那就去最贵的地方吧，吃什么都行！”
习建宇笑着说：“总感觉你好像我的弟弟。”
“你有弟弟？”
习建宇摇头，说：“倒是有个妹妹，不过目前她和父母移民到加拿大了。”
“你没一起过去？”
“嗯。在这边还有点事没做完。”
“噢……”
“我在找一个人。”
“是吗？”尹禾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年头确实有这事，走散的亲人什么的，电视里也常播。你登寻人启事了吗？”
“不是亲人，是比亲人更重要的。”习建宇的表情有些无奈，“登过的，但是完全没有结果……”
“那他一定没有看到。你登在哪了？”
“T市发行量前五的报纸，连续一个月，直到上礼拜为止。”
“难道你要找的人现在不在T市？”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不在T市的话，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找了。”
“这还真是难办也……”尹禾想了想，“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以跟朋友打听打听。”
习建宇感激地看着他：“不用了，要是在学校，我早就能找到了。”
尹禾小声嘟囔着：“我哪有学校的朋友问……”
“什么？”
“啊、没、没什么。”尹禾小心地撑起身子，挪到稍微舒服些的位置，“你说吧，我认识一些T市本地的朋友，说不定正巧就有人认识呢。”
“他叫尹禾。”
“啥？！”尹禾觉得有点讽刺，“这个世界不要这么巧吧。”
“怎么了？”
“呃、嗯……我是说，我倒是认识一个叫这名的人，不过他一定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是吗？可能是同名同姓吧……”
“他长的跟我挺像的，你要找的人不是我这样的吧？”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因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八岁。”
“八岁……”尹禾觉得自己的胸腔闷得不能呼吸了。
“嗯，其实……我和他都是孤儿，分别的时候，都还很小。后来我被人收养了……”
尹禾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打断他问：“你找他干什么？”
习建宇一时没有回答，他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对啊，找小禾，是为了做什么呢？
“连找人的理由都没有吗？”尹禾的脸色沉了。
“我想见他，很想。”
尹禾拧着眉，神色凝滞说不出话。
“这些年来一直都想找他……我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所以想要请求他的原谅。”
习建宇……宇、小宇哥。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尹禾这次真的是彻底地恨透全世界了……他心里的另一个自己不断摇头哂笑着。
两个人都沉默了，尹禾偏头看着窗外。
习建宇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我去看看。”
“你撇下他一个人，就不怕他现在报复你？”
“报复？”习建宇看着前方，轻轻笑了，“怎么会呢……小禾他不会的。”
“停车。”
“嗯？”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现在停车吧，我去那儿。”尹禾指着路边的百货商场。
“啊、好……”习建宇停到路边，看着尹禾匆忙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步履有些奇怪。
天很快就黑了，尹禾漫无目的地走着，觉得虚弱，却也停不下来了。
好累，他走到大桥上，看着漆黑的江面，桥下缓缓流动的，仿佛是他肮脏的生命。入夜的凉风吹得他有些颤抖，一贯张扬的金色头发无力地垂下，把他的表情遮掩住了。
好痛。
不过比起身上的痛苦，心里那宛如刀割般尖锐伤口更让他难受。
一滴……又一滴。 可以清楚地听见胸腔里红色液体滴落的声音，心脏里循环的血液会不会就这样全部流走？
眼睛涨得就要看不清这个世界，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摸索着流过脖子，润湿了衣领。
好久没有哭过了呀，都快忘了落泪的感觉了。
以前以前总是想着，要是再遇上小宇哥，一定、一定要质问他背信的理由，要问到他愧疚难当。
可是现在真的遇上了，却只有疼痛，混沌得想不起除了伤心以外的任何事情。
报复？
呵，你说的对，小禾不会的。毕竟你还记得小禾，毕竟你现在也试着要找他了。
小禾……还是遗憾的感觉更多。
因为，如果你来得再早几年，小禾的生活就不会这么乱七八糟，小禾就不用活的这么辛苦，就不用整天想着怎么讨好有钱人、怎么让自己变成有钱人，怎么摆脱恶魔的控制，怎么活的更体面更自由。
如果小禾不是一直一直孤身一人的话，如果小禾的生活里有你的话……
小禾，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思绪不停地翻转着，尹禾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用尽他生命所有的力气那般。
在夜色中吹拂而过的清风，撩起了他柔软的发，细细舞动着的发丝，又轻、又软弱……
4
4、第三节 。。。
尹禾甚至不敢相信，在桥上痛哭过后，他的内心却越发冷静了。
一个人默默走回去，默默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一如往常。
龙凌云开始频繁地找尹禾，两人的关系发展得很快，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不光是为了满足夜的欲望，龙凌云发现自己享受和尹禾呆在一起的任何时间。
龙凌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发现一个不同的尹禾，尹禾的一切，都很特别。
越了解就越喜欢，越相处，就越是舍不得放手。
尹禾头脑很好，有时候说出的话，会让困惑着自己的问题迎刃而解，而状似无意的态度，更是他聪明的表现。
他既不像一般的人那样竭力讨好，又不会仗着跟客人有点感情就恃宠而骄，是一个清楚自己立场和本分，又有足够独立性的人。甚至有时不高兴了，还会冲着龙凌云发脾气。
在陌生的人面前，他会表现得轻佻或傲慢，等到熟识了，才知道真正的他机灵又可爱。而正当你要夸奖他机智的时候，又会发现其实他在某些情况下，表现得比常人迟钝。
表面上他好像什么都满不在乎，又怕麻烦，但实际上他也是很会照顾人的。像龙凌云这种少年开始就一直只站在保护者角色的人，也时不时感觉到了他真心的、毫无城府的关怀。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不带着特殊目的，甚至连尹禾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的关怀给了龙凌云随意却温暖的感觉。
每次一见到他，龙凌云紧绷的神经和沉重的压力感，都好像减轻了。然而尹禾经常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却总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刻泄露出一丝忧郁，那种神秘感，更加紧紧抓住了龙凌云的心。
非要说点什么负面的话，也不是没有，仔细一想，尹禾竟是个缺点还挺多的人。嘴刁、任性，对一些事情的想法有些极端，有时候心计太强……但龙凌云不爱往那方面想，他甚至觉得人就是要有些缺点，才更加可爱。确实，心计再强，能强得过龙凌云吗？
毕竟龙凌云是很忙的，既然恨不得清闲时的每一刻都和尹禾相处，自然再没有空联系Len。
所以这天，失落的Len找到了尹禾。
尹禾也说不清现在的他，心里的感觉究竟是不是计谋得逞的兴奋，总之很畅快就是了。
“你不是说过，他让你安心吗？怎么了，现在的你看起来很焦躁嘛。”
“尹禾！”Len愤怒得直呼了他的名字。
“我告诉过你吧，晓晓。”尹禾往后仰了仰，“恩客，就是恩客，永远不可能给你真正的感情。以前的张勇青是这样，现在……”
“住嘴！”Len愤怒地打断他，“别说了！”
“你听的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我想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尹禾面无表情，眼神里的东西，就算是曾经的陆晓，也再看不懂了。
“尹禾，你……”Len难过地看着他，“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好强斗气而已，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不管是张勇青还是龙凌云，既是把握不住的缘分，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既然现在你和云相处得不错，我希望你能……”
不等他说完，尹禾也不客气地插话：“拜托你，千万别说些什么珍惜感情的话。我和你不一样，我永远、永远不会相信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失陪。”
Len的视线跟随着尹禾转身离开的背影，叹息着低下了头。
你变得太多了，小禾。
我真的真的，不认识你了。曾经，最重感情、最珍惜身边人的你……已经，被这残忍的时光磨坏了吗？
最近的尹禾觉得自己有些忙，为了继续自己的计划，很长时间没想到要联系习建宇。或许在潜意识里，是有些排斥的吧。
排斥……却还是想念。
总不能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再也不联系了吧。做不到，舍不得。
本来嘛，习建宇要找尹禾，就让他找去吧，这些关Dylan什么事呢？
不恨他，比起金叔。事情总有轻重缓急，等到他自由了，有支配自己的权利了，或许……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
如果眼前是一个干净的自己，就有了以尹禾身份出现的权利了。
下午一个人呆在家里，尹禾什么也没做，就那么静静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的金黄的阳光，有些想去曾经见过习建宇的地方。
手机在桌上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然而他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一次又一次，电话顽固地喧哗着。一定是龙凌云，他知道。
尹禾转过身，慢悠悠地拿起电话。
“喂。”
“怎么现在才接？”龙凌云的声音含着怒意，“你在做什么？”
“啊，没什么。”
“下次，响过三声还不接，看我怎么收拾你。”龙凌云顿了顿，又说，“你过来吧。”
“现在？”尹禾看看墙上的时钟，“才三点多也……”
“……”
“好吧，我知道了。”尹禾应着，他能想象电话那头龙凌云板起脸的样子。
“还有，明天你收拾一下搬来我家住吧。”
三月的夜，风里有股清幽的味道。闻到的人，会感到很开心很舒畅。尹禾虽然累，思维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清醒。他轻轻下了床，回头看龙凌云，还好，没有惊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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